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一直吃到很晚才结束,看张三有点醉了,张洛送他回房,那是张三离开前住的房间,到了之后,张洛没进去,在门口站住,说:“你的房间一直没动过,以前我总想劝师父让你回来,后来听说了神道张三的名头,当知道那是你时,就想这里你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修道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张三随口应了一句,推开房门要进去,张洛急忙叫住他,“师弟,那件事是师父问起,我不敢隐瞒,我并没想要为了这个位子才赶走你……”
“我知道我知道,”张三回过头,月下看到张洛焦急的神情,他微微一笑,安慰似的拍了拍张洛的肩膀,说:“我个性散漫,根本不适合做掌门,而且那件事我早就没放在心上了,师兄你又何必耿耿于怀?”
张洛看着他,眼神复杂,似乎还有许多话要说,张三却没再等候,轻声一笑,走进房间,将房门关上了。
“师父,你师兄还有话要说耶,为什么不听完?为什么不听完?”
好戏没看到全场,张玄的好奇心被吊得高高的,抓住张三的衣袖用力摇,被张三一巴掌拍开了,斥道:“关你何事?洗澡去!”
等张玄洗完澡,房里的灯已经关了,张三平躺在床榻上,以手臂为枕,另一只手晃动着酒瓶,像是还意犹未尽。
张玄爬上自己的床,跟张三头对头躺下,半天不见他说话,便主动说:“师父,我不喜欢这里,我想你师父也不喜欢,所以才赶你走。”
黑暗中张三没说话,只是淡淡一笑。
“珽之,我已经没什么可教你的了,出去闯一片天吧,你天生灵力,命格精奇,一生仙缘与死劫纠缠,今后恐将面临诸多变数,不过只要以平和心应对,一切都将变得很精彩……但有一点你要记住,下了这追云峰,你不再是张珽之,不再是我的弟子,今生今世,莫再踏此半步!”
这是他离开时师父对他说的话,很厉决绝,当年他年少气盛,只当是师父对自己失望,才会说永不相见,现在才明白,师父不想他回来,或许是算到回来对他不利,看今晚众人表现便知道,一桌的人,除了张洛对他有几分感情外,其他的都只是敷衍,如果这次不是为了请他出手相助,只怕连这份敷衍都没有,直接跟他明说,让他归还索魂丝了。
师父用心良苦,收回了对他的感情和名字,却单单将至宝法器索魂丝留给了他,只可惜这番用心直到多年之后他才慢慢悟出,还不如一个六岁孩子看得透彻。
不过到头来,即使明白了师父的用心,他还是回来了,在接到张洛的书信后,师恩如海,哪怕是回来看一眼也是好的,至于生死,他随意一笑,交给老天爷去烦恼吧。
“师父师父,”张三还趴在对面叫他,“你师父也见到了,那我们什么时候下山啊?”
“这么快就想走?”张三沉吟了一会儿,说:“等后天事情办完再说吧。”
“明天不可以吗?”
张三沉默不语,但看他的态度显然是否定的,张玄只好重新趴会枕头上,学着大人那样长长叹了口气,嘟囔:“明天走吧明天走吧明天走吧。”
张三被他吵得不耐烦了,问:“为什么一定要明天?”
“嗯……”短暂沉默后,张玄说:“就不喜欢这里嘛,当初他们把你赶走,现在用着你,又让你回来,都不是好人耶,包括你的大师兄!”
果然是孩子,也只有孩子才会说得这么直接坦然,张三恍惚想起当年的自己,今晚故地重游,酒喝得太多,朦胧中像是回到了十多年前的时光,闭着眼随口问:“将来如果你喜欢一个人,他却不喜欢你,你会怎样?”
张玄歪着脑袋想了想,“好像到现在为止,大家都很喜欢我耶,如果我说喜欢她,她一定很开心!”
“可他不但不喜欢你,还跟师父说了这件事,以致师父大发雷霆,把你赶走,那你还会继续喜欢吗?”
“我想我应该不会那么倒霉的,师父。”张玄托着脸腮想了想,突然想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啊,做天师就不可以喜欢女孩子了吗?那我不做了可不可以?”
“没那回事。”张三噗嗤笑了,“不过我喜欢的不是女孩子,是我师兄。”
“有什么不同吗?”张玄歪头问道。
询问没得到答案,也许张三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小徒弟解释,聂行风却从张洛的态度以及他们对话的字里行间中看出了隐情,不由大为惊讶。
同性相恋即使在现今社会也不被看好,更何况是十多年前的闭塞乡间,不知张洛是否有后悔曾经的鲁莽,但看张三心情平和,像是早已看淡了过往,只是难得酒兴上来,跟小徒弟随意提起而已。
张玄又等了一会儿,仍旧没有回音,倒是鼾声传来,张三已沉进了梦乡,他却睡不着,在被窝里翻来覆去烙了好久的大饼,终于忍不住把被掀开爬起来,想出去,却不料刚刚踩到鞋,就听张三带着酒意的声音传来。
“不许出去!”
“我尿急啊。”
“不要去看狼妖,这件事你别管,我自有打算。”
“可是……”
张三的手甩出,凌空一道金光飞过,在门口布下一道结界,封住后翻了个身,继续沉睡。
心思被看穿,张玄没办法,只好重新躺下,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低低的狼嚎,把他从梦乡里又拽了出来。
张玄睁开眼,外面好像飘起了雪花,映得房间一片通亮,听着狼嚎时有时无,他再也睡不着,重新爬起来,套上外套,穿好鞋悄声往外走。
聂行风看到张玄要出去,担心他被结界罡气伤到,谁知他来到结界前,从怀里掏出金鳞匕首,小心翼翼探过去,金鳞神物化作一缕金芒,将结界轻易割开一道豁口,张玄计谋得逞,把匕首收好,捂着嘴低声得意地笑了一会儿,才跳过结界缺口,开门跑出去。
张玄一向擅长把聪明劲儿用在歪门邪道上,聂行风看得又好笑又好气,但更多的是担忧,看他行动就知道他跑去看狼妖了,可狼妖对他简直恨不得寝其皮啖其肉。他过去的话无异于自寻死路,张三又醉得厉害,完全没觉察到张玄的离开,聂行风眼睁睁看着他走掉,怕他有事,急切之下只想跟随过去。
正万般焦急着,忽觉神智一晃,等再清醒过来时,他发现自己居然已在户外雪地中了,不由又惊又喜。
自从张三身受重伤后,聂行风就感觉到自己不像之前那样被困缚了,但像这种完全脱离还是第一次,或许是托张三酩酊的福,让自己不再受他意识控制。
不过聂行风很快就发现自己不是脱离,而仅仅是意识转移,因为过于担心张玄,意识在无形中做出了选择,依附到了张玄的躯体上——似乎在这个梦魇空间里,他是无法独立存在的,只能靠依附他人生存。
感受着张玄兴奋的心情,聂行风只能付之苦笑,这种没有任何自主能力的感觉实在太糟糕了,究竟魇梦何时才是尽头?张玄无法感知聂行风的心境,而他自己现在的心情则是相当愉悦的,脚步在雪中踏得飞快,夜间大雪纷飞,院里院外都罩了一层厚厚白衣,天地间亮堂堂的,连手电筒都不需要。
张玄闷着头一路往狼妖被禁锢的院落走着,半路忽然看到雪地上有排浅浅的脚印,直通不远处的某个房间,雪下得很大,如果他再晚来一会儿,可能脚印就会被雪掩埋了。
聂行风感觉张玄低头盯着脚印看了看,然后临时改变主意,转过身,踩着那排印子走过去,一直到脚印的尽头,那个房间门前。
房里没有开灯,只隐约看到里面有光亮闪动,有人在说话,把声音压得很低,张玄屏住呼吸,蹲下来把耳朵贴在门缝上细听。
“这药真的不会害死人吗?如果被发现,我会被逐出师门的!”
“你想太多了,这只是暂时消减他功力的药而已,狼妖的内丹还要靠他帮忙,杀他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聂行风一惊,他对这里的人不熟悉,说话的两人声音又低,听不出是谁,但知道他们说的是张三,张玄也听懂了,聂行风感觉到他的心情突然变得很烦躁,生怕他沉不住气冲进去,还好张玄只是生气,却仍然一动不动蹲在那里。
先前那人似乎还是有些害怕,犹豫说:“我怕放多了,他会注意到,你看今晚他一直只喝自己带来的酒,没动我们的。”
“是你心虚,你难道没看到大师兄敬他的酒,他都喝了吗?”
“可是……”
“你已经放一次了,还怕再多几次吗?还是……”那人冷笑问:“你不想要索魂丝?”
这句话就像是定心丸,让另一人马上下定了决心,说:“好,我们各取所需!”
聂行风感觉心里腾起怒火,突然有了杀人的冲动,与此同时,他看到张玄把手伸进怀里,紧握住匕首,这让他的燥乱情绪瞬间冷静下来——刚才的杀人意识不是属于他的,而是来自张玄的怒火,也许他跟张玄的关系更亲近,所以更能被依附者的情绪影响。
真是个糟糕的状态,聂行风不断在心里默念张玄的名字,希望自己同样可以影响到张玄,化解他的戾气,不要做出杀人的傻事来。
不知是他的意念真的影响到了张玄,还是张玄考虑到自己不是对手,他没冲动,听到里面的声音越来越低,猜他们可能马上会出来,急忙悄悄站起,转身顺着来时的脚印一步步退回去,也没再去关押狼妖的地方,而是跑进房前的走廊里,走廊上有屋檐遮蔽,雪飘不进去,也不怕留下脚印。
张玄回到房间,结界破了,他也不去管,经过张三床榻时,脚步微微停了停,但马上就跑去了自己床上,闭眼睡觉,聂行风奇怪地感觉到他刚才那股火气已经消失了,把被子往头上一蒙,嘟囔:“睡觉睡觉。”
真是小孩子,脾气来得快去得也急,聂行风哑然而笑,听张三睡得香沉,心想张玄可能是想等明天跟他说,反正那不是致命毒药,也不差一晚上。
谁知张玄睡了一觉,像是把晚上听到的话都忘记了,早上起来,跟平时一样和张三打过招呼后,就跑去找张正玩了,张三看到门口破开的结界,就知道张玄昨晚偷偷出去了,想骂他,他早跑得没影了。
两个小孩子聊得挺投机,张正常年住在高山雪巅上,平时没玩伴,现在多了一个张玄,把他视为知己,张玄说想四处逛逛,张正就很开心地带他把大宅子前前后后转了个遍,连追云峰的后山也去了,除了禁地和关押狼妖的地方他不敢去之外,其他地方都逛到了。
午饭时候张玄才回来,聂行风见他一直没有提醒张三,心里很着急,这么长时间足够别人再在张三饮食里下几次药了,张三就算再处事谨慎,也不会想到同门师兄弟会这样算计他,他很担心等张三帮忙取了狼妖的内丹后,那些人接下来要对付的就是他。
午饭时大家都显得很热情,聂行风看不出想害张三的人是谁,看着他将张洛斟的茶接过来,急得想把茶杯打掉,却有些无力——张玄只顾着跟张正聊天,根本没注意张三的动作,于是聂行风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把茶喝了下去。
张玄到底在干什么?他知不知道他师父现在处境很危险!?
明知自己不该怪一个孩子,但看到张玄的注意力都放在美食和聊天上,聂行风还是忍不住想骂他,不过气恼之余,更多的是担心,明明张玄昨晚还表现得那么气愤,怎么一转眼就好像都忘记了似的,难道有人察觉到他的偷听,给他施了法术?
聂行风极力回想昨晚的经历,怎么都想不出张玄有被人施法的感觉,越想越觉得诡异,似乎从来到雪山上张三就不对劲,张玄也是,但哪里古怪他偏偏又说不出来。
饭后张三随张洛去师父的静室,他想叫张玄一起去,可惜张玄玩性比孝心大,说要跟张正去切磋道法就跑远了,张三拿自己的小弟子没办法,只好随他去了。
张玄当然不可能那么勤劳,张正开始练功不久,他就找了个借口悄悄离开了,飞快跑回房间,从行李里翻出自己的大铁罐,打开后闷头翻起来。
聂行风随张玄走了一路,知道他把从小从不离身的宝贝铁罐也带来了,见他翻了一会儿,拿出一枚钥匙,正反看了看,嘿嘿笑道:“这个应该没问题。”
这家伙不会是想去开门放狼妖吧?
聂行风太了解张玄了,哪怕是六岁时的他,放狼妖他不反对,但张玄不该单独去做,难道他不知道狼妖有多恨他吗?
可是聂行风的意念无法传达过去,看着张玄收好铁罐,不放心,又将铁罐塞进背包里背起来,然后出了房间,一溜小跑来到后院监禁牢前。
一夜大雪,掩盖了昨天狼妖发狂时溅在各处的血滴,古朴雅致的庭院,幽暗阴森的牢狱,都浸染在无边雪色中,午后阳光正好,点缀着结界内外的冷寂。
狼妖蜷在牢中,昨天的狂怒消耗了它身上仅剩的气力,雪白毛皮上沾着的血迹已经干了,将茸毛黏在一起,泛着黯黑颜色,笼子里摆放了一些食物碗碟,混合着灵药香气的饭菜让人胃口大开,白狼却不屑一顾,头微微扬起,遥望远处天边。
张玄悄悄走过去,感觉到他的靠近,狼妖的身体微微动了动,却没把眼神收回,于是张玄又往前挪了两步,伸手向它摇了摇,很亲切地说:“嗨!”
没有回应,张玄开始自说自话:“我是来救你出去的,你千万不要吵喔,否则把那些坏人招来,我们都有麻烦的。”
又过了一会儿,狼妖把眼神转回,看向站在笼外的小人儿,仿佛听懂了他的话,没像昨天那么疯狂,墨绿眼眸黯淡,带着哀伤绝望之后的平静。
狼妖的配合让张玄很开心,立刻跑到了笼门前,双手抓住栅栏,说:“我叫张玄,今年六岁,你叫什么?可以变成|人形吗?这样利于我们逃跑。”
逃跑?
聂行风觉得头更痛了,好吧,他不该期待一个六岁孩子能把事情考虑得很缜密,但至少逃跑的话,事前跟张三打个招呼也好啊,他好像没想过擅自把狼妖放走,那些人一定会找张三的麻烦,这里是人家的地盘,他们怎么逃?
像是没遇过这么热情的自我介绍方式,狼妖一直保持怔怔的状态,张玄也不在意,隔着铁栅栏上下打量它,狼妖的凄惨模样让他皱起眉,说:“他们用法术封了你的灵力,所以你才说不了话的对不对?没关系,我把你救出来后,帮你解印,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啦,我们聊了这么久,已经是朋友了嘛。”
狼妖的嘴角机械性的咧了咧,像是在嘲笑张玄的自言自语,眼神却有些恍惚,像是沉思所谓朋友的定义,然后就看到张玄口袋里掏出钥匙,靠近铁笼,踮起脚把钥匙Сhā进锁孔里来回转动起来,很奇怪的人类,他想起大哥曾交代自己的话——不要去相信人类,他们狡猾又无情。
想起大哥,狼妖的墨绿瞳孔猛地缩紧,形成一条细细长线,杀机溢满双眸,不复刚才的呆滞,聂行风看得心中大跳,有心告诉张玄不要开锁,狼妖对他的杀意完全没消减,它只是知道自己无法逃脱,在等待机会报仇而已。
可惜急迫心情无法传达给张玄,他在一番努力下终于打开了锁,又把锁上方贴着的几张道符全部撕了下来,打开门走进铁笼里。
铁笼里的空间比张玄想象中要大,但因为狼妖的后腿被铁链锁住,它能活动的范围不多,张玄进去后,看看铁链上的锁头,跟牢门上的不一样,用他的备用钥匙开锁,可能要花些时间,他担心有人来,想了想,从怀里掏出金鳞匕首,匕首扬起,照准镣铐就劈了下去。
看到那金鳞,狼妖的眼眸骤然一冷,身体再度距离颤抖起来,张玄背对着它,看不到它眼中的绝望和愤怒,按住它的后腿,安慰说:“别怕,我不会伤害到你的。”
金鳞尖锐刚利,匕首劈在镣铐上,铁铐被灵气寒光碰到,弄嚓一声,轻易断成了两截,没想到鳞片这么厉害,张玄自己也吓了一跳,随手把匕首放下,按住镣铐向两旁猛力一掰,把铐子掰开,扯住那条粗长锁链扔到了一边。
“现在让我试试怎样恢复你的灵力……”
张玄刚说完,就听到身后传来阴森森的呼吸声,狼妖重获自由,立刻张开嘴巴向他后颈狠狠咬去,等张玄察觉到不对,回过头来时,那一排森白牙齿已经逼到了眼前。
紧急关头,张玄急忙向旁边一滚,匆忙中没来得及拿匕首,整个人就被狼爪巴住,按在了地上,狼牙扬起,带着野兽凶残的本性,向他再度咬下。
血腥气随着尖牙的靠近传向张玄,他忙双手卡住狼妖脖颈,将它奋力顶开,叫道:“你疯了?我来救你,你还要咬我?快松开!”
白狼置若罔闻,脖颈被顶住,它伸出前爪抓来,还好在被捉住时,爪尖就被张雪山都折断了,否则以狼妖此刻的戾气,利爪足可抓断张玄的骨头,不过即使如此,被它一爪子抓到,张玄还是痛得眉眼皱成一团,想骂人都叫不出声。
看着白森森牙尖离自己越来越近,张玄急切下双脚乱踢,狼妖一条腿已断,下盘不稳,被他一脚踹在肚子上,它腹上曾中了曲星辰一剑,被张玄踹动,伤口重新绽裂,痛得忍不住发出低吼,缩成了一团。
感觉到身上的压迫稍减,张玄忙挣扎着爬起来,一边去拿被踢到远处的匕首,一边说:“你是笨蛋吗?叫那么大声会把人都招来的,我要是你,就会马上逃命,喂喂,不要再过来了,我会杀人的喔!”
无视张玄的大呼小叫,狼妖在喘息了须臾后重新站起,看着他弓起脊背,这是野兽在攻击猎物前的动作,墨绿眼瞳妖异而冰冷,散发出死亡的颜色,这时候张玄就算再迟钝也看出来了,狼妖宁可跟他同归于尽,也不想逃命——它居然笨得把报仇看得比求生更重要。
在明白了这个事实后,张玄急忙跳起来,扑向栅栏边上的匕首,狼妖比他更快,嗷吼一声纵身跟上,杀势猛不可当,张玄的指尖堪堪碰到匕首,就被它一把扑在了地上,狼牙向他喉咙咬下!
狼妖身躯庞大,张玄被它的冲力撞到,仰面摔倒,后头撞在地上,眼前一阵模糊,他神智迷蒙的同时,聂行风就感觉身体暂时脱离了制缚,眼见狼妖再次扑来,立刻替他拦住。
可惜聂行风的意念太弱,只勉强拖住狼妖,意念很快就被吞噬在它强烈的杀意里,他无法再动了,只能在妖兽的暴戾中充分感受它的痛恨——它痛恨追云峰上每一个人,痛恨张玄,但更痛恨的是它自己,心房剧烈鼓动着,以生命为祭品,以杀戮为宣泄,不死不休。
这样强烈的感觉是聂行风无法承受的,心念被带动着一点点偏离了理智的轨道,突然想到——杀掉眼前这个孩子,也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聂行风就被自己可怕的想法惊到了,与此同时,狼妖的暴戾成功冲破了他意念的阻截,九条白色狼尾在愤怒中高高昂起,张玄只来得及看到眼前一瞬间漂亮的雪色光华,就感觉喉咙一紧,狼尾就如索命锁链,死死缠住他的脖颈。
狼妖的力量达到了张玄无法预料的程度,就听又一声狼嚎响起,他的手被狼尾缠住扯到一边,剧烈动作让狼腹上的伤口汩汩流血,血腥气刺激了野兽的戾气,妄图将压在身下的人撕扯成碎片。
张玄的手脚都被狼尾制住了,脖颈也被勒得喘不上气,眼看着狼牙咬下,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只手猛地挣脱狼尾的束缚,探手摸到金鳞匕首,冲着它的牙齿迎了上去。
只要狼妖咬下来,尖锐的匕首足以将它的嘴巴豁开一个大口,至于他的胳膊会怎样,张玄没去多想,不过就在他孤注一掷时,狼妖突然停住了攻击,像被人施了法术似的动也不动,一对碧眼盯住张玄手中的匕首,匕首上泛起的金光晃亮了它的双眸,温和又清晰的气息,让它忘了匕首原本抱有的杀气。
它这是睹物思人,想到了自己的同伴吧?
机不可失,聂行风很想提醒张玄赶紧趁机跑出去,笼门就在后面,只要他向后翻个滚就能逃离险境,谁知张玄只是微微一呆,随即便扬起手,以凌厉气势将整把金鳞匕首Сhā进了狼妖的眉间。
狠厉冷漠的一刀,白狼仰头发出一声凄惨嘶叫,聂行风的意念还跟狼妖的混在一起,在它中刀的同时,他感觉自己的头颅也被刺开了一般,气力随着伤痛源源不断地涌出体内,痛得无可复加,绝望伤感的情绪一点点刺激着他的感受,他不知道张玄为什么要杀他,那不是本能的防备,而是杀戮,因为张玄在挥刀时,他从狼妖眼瞳中看到了张玄的表情,冷漠决绝,双眸里金线游离,在宣告死亡的来临。
不过狼妖很快就平静了下来,随着它的死亡临近,聂行风的意念终于和它分开了,这才知道那不断流失的是它的内息,多年修炼而成的内丹随着匕首的拔出从身上游离出来,纯白内息不舍地缠绕在匕首上,和匕首融为一体,白狼大声喘息着扑倒在地,碧绿眼瞳暗下,化成浅浅灰色,澄净的气场,不再有伤痛绝望和仇恨,沉睡了似的,平静而祥和。
张玄已经卸下了最初的狼狈,坐起来,伸手抚上它的头,很烦恼地说:“为什么你们妖怪也都这么暴力呢?我本来是好心来救你的耶,你如果不咬我,我就不会杀你了,不过我不该杀你也杀了,你不该死也死了,不如我帮你念祈福咒,祝你极乐升天好不好?”
狼妖不语,它的表情很平静,像是默认了张玄的话,张玄立刻高兴起来,继续说:“其实我觉得你死掉也不错啊,也许死亡对你来说,是另一种幸福。”
聂行风知道精怪内丹被强行取出时的痛苦,狼妖灵力已破,对于高傲的兽类来说,死亡远远好过它现在所受的屈辱,张玄的想法聂行风都懂,但懂得不等于他赞同这种做法,如果不做得这样决绝的话,一切都还有回旋余地——死亡是一种形态,而不是逃避痛苦的方式。
不过聂行风的这些想法张玄是没有的,他盘腿坐好,并指在狼妖身上迅速画了几道道符,口中念念有词,聂行风不不知道他念的是什么,只觉得他心情平和,随着不疾不徐的轻念,狼妖的气息越来越低,灵气慢慢散开,汇入广漠空间。
“夜凌!”
脚步声响起,一声惊呼打破了短暂的肃静,张玄没理会喧哗者,很认真地将咒语念完,正要起来,就见眼前身影一晃,曲星辰冲进牢中,看到蜷缩在血泊中的狼妖,他全身颤了起来,急忙伸手去触它脉搏,张玄在旁边好心提醒:“它死了耶。”
曲星辰置若罔闻,不断去试探狼妖的呼吸,又去抚摸它身上的各处伤口,在终于明白张玄没说谎后,双腿一软,摔在旁边,低声喃喃道:“它真的死了。”
“是啊。”
“你杀了它!?”
愤恨眼光射来,张玄对曲星辰的愤怒很不解,继续点头:“是啊。”
话音刚落,便见眼前冷风劈来,张玄急忙翻身跃到了笼子外,匆忙中还不忘拿着自己的匕首和背包,跑出没几步,迎面就碰上闻声赶来的众人。
当看到狼妖已死,灵气全失,大家都吃了一惊,曲星辰面容呆滞,冲过来想继续质问张玄,被张洛拦住,问:“这是怎么回事?”
“他杀了夜凌!”
曲星辰跟白狼相识多年,感情亲密,就算后来知道它是生性暴戾的妖,还是无法完全放下,见它被张玄杀死,原本被它欺骗的怨气全部转到了张玄身上,指着他大声说道。
众人的目光随着曲星辰的手指移到张玄身上,张玄已经把匕首收好了,见张三也来了,立刻藏到他身后,张三感觉到张玄身上的杀气和狼妖气息,也很吃惊,把他拉出来,问:“为什么杀狼妖?”
“我本来见它难受,想放它走的。”被众人一齐盯着,张玄觉得很别扭,说:“可是它突然咬我,我自卫,不小心就刺死了它。”
“不小心就刺死一只千年狼妖,真是名师出高徒,张三师兄,恭喜恭喜。”
说话的是姬凯,口中叫着师兄,语气里却没有半点尊敬,张玄讨厌他那副阴阳怪气的腔调,反唇相讥:“你羡慕的话,也赶紧去收个徒弟好啦。”
姬凯被他呛声,面子上抹不开,正要动怒,被张雪山拦住,问张玄:“是谁让你放它走的?”
张玄还没回答,张三微笑反问:“你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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