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清被推进一间黑屋时只有一个念头。
青玉楼真他娘的穷。
过了这么多年,关奴隶的屋子还是这破败样。墙壁潮湿,地上爬满不知名的虫子,角落里的草垫散发着让人作呕的恶臭。
熊清太熟悉这一切了。他甚至知道走进门的这个人会问他叫什么名字。
“你叫什么名字?”
熊清装出一个瑟瑟发抖的声音:“李小七。”话音未落,他已双手抱头蜷缩到墙角。
果不其然,一根棍子带着风声打下来,还伴着那人的喝骂:“从今天起,你就是个奴隶,没有名字!”
熊清尽力地放声惨叫,心情十分复杂。
他好像被撕裂成两半,一半又痛又怕,羞愤不已,另一半清醒得只想发笑。
那人继续喝道:“你叫什么名字?”
熊清知道他想要的答案是什么,但还是根据一般情况回答道:“我不是奴隶!我叫李小七!”
棍子劈头盖脸落下来,熊清十分配合地滚来滚去,惨叫连连。
那人整整拷问了一天,熊清咬死这两句不松口。他依稀记得当年的他扛了好几天才妥协。
而今不比往常了。
熊清一个人气喘吁吁趴在地上,浑身痛得要死,心里气得要命。
能还手时忍住不还手,实在是件艰难的事。
何况他还要留点力气去找不知道在哪里的夏芸。
于是第二天那人进来时,熊清拼命挤在墙角,慌张大叫:“别打别打!”
然而一点用都没有。就算他承认了他就是奴隶也没用。
那人冷笑,棍子的力道半点也没减。打打停停,看看又是一天快过去,那人才收手离开。
熊清一点脾气都没有了。他想这是不是每个奴隶必须走一遍的过程。
这个过程足足用了十天。
这十天里他每天听到的只有一个声音:“你是个奴隶,没有名字。”这个严厉的声音伴随着连续不断的痛打,在他脑子里轰轰作响。
只要他大声承认他是个奴隶,棍子就轻些。于是他只能连续不断翻来倒去地喊:“我是奴隶,没有名字。”
一天又一天。第十天晚上熊清躺在地上,忽然觉得有点恐怖。
他发现就算那人已经离开,他还在喃喃自语:“我是奴隶,没有名字。”
当初年幼的他是不是就这样忘掉了自己的名字,从此之后无知无觉,行尸走肉一样活过许多年。
幸好他已不是七八岁的他了。他想得起逍遥子的剑,夏芸的微笑,红鸾温柔的目光。
区区十天的折磨无法夺走的回忆。因为他曾一无所有,所以万分珍重的回忆。
熊清坐起来,心中涌起深切的悲哀和愤恨。青玉楼活生生埋葬了多少人,不是取走性命,而是剥夺过去。
比死更恐怖。
如果有机会,他不仅要救出夏芸,不仅要查出谁把他卖作奴隶。
他还要毁掉这个鬼窟。
第二天清晨,有人开门进来,手中拿着一副沉甸甸的脚镣。熊清一脸被打怕的样子,任他将脚镣给自己戴上。
脚镣上还有一条长长的铁链,连着一个铁环。那人将铁环套到他脖子上,咔嚓一声锁住,而后拉着那条铁链,牵牲畜一样扯着熊清往外走。
熊清咬牙咬了千百遍才忍下来。
这些埋藏在他回忆深处的场景又一一复活。他已尝过失而复得的自由,因此更难忍受这般境况。
可黑屋外站着的一排人,每个人脸上都是游魂一样的麻木神情,好像根本没注意到自己已披枷带锁,跟干活的老牛一样被串在一起。
鞭子在半空炸响,十来个人慢慢朝前走去,十来副脚镣拖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
一直走到走廊尽头,转弯,再转弯,两边仍是一间间漆黑的小屋。这地底下竟似修成了一片九宫八卦阵,不知关了多少奴隶。
熊清数着,总共转了十三个弯,一行人才停下。他侧过身,看见前面走廊两边没有隔间,只剩光秃秃的墙壁,像一个刚刚打通的地洞。
嵌在墙壁上的两盏长明灯透出幽幽的光,照亮地洞深处忙忙劳作的一群奴隶。有的在墙上开凿,有的搬出打下的碎石。
熊清不寒而栗。青玉楼还在扩建,似乎预备装下更多的奴隶。
很快他所在的这队奴隶也加入了进去。青玉楼的监工没给他们铁锹一类,只命他们跟着抬土。
熊清拖着沉重的脚步来来回回,小心谨慎地打量洞中其他奴隶。然而一天下来,他都没有见着夏芸。
第二天也没有,第三天同样。
他确信他已见过这地洞里劳作的每个奴隶,的的确确没有夏芸。
熊清这下忧虑起来。难道夏芸被分去了其他的场地劳作,或者被暗河火神派挑走了?
他脑子里忽然闪过那个被卖去南风苑的小孩,立时一个激灵。
可辗转半天,他也只有安慰自己,夏芸已经不是初出江湖的小姑娘,想必应付得过去。
正在此时,屋门外忽然传来一声杀猪一样的惨叫。
熊清吓了一跳,还没跑到门边,门嘭的一声打开。一个人站在门口冷冷道:“出来看。”
熊清唯唯诺诺地走出去,瞧见走廊两边的门都打开了,每个门口都站了一个瑟瑟发抖的奴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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