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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浪满列传 > 第一节便是薇薇安的课。她穿着鹅黄的高领毛衣,配上李维550的牛仔裤,打扮得很年轻。自从那个不巧,她看到我,总是有些尴尬。但多半的事只要习惯了就好吧?我想那个尴尬大概不会持续太久。

第一节便是薇薇安的课。她穿着鹅黄的高领毛衣,配上李维550的牛仔裤,打扮得很年轻。自从那个不巧,她看到我,总是有些尴尬。但多半的事只要习惯了就好吧?我想那个尴尬大概不会持续太久。

憋了半天的尿,我觉得有些急,才下课,便急着往厕所跑。那种“憋”的滋味相当难受,不管是生理的还是心理的。

“于满安!”偏偏薇薇安叫住我。

我匆匆口头说:“对不起,我上个厕所,马上回来。”

太急太匆忙了,我没有注意方向,在转角时撞到陆邦慕。他微微皱眉,说:“什么事那么急?从没看你这么匆忙过。”

“对不起!我——那个——”我有些口吃。能跟他说我尿急吗?

“于满安,”薇薇安跟了过来。

陆邦慕招呼地对她点个头,看看我,便转身走开。薇薇安环顾一下四周,走往角落。我没办法,只好跟了过去。

“那个……”她放低声音。“我跟浪平的事,你没跟别人说吧?希望你别跟任何人提起……你知道我的意思吧?有的同学很好奇——”我要跟谁说?又怎么能说?

我摇头。“没有。”

直到现在,我还是不明白,她跟浪平究竟是怎么变成那样的?又怎么开始?

“那就好。”薇薇安松了一口气,又像是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说:“不好意思,拜托你这种事。”

我没说话,只是虚微一笑。那是爱情吗?闪动在薇薇安眼眸中的光彩?我并没有在浪平的眼中看到相等的光彩。

浪平——他太亵渎了。

抢着在最后三十秒钟解决掉膀胱多余的水分后,刚好赶在陆邦慕的后头进人教室。

陆邦慕还是那一贯的黑­色­风格。我看着他,看着,思绪和视线仿佛通人另一个空间里。高中女学生对男老师总是有太多的幻想,像蜘蛛在织网,编织了一张张的惟美的梦幻,现实的风一吹来,落雨一打来,全便都徒然。

他在解释单字的意思用法,发音漂亮极了,好像外国人在说话。我喜欢听他的声音,低沉里有一种从容,在黑寂的雨夜里听来有着平淡的安慰。

差不多快下课了。他合上书,扫了大家一眼,突然说:“下星期就是期末考了,希望大家好好念书,也预祝你们一切顺利。”他停一下,视线朝我的方向一转,并役有停留。“还有,因为个人的因素,这个学期结束我就会离开学校——”他才说到这里,全班便一阵哗然,嘈杂声四起,每个人都忙不迭的说出他们的惊诧与愕然。

“为什么?”有人高声叫了出来,掩不住难过和失望。

“我刚刚说了,因为个人的因素。”陆邦慕的语气丝毫没变化。每个人的生活有每个人的牵扯,我们的牵扯里或许有他,但他的牵绊里并没有我们。

虽然我早就知道了,但没想到真的这么快,心中还存有一丝希望。现在听他这么说,和多半的同学一样,我心内有说不出的难过和失望。也许,我的难过还要更深层一些,掺杂着一些难以启齿的复杂的理由。

“老师,你是不是要结婚了!”何美瑛亢亮的声音压过了一室的嘈杂。

我反­射­地回头看她,她看看我,没有笑,没有她平常的讽刺挑衅。

陆邦慕笑一下,并没有直接回答。“你们的想象力还真丰富。”

“老师,听说你快结婚了是不是?”大家七嘴八舌起来。“听说你的女朋友在美国,你们要在美国结婚吗?”

“对啊!是不是这样!老师——”对这些如潮水涌起的问题,陆邦慕一概笑而不答。

只有我知道为什么,只有我听他亲口提起过。但这个“只有”只是偶然,并没有使我变得比较特别。我也不知道确切的理由。

四周一片吵乱,陆邦慕还是役有确切回答我们的问题。下课钟很快就响起,他收拾东西离开,留下一堆疑惑给我们。

“晴天霹雳对不对?”何美瑛移到我座位旁。“我早说了,他不会待太久的。不必太伤心难过。”

我看着她,试着想笑,笑不出来,说:“我们的人生就这样。”我的语气低淡的与其说是在提问,更像是直述。

“还能怎么样?”她竟然反问。

能怎么样?我们能怎么做?

我叹口气。说:“你跟你爸妈提起联考的事没?”

她摇头。“没什么好提的。”反问:“你呢?”

我也摇头。

她沉默一会,然后说:“试试看吧。或许能改变我们的人生。”说得没头没脑,没主词没受词或形容词。

“或许吧。”我笑一下。终于挤出了笑容。

这一天,似乎变得特别的长,一分一分地,好不容易才捱过去。冬雨一直没有停过,天一黑就显得凄迷萧索。期末考试快到了,有的同学留下来念书,有的赶去补习。何美瑛一下课就走了,我都没来得及问她那么匆忙做什么。客运有时有刻,反正没什么好赶的,我慢慢收拾,顶着雨走到车站。

但从来没照时刻进出站的客运车,来得意外的早。就差那么一步,我人还在天桥上,绝望地看着它溅起一串水花开走。

离下班车还有四十分钟,我四处乱晃,呼吸着混揉在潮湿空气中的霉味。经过一家新近开幕的咖啡店时,透过谈褐亮的玻璃窗,意外地看见薇薇安。她似乎在等人的模样,不时朝门口张望。她没看见我,我快快走过,想起浪平。

如果学司马迁为我们这些浮游生物写传的话,也许我们每个人都是一本轰烈的列传,当然,那个“轰烈”,只是以我们自己的方式在燃烧,而其实旁观冷眼看来也许还不如一根吸尽的烟蒂的火星。

等啊等,车子迟迟不来,再怎么跳起脚尖张望,它还是不来。我放弃了,认命地傻等待。

“怎么这么晚还在这里?”有人轻轻拍了我的肩膀。

我回头,是浪平。

“浪平!?”我有些意外。我以为……我甩个头。“你怎么会在这里?”

浪平轻轻笑出来,好像我说了多奇怪的问题。说:“不然我要去哪里?我要回家当然要到这里。今天下课时耽误了一些时间,搞得这么晚。我以为你早回去了,怎么还在这里?”

“我没赶上上班车。”

“哦。”他应一声,没再说什么。

“浪平,”我看看他,忍不住说。“你跟薇薇安约好了对不对?在咖啡店……我看到了,她在那里等你。”

浪平抿着嘴,也不看我。客运车很挑时地以一种不平稳的姿态进站。他很快说:“车子来了。走吧!”

他不愿多说,嗅得出来那味道。我不安的跟在他身旁,反而觉得我好像做错了什么似。

回到家,爸正在喝那感冒糖浆,我忍不住说:“最好还是去看医生吧。”

他摆摆手,一边咳一边往里头走去。我飞快地吃完早冷掉的晚饭,匆匆把一切收拾好。

隔天到学校,薇薇安一副没­精­打采,显得有些落寞。我尽量避免接触到她的视线,假装一切平常,不想看见底下那暗潮汹涌。

但她的神­色­一天跟着一天黯淡,好像一朵鲜花一下子枯萎起来,颜­色­褪淡,减损了好几分娇艳的光彩。

“薇薇安最近好奇怪,是不是失恋了?”晚自习时,我听见顾玲惠和她左边的同学压低声音在闲聊。我们之间久久没再讲过话,我不理她,她也不甩我。我在班上也没有太多可以闲聊打屁的朋友,那么三四个,可以聊得比打屁多一些,但讲不进心髓。

何美瑛交游的就比我广。她脸皮厚。但我想情况大概跟我差不多。她说我们跟她们那种人是不同世界的人,那她能把她的心掏给谁!

“搞不好!我听说她好像有个男朋友,有人看见他们在街上闲逛。听说那男的长得还满帅的,很有个­性­,不过,那男的好像还有其他的女朋友。”

“真的?”顾玲惠很感兴趣地叫了一声。声音粗嘎,好像乌鸦在叫。

“我听说的。”她旁座的同学耸个肩。

我把耳朵塞住,不想再听。也无法看书。

放学后。我匆匆收拾东西赶着要走,何美瑛拽住我说:“等等!你那么急于什么?我去上个厕所马上回来等我一下,我们一起走。”

说完,也不等我回答,一溜烟就跑走。

“于满安。”薇薇安走了进来,示意我跟着她过去。教室里充斥着释放的混乱,没有人特别注意我们。

我走到她面前,表情有些询问。

“有件事……”她留意一下周围,说:“你最近有碰到他吗?我是说浪平。”

我点个头,一颗心急速往下沉。

“什么时候?”她的声音有点急促,问得太急。“呃,我是说,他最近很忙吗?”

我看她神情杂染着些许落寞,混淆着这股急切,一时不知该怎么说。

“我也不知道。”我咬咬­唇­。“我们并不常碰到,回家的时间不一样。”这是真的,只除了每天早上我们多半会碰到。

“他……呃,有没有跟你提过什么?”薇薇安踌躇一下。

我又摇头。

“这样啊。”她勉强挤出个笑容。“没事了,我只是随便问问。你忙你的吧。”

她慢慢走出教室,那一头夺目的米粉头失去光泽的­干­燥。

我看着她的背影,心中莫名觉得郁闷。

何美瑛卡在厕所还没回来,我走到走廊看个究竟,意外看见陆邦慕站在楼梯口。

他看到我,对我招了招手,似乎要我过去。我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有那种接近孩子气的举动。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亲近感,好像你跟对方有了什么联系似。

“我正想找你。”他看着我走过去。“跟我到办公室一下。”

我怀疑是不是上回的随堂考我又搞砸了。我心里有数,朽木就是不可雕。

进了办公室,他示意我坐下,从抽屉拿出一叠装订好的电脑列印的笔记给我。说:“哪,这拿去。我把一些重要的文法概念和用法大略整理了一下,希望对你有帮助。”

啊!?我不禁睁大眼看着他。不太敢相信。

“谢……嗯,谢谢。”好像做梦一样,真想捏捏脸颊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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