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儿外部的热烈与内心的静寂使张恕吃惊。
她常来。但每次似乎都是为了完成某个仪式。她盛妆而来,带着刚刚沐浴过的体香,焚上满满的一炉龙涎香,在熏得人沉沉欲睡的香气中,她从容不迫地脱光衣服,像做一道高难度的数学题一般精细地、有条不紊地开始动作。那一头黄金般的茶褐色头发沉甸甸地覆着她的身子。在那无数根头发的黄金雨中,他仿佛步入了一个金光灿烂的殿堂,在那里,有一个镀金的女佛正向他张开朱唇。
在那无餍的重复动作中,他很快领略到这个手指冰凉的女人并不爱他。男人有时并不像女人想象的那么傻。是的,张恕正是在感到她不爱自己的这一瞬才开始对她发生兴趣的。
他疲倦地躺在她身边,半眯了眼睛看她如何穿衣,如何打坐,又如何开始绣花。玉儿刺绣和编织地毯的手艺都很好,她善绣各种形态的飞天,销路极佳。每次来她都要带一只绣花绷子,“仪式”完成之后便开始飞针走线。
“玉儿。”“嗯?”“那幅画……你妈妈没催着要吧?”
“没。”玉儿飞快地绣着飞天的粉红色衣袂,抬头瞥了他一眼,“你要这幅画,到底想做甚?”
“没想干什么。”他懒洋洋地枕着双臂,“好奇,想琢磨琢磨为什么乙僧把吉祥天女画得那么美。”
玉扑哧一笑,飞快地把绣花针放在头发上蹭了两蹭,张恕觉得那针也变得金灿灿的了。
“就琢磨这?傻子!咋不问问俺?!”“你知道?”
“咋不知道?!好好听着俺讲:那尉迟乙僧是于阗王族子弟哩!能画大佛爷、菩萨、诸蕃、婆叟仙……”
“这我知道……”
“打小,他就恋着他的表妹……”“他的表妹?”
“是啊,他表妹小名儿叫个果奴,就是于阗国的公主。传说这公主生的美人儿似的哩!又聪明,写得一手好字,绣得一手好花!她和乙僧一样,也信佛!唐朝武德年问,唐太宗设了河西五洲,也就是凉、甘、瓜、肃、沙,咱敦煌就是古代的瓜洲哩!当时兰州东边和河西走廊割据一方反对大唐,到了贞观年间,东西交通就远远不比隋朝兴盛了。唐太宗可受不了这个,赶紧派军队清了丝绸之路,又把突厥、于阗、大月氏的许多王族子弟送到中原当人质,乙僧和他表妹都是在贞观十三年绐送到中原来的。太宗皇上是个聪明人,很看重乙僧。当时都说,中原的画是阎立本为头,于阗西域的画可就属乙僧啦!他画了好多画,如今慈恩寺、奉恩寺还有好些他画的大壁画哩!……这西域画风大概就算咱最早的油画吧?!……有一回,太宗皇上去看乙僧画画,没成想见了他的表妹,惊得了不得,当时李世民他三宫六院加起来也不如这于阗公主的姿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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