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苏因担忧不已先行返回西海,我随着传令兵急急赶回天宫去,看见淆行舅舅已在宫门等我。见我来,舅舅语调不妙地与我道:“今日本该是上吉之日,还未敢通禀上面,仅有我们几个知晓就好。西海申时三刻突遭海旋,卷没万顷良田,淹毁无数百姓。海面竟然走水,实为万年不遇的天灾大祸。这海水若是烧灼干涸,便是在劫难逃了。洛玉,听闻你八姐道,昔日你可是动了那坐镇乾坤的灵物?本殿忖度应与此事有关。”
我又是委屈又是急躁地不知该如何是好,“君上分明点化若我寻不到酒才会让西海受劫,怎会来得这般突然!”
“或许此劫连君上都无可避免,千万年前也曾有类似劫数出现。”舅舅思忖道:“昔日是混沌初开之时,因那时将将出世不久的天神老祖冥顽不灵,贪吃吞掉了定海的仙果,顷刻间四海之水全部倾斜涌入一方,顿时满目疮痍,生灵涂炭。”
我如获至宝:“天神老祖?那不是我东海一段传说中的先人么?我听闻娘亲说起过,但总是有些模糊,不知他经历的那场浩劫是如何化解的?”
舅舅意味深远地望着我:“冲喜。老祖娶了他并不爱的一位平凡浣纱女,第二日便天朗气清,退潮安宁。那与浣纱女的亲事是老祖成仙之前便与人家许下的婚约,老祖年少气盛,不为这媒妁之言所动,单单恋慕你那太祖姥姥东海莲神。虽然与浣纱女无情,但为了天下苍生,老祖仍是允诺了婚事。”
我将舅舅的话一字一句地听入耳中,没想到千万年过去,我与莲神的命运如此相似地都被推到了风口浪尖。无法预料那时候先人的心境如何,只是每年东海下起第一场雨时,娘亲总会告诉我们是太祖姥姥在落泪。
耳后的那颗痣隐隐作痛。从不知晓还有人这样急着要我的半颗心。我走在回家的路上,迎面行过来许是等了我许久的花骨朵,她眼睛红胀,不说我也知晓她是憋足了一肚子的话要来骂我。
我自若地没有停下脚步,绕过她继续行着。花骨朵哼哧着跟上来道:“弗苏本就是我的!是我的!你究竟是为什么要纠缠着他!为什么?他会有今日完全都是你的错,如果你没有出现,你没有对他死缠烂打,根本就不需要到如今的地步!”
她说着眼泪便簌簌而下,急欲要将我杀了一般:“洛玉……为什么你要看上他呢!为什么你要来拆散我们……为什么为什么!我知道从你第一次出现,你就已经留在他心里了……我费尽周折做了那么多,终于换得他重生,可是为何你又会出现?!这到底是为什么……”
我自她话中听得糊涂,
仿佛我与弗苏还有段前世的过往。她不顾我的疑虑,犹然悲泣:“两世了,还是磨不过你。如果没有你,那该多好……该多么好……如果没有你,他早已经即位,娶我为后,我们在昆仑山世代安宁相爱,与世无争。或许他退了位,与我归隐山林,膝下儿女成群,祥和千秋万代……没有你,该多好……你满意了罢洛玉,造成今日的模样你终于是满意了罢!西海不复,你也还得弗苏遗臭万年,你满意了罢!”
“你说昆仑山……那究竟是什么?他即位,海王未死他怎能即位?你说的都是些什么鬼话!”我揉着越发吃痛的眉心:“我与他分明未曾见过啊!我自幼在东海与行云观里成长,我从未缺失过记忆啊!什么两世,什么拆散?你今日就将话通通与我说清楚!”
“说清楚……说清楚……”她摇头苦乐:“等你清楚了,结局还不是一样?或许你根本不配令他爱你,但是我左右不了,只能妒忌你,憎恨你。你害我两世被人抛弃,洛玉……此仇铭记,你不会有好下场的!你若真的体恤他,爱他,就请你不要让他再为你背负骂名。你不心疼他,我心疼!自你出现他便再没有过过好日子!洛玉,你真的是来克死人的魔星!”
她说完便隐遁入云中去,我知晓她未走远,因为那哭声依旧若隐若现。我恍若失了魂一般等不到她的答案,扶云落到西海,远远看见民不聊生的模样,以及身着国丧之服跪守在祭台请罪的弗苏。我不知道我究竟有没有爱上他,只是看了他的模样,我会比剜心更痛。或许千百万年之后我的子孙后代也会在落下第一场雨时念叨一句:“玉婆婆又在哭了。”
夙离的地界我已是轻车熟路,把守的小鬼们见着夙离留给我的牌子都纷纷退让,引我入了大殿。为首的鬼兵小心翼翼地提点我:“鬼君方才回来时愠色之极,请您当心些。”
我应下,行到一处帘洞前停下来,那鬼道:“仙子您进去罢,鬼君上殿就在里面。”
我谢过他迈步进去,微微唤了声:“夙离师兄。”
风帘摇曳,有脚步声徐徐,洞外那些蓝色的萤火小花香气袅袅,伴着那袭黑袍迎面而来。我抬眼见着夙离走出来,顿时惊吓地脚步不稳略略向后一迈——那摘除掉鬼面过后显现出尽是疤瘌与疮斑的容貌……真的是夙离的脸么?
“夙离师……师兄……”我不禁舌头打结,好不容易平复下惊恐情绪还是暴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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