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无殇的眸光沉得很深,带着一种不甚分明的情绪。
我与他的目光相碰,唇角牵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然后不动声色重新回转身去微微一笑,“驸马,还是你来说吧。”
彼时骆无殇也已经起身,两个人站在那张巨大的龙椅前面并肩而立,高高在上的俯瞰脚下面面相觑的朝臣百官。
那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隐隐的有一种凌驾于万人之上的骄纵之感,又因为这种高处不胜寒的处境渐渐觉出些忐忑的情绪,两种感觉交错撞击,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翻卷,却不知道究竟是得意多余忧虑,还是恐惧胜于欣喜。
身边的骆无殇没有马上说话,只是神色自若的回头对他身后的内侍使了个眼色,那内侍便马上心领神会,迈着小碎步疾走上前,躬身奉上一卷封存整齐的圣旨。
脚下的人群中不可遏止的发出一阵细碎的耳语声,骆无殇仿似没有听见一般,径自伸手去取了那卷圣旨握于手中。
他在人前的举止表情一向都优雅大度处变不惊,但是因为离得近,我却还是轻易捕捉到他探手时那一瞬间的迟疑。
“三年离别,我与公主各自心意已改,昨夜我们已经签下离书。”他说,毅然的抬起头,手里抓着那卷圣旨一步一步走下台阶在人前站定,“
说话间,振臂一抖,将手里的退位诏书展开现于人前。
江山易主,非同小可。
不出所料,骆无殇此言一出,朝堂之上顿时一片哗然。
起初的震惊过后,于尚书第一个站出来,面色肃然厉声驳斥道,“江山社稷,非同儿戏,此事万万不可。”
经于尚书提点,众人也陆续回神跟着附和起来。
“事关我南野王朝被年基业,请陛下收回成命。”
“陛下与娘娘之间定是有什么误会,切莫为了儿女私情置社稷存亡于不顾啊。”
“是啊,当年陛下登位乃是受先帝遗诏所托,先帝亡灵在上,陛下三思啊。”
……
文武百官齐齐施压,虽然事出突然,口径却是惊人的一致。
我孤身站在高高的台阶上俯视脚下喧嚣一片的大殿,可笑的是此时此刻他们竟然已经完全将我这个在整个事件中举足轻重的当事人抛在脑后,只把骆无殇周身围了个水泄不通。
“先帝遗诏上的字字句句我都铭记于心。”在众人苦口婆心的劝诫中,骆无殇一直没有接话,直到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争执到无话可说才重新开口道,“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既然我与潼潼之间的夫妻情分已尽,这个皇位就理应交出来了。”
他的语气坚决,平静间却带着一种不容辩驳的强硬气势。
说罢,他便真就不再流连,一撩衣摆,大步朝门口走去。
“得吾女者得天下!”这是我父皇遗诏中的原话,我跟骆无殇记得,满朝的文武也记得,只是没人提起,他们就理所应当的选择了遗忘。
此时一经骆无殇提点才终于有人记起我来,以于尚书为首的众人俱是一愣,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之外就不约而同的缓缓回头向我看来。
我保持着这样一个居高临下的架势,面无表情的回望他们。
可能是被我刻意表现出来的这种蛮横的气势打压到了,于尚书很是怔愣了一会儿才猛地回过神来,急切的往前一步恳求道,“皇后娘娘,国事为重,请您劝劝皇上。”
“在国事之前,本宫说过,今天先要处理的是本宫与驸马的家事。”我说,并没有打算从台阶上踏下来,只稍稍缓和了语气继续道,“如今骆将军已经心有他属,本宫既不愿他屈就于我,也不想委屈了自己。”
许如云已经是打在我与骆无殇之间的一个死结,谁都无力反驳。
于尚书被噎了一下,干涩的嘴唇抖了很久终于还是无话可说,最后可能是气急了,他忽而一个转身,朝向殿门敞开的方向重重的跪了下去,对天一揖,狠狠的叩下首去。
“先帝膝下无子,夜澜、北越两国本就对我们虎视眈眈,如今陛下若是贸然退位,势必给人以可乘之机,国不可一日无君,何以安民心?”
于尚书情到浓时,语气不由的激烈起来,可能是气急了,一张布满皱纹的老脸都憋得通红。
然后,他跪着转身,膝行着往前爬到我脚下台阶跟前,“如若我南野有什么三长两短,陛下和娘娘又怎么对得起先帝在天之灵?百年之后,我等朝臣又有何颜面与先帝在地下相见?”
老人的眼中目色浑浊,那种悲戚的神情看的我有一瞬间的恍惚,刚要说什么,外面钟旭却是行色匆匆的走了进来,在大殿当中跪下。
“公主,宫外有一位您的故人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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