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原委
陆高风身至半途,身形流转,右足猛地一顿,只见他犹如转盘般在原地滴溜溜打了数十圈,手中钢刀舞作一团,射来羽箭竟未伤的他分毫。其余人却没他这般好本事,大部分负伤,更有十余人横尸当地,惨状目不忍睹。左中望见只有少林武当等人未曾中箭,其余大多负伤而回,当即叫道:“天智大师,陆师伯,敌人武器凶猛,咱们还是退下吧。”陆高风等也已看出,便缓缓退回山洞。左中望休息片刻,道:“敌人武器精良,咱们何以攻克?”陆高风“呸”了一声,怒道:“聂高松好不要脸,躲在后面做缩头乌龟。”转身大声道:“聂高松,有种出来决一死战。”聂高松站到高处,听了他话,只微微一笑,并不置答。
武当派云风身中三箭,其中一箭伤在胸膛要害,眼看是不能活了,他断断续续道:“众……位师……师兄弟,一定……要找回我……我武当秘……”说到此处,已然毙命。云光大叫:“师哥,师哥……”忽的转身走出山洞,厉声道:“聂高松,我武当秘籍究竟在何处?”聂高松微微一笑,道:“你武当秘籍,我又怎么知道?”云光道:“若非寻找本门秘籍,我又怎会在此地?我师兄又怎会惨死他乡?聂高松,这笔帐究竟该怎么算?”聂高松叹了口气,道:“云光道兄,我本来不想揭你武当派的丑事,这可是你逼我说的。”云光闻言一愣,道:“胡说!我武当哪有见不得人的事。”聂高松哈哈一笑,道:“是么?你看这人是谁?”说着侧过身去,后面立时站出一人。这人头戴蓑帽,土黄|色衣衫,身形甚是瘦弱。云光怔愣愣瞧了半晌,突然失声道:“你……你是云鹰师弟?”震撼之情,溢于言表。
那人蓦地掀开蓑帽,但见他面上神色变幻不定,忽然仰天打个哈哈,说道:“没想到云光师兄还记得我?”话语间尽是悲愤之情。云光道:“真……真的是你,你不是已经……”说到这里,顿住不语。云鹰嘿嘿冷笑,道:“云鹤老道没死,我又怎会先死?”云光张大了口,吃吃道:“你……你怎对本门掌门如此不敬?”云鹰冷哼道:“狗屁掌门,他所作所为哪里像是正派人士?”云光摇头道:“师兄对你或有偏差,但也是大局为重,你怎能如此记恨。”云鹰哈哈大笑,道:“‘或有偏差’,云光师兄你可真是会说话,当年之事你若知晓原委,不妨说出来让大伙听听。”云光沉吟半天,道:“云鹤师兄如今坐镇武当山,等此间事一了,咱们便去问个明白。”云鹰脸色一沉,冷笑道:“何必如此麻烦?等杀尽你们这些道貌岸然之徒,我再上武当山找云鹤算账。”
众人听他二人言语,竟似武当派有一段不光彩的隐情。左中望知当今武当掌门云鹤道长宽厚仁慈,颇有仁名,暗道:“一定是这云鹰道长做了坏事,武当派不加包庇,因而得罪了他。”他如此想,旁边诸人也有此想法,然而云光却不如此考虑。三十余年前武当掌门虚合道长与人比武负伤回山,最终伤势难愈,临终前曾言传位云字辈最小的云鹰。云鹰虽居最末,但天资聪颖,悟性奇高,乃是云字辈的翘楚人物。然而,就在继位大典那一天,云鹰突然不见踪影,武当派人寻访多日未果,只得作罢。后由众人推举,让大师兄云鹤做了掌门。这件事极不寻常,云光也曾怀疑,但时日久了,也渐渐淡忘。今日在此地见到云鹰,陡然间回想起旧事,隐隐约约觉得是云鹤做了些不该做的事。他心中如此想,面上表情也跟着变化。云鹰瞧见,冷笑道:“你猜出来了?不错,当年我是被云鹤暗算,跌落悬崖。哈哈,上天有眼,我大难不死,今日便是来复仇的。”云光身子一晃,险些摔倒,他强定心神,涩声道:“一面之词,贫道相信大师兄不会做这种事。”云鹰仰天长笑,道:“孰是孰非,以后定会分晓,不必啰嗦。”他眼光一转,突然道:“云山,云松,这件事你们也有分,我说的还属实吧。”云光听了,面露狐疑,瞧向二人。云山面上铁青,森然道:“你性子跳脱不羁,不适合作掌门。我武当在大师兄领导下,日渐兴旺,贫道从不后悔做了此事。”
云鹰闻言沉思不语,他少年时心怀抱负,一心想学好武功,加之不喜约束,对当掌门也没多少热心,当时便有让位的想法,只是还未来得及说出便遭暗算。十余年来,每每思及此事,心中便是一股怨恨。这时听了云山话语,不禁想因一己私怨而牵涉武当,到底是否应该。云光摇摇头,又点头道:“那天夜里,有人潜入祖师祠堂,盗取武当秘籍,那人就是你吧?”云鹰道:“不错,是我。这些东西原本就是我的,我拿来又有何妨。”云光喃喃道:“怪不得,那人使一手太极功夫,我想了两个月,都没猜出是谁。”沉吟片刻,又道:“那晚还有一人,若是猜得不错,就是聂高松聂先生吧。”聂高松微笑道:“正是聂某。”
众人未料到还有如此一段故事,一时间议论纷纷。天智大师踏步走出,合十道:“如此说来,我少林秘籍也是聂施主盗取的?”聂高松听了他话,答道:“这事与我有关,但聂某不是主谋。”天智道:“那主谋是何人?”聂高松笑了笑,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天智大师一怔,道:“这话什么意思?”聂高松不回话,忽的高声道:“还要我说出来么?”天智又是一怔,转头瞧向随来群豪,待看到陆高风时,只见他脸色微变,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过了片刻,陆高风怒道:“聂高松,算你狠。”聂高松哈哈一笑,道:“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陆师兄,你偷去少林,怎么没注意我就随在你身后?”
这事竟与陆高风有关,众人大感惊异。天智沉思片刻,道:“此中缘由,还望聂施主说个明白。”聂高松神色一正,说道:“武林之中,论武功,论名望,聂某只佩服天智大师一人。既然大师相问,聂某自当直言。”他顿了顿,续道:“天智大师,你可知江南展家庄庄主展云天属何门派?”天智道:“展庄主是莆田少林寺的俗家弟子。”聂高松道:“正是,南少林参禅为主,武功为辅。既处辅位,功夫就不见得有什么高明。展云天身为俗家大弟子,一心想振兴南少林武学,可武学之道,哪能轻易提升,所以他便要向嵩山少林取经了。”天智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三年前展施主曾亲赴少林,求取武功秘籍,方丈一口回绝了。想来展施主不死心,偷入少林窃取了。”
站在一旁展青面上涨红,道:“你……你胡说!”却不知是说聂高松还是天智。聂高松道:“错了,展云天虽为南少林武功第一人,可也远远不是少林高僧对手,又怎敢只身深入少林?”天智一愣,心想正是,正要接话,只听聂高松说道:“陆师兄,那个人你是知道吧。”陆高风听了,嘿嘿冷笑道:“这件事你早已知晓,何必拐弯抹角。不错,那人就是我!”聂高松微笑道:“你对少林《易筋经》垂涎已久,师弟可是早就知道了。”天智皱了眉头,望向他不语。陆高风哼了一声,道:“聂高松你还是一副假惺惺面孔,十年前,你在京城送我本门化羽掌谱,怕就是埋下此计了吧。”聂高松哈哈笑道:“陆师兄果然聪明,当年我对你说‘本门化羽神掌需要极高内力辅助,非少林《易筋经》不可’,自此你便想尽千般办法盗取少林秘籍,师弟我可是看的清清楚楚。待到后来,你找到展云天,怂恿他去少林盗取武功拳谱,可以说师弟也是帮了你们一把。”陆高风双眉一扬,道:“你助我们?”聂高松道:“那天夜里,我可是帮你们拖了少林高僧一段时间。”天智点头道:“原来在寺院放火的人是你。善哉善哉。”
陆高风心中懊丧,十余年来受此人愚弄,自己竟毫无察觉。当年聂高松送他掌谱,他也曾怀疑,只是掌谱确是真品,欣喜之余,便即修炼。岂知这门掌法高深之极,自己内力修为不够,即便速成,威力也是有限。当下遍访大江南北,搜罗内功秘籍,可是哪里能这般容易。其间他三次偷入少林,无功而返。后来他结识江南展云天,一番谈话之下,两人相约同入少林,窃取经书秘籍。然而盗经事成之后,却被他人做了渔翁之利。思索前后,陆高风缓缓道:“这么说来,那晚我们盗取秘籍出来,是你半路上截走了。”聂高松微微一笑,道:“陆师兄,这件事你又何必隐瞒?”陆高风咬牙道:“什么事?”聂高松笑道:“当年你们下山,半路上你对展云天偷袭,这事你还记得吧。”陆高风本当世豪杰,拿得起放得下,这时见所有作为皆为对方知晓,心中再无顾忌,暗叹一声,道:“不错,当时我起了贪念,重伤了展庄主。”展青“啊”的一声,瞪视陆高风,面上全是不可置信的神情。陆高风避过她眼光,说道:“看来少林秘籍应该在你身上了。”聂高松摇头道:“不是,展云天弥留之际,将秘籍毁去了。”陆高风哼了一声,道:“你如此说,谁又能信?”聂高松笑道:“聂某何必说谎,展云天临死前用尽内功,将经书化成了碎片。”展青哽咽道:“这么说,我爹爹是你杀的?”聂高松一怔,道:“你是何人?”展青道:“我爹爹是展云天。”聂高松道:“哦,你爹爹并非我杀的,他是力竭而死。”展青怒道:“这怎么可能?”聂高松道:“他在少林本已受伤,后来被我那陆师兄偷袭,伤势更加严重,逃亡之际,力竭而死。”展青流下眼泪,喃喃道:“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这两庄谜案竟是如此缘故,众人都是尴尬之极,一时间默然无语。过了片刻,楚平阳大步走出,喝道:“聂高松,我青海派掌门令牌去了何处?”聂高松望向他,微笑道:“青海派掌门令牌不是在青海派掌门手里么?”楚平阳怒道:“胡说八道,要还在青海,楚某何须来到此地?”聂高松摇头叹道:“唉,这事要怪只能怪你自己了。”楚平阳疑惑道:“你说什么?”聂高松道:“聂某记得不错的话,当今青海派掌门是肖剑峰吧。”楚平阳道:“不错,他是我师兄的大弟子。”聂高松道:“这就对了,肖剑峰身为掌门,可派内事物自己却做不得主,全由你楚平阳说了算,你说这肖剑峰心里怎么想?”楚平阳闻言一愣,他自大师兄谷平秋去世后,俨然成为青海派第一人。虽然谷平秋指定由其弟子接任掌门,自己却丝毫不以为意,依旧处理派内事物。此时想来,自己隐隐约约是犯了极大错误。他沉吟良久,道:“如此说来,我青海派掌门令牌没有丢失。”聂高松道:“然也。”楚平阳哼道:“这事你怎么知道的?”聂高松微微一笑,道:“肖剑峰投靠了锦衣卫,这事你不知道吗?”楚平阳脸色大变,道:“你……你胡说!”聂高松笑道:“我又何必说谎,他骗你来此处便是想除去你,好安安稳稳做他的掌门。王大人,这事你知道吧。”最后这句话是对身后王公鹤说的。王公鹤为当今锦衣卫副指挥使,闻言点点头,道:“不错,他在我手下掌管刑狱。”连元啸哈哈笑道:“恭喜楚兄,贵派可是光宗耀祖了。”楚平阳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恨恨道:“好,这笔帐楚某记下了。”聂高松淡然一笑,道:“这次前来诸人,有的为本门物事,原本无可厚非。除此之外,又有几个不是为了传闻中的天山宝藏?嘿嘿,还有哪个有甚疑虑?”众人听了,心中暗暗咒骂,却也无言以对。
如此一来,两边形成对峙之势。群豪不敢出山洞,而聂高松等也不敢主动进攻。这样看似平衡,实则不然。群豪身处山洞,无所补给,而聂高松早已做了准备,食物饮水皆足以维持半月,越往后来,对群豪越是不利。陈高玄忧心忡忡,道:“咱们如何是好?”石神医干声道:“我本来到此处看一下宝物,谁知跟你们一样困在此地,当真冤枉。”言语中大有投降之意。陆高风怒哼一声,道:“你以为聂高松会放过你。”说罢不再理他,向陈高玄道:“师弟,咱们半夜偷袭如何?”陈高玄摇摇头,道:“胜算甚小,聂高松夜里不会放松。”忽然一人道:“陆大爷,这里不是贵派之地,可还有其他出路?”陆高风见是药仙寨人,哼道:“这洞内迂回曲折,往里走无异于自寻死路。”那人伸了伸舌头,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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