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极呆了一段日子，生活也渐乏味，在这样一个冰雪的童话里，时间久了，照样会感到厌烦。

我熟悉了因纽特人的生活方式，见证了他们捕鱼杀兽的技巧。极昼将到来了，我终于对猫猫开口，让她随我而去。

在北极这里，对狗有极大的尊重，使得我生活无忧，本有些安逸了，我回想起在作家家里的生活状态，当时，我也竟觉安逸，不舍继续前行。——苦受多了，自然贪图安逸。然而，我终究要踏上归途，我还年轻，多吃些苦无所谓，而且我相信我不会像老者一样死在会去的路上。

猫猫也同意随我而去，像风儿追逐浪花，像鸟儿追逐空气。她不曾受过外面的苦楚，也许对外面的一切只有美好的憧憬，就像农村小孩子羡慕城市的玩具，而城市的孩子羡慕农村的星星；也许因为爱我，才如此。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猫猫比我还要急切。

“等你把小麦克生下来以后，并等到她们断了­奶­才行。”我温和地道，“如果生在路上，孩子多半活不成了。”

“那还要等多长时间呀？”猫猫皱着眉头看我。

我抬头吻了一下她皱着的眉头，并不说话。

“你说我们走了以后，主人会不会想念我们？”猫猫天真地问道。

“我们只是狗而已，只是动物，怎么会得到人类真正的关心呢？”我笑了笑，“反言之，若是人类真正关心我们狗类，就该给我们自由，你说呢？”

“嗯。”猫猫半懂不懂。

“你在这里的生活比较无忧，而且你从没想过到雪山里面去看看，你不会明白自由的含义的。你想象一下，假使没有我，你不会想到高山之中有什么环境，越过高山，那个世界多么宽广与伟大。

“曾经我因迷茫而一路向北，直到我意外地到了这里，这里是北的尽头，北方再没有路了，我只能停下来，可喜的是我遇见了你。

“我决定踏上归途，带着幸福而不是憧憬，带着喜悦而不是向往。

“猫猫，你懂么？”

猫猫天真地看着严肃的温和的我，低声道：“不懂。”

“呵呵。只要你记着，你只能让我一个人吻你就好。你同意么？”

“同意。我也要你同样的保证！”

“你属于我，我属于你。”

……

这个村落里的狗都喜欢听我讲我带来的故事，猫猫觉得这是她的荣耀。

极昼的阳光围绕着村落里的所有狗。这是从没有过的事情——这是狗的聚会。我面对着他们，他们面对着我，我开始给他们讲起狗类的历史。

“你们在北极出生成长，不知道越过南面的高山，那边的世界是什么样子，那里的人比这里的因纽特人更加优秀，更加能够制造物品，武器，他们的食物更加丰富。然而，在遥远的远古时代，人类的科技并没有这么发达，可以说，那时候，人类社会还没有出现。人的祖先和狗类的祖先处于平等的地位。而狗的祖先是——狼……”

我没日没夜地讲说我所知道的事情。他们轮流着提供食物和水，只为听我诉说新奇的故事。他们时而惊讶，时而信服，时而感叹……

“我们的野­性­是被人类剥夺的，死去的老者所说的众生平等是永恒不变的真理。我们忘记了原本属于我们自己的自由，我们忘记了祖先的使命。人类本不是我们的主人，人类本不该把我们奴化。而可笑的是，人类社会里的人类都分化出了等级，平民与官宦的等级，好像人与狗的等级一样违反道德与常规。”

“可是对于此，我们毫无办法。”

“我决定离家出走，撇开人类的喧嚣与繁琐。我走了几百个日落，走过了无数的河流与道路，走过了森林，走过了草地……”回忆起曾经的一幕一幕，我的眼前突然变得沉重。”

“我知道你还翻过了这座雪山！”

“你一定吃了很多苦！”

“很多很多……”

“我觉得你真伟大！”

“不！我倒是挺可怜你的处境的！”

“一条狗有一条狗的活法！”

狗群里众说纷纭。

“我并不伟大，也并不需要可怜，我需要的也正是大家所需要的——那就是自由。”

“狗不需要自由。”狗群里静了一下，然后传出声音。

“狗需要自由，当狗甘于不平等的时候，他当然不需要自由，好像有些甘于不平等的人也不需要自由一样，可是，一条狗若是有生灵的尊严，他就需要自由。”我平静地说道。

“狗就是狗，狗只要对主人尽忠就好了。”狗群里又传出声音。

“狗本不是人的奴隶。”我道。此刻，我开始意识到，上万年的传统让我们狗难以改变，上万年的传统赋予我们狗的奴­性­是深沉的，甚至比钢铁更加坚固。

“如你所说，我们当了一万年人的奴隶，怎么能说改就改？这也不是想改就改的呀！”

“我们本不是人的奴隶，你不知道全世界上的狗在充当着什么角­色­，有的狗是宠物，逗人开心的宠物；有的狗是导盲犬，为眼瞎的人指路；有的狗是警犬，为他们抓犯罪分子，有时候甚至帮他们踩炸弹；有的狗被人拴上脖子，绑在家里看家；有的狗直接进了饭店，作为人类的食物……你知道他们的痛苦么？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本来自由，众生生而平等，甚至认为自己本该如此，命该如此。我还要说的是，只有所有的狗想改变这个现状，我们是可以做到的。”

“怎么做呢？你比人类还要聪明么？”

“狗当然不比人类聪明，可是我们可以争取最基本的权利。好像人类里面也有不同智慧的人类一样，他们虽然有穷富之分，但他们该有同样的人权，同样的表现自己的机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