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力面前,没有一个男人真的可以无动于衷。
凌飏说他父亲那样的人也未能幸免,虽然不排除他是以此为借口来掩饰自己的野心,但是从字里行间我还是听得出来,其实在他心里他父亲仍是占据着那个无可取代的地位。
所以此时他对我的妥协只是一个幌子,因为——
他要一个台阶,同时或许也是在给我铺就一个台阶。
我从华音殿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四更过半,冬天的这个时候离着天亮还早,我却不想回房,说不上为什么,就是突然有些害怕跟韦北辰碰面。
回到院子里,屋里的灯火尚明,想来韦北辰应该是还在炼药。
我在门口徘徊片刻,就转身去了偏院的厨房。
彼时厨子们已经忙碌起来,几十号人分工合作开始按部就班的准备早膳。
因为得了凌飏的关照,厨房这边一切都安排的很妥帖,而且自上回许如云事件之后,他也已经把清漪园里的几个信得过的老厨子临时调换过来,再加上风北渡和骆无殇两家各自带的御厨,所以这厨房其实是没什么好查看的。
不过说也奇怪,许如云那出了那么大的事,出了事发当天闹的人心惶惶之外,这两日各方之间竟是出奇的安静——
作为受害人的骆无殇并没有借此对凌飏施压;而作为东道主的凌飏本是责无旁贷,却也没见着他对这事怎么上心,便是一直隔岸观火的风北渡也采取了静观其变的态度,不曾把这把火煽旺。
这三方之间的关系确实处的微妙,看来当时我还真把这事儿给想简单了。
我心里自嘲的一笑,抬头看看外头天色已经开始转明,就抬脚往外走,不曾想前脚才跨出门槛迎面就见着陆雪衣从院外进来。
在这里遇到我他也不觉意外,只轻描淡写的看我一眼就继续若无其事的往院里走,若不是注意到进门时他脚下那一个隐约迟缓的动作,我也几乎相信他根本就是没看到我一样。
“陆雪衣!”我深吸一口气,在他错过我身边的时候叫住他。
陆雪衣脚下没停,进了门去才迟疑着止了步子。
“我们谈谈吧!”我说,回过身去看着他的背影。
“谈什么?”许是还在记恨前夜的事,陆雪衣的语气并不友善。
此时此地,就算没人敢明目张胆的听我们谈话,这厨房里好歹也杵着几十号人。
我看着他的背影片刻,没有再说话,转身径自往外走。
陆雪衣似是有些犹豫,一直到我走到院子中央才听到他的脚步声跟过来。
天亮了,不定什么时候前面两殿就可能差人传膳,我刻意引他走远一些,去了昨夜撞见他跟许如云会面的墙角。
可能是料准了我要旧事重提,陆雪衣的眉头不由的拧起,不悦的冷笑道,“你还不死心?”
“我们开门见山的说实话吧,”既然是打定了主意,我也就不再忌讳,微微仰头直视他的目光,平静道,“许如云喝下的那碗堕胎药是被你调换的吧?”
陆雪衣闻言一愣,随即回过神来却是不可思议的笑了出来,“何以见得?”
“因为凌飏!”我道,“他是一城之主,如今在他的地界之内出了这么大的事,按常理推断他本该是竭尽所能的查找真凶,以还自己一个清白,可他却这样一副不愠不火的态度,这是为什么?”
“哦?”陆雪衣有了些兴致,索性就双手环胸往身后的柱子上一靠,玩味的看着我,不答反问,“为什么?”
“两种可能——”其实我也没准备他会回答,就自导自演的把话说了,“第一,这件事本身就是他做的,所以他没有必要再多此一举的去查。”
“第二呢?”
“跟第一种情况差不多,虽然不是他授意的,但是他也知道是谁做的,而且他跟这个人的关系还很好,所以不想揭穿他,甚至想要维护他。”
我一边说着一边严密注意着眼前陆雪衣的反应,试图从他的神态间看出些破绽。
但是很意外的,陆雪衣并没有如我所想的那般恼羞成怒,相反的,听着我的话,他脸上竟是逐渐现出一种沉思的表情,似是在很认真的斟酌这件事的可能性。
半晌,他才重新抬眸看我,眉宇间的神色很淡的问我道,“他要维护的那个人——是我?”
与凌飏不同,陆雪衣这个人太过清高狂傲,以我对他的了解,只要是他做的事,就算是再怎么万恶不赦,他也是不屑于去伪装逃避的,最过分也就只是不置可否的变相默认。
分析了一路,我本来已经有了七成的把握,但此刻见着他脸上这副神情,心里突然就没了底。
不过既然话已至此也是没了回头路,只强硬的梗着脖子冷笑道,“是与不是,你比我清楚。”
“如果因为阿飏没有出头彻查你就认定他是知情人,那么从头到尾,好像骆国主也没有追究过。”陆雪衣沉默片刻才呼出一口气,不甚在意的摇头浅笑道,“照你的理论推断,除了以上的两种,确乎还有两种很贴近的可能,第一,是他为了栽赃嫁祸自己有意为之,当然,因为他没有追究,这种可能性存在的几率微乎其微,然后第二种可能就是他知道是谁做的,却不想揭穿。骆国主是个性情中人,试问在这世上会有什么人是重要到超过他妻儿的生死?”
陆雪衣的话句句犀利,带着强冷的气势。
其实他说得对,从目前的状况来看,相较于凌飏,骆无殇的嫌疑确实要更大一些,毕竟他才是直接的受害者,而凌飏不过是个局外人。
骆无殇这种不合情理的态度已然将他自己推上风尖浪头,所以我心里便是再笃定,如今面对陆雪衣的质问却是无从辩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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