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计432,000银两
总计
测量15,000银两
地亩等2,343,360银两
桥涵1,106,100银两
轨道1,900,650银两
房屋204,050银两
电报61,800银两
运输98,000银两
机车车辆1,130,500银两
总务费用432,000银两
总计7,291,860银两
詹天佑写完这个报告后,反复看了几遍,因为他知道袁世凯给朝廷的奏折中上报的预算是金达在没有调查之前预测的数字,后来,金达虽然在居庸关碰面时说过可能要达700万银两,感到自己的这个预算比预期的高了许多,于是他想作一些压缩,但无论如何压缩不下来,于是对总务费和电报费进行了一些调整,最后确定的预算总计为7,286,660银两。
预算确定后,詹天佑还想到一件事,那就是工程技术人员的薪水问题,因为以往由英国工程师任总工程师时,在同样的岗位上中国工程师与外国工程师是有区别的,詹天佑从事铁路工作以来,一直受此事的困扰,不管最初作为见习工程师、帮工程师或驻段工程师,他比同级的英工程师都要低很多,而在工作安排上往往反而是他承担的工作比他人要艰巨、辛苦,在自己的祖国工作,自己却似乎成了低人一等的工程师,这至少在心理上是很不好受的。他深知工程技术人员的薪资会直接影响到每一个人的积极性和个人才智的发挥,尽管他自己以往都没有计较这些,但在平素与中方工程技术人员交谈中总还是感受到了大家在这方面的不满,为此,他这次设计工程技术人员薪资时,参考了当时金达安排的同级中外技术人员薪资状况,制作了一份工程师和工程学员薪水等级表,内容如下:
工程学员月薪为:70、85、100、120、140、170元,伙食津贴为每月元,如配马驹,每月加津贴元。
伙食津贴:工程师每月元
马驹津贴:工程师每日元
出差费用:工程学员每日元
工程师每日元
帮工程师:月薪第一年200银两
月薪第二年250银两
月薪第三年300银两
驻段工程师:月薪第一年350银两
月薪第二年400银两
月薪第三年450银两
总段工程师:月薪第一年500银两
月薪第二年550银两
他特地注明了准备从沪宁铁路调来的颜德庆的工资标准定为每月400元。这里面,银两和元两种计算单位都有,当时的一元不是一两,而是比一两要少一些的换算单位。颜德庆400元的月薪应相当于300银两左右。当时颜德庆才刚从美国留学回国两年多一些的时间,是一个年轻的工程师,能获得如此薪水,对他来说是有吸引力的,比他在沪宁铁路在英国工程师手下干活的薪资要高。当时詹天佑刚好接到颜德庆同意来京张铁路做事的复电,于是,詹天佑拟定了一份商调颜德庆的公文。带着这几份文件来到陈照常官衙。
陈照常认真看过詹天佑送来的材料后说:“眷诚,你知不知道袁大人与胡大人给朝廷奏折中提到京张铁路的银两是多少?”
詹天佑说:“袁大人报给皇太后、皇上的是500万银两的预算。”
陈照常说:“如果按照官场上的常理来讲,你应该在这个数字的范围内做预算。这有两个好处,一是说明你认同袁大人提出的预算,表明袁大人有先见之明,让袁大人感到高兴,他就会认为你是一个聪明的下属,懂得维护长官的权威;二是让袁大人在太后及皇上面前有面子,不致于因为改变预算数字这么大,授人以口舌,避免有人给袁大人戴上欺君之罪的罪名。当前,朝中许多大事都要袁大人拿主意,如果袁大人在太后和皇上那儿的威信受到影响,不要说京张铁路,恐怕你我的官位都不一定保得住啊。”
詹天佑说:“大人所言,天佑在评估时也想到过,可是,修铁路是一个造福子孙万代的事,如果因为顾虑到袁大人报给朝廷的预算数,而不按标准规划的话,可能朝廷在工程的审批方面要方便得多,但到实际操作工程时可能会遇到很多困难,到时候半途而废不是更麻烦吗?”
陈照常说:“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有些项目可以压缩嘛,比如沿途的一些车站、车场、库房可以先建一些简易的嘛,等铁路修成了再用利润更新,这样就可以压缩一些费用嘛。另外,工程师的薪水是否要这么高,一个帮工程师的月薪比一个知县的月薪还高啊,我看有很多项目还可以压下来,你要尽可能地接近袁大人报给朝廷的预算数。”
詹天佑说:“陈大人,这样做真是不负责任的。我们搞工程技术的,制订预算都有非常严格的科学依据,很少有人为操作的空间。”
陈照常一听,心中有些不高兴了,但他没有明显反映到脸上,他平静地看着詹天佑说:“眷诚,你说说,这样如何是不负责任,你想过没有,当前最主要是要尽快让袁大人上报朝廷批准这个项目,有些能用临时性的办法节省费用,就不要考虑将来的设施嘛,那可由经营者另外奏报朝廷增项。”
詹天佑说:“大人您说得确实在理,但我要向您说明的是,关于沿途设施问题,我认为不能用临时简易设施,特别是铁路沿线,如果为了修铁路,而不考虑将来的营运,那是非常严重的事情,既浪费了临时设施所耗费的费用,还给将来的改造带来困难,我们搞工程技术的人深知,有时对一个旧项目的拆建或改建甚至比新建一个项目还要困难得多。这样浪费国家财富,我们于心不忍。”
陈照常说:“朝廷给我们的任务是把铁路修起来,至于将来铁路如何营运,那是管理铁路的人的事,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把将来别人要做的事在修路时考虑进来?”
詹天佑说:“这是我的职业良心要求我这样做的。”詹天佑说完,也感到自己这句话说重了,但已收不回来。
陈照常用惊奇的目光看着詹天佑说:“你是说我不讲职业良心?”
詹天佑说:“在下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作为一个程师,他应该从综合方面考虑各种问题。”
陈照常说:“关于薪资问题,你定得确实高了一些。”
詹天佑说:“这个薪资水平并不高,是我考虑了当前国内铁路中外工程师的总体情况定的。你也知道,你与我的薪资都是由朝廷定的,这样定工资并不会影响到我本人的收入,但作为一个长期在铁路一线效力的工程师,我要告诉大人的是,这个薪资标准是合理的。”
陈照常说:“这样吧,这个预算暂时先不报袁大人,让我想一想,你也回去考虑一下,看看有什么办法调整一下这个预算数字否?至于颜德庆的商调问题,这个问题不大,我马上可以上报袁大人,让他抓紧与上海的盛大人联系,尽速办妥颜工程师的商调事宜。”书包 网 想看书来
预算难题(2)
詹天佑回到自己的办公房,把预算底稿看了一遍又一遍,但无论如何压缩不了预算额度。正在他为预算的事心烦意乱的时候,京张铁路局的王秘书来报:“詹大人,新任天津海关道梁敦彦来访。”
詹天佑立即迎出去,看到梁敦彦,拱手相迎道:“梁道,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梁敦彦说:“詹姆斯,听说您荣升京张铁路会办兼总工程师,真为您高兴啊,特来祝贺!”
詹天佑说:“多谢多谢!”
杂役送上茶水,两人分宾主坐下。
詹天佑说:“敦彦兄今日光顾,真是我的大救星啊。”
梁敦彦说:“此当何言?”
于是詹天佑把他在预算问题上与陈照常的意见分岐说了出来。梁敦彦笑着说:“眷诚啊,你就是一个太实在的人,陈大人的话在理呢。”
詹天佑说:“那怎么办?京张铁路才刚开始,就遇到这样的问题,将来怎么办?每一次与陈大人有不同意见时是按他的办还是按我的办,你要知道我才是这条铁路的总工程师,所有的问题是我在担总责。而且我都是一笔笔抠出这些预算数字的,实在没有改动的可能了。”
梁敦彦说:“难道一点余地都没有?”
詹天佑说:“我何尝不知道国家困难,朝廷对费用问题看得特别紧,又何尝不知道要照顾到袁大人和陈大人的面子,但这是我们大清国工程师全面负责的第一条大型铁路,现在各国工程师都等着看我们的笑话呢。做预算一定要科学,作为工程师来说,我对此深有体会,如果做预算都那么具有任意性,还要我花那么多心血去实地测量干什么,还要我这个工程师干什么?”
梁敦彦说:“詹姆斯,我承认你是铁路权威,在这方面陈大人没有你有说话权,但正是由于这个原因,你更要尊重陈大人的意见,你一直在铁路上做事,官场应酬不多,而我在这方面则是深有体会的。在大清国当官,一定要陪着小心,对于长官的意见只有听从,不能违拗,不过我知道陈照常大人是一个新派官员,但他毕竟是进士出身的呀,在翰林院做过翰林,又考察过英美等国,是正途的官员,他的同科进士在朝中不少呢,而且随太后西行之后,他又深得太后及袁大人重用。你作为铁路专家,如果依持自己的技术而没有与他好好合作,将来你会很被动的。”
詹天佑说:“依你之见,我该如何做好。”
梁敦彦说:“修改预算数字,把所定的工程师的薪资标准降下来!”
詹天佑说:“这都是不可能的,在我送上去之前,我已考虑得非常周密,根本没有修改的空间。”
梁敦彦说:“这就是你为官的经验不足,我看现在首先考虑的不是袁大人的面子问题,而是陈大人的面子问题。陈大人既然提出来要改,你就必须改,哪怕改动一部分都行。否则的话,他作为总办的权威体现在哪里,到时候他要向朝臣们说你恃才自傲的话,你在官场上也就难于立足了,不会有官员愿意与一个任性的技术权威合作共事的,这是大清国官场的实情!詹姆斯,你知道官场把那些固执己见而不肯转寰的读书人称作什么吗?”
詹天佑说:“不知道。”
梁敦彦说:“腐儒!知道吗,腐儒就是迂腐的读书人的意思,指的是那些原则性、个性太强的知识分子。”
詹天佑说:“我只是坚持科学的标准而已,我这个预算真的无法改动,一点也改不了。”
梁敦彦说:“你应事前做好准备,当时应该给长官留有修改的余地,现在你一点空间都不留给你的直接上司,那你就是没有官场经验。”
詹天佑说:“可是修铁路我有经验。”
梁敦彦说:“在大清国修铁路光有修路的经验与技术是远远不够的,还必须要懂得官场规则,你现在毕竟也是大清国的候选道员身份啊,这都要感谢袁大人他们才是,你以为靠你修铁路的技术可获得这个身份啊。你即使是天下第一有才学的人,如果没有官员给你平台,你与一般百姓不会有什么区别。其实,历朝历代都不却人才,问题在于是否有人才脱颖而出的公平环境。”
詹天佑说:“这些我平时也有想到,也有体会,可是,这一次做预算我是完全依据我的测算做的,而且交上去之前我还反复做了修改,已没有降低的空间。”
梁敦彦说:“假如我是你的话,就在自己修改之前交上给,把修改的空间留给长官。”
詹天佑说:“陈大人对铁路上很多实际情况不了解,交给他修改他也不知道如何改呀?”
梁敦彦说:“那是另一回事,但你必须按他的意见改,哪怕改动一个数字都好!”
詹天佑说:“这真是太强人所难了。”
梁敦彦走后,詹天佑把预算初稿再拿出来反复看了看,算了算,一遍又一遍,有时他的脑门都冒汗了,但这些数据真的无法改动,有时候想,按梁敦彦的提示对个别数据略作弹性改动,但转念一想,那样更不妥,如果降低了十万八万两,陈照常一定认为自己在糊弄他,于是打算一个数字都不改,到时候再去陈照常那儿说明,以他平时的接触,他感到陈照常似乎不是那么霸道的人。
6月28日(光绪三十一年五月廿六),詹天佑再次来到陈照常的府上。陈照常对詹天佑说:“眷诚啊,你实话告诉我,这预算有修改的余地吗?”
詹天佑说:“大人,我确实已核算很多遍了,真的无法修改,即使是对工程师的薪资标准也真的无法改动,该想的办法都想了,之所以在一切确实后呈报给大人,主要是考虑到大人事多,怕给大人添麻烦,所以没有把草稿拿给大人,而是直接把定稿报给您的。”
陈照常说:“我明白你的意思。其实那天你走后我也想了很多,也许你是对的,这样吧,袁大人那边我去想办法说服他,尽可能让他支持我们这个预算,只要他同意,在上报朝廷时,他就会想办法既照顾到他以前上报的500万银两的说法,也会照顾到我们这个预算。”
詹天佑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了,看着比自己年轻而官阶高于自己的陈照常,詹天佑从心里佩服这位年轻有为的上级。陈照常和詹天佑认真研究了詹天佑报告的中文译稿,让一个姓张的秘书整理上报,可是当张秘书把拟好的稿送过来时,陈照常看了一下,什么话都没有讲,交给詹天佑,从陈照常的表情看,他应该是不满意的,詹天佑看了看,也觉得张秘书交来的文稿不合格式要求,而且有些意思表达不准确。陈照常说:“叫猪叫狗,不如自己走,这件事还是我自己来做吧。”
这时候,王秘书前来报告,有比利时公使馆派两名秘书来天津求见,陈照常说:“眷诚啊,你看这些西洋人,鼻子可灵了,我们生意还没开张,他们就上门揽生意来了,而且是胡燏棻大人推荐来的,在他来之前,胡大人已给我来电话了。”
詹天佑说:“我昨天也接到胡长官电话,他也是说今天有两个比利时公使馆的秘书要到您府上拜见您和我。”
陈照常说:“这些外国公使馆的官员,嗅觉灵得很,知道胡长官在修建京张铁路方面有行事权,就找到胡长官,眷诚,你看他们要是来谈铁路方面的生意,你打算如何应对他们。”
詹天佑说:“按理说,胡长官介绍他们来,应该给他们一些业务。但有些业务还要看他们的实际情况而定。”
陈照常说:“好,你就按你的意思告诉他们。”
陈照常让王秘书把那两位比利时公使馆的秘书和翻译请了进来,双方见面,互相介绍,看茶落定后,一个叫德瓦勒的比国秘书说:“陈总办和詹总工程师在京城可是很有影响的名人啊,我们一听到大清国的人说到修铁路,现在就会提到京张铁路,一提到京张铁路,大家就会提到二位啊。”
陈照常说:“多谢抬举。”
另一位叫林阿德的比国秘书说:“胡大人在我们来津前对二位也是赞赏有加呀。”
陈照常说:“我们大清国有句古话,叫做无事不登三宝殿,胡大人在电话里也告诉我们,你们是希望承揽一些京张铁路的业务。”
德瓦勒说:“是的,陈总办真是爽快人,不象有些官场上的人,一开始来那么多开场白。是这样的,我们知道贵国修筑京张铁路是一件大事,袁总督亲自抓这件事,而且决定不用外国工程师和贷款,这真是一件好事。两位也知道,我们比国在修筑铁路方面有很好的经验和设备,受我国公使的委托,希望你们在修筑京张铁路时,能考虑我们比国的钢轨,我国的钢轨比其它国家的要质量好很多。”
詹天佑说:“这个我们知道。不过,我可以告诉二位,京张铁路修筑确实需要很多钢轨,可是在你们来之前,我们已经向他人预订了5,000吨钢轨,因为此路现在还在筹建阶段,现在还不需要太多钢轨。”
林阿德说:“詹总工程师是说不考虑订购我们比国的钢轨?”
詹天佑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暂时不需要。”
德瓦勒说:“詹总工程师,我们可是胡燏棻大人介绍来的客人,他是你们的上司,难道你们不给他一点面子?”
詹天佑说:“我们知道你是胡大人介绍来的客人,但我们已经订购了当前足够使用的钢轨,如果将来有需要,我们会考虑你们。”
林阿德见詹天佑这里已是无缝可入,对陈照常说:“陈总办,你是这条铁路的总办,一切由你说的算,你们真的不想给胡大人一点面子,订购我们比国的钢轨?更何况我们比国钢轨是当前世界上最先进的炼钢炉炼出来的。”
陈照常说:“这个我知道,而且我还到过贵国考察呢。可是现在我们的京张铁路才开始,我们确实已订购足够的钢轨,要是胡大人早一点把你们介绍给我们,也许我们会考虑贵国的钢轨呢。”
詹天佑从内心感谢陈照常对自己的配合,因为此时他并没有真正订购钢轨,之所以拒绝比国的要求是不想在一开始就在器材的购置方面受到一些其他因素的影响,所以借口已订购了5,000吨钢轨,没想到陈照常却这么配合自己。詹天佑对比国两位秘书说:“这样吧,既然是胡大人介绍来的,我们真的很感谢胡大人,我也知道贵国钢轨确实在世界上是一流的,现在因为我们确实还不需要,等以后需要时再与你们联系,你们把名片留下,以便将来联络。”
两位比国秘书见此情况,只好按詹天佑的要求留下名片走了。
陈照常对詹天佑说:“眷诚,你什么时候预订了5,000吨钢轨,我怎么不知道?”
詹天佑说:“请大人原谅,其实我根本没有订购5,000吨钢轨,你是这条铁路的总办,这么大的事能不向你报告吗?再说,我们现在还没有把预算报上去,朝廷还没有把钱拔到位呢,哪来的钱预订钢轨?”
陈照常说:“可是,刚才你却说得那么有板有眼,我还信以为真呢。请告诉我,为什么不给胡大人面子,答应订购比利时国的钢轨?”
詹天佑说:“其实,胡大人是有恩于我的,按理说他推荐的客人我应该给他一些面子的,可是这修铁路的事实在有太多的问题,以往每遇到一条铁路的修筑,就会有很多外国公司通过他们的大使馆或领事馆找到经办人承揽各种业务,这大大影响了一些工程技术人员的专业判断,所以,请大人留意一下,在京张铁路修筑过程中,我们一定要自己把好关,不管是谁来承揽业务,都不能影响我们的专业判断。对于胡大人那里,我想只要我们把铁路修好了,那就是给他最大的面子,因为这条铁路由他与袁大人联奏提出的。”
陈照常说:“眷诚啊,难怪你在官场上口碑那么好,原来你想事都能从大处着眼啊。现在大清国很多官员不是这样的,他们总是迎合长官的意志,不管是对是错,他们都不敢违拗,结果有时是害了自己的长官啊。其实你能坚持你对预算的看法,我当时就想过,你是一个很认真的人。”
詹天佑说:“有些事也得益于我平时的思考,因为对铁路修建过程中的很多事,我现在了然于胸,有不少问题要主事者自己把好关。其实,比国的钢轨确实不坏,我想胡大人之所以推荐他们也是出于这个原因,并非出于个人利益,但如果我们因为胡大人的推荐而订购了比国器材,这消息一传出,京城那么多官员,他们都推荐他们认可的国家来接我们的业务,我们到时候就被动了。一开始我们就把好这个关,我想将来不管是胡大人也好,或者其他人也好,都不会再推荐人了,这也就不存在得罪谁的问题。”
陈照常说:“话是这么说,我们还是谨慎一些好啊。”
陈照常亲自将詹天佑的报告润色成上报袁世凯的正式公文,他让詹天佑再将有关平面图纸、数据核对一遍,一切准备妥当,与詹天佑同时来到袁世凯的总督衙门。
袁世凯非常认真看了他们送上的报告和预算,沉默了好一会儿,陈照常与詹天佑都不敢出声。袁世凯用手用力地按了按桌上的材料,看着詹天佑说:“不行,你这个预算肯定不行,要重写!”
詹天佑一听,一定回旋余地都没有,他知道袁世凯在朝中现在是一言九鼎,除了太后,就是他说了算了,詹天佑如坠五里云雾之中,心凉了一大截,因为他清楚,这个地方并没有他讨论的余地,他望着陈照常,但看不出陈照常有什么表情,好象这事与他无关一样。其实,陈照常在官场上确实比詹天佑老到、有经验,他深知,在官场任何可能都是存在的,当袁世凯斩钉截铁说“不行”时,他并没有詹天佑那么紧张,而是非常平静。等了好久,袁世凯问陈照常:“陈总办,这是你们俩共同的意见,还是眷诚测估的?”
陈照常轻声而肯定地说:“是在下与眷诚一起商定的!”
袁世凯说:“你不知道我与胡燏棻上奏皇太后、皇上的预算吗?”
陈照常说:“知道。”
袁世凯说:“知道,为什么还要超出我上报的数那么多,两百多万两,超出我原先上报数的一半多啊,你明白吗,这是欺君之罪啊?谁能担得起,让我担吗?”
詹天佑听袁世凯说这么重的话,已是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不过他内心一横,心想万一陈照常顶不住了,他就准备把责任全扛起来,他的脑海里快速地运转,寻思着如何应对。陈照常说:“在下不敢。”
袁世凯说:“那你说现在怎么办?这预算还报不报?”
陈照常说:“我看这预算还是要报。”
袁世凯瞪着大眼睛说:“你还说要报?怎么报?”
陈照常说:“其实这个预算已是非常紧凑的了,现在实在难以往下降低。但我想能否作一个分割处理。”
袁世凯说:“如何分割?”
陈照常说:“大人上报朝廷的是500万银两,我想略超一些问题不会大,因为您的奏折是说明修路的费用,而我们这个预算虽然是7,286,660银两,但其中包括机车车辆1,130,500银两和总务费427,200银两,如果把这两项剔除单列出来,修筑铁路的费用就只略超出大人先前上报的预算了。”
詹天佑一听,暗自佩服陈照常,心想这位陈大人真是有“才”。袁世凯一听,转怒为喜道:“对,这个办法好。你们重新拟文,把机车车辆费和总务费另具奏折,奏请。”
詹天佑绷紧的脸终于放松了。袁世凯语重心长地对詹天佑说:“眷诚啊,为官啊,要多向陈总办学学,我告诉你,修铁路你行,做官他行,现在把你们两个放在一起,真是很好的配对啊。其实一看你们的预算,我心里知道你们是做得很认真的,但给皇太后的奏折是很严肃的事,在皇太后、皇上面前我们做臣子的要说一不二。你们做下属的,除了做好自己的事,还要有帮助长官解决难题的方法,陈总办这样一想就对了,看似很难的问题就解决了。我很反对那些吹牛拍马的人,但对能为长官出主意,解决难题的人是很喜欢的。”
这时,衙役来报:“关内外铁路总办梁如浩求见!”
袁世凯说:“请他进来。”
梁如浩进来后即倒身下拜。起身后看到陈照常与詹天佑也在,相互之间拱手行礼。
袁世凯对梁如浩说:“孟亭啊,眷诚现在是京张铁路的会办,兼总工程师,京张铁路可是朝野关注的呀,他那里刚开张,你们关内外铁路可要多提供支持呀。”
梁如浩说:“不要说在下与眷诚有同窗、同乡之谊,就大人这吩咐我也不敢不从啊。”
袁世凯说:“眷诚,难得孟亭也在此处,你有何要求,趁现在说啊,免得我不在场时他赖帐。”
梁如浩说:“大人说哪里话?就是借十个胆我也不敢赖帐啊。”
詹天佑说:“首先,我要提出来的是想调用陈西林工程师到京张铁路来效力。”
梁如浩说:“你是说那个天津武备学堂土木工程铁路班毕业的陈西林呀?你可真有眼光,一下就看上了我们那里最优秀的工程师。”
詹天佑说:“其实我也是关内外铁的老工程师啊。怎么样,孟亭兄是否肯放人?”
梁如浩说:“以对人才的爱惜呢,我并不同意,但京张铁路现在受到中外关注,是我们大清朝的大事,所以我同意你调用陈西林。”
詹天佑说:“其他还有一些学员。”
梁如浩说:“陈西林我都同意了,其他人也就不在乎了,你拟个名单,让他们去办理就是。”
詹天佑说:“多谢孟亭兄。”
袁世凯说:“其他还有要关内外铁路帮助的吗?”
陈照常说:“由于京张铁路一切都是草创,我们有很多设备和人员要经过关内外铁路运输,还有一些往来电报要通过关内外铁路的线路,盼总督能请梁总办帮我们免收费用。”
袁世凯望着梁如浩,梁如浩说:“这个恐怕不行,因为关内外铁路曾经借了英国的贷款,有还债压力,而且运费的收取我们与英国方面有协议,难于单方面决定免除。”
袁世凯说:“好了,我看这一点因为涉及到中英两国,也就不提了。”
陈照常说:“袁大人,我还有一事想请示大人。就是关于沪宁铁路的颜德庆工程师的事?”
袁世凯说:“这个我已安排妥当,盛大人已经同意,颜工程师正在办理工作交接,他很快就能到你们这里来报到了。”
从总督府出来,梁如浩对陈照常与詹天佑说:“你们还从沪局调人吗?”
詹天佑说:“是的,因为京张铁路太受到中外关注了,我们想做到万无一失,要把大清国最好的工程师都集中到这里来。”
征地风波(1)
在办妥各项事务后,詹天佑开始与陈照常考虑京张铁路总局挂牌办公的事。当时他手里拿着一份名单,是胡燏棻从北京发来的电报,这上面都是詹天佑此前提出调用的毕业于山海关铁路学堂的学员。这十五名学员都是詹天佑以往在关内外铁路和津卢铁路修筑时期共过事的优秀工程技术人员,他们是:苏以昭、胡兆榕、周凤侣、赵杰、刘德源、张俊波、李鸿年、耿瑞芝、张鸿诰、徐士远、俞妙元、王桂心、张可铭、邵善阊、马联升。加上随后从关内外调来的邝景阳和从沪宁铁路调来的颜德庆,詹天佑几乎调来当时国内最主要的铁路技术精英,这些人中有许多在后来也都成了中国近代铁路的著名专家。
1905年7月3日(光绪三十一年六月初一),天气晴好,天津河北新马路贾家大桥一带,马路边高大的绒毛白蜡树刚过花期,正在结果,四周都是翠绿的风景,一些野花在微风的吹拂下传来阵阵花香。陈照常、詹天佑等各自穿着自己的官服,坐轿来到位于此处的中国官办京张铁路总局正式办公,其时工作人员已把各处办公房准备好,只等长官们入驻。当陈照常与詹天佑两人同时到达时,杂役们立即放了一通编炮。这是当时民间的习俗,一个新的办公场地启用时,是必须放编炮的,据说这样可以驱邪,也可以向周边四邻告知,这处房屋有新的主人入驻了。
陈照常与詹天佑下轿后即向在场各员拱手道贺,大家也都以礼相还。从各地调用来的学员也都集齐在这里,欢迎陈照常与詹天佑。这天晚上,总局安排了热烈的庆祝宴会,在津的许多官员都到场了,梁敦彦、梁如浩、唐绍仪、邝景阳、金达、喀克斯等詹天佑以往的同学、同事与好友都来了,大家举杯相庆,为京张铁路总局的正式挂牌办公而祝福。当然,陈照常与詹天佑是这场宴会的主角。
完成了天津的总局挂牌仪式后,第二天,詹天佑即赶往北京,向胡燏棻报告天津所办各项事务,特别是与袁世凯沟通的情况,詹天佑送上给袁世凯报告的副本。胡燏棻认真研看了詹天佑呈送给他的材料,说:“眷诚啊,让袁总督变通处理你这份预算中的数字,真是不容易啊。原来我没有想到你的预算会与我同袁大人奏折中上报的数字有这么大的出入。是啊,在官场很少有你这样实事求是的人,不少人都是把自己的乌纱帽看得比事业重要得多,唯长官意志,即使与事实不符也睁眼说瞎话,很多事都坏在那些只讲个人利益,不讲责任与良心的官员手中。不过,大家都知道修筑京张铁路正是一展我大清国实力的机会,你这样做实在是太对了。我对你有很大信心。”
詹天佑说:“多谢胡大人。”
胡燏棻说:“不过,眷诚啊,你现在还只是一个报告而已,现在马上要动工了,这将涉及到征地、筑路等许多实际事务,特别是京郊一带,我察看了万寿山支线的线路,那里有圆明园和颐和园两个敏感的地方,最关键是,沿线还有一些皇亲国戚的园地和墓园啊,你要有思想准备,有可能要打硬仗呢。天子脚下无小事,你一定要多加小心啊。千万别弄得到头来自己在何处得罪了别人都不知道,丢官事小,完不成京张铁路修筑,那可把大清国的颜面都丢光了。”
詹天佑说:“多谢大人提醒,天佑一定谨记。”
随后的几天,詹天佑与陈照常忙着办里修筑费用、购置仪器设备、材料、办公场地、仓库等事宜,同时,詹天佑考虑到京张铁路是一项费时很长的工程,为此,决定将家属接来一起居住,请人在彰仪门和平则门(阜成门)一带寻找房屋租售。
正在詹天佑与陈照常在天津紧张地为京张铁路开工作准备时,7月31日(六月二十九)黄昏,詹天佑接到了胡燏棻从北京发来的密码电报,看着这份很奇怪的加密电报,詹天佑自己无法译出,他交给陈照常,陈照常那儿也没有密码本,译不出来。这时詹天佑想到了关内外铁路的总办梁如浩,詹天佑说:“或者梁总办那儿有朝廷的密码本呢?”
陈照常说:“现在这么晚了,也不知梁总办是在府上还是衙门,等明天吧。”
第二天上午,詹天佑通过梁如浩把密码电报译了出来,是说有一个姓李的道员假冒京张铁路总办的名义,在京城里招摇撞骗,扬言只要有人给钱,就可以将铁路线路改动,不经过谁家的祖坟或园地都是可以办到的事。
梁如浩把电码交到詹天佑手上,笑着说:“哈哈,原来搞铁路设计可以赚钱呢。”
詹天佑一看,非常生气,他没法领略梁如浩的幽默,拿着电报回到了陈照常处,气愤地说:“是可忍熟不可忍!这个李道员不仅玷污了大人你的名声,也给我们铁路设计人员脸上摸黑!这种影响太坏了,我们对每一条线路的设计都是严谨认真的,都有严格的科学依据,没有一处可以随意更改,这给世人的影响实在是太坏了!”
詹天佑很少发这么大的火,特别是在上级面前,他很少这样失态。陈照常看到他那么着急的样子,说:“是啊,有些坏人真是无孔不入,他们利用有些京官对铁路修筑内情不了解的心理,这样招摇撞骗,也亏他们想得出来,完全是为了骗钱,到时候他们收钱,我们蒙黑,这种人真应该抓起来杀头!”
这时,王秘书送来一份袁世凯发来的明码电报,告诉他们,已经在北京抓获五名行骗者,让他们放心,继续抓好京张铁路的开工准备。陈照常说:“天理昭昭,这些坏人真是报应啊。”
8月初,詹天佑接到被他派往京张铁路线复测的陈西林工程师的来信,提到青龙桥附近的线路可以另外选一条线路,不一定按他原来设计的线路进行,这引起了他的高度重视,处理完一些事务性的工作后,立即赶往青龙桥。
陈西林当时很紧张,他以为詹天佑这么快赶过来,是要质问他为什么要推翻詹天佑原来的设计,因为詹天佑才是这条铁路的总设计师,根据一般规则,总工程师定下的线路,其他工程师只要执行就是了,没有任何理由应该提出修改,因为那样会损害总工程师的权威。陈西林见詹天佑到来,心中没有底,他想从詹天佑的脸上判断他的态度,但詹天佑平时就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人,脸上很难看到他的高兴与愤怒。
詹天佑对陈西林说:“陈工程师,你把你的测量数据给我看一下”。
陈西林让助手把测量材料拿过来,呈给詹天佑。
詹天佑认真审看了有关数据,然后站在青龙桥上指着黄土岭一带,与陈西林一一核对。
詹天佑说:“陈工程师,你这样做非常好,我们京张铁路就需要你这样的工程师。”
陈西林是山海关铁路学堂毕业的学员,是一位长期在铁路上工作的优秀工程师,但是,在詹天佑面前,他一是年轻,二是声名、成就、官位与詹天佑相比都差一大截,他听詹天佑这么一说,心里宽慰了许多,因为当时是否提出改路时,他已经有些犹预,但最后还是写信告诉了詹天佑。现在詹天佑能肯定自己的意见,这表明詹天佑是认可了,心情当然轻松一些。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詹大人,我只是提出来供您参考,最后如何定还是您作决定吧。”
詹天佑说:“不错,我是这条铁路的总工程师,我对全部技术工程负总责,但是我非常渴望如你这样的优秀工程师的辅助,一切以事实和科学为依据,不管是我这个总工程师,还是你,或者其他技术人员,哪怕是普通工人,有些意见都是很有价值的。在初测时,我就听取了很多当地老农的意见。你完全不必有何顾虑,你这是开了一个很好的头,我真希望其他工程师也能对我的设计提出修改意见。在修铁路这样的事情上,没有职位大小之分,只有对错是非之别。我们的目标是共同的,那就是把京张铁路修好,让国际友人知道我们大清国人能办大清国之事。”
陈西林说:“多谢詹大人,我这些意见可能也不完全是对的。”
詹天佑说:“这个我会考虑,不过你这样提出来,至少给了我很多启示。这样吧,我们再一起把这一带测量一下,因为这处的八达岭山洞是我们京张铁路最艰难的工程,开挖6,000英尺的山洞,费工费时,困难很大,根据你的这个设计,虽然将需要开凿的山洞缩短到3,000英尺,但要将原来通过八达岭的线路增长23里,这样的话,可能会加大行车的维修费用,从长远来看,也有一定的局限。我们现在再测量多一些数据,看看有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于是詹天佑和陈西林带着队员们重新在这一带测量开来,经过反复讨论,最后重新确定了一条线路,既不采用詹天佑原来设计的开凿6,000英尺山洞的线路,也不用陈西林提出的另一条线路,而是在陈西林的线路上作了调整,将原来的线路稍加延长,将部分相关铁路线路升高,这样,开挖的山洞缩短到3,000英尺,线路也没有太多延长。
陈西林看着詹天佑那一丝不苟的样子,很佩服地说:“詹大人,您现在确定的这条线路应该说是最好的了。”
詹天佑说:“这应该是我与你共同确定的线路,而不是我一个人确定的。”
这样以来,搞得陈西林顶不好意思的。
詹天佑命工作人员重新钉立标桩,标出一条新路线,同原测路线走经黄土岭的路线入口,然后再退出,走向原测路线去往八达岭。这条路线就是被中外铁路史上称道的“之”字形铁路线路。经过测算,不仅工程难度减少了,而且,费用比原来节省100,000银两。
詹天佑望着新标出的线路,对陈西林说:“这一带,在初测时我们已是反复测量过好几次了,现在这样一调整,应该是最好的线路了,看来已无比此更好的线路了。据我了解,当前世界各国铁路界只有南美的巴西采用过这种形式的设计,但你要注意,这种设计形式不要轻易使用,不是所有的山区铁路都能用的。铁路线的设计一定要建立在科学的思维定位上,要将可能性、可行性、与环境的协调性综合起来考虑。”
陈西林看到詹天佑那么高兴,心中当然也是很兴奋。他知道詹天佑很忙,对他说:“詹大人,给您添麻烦了。让您为这事又辛苦一趟。”
詹天佑说:“真正辛苦的是你,这个我知道,我们搞工程技术的人,就需要你这种精神,如果因为我是总工程师,定下来的事你们就不敢改正的话,那样,将会造成很严重的错误。你这样做,我真是太高兴了。这一调整,节省100,000银两,我这一天时间哪有这大的创造力啊。任何事情,都要群策群力才,能达到最佳效果啊。搞专业技术的,一定要同行互重,千万不能以身份来定对错,那样会害死人。当然谁作的决定,谁承担责任,但这责任如何担,担什么责,谁说了算,最后损失的还不是国家的利益。”
詹天佑看了看陈西林和他身边的几位助手,说:“京张铁路的修筑意义非轻,作为中国工程师,一定要努力。现在各项开工前的工作正在紧张有序地进行,希望你们一如既往抓紧复测,我要应付的事确实太多,这里就交给你们了。”说完,詹天佑向大家一抱拳,骑上马走了。
陈西林和几位助手,一直目送詹天佑远去,直到看不见为止。
1905年8月11日(光绪三十一年七月十一日),当时正是农历的鬼节,詹天佑看到京郊许多农民都在烧纸钱,使他想起今年是父亲詹兴潘去世三周年的忌日,詹兴藩是农历七月十三去世的。因为随后几天都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处理,詹天佑决定提前进行父亲三周年祭祀。
这一日,詹天佑没有去公事房办公,而是打电话给陈照常,告诉他今天在家祭祀亡父。他买来各色物品,包括香烛、果品等,把父亲的瓷像摆放在案头,点上三柱香,一根一根谨慎地Сhā在瓷像前,然后,在前面摆好的拜堑前取下帽子,撩起长袍,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因为当时家属都还在昌黎,这一切都是由他独自一人完成的。拜完之后,詹天佑看着父亲的瓷像,默默地流出了眼泪。他想起了谭菊珍告诉他父亲去世前没有任何遗憾,在平静离世前唯一割舍不下的就是母亲陈娇,现在他虽然把母亲接到昌黎居住,可自己毕竟不在身边,昌黎那边多次来电话告知母亲生病,可是自己却无法抽身到母亲床前尽孝。父亲去世时自己在关内外铁路忙碌,没有看到父亲最后一眼,没有给生父送终,这是最感遗憾的事,现在母亲病了,自己还是不能赶到床前侍候,这种心中的痛啊,他只得一个人独自忍受。詹天佑拿一起一块手帕,轻轻地擦着眼泪,对着父亲的遗像再跪下拜了三拜。
8月下旬,詹天佑把谭菊珍和孩子们接到北京,在平则门(阜成门)购屋居住,由于昌黎的空气和环境比这里好,陈娇身体有病,留在了昌黎养病,那里有保姆服侍,平时都保持电话联系,而且昌黎在关内外铁路线上,有何急事的话,无论是从北京或天津坐火车前往,都是比较方便的。
为减少办事层次和减少人员开支,便于指挥修筑,詹天佑将京张铁路总局迁到北京平则门,将原设在北京的铁路局并入总局,在平则门内设立京张铁路局,平则门外设立京张铁路工程局,分别办理运输及修筑事宜。9月,从关内外调来的邝景阳、从沪宁铁路调来的颜德庆都陆续到位,一切准备好,詹天佑非常高兴,与陈照常商量选择一个吉日,正式开工。
万事开头难,修筑京铁路的第一个难题就是开工的材料存放场地问题。因为京张铁线的起点丰台是连接关内外铁路的连结点,那里有一些关内外延长的路轨及场地,可以租用,詹天佑觉得这是一个先天的优势,为此,他与陈照常前往天津拜方关内外铁路总办梁如浩。詹天佑说明来意后,梁如浩告诉他们,因为关内外铁路是借英国路款,涉及到具体的收费问题还要具体与英国总工程师金达商量,于是把金达和负责丰台那段铁路的牛麻治找来。
牛麻治首先表态说:“租铁轨和场地可以,从丰台向北到第60号桥与京张铁路接轨的线路,要按每年每英里2000银元收取租金。”
詹天佑一听,这不是明码杀价吗?开这么高的租金,这不是摆明要敲一下竹杠吗?他看了一眼梁如浩,梁如浩没有什么表情,事实上,作为总办,梁如浩并不过问具体事务,他当时并不了解牛麻治所说的这个是否合理。
詹天佑问牛麻治:“请问牛麻治先生,开出这个租金的依据是什么?”
牛麻治说:“詹工程师,原来你在关内外铁路任职,现在你是京张铁路的总工程师,京张铁路与关内外铁路是兄弟关系,中国有句话叫做亲兄弟,明算帐,我开这个价意味着我们是在谈一笔生意,如果你觉得合算,就安这个价租下来,如果你觉得不合算,你可以不租。”
詹天佑一听,这里可是在大清国的土地上,却由一位英国工程师来向他说“亲兄弟,明算帐”之类的话来,感到有些别扭,牛麻治竟然如此傲慢与无理,詹天佑心中很是气愤,但出于礼貌,他克制住自己。他说:“牛麻治先生,京张铁路还没有开工,你知道,金张铁路的预算是严格按科学依据来测算的,根本没有充裕的经费,如果一开始就以这么高的租金租铁轨和场地的话,将来所有的费用都无法控制。现在关内外这段延长铁路并没有实际排上用场,我们提出租用,你开的价实在太高了,与其这样高价租场地,我宁愿重新买一块地,虽然那样也会增加开支,但买下的地属于我们京张铁路自己的资产。”
金达一听,出面打圆场说:“詹工程师,大家都在为大清国修路,牛麻治讲的租金是高了一点,但我们可以谈价钱吗?”
詹天佑内心实在有些不是滋味,在大清国的范围内,要租用铁轨与场地却任由英国工程师开价,他看了一眼梁如浩和陈照常,这两个人都是官场老手,也知道金达与袁世凯的关系非同一般,再说,根据英国与清政府关于关内外铁路的借款条约,英国工程师有权对收费问题发表看法。
詹天佑说:“这个价线如何谈?牛麻治先生一下把价开得这么高,几乎没有给我谈价的空间。”
金达说:“不管有无谈价的空间,你总得给一个价。你也是老铁路工程师,总不会要我们免费送给你们使用吧,因为这条路轨当初也是算入关内外铁路的成本的。”
詹天佑说:“我们没有说要关内外铁路免费送给我们使用。既然金达先生同意我讲价,我提出一个我认为较为合理的价格,每英里路轨每年租金500两银,你们看好不好?”
金达说:“这个价实在太低了,詹工程师,能否再高一些?”
詹天佑说:“这是我们能接受的最高价了。如果能租给我们,我们当然希望用现成的,这样会方便许多,如果你们不同意这个价,虽然我们会增加一些购地等方面的困难,但你们那个场地和路轨也是空置,你们则什么收益都没有。”
梁如浩和陈照常此时已听出些端倪。梁如浩说:“既是詹总工程师这么说,我看这按这个价出租吧。”
牛麻治似乎有些失落,他对梁如浩说:“你是关内外铁路的总办,当然是你说了算,不过,我还是保留我的看法,感到这个租价太低了。”
陈照常说:“那你就保留看法吧,我们按梁总办的意见办,以詹总工程师说的这个价承租。”
金达不无揶揄地说:“既是梁总办定了,那就按这个价租吧。不过我要说的是,詹工程师,你不仅是一位铁路技术专家,还是一个生意谈判的高手。”
詹天佑说:“不敢。詹某只是想从一开始就对费用进行严格控制,作为京张铁路的总工程师,不仅要在技术上负总责,对于投入的成本我也有责任负责。近年来,国家财政由于要由承担大量的战争赔款,经费并不宽裕,京张铁路一定要修得质价相符,这才不负朝野之厚望。”
征地风波(2)
从梁如浩处离开,陈照常对詹天佑说:“眷诚,你今天真是做得很好,这些外国工程师以为京张铁路是一块肥肉,他们不能参与进来,连租场地这样简单的事也想趁机敲一下,真是发人深思啊。现在全国各地有许多外国工程师在修铁路,我真希望,我们大清国有更多如你一样的工程师啊。”
詹天佑说:“这是迟早一天的事,现在,我国有不少铁路工程师正在成长起来,以京张铁路为例,当前就有足够能担当重任的工程师,他们完成京张铁路之后,就可以支援全国的铁路修筑,这更使我感到修好京张铁的紧迫感。”
这一天,詹天佑与陈照常正在平则门的总局商量工程有关问题,负责京郊沿线征地的刘正前来报告:“陈大人、詹大人,根据詹大人堪测的线跌,京郊确有很多王公贵族的墓园和庄院,有的就是从旁边经过也有意见,不让我们Сhā标动工。”
陈照常说:“你不要讲得那么含混,具体有哪一家,你能不能说清楚?”
刘正说:“根据詹大人的交待,在下带领征地人员沿线Сhā标征地,可是遇到很多人反对,其中反对最坚决的就是清河镇的广宅,听说广宅是镇国公载泽的亲戚,他们已派人把我们没线的Сhā标全毁了。”
陈照常说:“此有此理!京张铁路是皇太后、皇上御批要修建的,广宅也太胆大枉为了!”
詹天佑早就听胡燏棻说过,征地会遇到王公贵族的反对,现在果然是这样,他望着陈照常,陈照常也看着他。
刘正说:“两位大人,我们现在都停工了,怎么办?”
詹天佑对陈照常说:“其实这一处线路的设计,我们是非常慎重的,当时测线时就考虑了各种方案,对于广宅的情况也有所了解,可是此处实在无法改线。”
他望了一眼刘正,继续说:“这一带呀,北面是郑王坟,南面是宦官坟,西边是太后父亲桂公爷的坟,这些地方不说都是更高权贵的坟地,再说针对铁路线路的设计也不合理,只有广宅这一处才是合理的线路,否则的话,整个线路都不要经过此处,完全绕道,那样将使京张铁路增加不必要的延长,而且要修建一座很大的桥梁,工程的难度增加不说,其费用也是很大的浪费,将来运行和维修都要增加很大的成本。”
陈照常说:“广宅我们倒是不怕,可万一惊动了镇国公载泽那可就事大了,他现在可是满洲贵族中深得太后信任的人啊,他在朝中讲话,可不比袁总督的影响力小呢。他不仅可以向太后求情,他还可以到袁大人那里告状啊。”
詹天佑说:“实在没有办法,只要修这条路,就一定要经过这条线路。”
陈照常说:“眷诚啊,如果实在没有办法改易的话,你该坚持的就坚持,或者也可以我们联名给邮传部上书,把情况说明。”
詹天佑说:“上书说明可能很难解决此问题,我想直接去拜见邮传部尚书陈璧大人。”
陈照常说:“此事是一个敏感的问题,因为铁路之修筑,多涉京郊众多人的坟地与园圃,这第一关不把好的话,将来谁都可以这样作梗,故你一人去邮传部肯定不够,还是我与你一同去吧。”
于是二人一同来到邮传部拜见尚书陈璧。陈璧是一位老进士,在朝中甚有人缘,作为邮传部尚书,他对铁路、邮政、电报、航运等全国的交通运输事务拥有生杀大权,听完陈照常与詹天佑的陈述,陈璧沉吟半响说:“广宅的坟地问题其实你们不来,我也要找你们,这确是一个难题,可是,现在镇国公载泽大人正带着五大臣出洋考察洋务呢。你们尽可能把线路调整,不要去碰这条高压线,实在如你们刚才所言,完全没有办法调整线路的话,也暂时不要动,等镇国公回来后,看看广宅和镇国公的反应。”
詹天佑说:“陈大人,邮传部能否给一个意见我们?”
陈璧说:“因为这件事涉及到镇国公的姻亲,我们真的不好给出意见。如果一定要给意见的话,我们只能是在自己的权限范围内请你们改线,这是最好解决问题的方法。”
詹天佑一听,感到非常失望。
陈照常听到陈璧已把话说到这份上,怕把事情搞砸,立即说:“既然陈大人说要等载泽大人回来再议,那我们就等一等吧。不过,听袁大人说,载泽大人带领的五大臣考察团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从邮传部出来,詹天佑问陈照常:“陈大人,您为何不让邮传部表态啊,我们的工程实在等不了啊,再不开工,将来会误工期的!”
陈照常说:“陈大人不是表态了吗?他要求我们改线!但是这样谈下去,肯定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既然他提到等镇国公回国后再议,我们就借这个台阶下,把讨论的空间留下来。俗话说,凡事事缓则圆,我们的目标是要达到圆满解决问题,而不是把事情搞砸。在官场上,有时办事不能太直接,要绕个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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