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清抬起头,见一个佝偻的老人拿着扫把,沉默地站在门口。他赶紧站起身,不知所措地看着这个老人。
老人的目光却一直凝聚在画上。良久,他沙哑道:“我画的。”
熊清一愣:“什么?”
老人枯枝般的手颤抖地指着画:“我画的,他们两个。”
熊清心里砰砰直跳,忙把画捡起放在桌上,又把老人请进来坐下,问道:“您见过他们?”
老人沙哑地笑了:“我在这个院里扫了几十年的地,平日无事,爱画上两笔。”他指着画上的荣引,“他本来住在另一间院子,却总是溜过来,两个人一起偷偷喝酒。”
他冲熊清眨了眨眼睛,低声道:“你要是想喝两口,我可以搞到。价格绝对公道。”
熊清眼眶发热却又忍不住笑:“他们还会干什么?”
老人瘪瘪嘴:“练剑,打架。后来大了,整天出去杀人,很少回来。”
熊清心里闪过一片阴影,压低声音道:“你听说过赵婉这个人吗?”
老人哼了一声:“我听说过?暗河每个人都听说过。”
熊清听得话里有话,赶紧起身关门,回来坐下,急切道:“你同我说说。”
老人显摆似的捻了捻胡须,慢吞吞道:“当时荣引八抬大轿把赵婉娶回来,闹得惊天动地。大家都去贺喜,唉,可惜那天逍遥子不在,没人劝他。”
熊清咬紧牙。逍遥子劝过,荣引不听。
“我也挤过去看了一眼,那赵婉穿了身红嫁衣,真是好看。结果第二天,荣引就被老大派出去了,接了个唐门的活。赵婉一直在这里等他。
过了段时间,我听见人说荣引得手了,正赶回来。当天晚上,赵婉和她那个孩子就被送走。荣引回来扑了个空,立刻就去跟老大拼命。”
老人苦笑:“老大是什么人,拼得过吗。何况暗河的规矩摆在那里,荣引实在有些不知高低。我听堡里的老于说,那天暗河堂真是精彩纷呈。逍遥子救了荣引一命,又不知怎么劝动老大,让荣引去九道山庄呆着。
老大说,他给赵婉买了宅子,呣子俩安顿得好好的。荣引要是再不安分,就别怪他真不客气——”
咣当!稀里哗啦!
桌子翻倒在地上,茶壶茶杯全部碎得稀烂。熊清站在狼藉中,气得浑身发抖:“他哪里安顿好了赵婉。他把赵婉送给了唐门。”
老人坐在椅子上不动,抬起眼皮,轻轻道:“没错。我听说了。”
熊清抓紧剑柄,低声怒吼:“可是荣引不知道。荣引一直不知道。”
老人点点头:“没错。”
熊清忍不住拔出长剑。
老人定定地看着他,淡然笑道:“你觉得老大无情无义?让荣引一直以为赵婉活着,算无情无义?”
熊清喉咙一哽。他想起九道山庄的夕阳。夕阳下荣引静静拄着拐,立在檐下,听风里飘荡的似曾相识的歌声。
他听到歌声时,是不是将唱歌之人想成了赵婉。
荣引到死都以为赵婉在远方好好活着。
算不算无情无义。
熊清垂下头,Сhā了几次才将长剑Сhā回剑鞘,疲惫道:“多谢。”他已不想再同老人说下去。每一次拨开迷雾,他都心力憔悴,如受重伤,但下一回,他又会奋不顾身扑进去。一遍一遍,咬牙切齿,慢慢拼出他的过去。
老人站起来,吃力地扶起桌子。熊清过意不去,伸手帮了他一把。老人笑了笑,拿过扫把,一下一下扫地。
熊清看着他不疾不徐的动作,渐渐神游天外。
老人低着头,漫不经心道:“荣引,就叫荣引。”
熊清回过神。老人扫了他一眼:“你是第二个不愿意改名字的人。”
熊清怔住。
老人沙哑地笑笑:“你的眉毛眼睛,很像赵婉。”说罢,慢慢转身离开。
熊清在原地站了很久。
日头西斜,他终于动了动,解下背上赵婉的骨灰,把那副画像卷进去裹紧,绑回背上。
他依然痛恨周天海,却无法不感激周天海这个安排。
夜里躺在床上,听着窗外梧桐飒飒,他合眼睡去,一夜安稳。
两个月的时间很快过去。
周天海计划周密,十分严苛。十名杀手不断演练,最后只勉强让他满意。
而今已到了整装待发的时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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