半夜里睡不着,他对老婆道:俺明白了,俺得干下去。
镯子说:这才对嘛。听见兔子叫,就不敢种黄豆啦?
第二天,金囤再走向麦场屋子的时候,那颗尖尖的脑袋就昂起来了。站在一群小学生面前,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是那么高大,那么不同凡响。
岭上还不时有人喊他闲肉,但已构不成对他的威胁。他忽然现了一个秘密:这些天来,往日在一块儿干活的人们是怎样地伤透了脑筋——又想让孩子在本村安安逸逸学几个字儿,又不愿看到五大三粗的他离开大伙去享清福。洞察到这一点,金囤的优越感就更强了。他心里说:你们白眼馋,你们是想干干不了,你们是粗人,你们是水!这么想着,再看山坡上干活的人们时,他那目光里便带了鄙夷与嘲笑了。
排除了思想干扰,金囤就全身心地投入了教学。白天在学屋里,他讲课不遗余力,忙得热火朝天。晚上在家便是备课,念呵算呵,直到鸡叫头遍才上床。镯子见他勤勉,便对他格外恩爱,一天炒一个鸡蛋给他吃,在外边还逢人就夸。
这天,金囤正在上课,门外却有一个人站着。他转脸瞧去,见那人有四十来岁,长着个大白脸,好像在哪儿见过。认真想想忽然记起,这人是学区穆校长,今春上全管理区开社员大会,他在会上念过报纸。于是急忙走出来,亲亲热热招呼道:穆校长来啦!
穆校长笑笑:王老师忙着?
一听这称呼,金囤的心**辣打了个滚儿。他只顾咧着嘴笑,不知说什么好了。
穆校长说:这段忙,没顾上到你这儿看看。正巧这月补助费下来了,就来送给你。说着掏出五块钱给金囤。
金囤不敢接,问道:这钱是干啥的?
给你的。民办教师补助费,一月五块。
金囤的心又**辣打了个滚儿。接过钱,校长让他在一个本本上签字,他那手竟有些不听使唤了。
揣起钱,金囤还是不知说啥好。校长又开口了:王老师你继续上课,我听一会儿。金囤说:好。马上把校长领到屋里,安排在一个小板凳上。
他定了定神,就开始讲。刚领三年级学完《斗熊》一课的生字,现在需要讲解课文了。他腰里揣了补助费,便觉得这课应该好好地讲,仔细地讲。讲到冬天,乌苏里江上的冰结得厚厚的,他说:为啥这冰结得厚?因为乌苏里江在北边。天气就是这样:越往北越冷,到北极能冻死人。越往南越热,到南极能热死人。
他看见,穆校长这时皱起了眉头。他不知其中缘故,仍然一句句讲下去。讲到反修小学红小兵迎着朝阳,来到江边宣传**思想,他说:什么是朝阳?就是从朝鲜来的太阳,因为朝鲜在东边嘛。好半天才讲完全文,他又对学生说,谁还有不明白的可以问。一个学生马上道:老师,苏修强盗溜走的时候,为啥要夹起尾巴?这一下把金囤问瘪了,他张口结舌,长时间没说出个所以然。后来搔了搔脖子,才像来了灵感似的道:是这样的,夹尾巴是外国大鼻子的习惯。人过去是有尾巴的,后来一下子掉了。咱们中国人掉了就不再要了,可是外国大鼻子还要,还整天带在身上,一上路就夹在腿裆里,他们认为这样能跑得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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