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忙道:“我不明白你说的是甚么意思。”
幻了在一旁道:“关于那惨剧,我未曾对他说,师父不妨先告诉他!”
智空和尚点著头,指著一张竹椅,请我坐了下来,他道:“这件惨事,发生在你第一次见到我的两年之前,那一年,我到南京,和一位高僧共游,奇Qīsūu.сom书他是一家寺院的住持,我们两人共游雨花台时,拾到了那样的两块雨花台石,深觉奇怪,一人分了一块,他的那块,和我那块,稍有不同之处,是在红色的部分,有著指甲大小,深红色的一块,那深红色的一点中,似乎挤著许多在蠕蠕而动的细丝,就像我那块雨花台石现在的情形一样!”
智空和尚讲到这里,向幻了望了一眼。
幻了立时走向一个木柜,打开柜子,将那块雨花合石,取了出来。
在幻了取出那块雨花台石之际,智空不住地道:“小心!小心!”
而幻了的神情,也像是他所捧的,不是一块石头,而像是甚么名瓷一样。
幻了将石头交到了我的手中,我接了过来。那块雨花台石,和二十年前,我曾仔细看过时并无甚么不同,但是正如智空和尚所言,在它的红色部分,有一个更深的红色斑点,在那个红色斑点中,好像聚集著许多细丝,正在缓缓动著。
这样的一个深红色的斑点,是以前所没有的。
我抬起头来:“这是甚么意思?”
智空道:“你将石头放下来,轻轻地放。”
我轻轻地将石头放在桌上,智空和尚的神情更严肃,他道:“当晚,我们回到寺院,那位高僧翻来覆去地和我看著那两块石头,我们相互都说了很多极其感叹的话。”
智空和尚并没有说出当时他和那位高僧说了一些甚么感叹的话,但是可想而知,那一定是和幻了在车中对我所说的类似的话。
智空和尚又道:“就在那天晚上,我已想告辞了,那位高僧将他的那块石头,凑近烛火,仔细地看看,我看得很清楚,当烛火碰到他那块石头上的红色斑点时,那斑点突然破了。”
我本来是坐著的,可是听得智空和尚讲到这里,我不由自主,站了起来。
我在站了起来之后,失声道:“里面的东西,全都走出来了?”
智空和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是全部,只是在那红色的斑点中,有许多极细的。每条一寸长短的细丝,涌了出来,那高僧还握著这块石头,当他听到那一下破裂的声音,翻转手来看时,那些细丝移动得十分快,已经到了他的手上,他惊讶地抬起头来看我,我那时也吓得呆住了,就在他抬头向我一看间,我看到那些红丝,全都隐没在他的手中。”
我愈听愈是吃惊,不由自主,感到了一股寒意。
智空和尚又道:“他陡地一震,碰到了桌子,灯台打翻,我听到他叫道:‘智空,快走’我向他走过去,只看到他的手中仍握著那块石头,瞪著眼,只是叫我快走,我看他的样子,像是极其痛苦,所以我不忍拂逆他的意思,就退了出来。”
我听到这里,不禁叹了一声:“你实在不该退出来的!”
智空和尚叹道:“的确是,我退了出来之后,在门外问了他好几声,他都没有出声。”
智空和尚讲到这里,面上的肌肉,在不由自由地跳动著,他续道:“当我发觉门窗中全有浓烟冒了出来时,已经迟了。”
我听得他讲到了这里,也不禁一呆:“怎么忽然有浓烟冒了出来?”
可是智空和尚却像是根本未听到我的话一样,只是双眼发直。
智空和尚在不住地喘气,我看看情形不好,智空和尚已然上了年纪,不要有了甚么意外,我忙道:“你……”
可是我只讲了一个字,幻了便向我摆著手,示意我不要出声。我想起幻了是听过智空讲起那件惨事的,他一定知道,智空每当讲到紧张的时候,一定会有这种神态出现的,是以他不足为奇。
我停住了口,不再出声,只见智空和尚又喘了好一会,才道:“太迟了,那时真的太迟了,我应该和他在一起,不退出房间来的。”
他那几句话,听来像是在自言自语,我仍然不出声,只听得他又道:“当我发觉门缝中、窗隙间都有烟冒出来时,我一面大声叫著,一面撞著门,等我将门撞开时,房间全是火。”
智空和尚的呼吸更急促,他又道:“那时,寺院中其他的僧人,也被我的叫声惊动了,他们一起赶了来,但是满房间都是火,都是烟,大家吵著,也没有人敢冲进去,只有我,Qī.shū.ωǎng.不顾一切冲了进去,我……冲进了房中,看到的情形,实在太可怕了!”
智空和尚讲到这里,连声音都变了,这时,连我也不禁紧张了起来:“你,你看到了甚么?”
智空和尚面上的肌肉,跳动得更剧烈,他不住地喘气,像是无法再向下讲去,过了好一会,他才道:“我看到那位高僧站在火中,火是他特意放的,他将许多燃著了的东西,堆在他身子的周围,他一看到我,就张开了口大叫,我其实根本听不到他有任何声音发出来,但是我却可以知道他在叫些甚么!”
我忙问:“他叫些甚么?”
智空和尚道:“他在叫我出去!”
他讲到这里,又停了片刻,才低下头去:“而我真的立即退了出来。”
我也呆了一呆,因为照智空和尚的叙述听来,他既然也不顾一切地冲进了著火的房间之中,那么,他是应该有机会将那高僧救出来的。可是接著他却退了出来,是甚么情形,使得他连人都不救了呢?
智空和尚停了下来,望著我,我的声音十分低:“为甚么?”
智空和尚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看到的,不是一个人。”
我更是疑惑了,忙道:“甚么意思?”
智空道:“那是一个人,我也认得出,他就是我的好友,但是,他的身上、面上、布满了红色的细丝,白色的细丝,那些细丝,并不是布在肌肤上,而是有一大半已进入了他的皮肤,还有一半,正在竭力向内挤,那情形,真是可怕极了!”
别说是亲眼看到,就是这时候,听智空和尚讲讲,我也感到一阵战栗!
智空道:“我实在被这情形吓呆了,我不由自主,向后退去,当我退到门口的时候,我实际上已看不到他,因为火势和浓烟,愈来愈猛,烟薰得我流泪,我的袈裟也已烧著了,那时,我听得他发了一下惨叫,我还想向前冲去,但是门口另外两个僧人,将我死命拉住。我听得他在叫著道:‘智空,将那块石头埋起来,他们是妖孽!妖孽!妖孽!’他叫到这里,又是一声惨叫,接著,就甚么声音也没有了。”
我的声音也有点发颤:“后来怎样?”
智空道:“后来,火救熄了,但也烧去了一廊禅房,那位高僧已烧成焦炭,根本辨认不出他是一个人了。那块石头也找不到了,只有我的那块,一直在我的怀中,未曾失去。”
我皱著眉:“那位高僧为甚么要烧死自己?他临死时叫的那几句话,又是甚么意思?”
智空痛苦地摇著头:“我不知道,后来,那寺院的住持问我,他为甚么要自焚,我也答不上来,我也未曾向他们任何人提起那块雨花台石,我回到了镇江之后,也几乎将所有的时间,全用在思索这个问题上!”
我道:“那么多年下来,你一定已有了结果。”
智空向桌上的那块雨花台石望了一眼,他的神情,虽然惊恐,但是也有一种极其坚决的神情在,那显然是他的心中,已决定了一件事情。
他缓缓地道:“我不能说有结论,但是我却肯定了几点,第一,那些石头中的细丝,是活物,它们会出来。第二、当人接触到了它们之后,一定立即会知道它们是甚么,所以那位高僧,才觉得大祸临头!”
我有点不明白智空的话,睁大了眼睛,幻了看出了我心中的疑惑。他补充道:“我明白智空师父的意思,这些东西是有思想的,当它们接触到人体的时候,他们的思想便会藉著直接的接触,而传达到被接触者的身上,那位高僧,当时已知道了他们是甚么,所以才立时作了那么可怕的决定。”
我望向幻了:“你的意思是,这些细丝,是有思想的高级生物?”
幻了点著头:“是,它们来自我们对之还一无所知的天外之天!”
我在听了之后,实在有想笑的感觉,可是我却一点也笑不出来,反倒感到好像是在沙漠之中,几天没有喝水一样,喉咙乾得厉害。
我在吞下了几口口水之后,才勉强道:“那怎么可能,高级的,有思想的生物,怎可能是这样,而且长期生存在石头中?”幻了的神情十分严肃,他讲的话也极其简洁有力,他道:“来自其他星球的高级生物,可以有任何我们意想不到的外形,我们只是根据地球上的生物的形态,来推断其他的星球生物形态是怎样的,是如何生活的,这是一个极大的错误。”
我同意幻了的话,事实上,幻了的话,也正是我一贯所主张的,天文科学家常说,如果甚么星球上有水,有空气,那就会有生物,这自然是一种错误的论断,有水、有空气,温度适中,只不过能发生像地球生物的生物,而在其他完全不同的条件之下,就有可能有完全在人类想像能力之外的生物!
我忙道:“那么,我们还等甚么?快将这些块石头公开,如果石头中每一根细丝,都是一个有思想的高级星球人,那么,我们已有了几万个星球人!”
幻了叹了一声:“这也正是我的主张,但是智空师父却另有打算!”
我立时向智空和尚望去,因为我实在想不出智空和尚还可能有甚么别的打算。
他未曾早将那块石头公开出去,而藏了许多年,这可能是对的,因为这些年来,人类科学在飞速进步,到现在公开出来,先进的科学,更有助于研究这块古怪的石头。
但是如果到了现在还不肯公开,还不肯让第一流的科学家,集中先进的仪器,来研究这块石头的话,那就有点愚不可及了!
是以我一向智空和尚望去,立时便责间道:“你有甚么打算?”
这时候,智空和尚的神情,反倒变得十分平淡了,像是甚么事情也未曾发生过一样,他也不望我,只是垂著眼,缓缓地道:“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我不禁有点光火:“打甚么哑谜?”
智空和尚道:“幻了,你讲给他听。”
我又立时转头向幻了望去,幻了叹了一声:“当这块雨花台石上,出现了一个深红色的斑点之后,师父就知道只要一经火烤,那斑点就会破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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