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火的颜色让我心神摇曳,我掌了20年的炉子,从来没见过这样颜色的火焰。它纯极了,漂亮得像是高天上垂下来的幕布。只有纯而不杂、静而不变的火焰,火中的君子,才能发出那种颜色。
外面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吵吵闹闹,但我那时候已经中了毒。除了升腾的火焰,我什么也没看到,除了那团火发出的嘶嘶声,我什么也没听到,
我着了魔一样咬着牙想,这个炉子可以冶炼。
这个炉子可以冶炼。
这个炉子可以冶炼。
我记得我疯狂地摇那个羽人的肩膀,对他说:这个炉子可以冶炼。
他诧异地看了我一眼,轻轻地摆手把我推在一边。我从他的瞳孔中看到我眼里放射出的疯狂光芒。我低下头去,听到自己在哈哈大笑。除了那盆火之外,我还看到了其他一些影像。我仿佛一脚踩在梦中,我看到一切,听到一切,我全知全能,我对发生的一切都了解,每次回想这一段往事的时候,乱七八糟的景象纷至沓来,但我自己却置身事外……
比如说,在我把剑坯架到火上的时候,我的脑中浮起了一个清晰的念头:狼都不叫了。那些狼确实都不叫了。它们拥挤在那儿,拥挤在我们脚下的山凹平台上,有时候我的眼角借着电光看到,它们全都垂头丧气地呆立在地,仿佛被惊雷化成了石头。狼不叫了,我心里头很高兴,可那不关我的事。我也没去想它们为什么不叫了。
再比如说,在我上下挥动锤子将那剑坯炼煅的时候,我却能清清楚楚地感觉到那名女子的痛苦。她用手捂住自己的肚子,咬着嘴唇,竭力忍耐,可是那痛苦牵肠扯肚,如何逃避得掉。雷火交困,四周都是饿狼,丈夫又得提防更大的危险,在这种地方生孩子,真是遭罪呀。
但是这一切都不关我的事。我锤打着剑坯,看着剑锋剑刃剑格剑首一点一点地突显出来,形状越来越漂亮,不由得满心欢喜,就像看着一个婴儿正在出生,它在火上烧得通红,真的就像个又白又胖的婴儿一样可爱。我忍不住伸手去摸它,被狠狠地烫了一下,这才清醒了一点,听到仿佛有另一点什么声音也响在山顶上。它隐藏在松涛风雨之下,好像蛇吐芯的嘶嘶声,锯齿刀铡进骨头里的崩裂声,墓|茓里巨鼠牙齿相互摩擦的细微声音,这些声响其实根本就听不见,却又能想象得到,一丝丝一点点地渗入人的骨髓,令人不寒而栗。
我艰难地把视线离开炉子,回过头去,看见悬崖上有两团邪恶的青色火光,大如灯笼,飘荡在风雨中,紧盯着我们不放。我只觉得一阵头重脚轻,以为自己在做梦。我瞥见羽人的眼睛在黑夜中也亮如两盏明灯,甚至照亮了四周的黑雾。他脚下的女人半依着一块石头坐着,她依然没有睁眼,脸色白得如玉一般透明。他们都把头偏向那两盏灯的方向。
它确实在看着我们。
云气缭绕来去,露出一个缺口的瞬间,我看见那只动物伫足在垂直的悬崖上,不受大地引力影响一样。它的头高高地昂着,天鹅一样的长脖子弯曲得像夸父的船首像,头上的角足足有十八根分杈,展露出一副漂亮的对称形状。它头下脚上地站立在那儿,仿佛一个不真实的剪影,只有尾巴在轻轻地舞动,像一圈团得紧紧的鞭子,抽打着空气发出嘶嘶的细微声响。
剑在铁砧上啪啪而跳,仿佛有脉搏一样。我知道它认出它来了。它熟悉它,它们也许是兄弟,也许是仇人,可它们血脉相连。我要把它的影子捕捉住,刻入剑中,那是它的宿命。我挥凿如雨,叮叮当当地在剑柄上描刻出这只巨兽的形象。
黑色的剪影突然动了起来,虎蛟窜下悬崖,它行走在直上直下的绝壁上,如履平地。
驰狼群在下面发出一阵微弱的呜咽声。它们把声音都吞到了肚子里。在骤然降临到它们头上的阴影面前,它们簌簌发抖,可是不敢挪动一步。
虎蛟像一道黑色的闪电冲入驰狼群中,它拖着巨大的身躯,割草一样把那些呆若木鸡的巨狼扫倒在地,血雨纷飞,瀑布顿时变成了红色的水流,呼啸着翻滚下悬崖。
第二个故事 宝剑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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