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可以先进去谈吗?我想见见苗苗,另外,还想向您了解一些有关夏医生的事情。”
“夏医生?你们找到她了?”老太太略显激动地又把门拉开一些,半个身子探了出来,迫切的目光死咬着墨年不放。
“这个……”
“哦!瞧我,进来吧,先进来吧!”
墨年跟在步履蹒跚的老太太身后,经过露天小院,二十来步就进了一栋低矮破旧的砖瓦房里。
“你们怎么住在这种地方?”墨年以为,苗苗家的环境不错,就算苗氏夫妇离开人世,应该也会留下些遗产给苗苗,怎么会落到这种境地?瞧瞧这栋老房子,怎么看都像是古董级危房,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味道,环境也太差了。
“请喝水。”老太太给墨年倒了杯热开水,挪了张小凳子放在他面前,巴掌大的客厅,连张桌子都没有,灯光昏暗,简直可用家徒四壁来形容。只见她重重地叹了口气说道:“先生太太去了没多久,就有人上门讨债,说是太太的公司欠了他们很多钱。我去求老太太,结果……唉,再后来,就有人说要把房子给收了,没法子,我只好把她带出来。”
“苗苗她现在情况怎么样了?”屋子里的温度虽然比外面强一些,但还是显得阴冷,连个暖气都没有,墨年只好手焐杯子取暖,眼睛瞟了几眼另一扇门。
“还是老样子,像根木头似的,要不,你去看看她?”
“方便吗?”
“去看看吧!”说着老太太就站了起来,慢慢地领着客人往那扇紧闭的房门走去,隔壁还有扇敞开着的门,看样子是个厨房,设施很简陋。
“你们怎么就住这地方?”墨年趁老太太拿钥匙开门这会儿,打量着屋子,忍不住开口问道。
老太太的手一颤,勉强平静下来,手中的钥匙一扭,推门进去,嘴里解释道:“这是我老伴生前住的旧房子,孩子们都大了,有自己的家了,这地方就空了下来。我服侍了苗家老老少少二十几年,苗苗现在又变成这样,他们谁也不愿留我,反正我的积蓄也还有些,干脆就先在这住着,等苗苗好些了,再想法子。”
门打开了,墨年跟在老太太后头走了进去,越过她满布银丝的头顶,一眼看见被绑成个粽子似的苗苗。
房间不大,一张双人床几乎占去了一半的空间,床下边烧着盆炭火,整个房间暖烘烘的,但有些闷,空气不好。苗苗整个人蜷曲在床上,包裹着床厚棉被,整个身子让尼龙绳捆绑得严严实实的,仅露出张脸来透气,一双浑浊的眼瞳无神地落在某处。
老太太又叹了口气,说道:“有时候,这孩子就像丢了魂似的,一会儿跳舞,一会儿又叫又跳,还砸东西。我怕她伤了自己,这不,天又冷了,我只好把她捆住……”
“您怎么不送她去医院呢?”
“医院?”老太太有些茫然,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不是说,只有夏医生能救这孩子吗?”
她这话倒提醒了墨年,忙掏出相片,递到她眼前说道:“我就是为这事来的,您帮忙看看,这是夏医生吗?”
老太太半眯着眼睛,接过相片,瞅了好一会儿,才欣喜地直点头,泪光在眼眶里打着转:“是她,是她,我还差点儿就认不出来了。”
“你确定?”
“是她,虽然那时候她是头黑发,还戴着副眼镜,可我能认出来,就是她。”
墨年皱了皱眉头,上前一步,手指着白雪道:“您说的是,她?”
老太太顿了一下,连忙摇头:“不是,不是,我可没老到这地步,连个人都认不出来,夏医生是这位黄头发的小姐,就是这张脸,错不了。”
“吴妈,谢谢你,那你还记得,夏医生第一次上苗家,是什么时候?”他接过相片,又问道。
“这……”老太太的眼神在游移,咬着下唇想了好一会儿,才道,“应该是九月底的时候,那是她第一次来,后来又隔了半个月左右,才来得密了些,有一阵子,天天都来。”
“您能回忆起具体是哪一天吗?”墨年又追问道。
“九……九月二十七号。”
“您肯定?”
老太太又想了一会儿,才点点头道:“就是那天,错不了,我记得那天是老太太大寿,太太和先生吩咐说不回来吃晚饭。夏医生就是在他们刚出门没多久来的,我还给他们打了电话,害他们急急忙忙往回赶。”
“九月二十七号?”墨年自言自语,回忆白雪父亲说过的话,白雪是在二十七号当天出的事,第二天醒过来……
“对!错不了,原本说好是二十五号来的,不知道什么原因没来,太太打了几次电话都联系不上,当时还挺闹心的。”老太太这下子全回记起来了,“墨警官,您帮我们联系上夏医生了吗?她什么时候能来?”她期待地望着墨年,就仿佛他是根救命稻草般。
看着她,又望望床上的苗苗,墨年心里说不出的滋味,苦涩道:“快了,就快了,等我们跟她联系好之后……”
“太好了,太好了。”老太太泪流满面,扑到床前,抚着苗苗的脸欣喜道:“苗苗呀!咱们可是遇上大贵人了,你就快要好起来了。”
墨年沉默地走上前去,俯身望着苗苗,脑中闪过她曾经天真烂漫的笑靥,耳边仿佛能听到她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墨年哥哥……墨年哥哥……
想要说些什么,可千言万语哽咽在嗓子眼就是吐不出来,手抚了抚她凌乱的头发,所有的话,又吞了回去。
望着苗苗,墨年思绪又飘到了远在异地的我身上,苗苗与我的脸在交互重叠……
“救命……救命……”
一声声凄厉的尖叫声穿透浪涛的声音,冲击着我的鼓膜,让我突然打了个冷战,清醒了过来。触目所及是悬崖下的沙滩,距离大概有三四层楼那么高,这种俯瞰的感觉使我眩晕,尖叫声、哭喊声、呼救声……我分辨不出哪些是男人的?哪些是女人的?可我能听见婴孩的哭泣声,虽然我什么也看不见,我被什么人紧紧地搂在怀里,他(她)的身体遮挡了我的视线,我的鼻子快被压扁了,感觉呼吸困难……坠落……碰撞……声音……
再后来,发生了些什么我已经不再有意识,都是小静姐告知的。
当时眼看着我就要掉下悬崖,她怕自己拉不住,只能拼命地呼救。就在她以为一切都要完蛋的时候,我突然自己停了下来,没有再继续往前驶去,像块雕塑般定定地坐在轮椅上,一动不动。小静姐不敢放松,试图一步步往回拉。幸运的是,来了一群孩子,在他们的帮助下,我们两才得救。
当我好不容易从呆滞状态清醒过来时,一双双好奇的眼睛正注视着我,其中那双最大的,就是小静姐关切的眼眸。
“好了,小沁姐姐已经醒过来了,你们先自己玩去吧?等会儿我再去找你,琪琪。”
我听见小静姐的声音,紧接着一群大小不一的孩子欢呼着跑开去,两三个年龄大些的,仍回头多望我两眼。
“好些了吗?”看着孩子们都跑开了,小静姐才抚了抚我的额头,问道。
“我……”
我正打算从床上坐起来,她又把我按住说道:“再休息会儿吧!这边有杯花茶,把它喝了,压压惊。”眼看我接过杯子,勉强喝下两口,她脸上又挂起了温存的笑容,“没事的话,我先出去了,有什么需要就喊我,知道了吗?”
望着她,我依然没有说话的欲望,乏力地点点头,眼睁睁看着她离开。
独自在小静姐的小房间里躺了一会儿,我突然感觉心神不宁,心脏莫名地加速跳动。隐隐约约听见教堂里传来说话声、笑声以及歌声,像是孩子们的。
“去吧!出去看看,一个人待着会发疯的。”
“可是那里有很多陌生人。”
“他们只是孩子,而且刚刚还救了你,该出去道谢的。”
显然,这一次,那个鼓动的声音占了上风,我已经厌倦再去回忆那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我要出去。
穿上大衣,当我好不容易坐回轮椅上时,已经过去了五分钟左右,气温又开始降下,我的手指活动有些僵硬起来。慢慢穿过门口,经过回廊,追逐声音,来到礼拜堂。
原来空荡荡的大堂,难得这么热闹,三五成群的孩子正在大声朗诵圣经,大些的孩子逐字逐字地念,年纪最小的好像只有三岁,也跟着念,像在学牙牙语似的。我环视大厅,寻找小静姐的身影,好不容易在一个偏僻的角落发现了她,她的对面正坐着一个小女孩,脸红彤彤的,两人正不知在说些什么。
我朝她们过去,小静姐似有所觉般抬起头,冲我笑了笑,抬起只手,示意我先不要过去。于是我只好停了下来,朝那些正在朗读的孩子们转去,听着他们稚嫩的声音,感觉很有意思,不自觉地笑了。
我的出现让孩子们分了心,不时地偷偷斜眼看我,见我注意到他们了,又慌忙躲闪。
过了一会儿,小静姐终于来到我的身边,笑道:“不好意思,刚才正在听一个小女生倾诉她的成长烦恼。”
“告白?”
“是的,告白。”小静姐笑了起来,“过来,帮我个忙。”
接着她招呼我跟她往后堂去,两人抱了些纸张和蜡笔出来,孩子们一看见我们怀里的东西就乐了,兴高采烈地拥过来。小静姐笑着将东西交到两个年龄最大的孩子手里,在我惊讶的目光中,他们有次序地分发笔和纸到每一个孩子的手中,略数了一下,大概有十三四个左右。
“这些孩子都是当地渔民的小孩,七八岁的孩子都到外面读书去了,再大些就出外打工,剩下来的,都是半大不大的,没人管。白天就帮着做些家务,或是到海边帮家里拾螺,等到大人们忙完了,他们才有些自己的活动时间。”小静姐望着这群孩子,像个母亲似的说道。
“所以,你就教他们画画、识字还有告白?”我颇感兴趣地望着孩子们,因为教堂里没有桌子,他们只好把排椅当桌子,跪坐在冰冷的地板上,专心致志地涂涂写写。
“呵,你真以为这地方会有天主教徒啊?他们忙着挣钱养家糊口都顾不上,哪有闲情来这瞻仰上帝啊?这座教堂主要是做观光用,吸引游客,像这种季节,只有这些小萝卜会来玩。”
“小静姐,你真伟大。”我情不自禁感叹道。
她摇了摇头:“不是我伟大,是他们帮助了我,如果不是这些孩子,我恐怕没这么容易融入这里的生活,更不用说得到村民们的认可了。也是因为他们,我的生活才有了色彩,生命有了意义。”
“不管怎么说,你比我要坚强多了。”
“不说这些了,你……有没有什么要给我告白的?”
“啊?”
“呵,我只是猜测而已,之前在悬崖边上,看你的举止,就好像看见过去的自己一样,所以才会想,在你身上是不是也发生过一些事情,一些让你无法忘记的伤痛。或许……”她瞥了一眼我的双腿,“跟你不能走路有关?”
“我不知道,不过……”于是我开始给她讲诉关于奶奶的记忆,她的死亡,像噩梦一般缠绕着我。可是,我的噩梦里不仅仅只有奶奶,还有另一些,奇怪的东西。
“这么说,你小时候的记忆都没有了?”听完我的故事,小静姐突然问道。
“嗯!”
“你的父母呢?也没有印象?”
“没有,奶奶从来不提他们,连相片都没有给我看过。”我苦笑道。
“那些幻觉,你说,会不会跟你的父母有关?或许,你自己刻意把它们封尘了?”
听她突然这么说,我愣住了……
“我不知道。”可我仍是没有勇气去回忆,那些,血淋淋的画面,我真的不希望这些噩梦与我的童年挂钩,但愿。
“你知道吗?有些记忆,是不能回避的,它就像宝藏一样埋伏在我们的身体里,嘲笑我们的脆弱。所以,为了那些爱我们的人们,我们要学会面对,跟它战斗。”
悲伤地望着小静姐,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温柔地抚着我的双腿说道:“知道当墨年把你带到我的面前时,我有多惊讶吗?”
我还是望着她,望着她的脸。
“让我惊讶的不是他的选择,而是他还是没有从壳里走出来,即使,我已经离开,并且过得很好,可他还是不能原谅自己。”
“为什么这么说?”
“给你说个故事吧……”
在小静姐轻柔的声音中,我仿佛陷入她的回忆旋涡中,一起悲伤,流泪……
小静姐的故事,发生在三年前,那时候的她,已经结束了流浪生活,回到B省,忙着准备做个幸福的女人。
她要结婚了,嫁给一个守候了她十年的男人,她是幸运的,当一个女人的背后,有个男人始终如一地爱着她、宠着她,那么,她是幸运的。
遗憾的是,这样的幸运很快被老天收回,将不幸安排在她的命运中。
那天傍晚,墨年加班还没有回来,两位老人旅游去了,不在家。墨小静与未婚夫熊涛两人买好了菜,准备给答应回家吃晚饭的墨年做顿好的。
厨房里正在炖汤的锅子已经冒出热气,熊涛在炒菜,水槽边的墨小静帮忙洗菜,两人有说有笑,温馨不已。
正在这时,悦耳的门铃响声了起来,两人对望一眼,墨小静将手上的水渍往未婚夫兜着的围裙一抹,跑出去开门。经过客厅时,还瞥了眼墙上的挂钟,笑道:“这个笨蛋,自己生日忘记就罢了,连钥匙都忘带,该打。”说着说着,打开了房门。
门外站着三个陌生男人,身材魁梧,一脸凶恶的表情,从衣着上感觉像是从小地方来的,身上带着一股狐臭,几天不洗澡的味道。
“你们找谁?”她想这些人一定是找错门了,但还是警惕地打量着他们。
“这是不是墨年刑警的家?”其中一个满脸横肉的问道,淫秽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墨小静。
“找错门了。”墨小静直觉他们来意不善,说完就要关门,可惜迟了,对方已经透过门缝瞅见挂在墙上的全家福,一把捂住她的嘴,闯进屋内。
“谁……”端着盆菜的熊涛正巧从厨房里走出来,看见被刀子横在脖子上的墨小静,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咣当一声,盆子掉落在地板上,摔成碎片,冒着热气的菜无辜地躺在那儿。
“不准叫!否则老子一刀下去。”捉住墨小静的家伙冲他威胁道,手中的刀子又紧了几分,贴在白嫩的脖子上。
熊涛不安地瞅着未婚妻,两手高举过头顶,强制稳定地说道:“想要什么东西尽管拿,千万不要伤人。”
那人冷冷地盯着他,一脸不屑的表情,熊涛开始感觉不妙了,这帮人看不上去不像是为了钱。
另外两个家伙正野蛮地踢开其他房门,朝里头探了探头,没一会儿就跑了出来。
“老大,那个王八蛋不在!”其中一个较矮的说道,一双绿豆眼在熊涛身上直转溜。
“干你娘,狗子,把那男的给我绑起来,老子不信,等不到他回来!”被唤作老大的家伙说道,矮个子二话不说,四处找绳子去了,没一会儿就把熊涛给绑了起来,看那手法,不像是个生手。
墨小静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心焦不已,好不容易等到叫老大的松了手,忙喊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嘿!这娘们倒够戗人的,老三,把你袜子给脱下来,堵住她的嘴。你说说,你们,有这么做客的嘛!啊?要脱鞋,知道不?省得人家说咱们乡巴佬不懂礼貌,脱罗,都给我脱了,对!男的嘴里也塞,嘿……”男人笑咪了眼,眼睛不安分地打量着墨小静,视而不见她那双喷火的眼睛。
“老大,有吃的。”最脏最臭,被唤作老三的家伙指着厨房里刚做好的几盘菜说道。
“去!把它们弄出来,咱们一边吃一边等。对了!找找看,有没有酒?”
三个歹徒就像是回到自己家一样,围在客厅的饭桌旁,跷起二郎腿,津津有味地吃起来。眼看着精心准备一下午的菜肴让这几个坏蛋享受,墨小静恨不能把他们生煎油炸蒸豆腐,可惜手脚都被绑着,嘴里还含着臭气熏天的袜子,什么也干不了。
熊涛担忧地望着墨小静,她的脖子上有道血痕,不知道痛不痛。
歹徒们喝光了墨小静特意准备的葡萄酒后还嫌不过瘾,又翻出墨老头子珍藏的好酒,像喝水似的一杯一杯往肚子里灌。酒喝多了,被唤作老大的家伙眼神更猥琐起来,色迷迷地盯着墨小静,大着舌头说道:“骚娘们儿,看什么看?不服气?不服气来啃老子呀!告诉你!老子今天就是来要你弟弟命的。他奶奶的,捉我弟弟,我今天他妈就玩他姐姐。”说着就朝墨小静扑了上去。
墨小静的眼中,第一次闪过恐惧的阴影,在她无声的哭号中,歹徒当着她未婚夫的面,无情地弓虽暴了她。
熊涛急红了眼,猛地站了起来,背上背着笨重的凳子,撞向刚刚发泄完兽欲的浑蛋。他的举动激恼了歹徒,不仅在他身上砍了几刀,甚至还让另外两个歹徒轮奸墨小静。她几次昏厥过去,又醒了过来,忍受着身心的折磨,泪如雨下地望着爱她的那个男人,血像要从他身上流尽似的,淌了一地。
时间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奄奄一息的墨小静恍惚听到电话铃声,当她勉强睁开眼睛时,迫不及待地望向自己的未婚夫。
熊涛此时因为流血过多,面色发青,处于生死边缘。
歹徒一把揪起墨小静的头发,把她嘴里的袜子取了出来,上面混着斑斑血迹,那是她咬伤自己舌头时流的血。
“臭表子,接电话。”
墨小静像只狼似的瞪着歹徒,当话筒凑近嘴边时,嘶声叫喊道:“救命!救……”
歹徒没有给她喊第二声的机会,一巴掌狠狠地抽在她嘴上,另外两个家伙又上去补了两脚,踹得墨小静躺在地上吭都不吭一声为止。
话筒里传来墨年紧张的叫唤声,为首的歹徒冷笑,冲着电话筒说道:“姓墨的,听着,你姐姐被我玩了,你捉我弟弟,我他妈让你全家都不好过。”说完,砰的一声拔起电话,整个往地上砸。
躺在地上装死的墨小静,趁着他们不注意,艰难地往仅差几步的窗边挪去,当歹徒们发现时,她已经翻身跃下,随之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嘶吼声。
“不!”
是墨年,当时他就站在楼下,手机还贴在耳边,眼睁睁看着自己衣衫不整的姐姐从三楼跳下。他疯狂地伸出双臂,但还是来不及了。
墨小静的双腿粉碎性骨折,从此瘫痪。同时,也失去了了她怀了一个多月的孩子,她甚至都还不知道他(她)的存在,就已经失去。
熊涛死了,三名歹徒被墨年在楼道击毙,他们是墨年在一周前,办的一桩毒品走私案中的歹徒,来寻仇的。
这件事让墨年悔恨终生,他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将歹徒一网打尽,他恨自己为什么不早点回家,他恨……让他悔恨的东西太多,太多了。
墨小静躺在医院里,几次自杀未遂,都被老父老母救了过来,亲人们一步不敢离她身边,眼看着她一天天瘦下去,不言不语,吃不下东西靠葡萄糖维系生命。
最后,在医生的建议下,他们请来了心理医生,在长达半年的心理治疗后,她终于解开心结,重新面对新的生活。
听着小静姐的叙述,我眼中的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直往下掉,最后反倒是她安慰起我来。
“这些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虽然想起来心还会痛,但我已经可以独自面对它们。希望有一天,你也能同样勇敢面对属于你的过去。”
此时的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脑子里满是墨年。身为女人,我能够体会小静姐跳楼时的心情,可是墨年呢?他当时又是怎样?
我回忆起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情景,回忆起他对我的好,无微不至的关怀和体贴,现在看来,恐怕是一种愧疚的移情作用吧?他要在我身上,弥补对小静姐的伤害,不是爱,这不是爱……
“在想什么呢?”
“没,没什么。”不想让她担心,我忙笑道,正巧这时一个三四岁大的孩子一只手拿铅笔,另一只拽着张画纸朝我们跑来。
“安琪姐姐,安琪姐姐,快看我画的画。”稚气的童声犹如天籁般在空旷的教堂里回响,这时其他孩子也不甘寂寞地拥了上来,一双双希冀的眼睛望着小静姐。
我默默地坐在一旁,看着她应接不暇的狼狈样子,忍不住露出一丝笑容……突然,我脸色微变,痛感从大腿处传来,一个孩子无措地在我面前哇哇大哭着。前一刻,他不小心扑倒在我身上,当他好不容易爬起来时,圆睁着大眼,就哭了。
我顿时忘了身上的痛,上下打量起他的身体,怕是哪里摔痛了,结果找了半天,也没见着有受伤的迹象,可那孩子还在不停地哭,而且越哭越伤心。
“小沁……”我们周围的人全都安静下来,小静姐手指着我的大腿处,愣愣地唤道,我顺着他们的视线看去……天啊!我的腿,腿上正Сhā着一支铅笔,想来是那孩子扑倒时,不小心弄上的,难怪我感觉痛了。
小静姐小心翼翼地帮我把它拔了出来,痛感让我眉头微皱,如此细小的动作还是让她捕捉到了,表情古怪地望着我,问道:“你会痛?”
我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但很快,我自己也愣住了,痛?我会痛?我的脚明明……怎么还会有感觉呢?
“这样呢?有感觉吗?”小静姐看似比我还紧张,一只手捏着我的腿,急切地望着我。
我很用心地去感觉,可惜,一如既往,没有任何反应,失落地摇了摇头,我冲她抱歉地笑了笑。
那种痛感,仿佛幻觉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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