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中熊清感觉一只手伸了过来。
这只手紧紧抓住他还拿着剑的右手,慢慢往外拉。长剑从刘源身上退出来,剑锋摩擦过血肉,不停战栗。
长剑终于拔出,一股血从刘源背后伤口中涌出来,迅速浸透背上衣服。
那只手带着熊清的右手,拿着剑往旁边一甩,一串血珠飞溅到地上。
熊清如遭棒喝。
这个动作他在逍遥子身上看过许多遍,却绝没想到这么快就轮到他了!
熊清盯着自己的右手,猛然间深深吸气想要大叫,声音却被困在喉咙里。那个瞬间他只有深切的惊恐,像突然踏空一脚落进万丈深渊,又像滚进泥潭,无论如何也挣扎不出。
他战栗着回过头,看见逍遥子目光沉静如水。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不是在看着师父,而是看着一个同类。
手上流淌过血腥,一个活生生的人在剑尖消失。他的同类。
熊清松开手,长剑落下。他委顿在地,浑身所有力气都被抽空,满眼看过去都是明晃晃的血光。
逍遥子捡起他的剑送回鞘中,他一动不动。逍遥子把他背了起来,默默走下楼,他瘫软在他背上,好像所有骨头都已断掉。
楼下伙计不知怎么被逍遥子糊弄了过去,他们走进了街上明亮的阳光中。
阳光温暖,熊清仍然一阵阵发冷,那冷气从他心底升起,蔓延到四肢百骸。他还不敢相信他杀了一个人。他居然也成为了随手取人性命的人。刘源扑倒在地上的背影在他眼前晃动不休。
熊清浑身冷汗,五脏六腑都在翻腾抽紧。他看着从他身边走过的人,感觉无比陌生。他好像踏进了一个与周围人隔离开的冰冷空间,而这个空间里只有他和逍遥子两个人。
熊清被逍遥子背着,一直走到那条陋巷里。
上次接待他们的妇人抱着手臂,神情漠然地堵在秋枫酒馆门口。
熊清恍惚听见逍遥子说了一句“来还酒钱”,那妇人就面无表情地将他们领进秋三娘的房间。秋三娘正好在屋中,抬头冷冰冰地看着他们。
熊清不知道逍遥子怎么同她交涉的,他只看了秋三娘一眼就闭上了眼睛,满心都是厌恶。没一会儿,一个冰凉的沉沉的东西塞到了他手里。逍遥子轻声道:“你赚的银子,拿好。”
熊清抓着那块银子,混沌的脑子清晰了一些。他拿着银子,这是用另外一个人的命换来的。
逍遥子背着他走回客栈,算还房钱,牵出马,两个人离开了这座城。
到了城外官道上,熊清才觉出了一口闷气。他坐在马上颠簸,一手紧紧攥住银子,一手抓着逍遥子肩膀。
他好像只剩下这些了。
手上的血再也洗不清,剑上的血再也甩不掉。
从此以后他是一个杀了人的人。
黄昏时分逍遥子在一个镇上停下来。熊清被逍遥子一路背进客栈。逍遥子刚把他放在床上他便昏睡过去。
梦中刘源不停地冲他微笑拱手,然后突然间面目扭曲着倒下。他梦里惶恐地想着为什么刘源忽然这样,中间好像有一段空白。而他只要一想那段空白便被一股尖锐的恐惧击中。
熊清大叫着醒来,每次一睁眼,他总要四处找寻逍遥子的身影。逍遥子一直坐在桌边没离开,不是喝茶就是擦拭他那把长剑。熊清看清楚了,方才放下心,继续沉入昏睡中,同噩梦里的刘源纠缠不休。
最后一次醒来,窗外阳光明媚。熊清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他昏头昏脑坐起来,直愣愣地看着逍遥子。
逍遥子也是一脸疲惫,抬头见熊清醒来,半点脾气都没有了:“你整整睡了两天。”
熊清全身发软,手脚抬都抬不起来。听见逍遥子说话,他慢慢道:“我为什么要杀他?”
逍遥子轻轻敲着桌面:“因为你是杀手。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没有为什么。”
熊清心中涌起无边无际的疲惫:“那别人为什么要杀他?”
逍遥子重复:“你只是杀手,不必知道为什么。”
熊清把脸埋进手心,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五十两银子,一条命就在他手上消失了。他曾经见过逍遥子一把剑大杀四方,但他总觉得那些人都是罪有应得,活该受死。可是现在他忽然明白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是不是只要给钱,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杀?”熊清哑着嗓子道。他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如果有人找到逍遥子,花钱买他熊清的人头,逍遥子是不是照样下得去手?
熊清不寒而栗。
逍遥子沉重地叹口气:“你也可以选。但你这样刚出道的杀手,没有多少选择。”
熊清握紧拳头,嘶声道:“可是这样,我跟奴隶有什么区别?我不过是从一种工具变成了另一种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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