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下好奇就循着多看了两眼,这个时辰它楼下大堂里生意很红火,与门前迎来送往的热闹显得十分不搭调的是临街的二楼透露出来的风景。
彼时栅栏后面悠然坐着一个青衫磊落的少年在拉胡琴,该是初学乍练,奏出的曲子不甚连贯。
那少年的面容生的甚为清秀,只是冷眸冷目,像是一座完全失去感情的冰雕一般,那眉眼——
赫然就是丁素玉无疑。
不知道怎的,我看过去的瞬间她也正好抬眸望来一眼,目光不徐不缓的从我面前一掠而过就再无交集,然则就是这冷到骨子里的一眼,却让我突然知晓了自己执意想要见到她的理由,因为——
她是我的影子。
当一个人已经完全失了自己本心的时候,唯有从别人的身上才能依稀分辨出自己此时的模样,此时的丁素玉才真真切切的让我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我见我突然停住,钟旭试着在身后叫我,“主上?”
我猛的回过神来,回头就刚好触到他眼中困惑的目光,摇摇头,“没事!我们回去吧。”
回到驿馆内侍来传说是晚膳已经备妥,送去了我房里,遣退了钟旭我独自回房,穿过正厅的时候刚好跟从后面出来的颜怀越打了个照面。
我与钟孝庭之间已经是各怀鬼胎可以彼此心照不宣,但是关于这一月之内发生的种种,我与颜怀越是早该打开天窗各自说些什么的。
以前是没有拿住独处的机会,此时撞见,我以为他至少会借机训诫我一番为人君王的大道理,但是意外的,他却是进退有度的与我行了君臣之礼便是再无后话。
我看不透他心中盘算,再想起凌飏那些深谋远虑的推断就有些沉不住气,率先开口道,“郡王可有话要与朕讲?”
听闻此言颜怀越倒是有些微怔,看样子像是暗自思忖了一下才缓缓抬眸看我,收放得体的平静说道,“眼下乱世,两国战事正烈,陛下再出门时定要多带些随侍护卫。”语气间完全带着属于人臣的谦卑。
颜怀越如此无关痛痒的一席话完全的出乎意料之外,我本已经落下去一半的心此刻就悬在了半空,进不得,退不得。
“臣,告退。”见我默然,他又极本分的施了一礼,继续往门口走去。
“郡王留步!”所谓的机不可失,我咬咬牙唤住他,终于道出了多日以来萦绕心间的困惑,“郡王真觉得由我继承大统是明智之举?”
颜怀越的身形一顿,片刻之后才重新回转身来。
他的身形高且瘦,在厅中长身而立的样子与“魁梧”二字无关,却也处处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
我微微仰着头,毫不避讳的看着他,重复道,“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以郡王开明大度的为人,我从不认为郡王会是个趋于纲常、顽固守旧之人,当日拥我父皇登位颜家的态度已属勉强,如今以我一介女流的身份,却得郡王厚待拥立——说实话,若是不能听郡王亲口道出其中原委,我很难放心。”
我这样说无疑是把两家裹于窗户纸下的关系彻底明朗化,如若触了颜怀越的底线,日后就连表面上的和平共处都难。
但是摆在明面上的关系总要比那些看不到的暗箭好提防,我也只能如此。
颜怀越双手拢在袖子里,不动声色的看着我,不答反问,“那么陛下觉得老臣此举是何原因?”
我摇头,“就因为猜不透,所以冒昧请教郡王。”
两个人,四目相对,谁的眼中都没有情绪流露,良久之后颜怀越才使劲的抿了抿唇,挺直了脊背一步步往门口走去。
因为料准了话已至此他不会不给我一个交代,所以这一次我也没再逼问他,只目不转睛的盯着他款步离开的背影。
“自姑母辞世的那日起,风家的天下江山与我颜氏一族就再无关系。”只走了两步,他苍老却浑厚的声音就再次响起,“但是只要孝康皇帝的牌位一日还没有奉进南野皇家的祠堂,风、颜两家就始终都是君臣有别。”
颜怀越口中的姑母便是孝康皇帝生母兮敏皇后,当年她的惨死和颜家横遭贬谪的事情发生之后,风氏与颜氏之间的君臣之义就已经彻底斩断,如今维系在南野和颜家之间的就只剩她留在世间的那滴血脉。
就因为这皇位是孝康皇帝亲传给我父皇的,所以阴错阳差,此时他的生死未卜恰是暂时成全了我。
知晓了颜怀越的态度,我也就没了顾忌,之后的路途之上也是顺畅,十日之后的二月廿八迎亲的队伍已经抵达苍月城。
三月初六是良辰吉日,本是定在那日我与凌飏当着他母亲的面举行大礼完婚,然后再回大郓城白眼册封,但是因为我初登大宝,前线又战事紧迫,南野朝中的人心也不甚安稳,所以我也只能打破原先的计划,提前折返以定民心。
好在利害相关,凌飏也很配合,次日一早我与他同往清漪园拜别了凌老夫人,并简单的行过夫妻之礼就马上启程往回走,至于大礼也就只能延后,等回到大郓城再补办。
归途上也算事事顺利,只是是不凑巧,途经苍月城境内最后一道天险关卡的时候恰逢前两日连降暴雪将山中出路封死,无奈我们也只能从山外绕行。
苍月城和南野的交界处本来就与夜澜毗邻,如此一来我们就是紧贴着两军交战的前线战场边上行过。
凌飏的兴致很高,几次嚷嚷着要往军中去凑凑热闹,当然也只是嘴上上说说作罢。
相安无事的穿越两国边境,行至半途前面的队伍却是突然毫无预兆的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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