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被踹得往前一扑,“呯”地一声便摔在了地上,听声音都让人觉得脸跟着疼。美景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正要上去将郡主拉回来呢。就见她脚下的人已经抬起了脸。
“你干什么?”一张普通的脸上,两条鼻血顺流而下。这路人十分委屈:“大街上乱打人的?”
宋瑞雪一愣。
熟悉的轮廓,却不是那个人,只是侧脸像而已。她呆了呆,将脚收了回来,抿抿唇:“认错人了。”冬肠役亡。
“认错人了?认错人你就可以打人了?哎哟…你瞧我脸上这血!”那人从地上爬起来,骂骂咧咧了好一会儿,抬头看向旁边这姑娘。
看起来瘦瘦弱弱的,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能踹这么狠,这脸上的表情…好像要哭了?
无辜的路人甲本来是想索赔的。皱眉看了宋瑞雪一会儿,竟然只是叹了口气:“算了算了,算老子今天倒霉。你下回看人看准了再踹,行不行?”
美景连忙朝那人颔首赔礼,又让锦衣扶他去旁边的医馆。这路人也算大度,没有多吵闹。但是周围的人群却是八卦极了,围着宋瑞雪指指点点。
“这谁家的姑娘,当街打起人来了,如此粗鲁,枉费了一身好裙子。”
有懂事的人看了看,低呼:“呀,这不是郡主么?以前待字闺中,画像满燕地都是,燕王宠得很呢。”
“那就怪不得了。”有人轻笑:“贵家女。都不把男人当回事,说踢就踢,这样的女人,也不知谁家受得了。”
声音说得很小,在一片人群里,也就是耳朵尖才听得见。
宋瑞雪偏偏听见了,冷笑一声抬眼瞪向她们:“谁受得了谁受不了,都是我的事情,旁人在背后说闲话的。家里怕是揭不开锅没肉吃,沦落到要嚼舌根下饭的地步了!”
人群里一时安静,被她吼得不敢做声。
宋瑞雪抬起下巴,端着手放在腹部,十分高傲地就从美景面前越过,带着花容往世子府的方向走,所到之处。围成墙的百姓纷纷让到了两边。
美景忍不住感叹,这郡主就是郡主,完全不畏那些长舌妇的诋毁,还可以当街吼回去。女子若都能有这般不畏人言的态度,日子就该好过很多。
结果等她回去世子府,跨进相思苑的时候,宋瑞雪已经抱着花容呜呜呜地哭了许久了。
沈美景:“……”
“嫁人要她们来说,被人休了也要她们来说,对男人怎样要她们来说,男人对我怎样也要她们来说!”宋瑞雪一边哭一边道:“世上为什么会有那么多讨厌的人?我不想听她们说话!”
花容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慰道:“郡主不必太在意别人的看法。”
“我也想不在意啊,可是一出门就能听见的声音,怎么能不在意?”宋瑞雪哽咽:“我在燕地生活,燕地人的看法,我要怎么才能不放在心上?”
花容也有些无措了,转头看着门口的沈美景。
美景走过来,蹲在床边看了看宋瑞雪。
宋瑞雪抿唇,擦了擦自己的脸:“你让我静一会儿,也不用安慰我,别人的安慰都没用。”
“倒不是想安慰你。”沈美景笑了笑:“只是像看见了以前的自己,我以前有段时间,也跟你现在差不多,天天被人气得直哭。”
宋瑞雪一愣,想起面前这人的身份,坐直了身子:“对哦,你是个寡妇。”
“不止是个寡妇。”美景道:“还克父克母克夫,上街不戴面纱的话,连菜都不会有人愿意卖给我。”
宋瑞雪皱眉:“京城的人也这么恶毒?”
“他们只是害怕我也克他们,所以在面对我的时候,所有的恶意都会显露出来。”美景道:“我原先也是特别想不明白,没有对不起谁,也没做过伤害大家的事情,为什么他们非在背后说我不好,甚至想过一个个去解释。”
“后来我发现这是徒劳,他们嘴碎,也不在乎事实,瞎编的话都一样可以说出来证明自己知道得多。我究竟是怎么样的人,没有人想知道。想通了这些,我便去了一个佛寺,跟主持商量好,每月他们对我做一场法事,给我半钱银子。”
宋瑞雪瞪大了眼睛:“对你做法事?”
“是啊,我的名声,在京城可响亮了。对我做一场法事,佛寺可以招揽很多很多的香客,香火自然就多,我收他们半钱银子,他们还赚了不少。”
瑞雪不哭了,呆呆地看着沈美景。
“当你没办法抵抗流言的时候,就不要难为自己了,反过来想想这些流言能不能变成哪怕对你有益一丁点的东西。女人本就活在枷锁之下,贞节、妇德、女训,要是还被流言所困,自己都无法放过自己,那就真的太可怜了。”
美景道:“郡主还是尽力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吧。”
说是不安慰,结果还不是安慰了这么一大堆?宋瑞雪扁扁嘴,抱着花容的腰想了一会儿,长戏了一口气又吐了出来:“有道理!”
美景笑了笑,正想说这郡主挺懂事的么,结果她下一句就是:“本郡主就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下次出门上街带着护卫,谁敢多嘴一句就抓起来,我看谁还敢嚼舌根!”
“……”伸手抚了抚额头,沈美景失笑,最后还是只能说一句:“您开心就好。”
宋瑞雪咧嘴笑了笑,起身去洗了把脸,回来坐在旁边的软榻上道:“是我傻了,已经和离的人,还惦记着干什么?等父王身子好起来,我便去另寻一户好人家,瞧你改嫁了都过得挺自在,说明二嫁也不是不可以。”
美景一愣:“郡主想改嫁?”
“不改嫁,难道孤独终老,看他美人在怀的逍遥一辈子?”宋瑞雪撇嘴:“我才不甘心。”
瞧了瞧窗外,时候也不早了。沈美景想了想道:“郡主若是真有这个想法,那就改日让王爷安排。今日时候不早了,您还是早些休息。”
“好。”宋瑞雪起身往外走:“我应该住在落雪阁的,不是相思苑,先前无礼之处,就请嫂嫂多包涵了。”
美景一愣,瞧着她头也不回的背影,突然觉得,这郡主也挺有个性的嘿。
逛了一下午的街,洗漱完毕,美景很快就睡着了,一夜无梦。
落雪阁里。
子时刚过,宋瑞雪睁开眼,打开门走到庭院里,瞧着一人的背影道:“我就知道你会来。”
宋凉夜一身夜色长袍,回头勾着嘴唇道:“二姐来了,我如何能不来打个招呼。”
宋瑞雪嗤笑,上下打量他:“在燕地混得不错啊宋凉夜,听说父王都亲自松了口,让你进了右军。”
“托二姐的福。”宋凉夜淡淡地道:“父王老了,也该知道疼惜血脉了。”
脸上的表情很是轻蔑,宋瑞雪道:“就你也敢自称父王的血脉,还真是可笑。最近动作都不小啊,要不是因着你,我也不会这么急着回来。”
“二姐都是嫁出去的人了,还这么操心家里,也真是让人感动。”宋凉夜笑道:“你放心吧,我不过拿回自己该有的东西,不会碍着你们的事儿。”
“你这样的人。”宋瑞雪摇头:“话没有一句真心,眼里也没有半点感情。都是熟人,不必跟我打幌子,你要动,我便止,最后不过看谁棋高一着。”
宋凉夜垂眸,叹息了一声:“二姐还是这么狠心。”
“你也依旧还是这么像个畜生。”宋瑞雪皮笑肉不笑:“早些离开,别惊了人梦。”
☆、第111章 此生不再相欠 4500钻石加更
宋凉夜轻笑,也不在意她的话,转身便走,只轻飘飘地丢下一句:“还希望你以后别后悔才是。我可还念着姐弟情谊呢。”
宋瑞雪无言,看着他消失在夜色里,转身正准备回去睡,却想到了什么,猛地皱眉追了出去。
美景翻了个身,顺手搭上了身边人的腰,抱着蹭了蹭。
宋凉夜轻笑:“嫂嫂今晚,真是格外可爱。”
梦里一道霹雳下来,美景睁开了眼,抬头看着这人。立马翻身滚下床,无奈地道:“二爷,能不能让我好生睡个觉?您不是也在军营里吗?”
宋凉夜点头:“是在军营里没错。而且我升职了,救了右军监军的性命,升成了千户呢。”
“恭喜啊!”美景朝他拱了拱手,然后爬起来理了理衣裳:“您来就是想说这个?”
“不止。”宋凉夜下床来,走到她面前道:“许久未见嫂嫂,想念得很,想来问问嫂嫂,若海上逢大雨,你是想坐大船,还是想坐小船?”
美景皱眉,看了他两眼,伸手将旁边的灯点燃。目光平静地道:“世子在哪条船,我便坐哪条船,不管大小,哪怕是破了的船,我生死都当随他。”
宋凉夜沉了脸,右手从她脸颊旁边穿过,撑在后头的隔断上:“你这人,为什么说话总是如此不讨人喜欢?”
“我已为人妇,除了世子之外。不必讨其他男人喜欢。”美景咧嘴:“二爷也不是头一天认识我,又何必半夜在这里发疯?”
宋凉夜眸子里一片冰凉,像是星辰上落了雪。她瞧着觉得心里有些慌,想后退却无处可退,脑子里飞快地开始想,是宋凉夜掐她脖子的动作快,还是她大喊一声叫醒锦衣玉食的动作快?
还没想出个结果。大门就被人猛地推开了,宋瑞雪裹着一身素裙,上来一剑就挑开了宋凉夜。
剑锋从她面前过去,凛凛地带着寒光,美景死死地靠在隔断上,一动都不敢动。
“你这畜生,真是没白骂!”宋瑞雪黑着脸,舞着剑将他给逼到了门外去:“若是我宋家男儿,断不会偷鸡摸狗迫害妇人!偏生有你这样的败类,取的是宋家的名,做的是禽兽的事!”
宋凉夜冷笑,徒手应对宋瑞雪的剑:“二姐嫁人三年,剑法已经大不如前,还想伤我吗?”
“呵。t”抬了抬嘴角,宋瑞雪一剑从他肩上而过,断了几缕墨发散进黑夜:“染你一血,我都得洗剑三年!”
真厉害,美景趴在门边看着,这一边打还能一边骂!没想到这瑞雪郡主还会剑啊,怪不得脾气不太好,会武功的话,她看见不顺眼的人也肯定上去先踹一脚再说!
院子里剑影缭乱,宋凉夜手无寸铁,只有躲闪的份儿,纠缠二十余招,最终还是抽身而走,踩着月色,消失在院墙之外。
宋瑞雪气喘吁吁,将剑回鞘,撑在地上休息了好一会儿。
沈美景过来将她扶起来,担忧地道:“没事吧?”
“我现在有些后悔。”宋瑞雪低着头道:“若是这三年剑法未曾荒废,现在定能卸他一条胳膊下来!”
美景抖了抖,扶着她进屋去:“你已经很厉害了,少见有女子会武。”
而且看起来还不弱。
宋瑞雪喝了口凉茶,抿唇道:“父王从小就说,我们跟别家的孩子不一样,总得多学些东西,将来才能安身立命。他是对的,可我没听,嫁人的时候因为赵丰年不喜欢粗鲁的女子,便藏剑三年未曾练,现在想来,才是傻了。”
为男人放弃宝贵的东西,到最后都会明白,并不值得。
“你好生睡吧,看样子他是不会再来了。”宋瑞雪道:“明日我要去军营找哥哥一趟,宋凉夜当真是越来越嚣张了。”
美景点点头,却也有些不明白:“宋凉夜行事虽然乖张,但却只是个右军千户,比起你们的身份,差了不是一点半点,你与世子,为何都十分防备他?”
宋瑞雪愣了愣,继而苦笑:“你还不太了解我们的父王。”
老奸巨猾如燕王爷,虽然从未承认过宋凉夜,可这些年来,还不是对他越来越好?给他舅舅的势力,难不成不是在为宋凉夜的将来打算?冬肠亩才。
就算是私生子,出身卑微,只要流着父王的血,他也不会太苛待。可是宋凉夜不明白,总觉得宋家欠了他的,这样的人,野心又不小,将来很容易成为宋凉臣继位的绊脚石。
这些话,宋瑞雪自己清楚,却不能给美景说,她毕竟是个外人。
“罢了,你还是好生休息,离宋凉夜远些。”瑞雪道:“有什么事情就唤我。”
“好。”美景颔首,送宋瑞雪出去,看了看自己的屋子门口和窗台,想了想,也是时候做点东西保护自己了啊。
第二天天亮,宋瑞雪就去了军营。
远远看见世子府的马车,宋凉臣嘴巴都要咧到耳朵边了,强压着跑过去的冲动,世子爷十分正经地走过去道:“我这正忙着,你怎么来……”
帘子掀开,宋瑞雪灿烂地对他笑了笑:“哥哥。”
宋凉臣呆了呆,惊讶地挑眉:“瑞雪,你怎么回来了?”
宋瑞雪跳下马车,笑嘻嘻地挽着他的胳膊往军营里走:“回来看父王的,正好过来看看你,瞧哥哥这些年,也算长进了不少。”
回头看了看马车,没有人再下来了,宋凉臣抿唇,佯怒地刮了刮瑞雪的鼻梁:“哪有妹妹说哥哥有长进的。”
程北望跟在旁边,瞧着瑞雪郡主就笑弯了眼:“郡主真是雪中送炭!”
瞪他一眼,宋瑞雪伸手摸了个东西出来塞进宋凉臣手里:“我还没说来干什么,你们便都猜到了,那还有什么意思?”
宋凉臣低头,瞧着手里的山河符,轻笑:“你这丫头,一向都清楚局势,这个时候能回来干什么,谁会猜不到?”
宋瑞雪叉腰:“万一姑奶奶一个不高兴,就不把山河符给你,你要怎么办?”
宋凉臣十分为难地摸了摸下巴:“那就把赵丰年抓起来打一顿好了。”
蹦蹦跳跳的人突然就愣在了原地,程北望和宋凉臣回头,就见宋瑞雪垂了眼:“往后,都不必再提他了。”
“怎么?”宋凉臣皱眉:“他又欺负你了?”
“他再也不能欺负我啦!”宋瑞雪扯着嘴巴笑,眼睛却是红了:“我休书都拿在手里啦。”
宋凉臣一愣,整张脸都沉了下去。
军营里,听完整个过程之后,程北望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正好下个月便是燕赵之兵演练的时候了,咱们趁机过去将赵丰年打个稀巴烂,怎么样?”
瑞雪撇撇嘴:“都和离了,打他也没用,哥哥还不如好好利用这山河符,也算我这一场没白嫁了。”
山河符是赵地的兵符,可调五万大军。和离的时候,赵丰年板着脸给她的,说此生就算不再相欠。
想想看,她这三年值了五万大军,也算真的不吃亏。
宋凉臣看了她半天,问:“你还喜欢他吗?”
“不喜欢了。”宋瑞雪答得又快又急:“谁还喜欢他,就当真是眼睛瞎了!”
叹息一声,宋凉臣摇了摇头,干脆转了话题:“你去过世子府了?”
“去过。”看他一眼,宋瑞雪总算是笑了:“见着了传闻里哥哥一力护着的嫂嫂。”
“怎么样?”宋凉臣抿唇:“你有把人家吓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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