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生就这样结束了。
爱恨情仇,阴谋陷阱,生死荣辱,一切的一切都结束了。
岁月的片段如流水一般滑过眼前,严厉无情的父亲、心思阴毒的继母、外表天真内心狠辣的弟弟、披着君子外衣的叔叔,倾轧、排挤、暗害、拉拢……这就是我的一生……这就是我的一生!
仿佛感慨、仿佛解脱、又仿佛带着胜利者的自豪,凌傲天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慢慢闭上了眼睛。
想起母亲临终前的那抱憾的一眼,想起父亲最后一次出门前那隐含深意的话,想起继母癫狂的笑声和死不瞑目的样子,想起弟弟淡淡地说着成王败寇……还有叔叔,原来一开始他就从不担心。有什么可担心的呢?母亲怀孕的时候他就做了手脚,纵使再强,也活不过三十岁……
——“不怕你强,只怕你太弱”是么?是怕我一下子就被打败,成了一步废棋吧。
——不过你也别得意太早。利用我把障碍都扫开了,自己去捡便宜?想得美!我死,你也要一起死!等我们都死了……等我们都死了,财产也轮不到你的废物儿子——他只会在刷爆信用卡之后发现老子票子都没了,然后抱着他那一身的肥肉去跳海!——不不不,他怎么可能有那样的勇气去死?只好背负着一生也还不完的债,慢慢活着,一直一直生活着。
谁说活着就一定能赢?凌傲天小小地弯了弯嘴角。赢的人还是我。
还是我。
来世?
会有吗?
若有,那赢的人还会是我。
一定会是我。
雄霸
凌傲天再次醒来的时候,就成了。
雄霸!
——这雄霸原来是近年逐渐威慑江湖的一代大帮天下会之帮主!据闻他在崛起之初,已有雄霸天下之野心,遂易名换姓为雄霸,矢言成为一代枭雄,其真实姓名不详。(原文)
凌傲天各种知识涉猎极其广泛,但是像这些没什么意义的漫画小说什么的,若没有特别的原因,他是绝对不会去了解的。
——但偏偏,有这个原因。
叔叔的那个草包儿子特别喜欢“风云系列”,要对付敌人,自然应该了解敌人的一切,即使这敌人只是一只小绵羊,狮子在选择绵羊做敌人的时候也需要去了解绵羊的一切。
“这也算是他帮了我一个大忙……从小就欺负我,最后我还是给他留了一条性命,原本觉得亏了,现在总算还是赚回来了,那就,恩怨两清了吧。”
凌傲天细细梳理脑海里另外一个人二十五年的人生——传奇、幸运!
一个毫无背景的乡野孤儿,最后竟然成为了“威慑江湖的一代大帮天下会之帮主”!这运气,如果能保持下去的话,简直就是传奇励志武侠小说的主角。如果不是因为他选择了另外一条路,一条争霸天下的路,他也不会这样辛辛苦苦大半生,最后却成了别人主角光环下的垫脚石。
成为所谓的主角,做一个行侠仗义威震天下的英雄豪杰其实一点儿也不难。名气怎么来?还不是吹出来的?杀几个拦路土匪抓几个采花毛贼就是侠客了?要是再打几个恶霸土豪劫富济贫岂不成了大侠巨侠了。这样的路不难走。一旦有了一定的本钱——就是还算过得去的功夫,当侠客是分分钟的事,这世界上永远不缺少给侠客当垫脚石的炮灰。
可是当霸主很难,想当长久的霸主更难。尤其是当主角必然出现的时候,主角当然不会满足于做个侠客或是大侠巨侠什么的——那可是主角!有什么比把“威慑江湖的一代大帮天下会之帮主”踩在脚底下更耀眼的光芒呢?当主角(们)出现的时候,就是你是超级无敌大BOSS,也难逃退散+GAME OVER的结局。
凌傲天淡淡地笑了。叔叔的那个草包儿子最喜欢风云系列里的步惊云,帅!多么帅!其实想想,他做过什么利国利民的事呢?一个天生冷血冷心冷面的人,杀雄霸也不是为了惩恶扬善什么的,不过是报仇嘛。既然有个“仇”字在里面,哪里还有什么对对错错?胜就是英雄,败了也不过就是一抔黄土了。
一下一下地敲着扶手,凌傲天把雄霸的人生细细地总结分析了一下。
雄霸的青年时期绝对是主角命,这也不奇怪,若是运气很差,怎么可能成为BOSS?
雄霸本身是难得一见的练武奇才,根骨绝顶,少年时更是连番奇遇,得到了风神腿、排云掌和天霜拳三种绝世功法。而雄霸也不愧是武学奇才,居然想到要集风神腿的迅疾无影、排云掌的延绵不绝和天霜拳的后劲深藏为一体,创出独属于自己的神功——三分归元气。风神腿、排云掌和天霜拳各有自己的运功路线,路线之中有几处经脉重合,想要三分归一谈何容易?雄霸终究是太年轻了,也许是因为一直以来他都太顺利,所以凭着一股冲劲强硬而行,想将三种真气融为一体。事实上,如果他熬过去了,那便是成功了,如果熬不过去,其实也不过是失败而已——可是没想到在他将要熬不过去放弃的时候,凌傲天的意念灵魂取代了他的主导权——雄霸就这样不带一丝烟火气地消失了,无影无踪。
凌傲天在现代是少有的内家高手。他从小身体有亏损,气血不旺,为了活得更好,他必须也只能选择学习母亲祖传下来的内功。然而凌傲天的身体资质很差,尽管他天资聪慧,悟性奇高,将无名的内功功法练至极致,也没办法改变他先天受损的身体,也只能英年早逝了。
凌傲天刚刚接管雄霸的身体的时候,体内真气已经乱成一团到处冲撞,于是他本能地用自己练了几十年的无名功法的运行路线来归束真气。这套无名功法最大的特点就是温和包容,竟然奇迹般地结合三种霸道至极的真气,形成了新的循环,不但达到了雄霸的最初目标,甚至更进了一步成就了新的神功,只能说凌傲天才是真正的主角命,运气太好了。
雄霸现阶段已经走出了自己的第一步,他带领自己的一帮少年兄弟,收服整合了九个中等门派,二十余个小门派、家族,掌握了约有三万户的天荫城和周边九座不足万户的小城池及若干小镇村庄。前天,雄霸正式宣布成立天下会,从此天下会雄霸正式走进各大势力的角逐之中。
雄霸之前的名字,凌傲天记得书中说是‘不详’,事实上,凌傲天从记忆中得知,其实是没有。
雄霸是个孤儿。从他有记忆起,他就没有名字。
二十余年来,从一个孤儿一步步走到今天,雄霸也不容易。但也许就是天下会的初成,雄霸有些志得意满了,才敢冒这样大的风险强行突破三分归元气,最后反而被凌傲天鸠占鹊巢了。
“从今天起,我就是雄霸了。”凌傲天轻轻地说,“可惜,要是你还没来得及宣布‘雄霸’这个这么不合我心意的名字,那我就可以直接说我叫凌傲天了。”
“不过我既然接收了你的一切,要是连名字也不给你留下,那你岂不是什么也没有了?”
“算了,就当是最后留下的你的痕迹罢——让天下的人都记住雄霸这个名字——你的愿望,我会帮你实现。”
“你的武功、兄弟、天下会、属下我都一一继承,你的野心我也会一并接收——因为我也有野心,”凌傲天的眼睛亮了起来,就像天山上的湖水,深邃而闪烁着星光,“我的野心比你的更大,而且,光有野心是不够的,还要有霸主的能力、魄力、气质和手段。很可惜,你只是徒有野心,所以最终也还是为他人作嫁衣裳,空余笑柄。可我和你不一样——”凌傲天站了起来,看向窗外让人心情愉悦的蔚蓝色天空,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得很快,因为他看到了未来,耀眼的未来,想到这儿,心似乎都飞了起来。
“当然不一样,因为,赢的人还会是我。”
一定会是我,雄霸。
初始
天荫城一带,群山壁立,天山却高距群山首,雄伟巍峨,可知高不可测。
“天下会”,其总坛正是设于此天山之巅,坛舍倚山而建,雄伟巍峨,气象万千,令人叹为观止。(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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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会的总坛此时已经大致建成,然而还不似小说中那样奢华,毕竟天下会此时才刚刚起步。
雄霸等人已经筹建了一年有余,天下第一楼方才落成,就迫不及待宣布建立天下会了。
这座天下第一楼,楼高三层,堪称琼楼玉宇,金堆玉砌,乃筑于天山巅上最高之处,直冲云霄,倘若置身其中,必可尽瞰苍茫大地,大有“君临天下”之势!
这天下第一楼当然是雄霸的居所。
凌傲天对天下第一楼很满意。这里视野开阔,空气清新,内部装潢庄重大气,以黑色和金色为主,暗红色为辅。一层很大,是雄霸准备用于处理天下会会务的。有一张雕龙鎏金书案,此时尚未有事务呈上,案上只有笔墨纸砚和几本书——雄霸还是很善于学习的,光有武功有什么用?他也明白,想要称霸天下,单纯的武夫是不可能做到的。凌傲天翻了翻,有几本兵书,还有几本史鉴。
这个世界的文化风俗都与中国隋唐时期十分相似,民风开放。然势力分布却与战国相仿,大大小小的诸侯不计其数,冲突每时每刻都在发生。江湖上各大势力都拥有自己的城池地盘,有投靠诸侯的,也有暗中蓄势待发的。
天下会此时才刚刚起步,事实上只能算得上是二流势力。虽然吞并了不少势力,帮众也有万余,但在凌傲天眼里,这些不过是空中楼阁。就算是书上盛极一时的天下会,也不过是空中楼阁罢了,雄霸一死,天下会就消失无踪了——真正的大势力是不会因一人之生死而破灭的,也许会因为失去支柱而衰弱,但像原本的天下会这样一夜之间消亡的,只能说,根基太浅。
凌傲天的打算是厚积薄发,现在基础已经有了,完全没必要再穷兵黩武,那种四处烧杀抢掠什么的,档次也太低了,简直侮辱了天下会这个名字。
事实上凌傲天并不喜欢天下会、雄霸之类的名字,听起来就像暴发户,真正有底蕴的大势力才不会把这种野心放在明面上,成为众矢之的的。不过现在已经宣布了,也无法更改了。转而一想,其实也没什么不好,雄霸有这个资本,他的武功确实是此时的第一阶段高手之一,开宗立派是不在话下。而凌傲天呢,因祸得福地更进一步,可以说已经迈进了绝世高手的门槛,比之真正的雄霸要早上很多年,只要再经过一些总结和升华,可以说,天下可敌者也不过一掌之数了。天下会虽说彰显了雄霸的野心,可是大势力们也不至于为了一个名字来为难,要是真的要与你为难,你改什么名字也没用。而雄霸呢,他毫无背景根基,以傲然的姿态走上江湖这个大舞台也有好处,毕竟可以迅速打响名号,既然低调已经低调不起来了,那就高调好了。
雄霸在书案前拉了一道帷幕,按照雄霸的想法,在帷帐内处理会务,就是所谓的“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了。凌傲天想也没想就把帷幕扯掉了,这简直是不知所谓。现在天下会初建,又不是幕后老大,要什么帷幕呢。再者说,在属下奏事的时候,凌傲天更喜欢观察他们的表情,每一个细节都可以看出一些隐藏起来的小心思,这不是很好?反正属下们又不可能堂而皇之瞪着雄霸观察,有没有帷幕又有什么分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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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德走进天下第一楼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穿着深紫色缎绵衣坐在大气的鎏金书案后面的男子。
男子正在最耀眼的年纪,二十五岁上下,剑眉星目,高鼻薄唇,肤色不白也不黑,浑身上下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尊贵气质,又隐隐藏着杀意,微微上翘着嘴角,一眼扫过来仿佛把心里暗藏的小小心思也看得通通透透。
秦德觉得雄霸有什么不一样了。
秦德认识雄霸的时候,雄霸只有七岁。那时他还不叫雄霸,小伙伴们叫他浪儿,因为他本来就是无父无母的流浪儿,还有人管他叫小杂碎,当然,这个词秦德这辈子也不敢再在雄霸面前提起了。秦德第一次见雄霸的时候,只觉得这个浑身上下脏兮兮的小男孩有一双很亮很亮的眼睛,就算是夜里最亮的星星也比不上。后来,秦德看着雄霸一步步成长,终于建立了天下会。两天前天下会成立,他当众宣布自己叫雄霸之时,仿佛一把出鞘的宝剑,锐利而不可逼视。然而等他们大醉一场,今天第一次议事时,却觉得雄霸似乎从出鞘的宝剑变成了宝盒内的明珠,光芒内敛而柔和,却更加深邃而看不透了。
难道人改了个名字变化有这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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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傲天对照着记忆看着下方的天下会的元老们,这些人在风云故事开始之后都没出现过,想来是走狗烹了吧,凌傲天自嘲地笑了笑,一个人怎么可能把天下会建立起来?凌傲天理解雄霸的想法,他的内心深处其实藏着很隐晦的自卑,这些人清楚他的来历是多么的低微,等到雄霸名扬天下时,又这么可能还留着他们呢?可是凌傲天不在乎这些,越低微的出生,才越能突显自身的成就不是?都还没什么根基就乱杀功臣,难怪最后只剩下一个空壳子了。
秦德,三十岁,原来家里是做小生意的,在雄霸生长的村庄里也算的上是一个人物。这个人很聪明,他看出雄霸是潜龙在渊,于是想试试做吕不韦。
聪明就好,凌傲天不着痕迹地观察着秦德的一举一动。用当然要用聪明人,难不成用笨蛋?秦德没有什么功夫,也没有深厚的背景,薄有家资都送给雄霸发家了,人也够低调不会自以为是得意忘形——能用,能大用——凌傲天给秦德打上了一个标签。再加上——秦德有一个儿子叫秦霜,今年五岁。凌傲天撇了撇嘴,秦霜不就是雄霸的大弟子?“据说”是温和敦厚的性子,事实上很适合做大师兄,大师兄最重要的就是要心胸开阔,资质怎么样不重要,可要是心胸狭隘连资质高的师弟们都容不下,那怎么行?考察一下,如果“名不虚传”就让他继续历史使命做大师兄吧。
殷成,二十四岁,练有一套家传的功夫,尤以轻功突出。按凌傲天的眼光来看,在江湖上算的上是二流巅峰逼近一流的水平了。殷成此人话很少,但说起出来的话有理有据、说一不二,他不想说的你就是撬也撬不开他的嘴。殷成和雄霸的交情颇有异姓兄弟的感觉,以凌傲天的眼光来看,殷成是很值得信赖的,殷成对雄霸更像是对兄弟手足,不忌讳什么但都是真心真意。凌傲天想不出如果是雄霸的话最后殷成是个什么结局?被杀?凌傲天觉得很可惜。
阮承,三十三岁,此人游荡四方,是在雄霸二十岁决定起事的时候来投的,自我定位是军师一类的人物,据之前打下若干大小门派家族的战略上来看这人还是有点见识的,凌傲天决定留用,不过忠诚度还要再斟酌一番。
舒庆,二十八岁,这人在江湖上也混了不少年,零零碎碎学了几手功夫,只能算得上是二流,不过据凌傲天分析,此人应该很善于趋利避害,而且有一张利嘴,黑的也能给你说成白的。做个外交部长什么的,好像还不错——凌傲天摸了摸下巴。
段染枫,二十二岁,说起她的故事来还颇有一种武侠小说的套路。段家原本在江湖上也是排得上号的,一夕之间被人灭门,段染枫被仇人下了散功的药,仇人想先占有她,不料她硬气得很,打破了杯子在自己脸上斜划了一长道,把仇人吓得愣住了,于是趁机逃跑,路上被雄霸给救了。段染枫恩怨分明,行事不择手段,对敌人狠对自己更狠——人才啊人才,凌傲天笑眯了眼,难得一次行侠仗义就捡了这么个人才,看来以后要多多行侠仗义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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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排秦德开始发展天下会的生意,具体内容容后单独商议,抓住经济很重要;至于殷成,凌傲天决定选拔适龄孤儿培养成暗卫,就由他来统领,这个自然不能摆明面上说,什么都让人知道了还什么暗卫?给他一个长老的位置,其它的私下再议吧。阮承作为天下会的执行长老,一些小事交给他好了。
舒庆做外堂长老专门负责与其他帮派联络,说起这个,倒还真有一件事要马上办。
江湖一大帮“无双城”,历史悠久,其城主独孤一方更是智勇双全,武艺超群。这个无双城,雄霸把它当作天下会之大敌,想要招兵买马对付他们。在凌傲天看来这完全是昏招。无双城根基深厚又岂是那么容易拔除的?不如先示之以弱再徐徐图之。爪子和牙齿要先藏起来,时机到了自然有用到的时候。
原著中说“无双城建帮极久,迄今已逾百余年,总坛更位于河南豫州,根基异常深远。而且传至独孤一方这一代,无双城的势力更加突飞猛进,由原来的百余分坛拓展至现在的三百多个。观其发展之势虽不及天下会般快,可是已令江湖人瞠目乍舌,足见独孤一方之个人才智及魄力,比诸雄霸,绝对不遑多让!”
凌傲天觉得这独孤一方绝对不简单。还有两个月就是独孤一方三十五岁的生辰,凌傲天决定让舒庆去拜会,一定要先好好敲打一番,让他把姿态放低一点,好话最好不要钱的说上一堆,然后……凌傲天记得原著里说独孤一方喜好收藏宝刀宝剑。后来雄霸与无双城结盟的时候曾经送出了一把“乾坤”宝剑,“剑锋左右两边分别以黑白两种奇铁溶铸而成,一黑一白,切合乾坤,包含阴阳之气,好一柄宝剑!”
——凌傲天发现这把剑现在已经在雄霸手里了,雄霸宝贝非常,想来也是要过上十几年等雄霸什么宝物也见过了才舍得送出去。可是凌傲天才不在乎,放在仓库里的宝剑有什么用?还比不上独孤一方的一个态度呢。送!
段染枫,还是私下里再见吧,这个任务,也不能当众说。
凌傲天把事情安排下去,就转向了新收复的九个二流帮派的帮主掌门们。二流帮派每个都约有千余人,说起来天下会现在所谓的万余弟子大部分都是他们的。——不在我手里的势力怎么能算是我的势力?只是打上我的名号?开什么玩笑!
“十天之内,各门派中十三岁以上二十岁以下的弟子都送来总部,从此以后就是天下会的弟子,本帮主会亲自教导,前途不可限量!”凌傲天缓缓地开口说道,“可别给我随便送几个敷衍我,每帮不得少于五百人,质量也要把关,可不要去抓些农民的儿子糊弄我,要是被我发现……听明白了吗?”
各掌门面色数变,最后都点头称是。凌傲天又让他们传达消息给下属的小帮派小世家,帮里家里的子弟都可以送到总坛来,要是资质高,帮主雄霸说不定会亲自收为弟子传授绝世武功,从此一步登天。
至于分坛,暂时只开设九个,就是原来的九个二流帮派,毕竟宁缺毋滥,天下会的分坛要是只有小猫小狗三两只,那还不如不要了。
等到所有人都战战兢兢退出去后,凌傲天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仿若感慨着说,“天下,这才刚刚开始。”
整顿
凌傲天把天下会的账目细细看了看——这账也记得太乱了。这么一堆乱账,岂不是谁都可以从中捞上一把?
“故意的吧……”凌傲天若有若无地笑了,眼里闪过一道寒光。
这些是收服的那些帮派家族连同贡品一同献上的,表示臣服的账册。这么多账册,凌傲天可以看出来这些确实是他们的收支账册,随之还有几十箱金银已经运上了天山,正摆在库房里。
说是说将帮会里的财产大部分都上贡了,只剩下少许供弟子们生活——可是交了多少剩下多少,要是真正的雄霸才不会在意的吧——雄霸着眼于整个天下,这些金银什么的在他眼里多多少少也不过是大粪土和小粪土的差别,总之他想要什么就会有什么,又不缺钱,管这许多?
可是凌傲天不同,凌傲天认为不把握在手里的就算不上是自己的,再说了,摆在库房里的金银不过是装饰品,只有花出去的,用来钱生钱的,那才是钱。
账很乱,乱得没人想看,但凌傲天要看,还要仔细看。
但若是真等他把所有的账细细看一遍,恐怕黄花菜也凉了。
凌傲天扫了一遍账本,大概总结出每个二流门派约有十万两银子的库存,既然他们都成了天下会的分坛,那么也就是说天下会现在至少也有百万两银的资产了。一个中等家庭一天的正常开销大约就是一两银,凌傲天想了想,换算过来,这一两银大抵也就相当于现世的一百元,那一百万两银就是一亿元。
一亿……凌傲天在现世掌握着大财团的生杀大权,出入动辄都是以亿作单位的,天下会这点钱啊,还不够看呢。
凌傲天细细思量了一番,把弟子叫进来,吩咐了两件事:
一是立刻通知秦德来见帮主。
二是侧面告知各分坛,据账册表示库房里至少应该有百万两银,本帮主正想见识一下百万两银堆在一起是怎样的壮观景象,想来也只有天下会才有这样的壮举云云。然而本帮主在库房里只看见大箱子小箱子三两个?!扫兴,太扫兴了!勒令各分坛三天之内按账册补齐,否则严惩不贷。
“不能逼得太急……”凌傲天玩味地点了点嘴角,“让你们见识一下……什么叫作温水煮青蛙……”
毕竟现在雄霸也没有太多真正属于自己的势力,这些归附于他的,也不过是表面上听他的而已,要想真正掌控他们,还是要慢慢来。若是一下子逼狠了,狗急跳墙那就不好了。再说,以他们对雄霸的印象,也不是计较钱的,一下子改变太多岂不是惹人怀疑?虽说凌傲天自信这个天大秘密永远也不可能被发现,可是要是传出什么谣言来也是麻烦事。
其实,凌傲天也留了一招后手。这九个二流门派无论如何也是第一批投靠雄霸的,以后能走到怎样的高度还真是难说。而这九个掌门,也就是现在九个分坛主,明显算不上什么高端人才,将来是必然被取代的。
虽说换个人也就是一句话的事,也没什么人敢反对雄霸。但凡事还是应该有理有据,这样也容易让人心服口服。凌傲天想建立属于雄霸的大势力,但也不愿意把这变成雄霸的一言堂,从本质上来说,凌傲天并不是一个独裁的人,只有善于听取意见才能更好的发展,只要大方向把握住了,分散点权利也没什么关系。
“我可是给过你们机会的,把不把握得住就看你们自己咯。”这些帮主们又怎么会想到这么儿戏的一番“通牒”竟会是他们最后的机会?想不到?想不到就对了,凌傲天根本就没打算让他们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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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德的态度很端正,凌傲天眼神亮亮地望着他,聪明人怎么可能没察觉出雄霸的气质改变?不过……聪明人就是聪明人,自然不会多事。
凌傲天先是和秦德分析了一下天下会的财政问题,然后推测三天内应该能聚集约八十万两银子,让秦德拿二十万两去收购粮食储存在天山上,再拿四十万两去筹备开酒楼。天荫城和九个分坛的城市里各开一个,周边还未收服的城市也先去踩踩点,最好能低价盘下一些经营不善的酒楼——怕生意不好?凌傲天是干什么吃的?随便扔出来几个点子也不怕亏本的。
最后凌傲天给酒楼定名为天一阁,顺便让秦德下次带他的儿子秦霜过来,就挥挥手让秦德出去了。
然后又召见了殷成,凌傲天决定设立暗三部,一部暗卫,二部暗探,三部暗杀。忠诚度最重要,最好是为天下会所救的孤儿,或是有受到天下会帮助的亲人。凌傲天让殷成去敲定人选,十到十五岁的男孩子,家世要细查不能有一丝疑点。最后凌傲天把才写下的风神腿前半部的功法交给殷成让他好好练,殷成虽然还是面瘫脸,但眼神里明显闪烁着兴奋的光,迫不及待就出去了。
殷成原本就长于轻功,练风神腿很合适。相信只要稍稍一练就能进入一流高手的境界,最终会走到哪一步也是看机缘了。而殷成的忠诚度又高,在凌傲天看来,殷成远比秦德值得信赖。秦德更像是现代的经理,和他这个老董之间是利益结合的雇佣关系,而本来凌傲天也就是让秦德帮他去赚钱,又不是去卖命的。而殷成,能掌握暗三部,相信他自己也知道这就已经表示了信任了,再加上风神腿,凌傲天很有自信,他已经收获了殷成完全的忠心。
事实上凌傲天最无法理解的就是原著中雄霸的败亡——一个拥有数万弟子的天下会之主,区区风云就把他给踩进泥土里了?若是数万人能拧成一股绳,别说风云,就是什么风霜雨雪围也给你围死了。
让大老板和打工仔肉搏?开玩笑的吧,保镖哪里去了?
段染枫,凌傲天决定让她去各地收购一些青楼,培养一些女孩子,可以用于打探消息、收集情报,必要时美人计美人杀手什么的,在特定的时候甚至可以发挥想象不到的大作用。再者说,青楼也可以用来圈钱啊。凌傲天说了几个小点子,就看到段染枫一脸古怪地看着他,好像在说:原来是常客……
凌傲天无奈地摸了摸鼻子,不得不默认了。随口给那些青楼取了几个飘香院、集春阁什么的名字,让段染枫先拿上十几万两银票出去了。至于为什么要叫飘香院、集春阁这种名字,很简单,越普通越好——这和天一阁可不一样,人人都知道天一阁是天下会的,本来就是摆明面上的——而青楼,如果你都取一样的名字,那还不是摆明了告诉别人这都一人开的嘛?
再把舒庆叫过来恩威并施地教导了一番,把那把“乾坤”宝剑外加夜明珠珊瑚翡翠什么的一大堆交给他,就让他带几个弟子去给独孤一方拜寿去了。
伸了一下腰,凌傲天继续看账本去了。
天,还早着呢。
幽若
凌傲天看账本看得眼睛都酸了,这可不是电脑上排得整整齐齐的收支表,而是一笔一笔不知道记了几十年的乱账——当然雄霸的眼睛也不像从前凌傲天的眼睛那样受过那么久荼毒——不过反正这事也不急,每天看一点就好了。
权当休息,凌傲天就在天山上逛了起来。这有功夫就是好,更不要说是绝世武功了,一会儿就逛了一大圈,也让凌傲天想到好几个改造总坛的点子。这天山是易守难攻没错,但要是别人围而不攻呢?那岂不是成了老乌龟完蛋了,地道什么的可要挖好。这里不错可以用来训练暗卫,那里够隐蔽可以养些工匠钻研一下新技术……忽然间凌傲天觉得有些寂寞了。
寂寞这种东西,它不来找你的时候你感觉不到,可一旦它来了,就仿佛是心里塞进了一块小石头,冰冰凉凉的。
凌傲天忽然发现无论前世今生,他都是寂寞的。那些脍炙人口动人心弦的深刻情感,他从来也没有感受过。亲情?似乎只有防备和利用。爱情?也不过是利益和欲望。友情?没有人对凌傲天挥洒友情,凌傲天也不可能对别人挥洒——他根本就没有这种东西。
背靠着崖壁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望着西斜的已经不再刺眼的太阳,凌傲天似乎在思考着,又似乎什么也没想。
忽然一瞬间,凌傲天眯起了眼睛——他在雄霸记忆的角落里翻出了一个人来——幽若!
幽若,雄霸独女,凌傲天一下子站了起来,居然差点被忘记了。
幽若的出生其实是一个意外。幽若的母亲,凌傲天仔细想了想,发现连面目都已经很模糊了。总的来说就是春风一度珠胎暗结,本来雄霸根本没放在心上。可偏偏那个女人生孩子的时候难产死了,留下这个女儿,她的母亲只给她留下了一个名字——幽若。
雄霸对幽若的感觉很复杂,一方面隐隐有一种期盼,另一方面又有忐忑。他根本没有准备好做父亲——而原本,做了也就做了,扔给母亲养不就好了?可偏偏母亲死了。于是这成了一种责任,还是没什么准备的责任,于是雄霸雇了一个奶娘照顾幽若,自己去打天下去了。
算起来,幽若快一岁了,雄霸似乎只见过她一次,就是在交给奶娘的那一次。其实雄霸很犹豫,他担心幽若会成为他的羁绊、累赘。雄霸的心里装着天下,天下太大了,他的心里似乎已经装不下什么其它的东西了——包括幽若,他的女儿。
凌傲天记得故事中雄霸的女儿一直独居湖心小筑,和雄霸的感情很是淡漠。雄霸认为这是对幽若的保护,事实上也确实是。因为凌傲天很清楚雄霸的想法,若是真有人抓住幽若来威胁雄霸,雄霸是绝对不会妥协的,所以幽若只有死路一条——这样看来,还不如就静静地住在湖心小筑,虽然冷清,但至少活着。为什么不养在身边呢?因为他害怕,他怕在一起久了,割不断的血缘关系会让他不由自主地关心爱护幽若,若是有了深厚感情,那当幽若被当做筹码的时候,雄霸还能毫不犹豫地选择天下吗?雄霸害怕,怕他会犹豫,因为他不想犹豫,他永远也不会放开天下。所以只好离得远远的,养着她,就像,就像是一个符号,一个叫作女儿的符号,表明雄霸的人生中,也还是有亲人存在的。
天下会建立以后,下属们似乎把奶娘和幽若一起接到了天荫城安置了下来,于是凌傲天吩咐下去让人把奶娘和幽若一起带到天山上来,他想,见一见幽若——这个雄霸的,也是他凌傲天的女儿。
凌傲天可以理解雄霸的想法,但凌傲天有自己的想法。
孩子嘛,都是教出来的。幽若和他有血缘关系,没有比这更亲近的了。虽然血缘关系也不怎么可靠,就像凌傲天前世的血缘亲人,最后都发展到流血冲突了。但是养出一个胳膊肘向外拐的孩子难道是孩子的问题?当然不是,孩子都是一样的。既然可以培养出对自己忠心耿耿的孤儿,怎么女儿反而不可以呢?
奶娘把幽若抱到凌傲天面前的时候,幽若睁着大大的眼睛,不哭也不闹,就这样看着凌傲天。
忽然间凌傲天觉得心里出现了一片很柔软很柔软的地方,也许这就是父女天性?凌傲天不知道,他也不需要知道,他只需要知道他很喜欢幽若,很喜欢幽若清澈乌黑的眸子,是那样纯洁不染一点儿尘埃,里面只有一个身影,那就是凌傲天的身影,是父亲的身影。
于是凌傲天决定要养她,亲自教养她。威胁什么的,哼,凌傲天冷笑了一下,我的女儿自然会有她的本事,怎么不见你捉住聂风步惊云什么的来要挟一下?凌傲天当然不会把幽若养成一个娇滴滴的大小姐,绝对是要上得战场下得厨房的——凌傲天的女儿,怎么会普通?
这可是他两世以来唯一完完全全属于他的亲人,完全依赖于他,将来也会完全信任他——那么,能不能试着也付出一点儿信任呢?凌傲天很温柔地看着幽若,我相信你,更相信我自己,是绝对不会让我失望的。
弟子
天下第一楼的第二层是雄霸的卧室,雄霸在这里放了一张大大的床——凌傲天觉得很满意。
而现在在这张檀木龙雕的大床上,幽若小宝宝正在奋力地爬啊爬,可是小家伙很无语的发现这个床实在是太大了,无论往那边爬,以她现在的体力都不可能完成跃床大逃跑的壮举,于是她也只能直面惨淡的人生,趴在枕头上郁闷地吐泡泡了。
凌傲天看得很欢乐,他觉得他上一辈子加起来也没有今天笑得这么多,于是他就半倚在床上重复着把好不容易爬了一段距离的幽若再抱回自己眼皮底下的动作,貌似就这样过了一两个时辰……直到有人走进了天下第一楼。
雄霸强烈的独占欲是不会允许别人轻易进天下第一楼的,凌傲天当然也不会让别人随便进,不过他没有那么多讲究,直接让弟子把进来回话的秦德父子带上二楼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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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霜永远也不会忘记第一次见到师父的场景。
很大的房间,简洁而明亮,各种摆设庄严大气,让人不自觉地就会生出一丝敬畏。
长宽两米的大床上气质尊贵的年轻男子随意地斜倚在大大的靠枕上,神情似笑非笑。穿着大红色肚兜扎着两个冲天小辫子圆嘟嘟肉滚滚的小娃娃依依呀呀地趴在男人的怀里——秦霜忽然感受到一丝很温暖很温暖的气氛,原本的忐忑不安就不知不觉被抛到脑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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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德很恭敬地汇报完这两天的工作,凌傲天点评交代了几句就让他继续去忙了,刚刚打开局面,必然有很多事要处理。
秦霜长得中规中矩,乍一看上去很平庸,又有一种老实憨厚的感觉,很容易让人放下警惕——凌傲天觉得很满意,随口考校了几句就把秦霜留下来了,先让他陪着吐泡泡的幽若玩一会儿,吩咐下人把天下第一楼旁边的院子整理一下,以后就让秦霜住了。
秦霜有一点儿受宠若惊,但没有丝毫的得意,很听话很乖的就去照顾幽若了,这让凌傲天在心里又给他加了几分。秦霜的练武资质虽说只能勉强算是中上,但他各方面都表现得当,凌傲天已经决定让他当自己的大弟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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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帮派的弟子们都陆陆续续在总舵集合了。总舵练武场建在半山腰,占地十分宽广,可以容纳数万人有余。凌傲天让人将这些弟子门一一登记,从此都算作天下会的外门弟子。又按年龄能力分组,让功夫底子不错的下属们细细指导武学基础。
天下会打下了若干门派家族,这些门派家族的武学典藏自然也收归天下会所有了。凌傲天整理了一番,像风神腿排云掌天霜拳那样的绝世功法自然是不会也不可能有的了,不过细细看下来,倒让凌傲天发掘了几门不错的功法。
一套松风剑法以速度为长,配合的有一套松风步法,配合起来算得上是一流上等的功法了。这也算是一个不错的收获,毕竟雄霸本身并不擅长兵器,也没有专门练过剑法,可以作为借鉴练一练,将来也可以传给天资高的弟子增强天下会的实力。
还有一套破天刀法,不过似乎是残缺的,虽然如此,但以凌傲天的眼光来看,这套刀法绝对不简单,若是完整的怕能和风云霜三种功法一较高下。如今只有残缺的十一式刀法,倒是招招凌厉也算得上是一流上等的功法了。此外还有完整的三招,称作破天三式,招式凌厉而简单,拥有这套刀法的家族只把这三式当做残缺的基础篇不予重视,原本凌傲天也没注意,只是随意看看,可是一看之下,凌傲天有一种感觉,这三招怕才是真正的精华所在,是绝世高手返璞归真之后悟出来的最凌厉的杀招!凌傲天笑眯了眼,小心地把这破天三式的秘籍放到了怀里。
此外一套雷火拳、一套二十八路谭腿、一套衍真十七剑也达到了一流功法标准。还有几十种二流功法,若干零碎功法。
凌傲天将练武场旁边的一栋三层高的楼设为演武堂,派专人守护,一层放置了上百本零碎功法,二层就是几十种二流功法,三层把雷火拳、二十八路谭腿、衍真十七剑给放了进去。设下规定:凡外门弟子一律开始学习基础内功、基础轻功,并从基础剑法、刀法、拳法、腿法等等里选一套合适自己的来学习。一旦被选中或是依靠立功成为内门弟子,就可以进入演武堂一层选择功法抄录后学习。之后立功后累计贡献点数可以上二层甚至三层兑换功法。
敝帚自珍什么的是不对的,但功法总不能像大白菜一样到处乱扔吧,有竞争才有动力。
天下会要成为大势力,那必须拥有一定的高手,高手固然可以招募,但又怎么比得上自己培养的值得信任呢,凌傲天想了想,现在当务之急是要多发掘一些人才,这演武堂要人管理吧,贡献点数也要有人累计,具体情况还要和阮承商量一下,阮承也很忙,这些陆陆续续来的弟子们都要他安排,简直连吃饭的时间都挤不出来了。不过阮承也很开心,毕竟权利总是诱人的——若是他不喜欢权利,又做什么要投靠雄霸呢?
而且阮承发现雄霸似乎越来越有霸主的样子了,天下会一系列事务安排得井井有条,这样阮承就更高兴了,谁不希望自己跟随的主上有前途呢?主上的前途也就是自己的前途嘛。
总而言之,天下会总算是进入正轨了——它能走多远?它能达到怎样的高度?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算盘,凌傲天淡然地笑了,那就拭目以待吧。
五年
天下会近年以雷霆之势迅速崛起,一跃成为江湖一流帮会门派之一,其帮主雄霸也一跃而成为江湖巨擘之一,以他的年轻、气度、侠义、仁慈俘获了不少人心。
雄霸以天下会成立之日二月初一作为自己的生辰,凌傲天正是在这一天成为了雄霸,自然乐意也把这一天当做生辰。
三天前是天下会帮主雄霸三十岁的生辰,那时整个天荫城张灯结彩,十八万户居民诚心恭贺帮主寿辰。自从五年前天下会建立以来,天荫城可以说是一天一个改变,短短五年间从一个普通的中等城市发展成天下有数的大城市之一,实用面积扩大了将近十倍,商业繁荣发展,成为远近闻名的不夜城。天荫城原有的居民都随着城市的扩张改头换面过上了富余的生活,而天荫城以十税二的地税持续吸引着远近的人们来此定居。
天荫城的税很低吗?如果你到大街上去问这个问题,那别人一定会用看着白痴的眼神看着你——低,怎么不低,低得不能再低了!
凌傲天其实很无奈,因为老百姓都把他当成了大好人大善人,生怕他把税再降低一点儿把自己给饿死了那他们也找不着这么好的城主了。秦德和新加入“天下财团”的人才们则把他当成了摇钱树,甚至怀疑他是不是有点石成金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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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前凌傲天仔细研究了这时代的税率,惊愕地发现对于城主们来说向农民来个十税五、十税六什么的就已经是难得的仁慈了,更不要说甚至还有十税八这种差点把凌傲天吓死的税率——这简直、简直就是抢!
凌傲天终于深刻地体会到了劳动人民是怎样被剥削的了——虽说前世他也是邪恶的剥削者之一,但总的来说算得上是你情我愿的剥削,我雇佣你干活给你工资,这工资足够养活你全家,还有假期、有医保、有宿舍、有补贴,还常常要应付嫌工资低罢工的员工们——可是现在呢,凌傲天发现原来被剥削久了这人啊也就习惯了。吃不饱?很正常,有你吃的都算不错了。种一年的地给你留下够你来年吃的,剩下的就上交吧,明年继续种地呗——什么什么,你说你多了一个儿子不够吃?那让你儿子也去种地呗——你儿子才半岁种不了地?那干我什么事,饿不饿死是你的事。
凌傲天的心肠就算暂时还达不到金刚石那么硬也有刚玉那么硬了,可你要是让他来个十税五什么的他实在做不出来——这种竭泽而渔的事情怎么能做?!再说了,凌傲天的思想还停留在补贴农业上——商业税可以高一些,可是农民是需要保护的,不然谁给你种粮食吃?
然而凌傲天很快就发现,这时代的商业税更加是高得离谱——当然这是对于没有背景的商人来说。这样的乱世里想要做生意,怎么能没靠山?更有甚者其实很多大财团本质上就是大帮派大家族的所有物。于是很自然地凌傲天也组建了一个“天下财团”,酒楼、饭馆、赌场、青楼、钱庄、当铺开遍了各大城市。
酒楼里有上好的烈酒,香醇浓烈,哪里的酒也比不上天一阁的好。天一阁的侍女们各个年轻貌美,温柔懂理,既不会矫揉造作故作矜持,也不会狂蜂浪蝶黏住金主不放——这都是上岗培训过的当然不一样。
——咦?你说你喜欢,看上了那一个美人?
——可以,可以好好商量嘛……
——你是哪个家族门派的公子少爷?
——哦!无双城三长老他侄子的小儿子,好说好说,喜欢哪一个带回去呗——付钱?不用不用,哎呀真不用,不然给个一百两意思一下就好了,咱俩谁跟谁呀——慢走,不客气,下次再来哈。
——哦?你也喜欢?你谁呀?
——隔壁街上的教书先生啊,这喜欢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这样温柔美好的大家小姐一般高贵善良的女孩子,没有个一千八百两怎么能随便给你做老婆呢?你也不愿意委屈了佳人不是?唉,没办法,这样吧,以后你常来这儿吃饭,给你打个八折,也算慰藉一下相思之情嘛……
——多谢?不客气不客气,慢走不送哈。
老板娘转过身小声啐了一口,暗暗嘀咕:“这么辛苦训练出来的探子怎么可能给你个教书先生当老婆?!下辈子你想也别想。”
饭馆里有唾沫飞溅的说书先生,那故事,要多精彩有多精彩——什么?你连杨过是谁都不知道?俗,太俗了!那你总知道郭靖吧?陆小凤?楚留香?西门吹雪?——什么?都不知道!滚你的吧爷才懒得和你说话呢,爷要听说书去了。
赌场里的玩法多得你数不清,玩上一天一夜也玩不完一圈儿。
——什么?你说我已经输了一万两银子,劝我别赌了回家去?哪有开赌场把人往外赶的?
——什么?小赌怡情大赌伤身,休息休息明天再来?
——不用不用,老子的精神得很,票子也还多得很,多谢您关心哈,老子还想试试这个——这个什么什么梭哈?
青楼里的美人儿绝对是才艺双全,那嗓子、那身段——真是道不尽红尘痴恋,诉不完人间恩怨,爱江山更爱美人——美人哟,我来啦。
往钱庄里存钱每年还能多出一分利来——这么好的事儿谁相信?你不信?不信你站一边儿去别挡着我存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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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里凌傲天资产翻了几十倍,没事儿就修修路——战略用途;施施粥——收买人心;建立医馆——医生药材都有战略意义要好好把握;收养孤儿——未来天下会的中坚力量……
于是凌傲天就成了大好人大善人,收获了若干万张好人卡。
与此同时,天下会也迈着坚实的步伐在逐步扩张着,投奔而来的小帮会小世家不计其数,二流帮会也有五十余,通通整编——原本的九个分坛也增加到了三十五个,从西北天山的总舵开始以辐射状渗透中原。
那么,接下来呢?
“十大名门正派……”凌傲天轻轻地笑了起来,“既然你们的门下弟子如此不争气,到处为非作歹……那本帮主也只好不得已、忍痛——替天行道了。”
吞并
[天下会帮主雄霸,现年三十岁。膝下独女六岁,其母早亡。大弟子秦霜十岁,四年前雄霸当众宣布收其为入室弟子,授予雄霸的绝学之一天霜拳,也是至今为止雄霸唯一的入室弟子。
天下会现设有内门外门,内门中有执法堂,堂主为长老阮承,文士,善谋;副堂主燕刑空,一流高手,擅使雷火拳,现年二十二岁,十七岁始为雄霸所救从此跟随雄霸,曾率众攻打黑风寨、苍狼岭、寒山派等,歼敌过千,立功赫赫,家中老父已被接入天下会天山总坛荣亲院居住。执法堂内有弟子五百余人,其中有三十四人达到一流高手境界。
天下会内门共有弟子三千余人,其中最优秀者入选执法堂。
天下会外门弟子有三万余人,每年考核通过者入内门。
天下会雄霸于五年前组建‘天下财团’,交由长老秦德负责,年利当在五十万以上,具体数额不详。
天下会尚有长老二人,分别为殷成、舒庆。
殷成随侍雄霸身边,人甚少见,其面容武功皆不得而知。
舒庆负责联络各路门派,统筹协调等,人多见之,其每时每刻皆面带笑容,功力只在二流水平,所学颇杂,无甚特别。
……]
玄天宗宗主张振南放下手中的资料,轻轻叹了一口气。
一时间满堂静穆。
“奶奶的,有什么可叹气的!要老子说,咱们联合起来还怕不能把雄霸那小子打得哭爹喊娘屁滚尿流?哼!毛都没长齐的一个小娃娃,担心个鸟!你们整天商量来商量去,老子烦都烦死了!”苍鹰门门主魏猛大声嚷嚷起来。
“你还说,要不是你侄子胆大包天奸杀六个十三四岁的少女,我们怎么至于搞成今天这样?”风月帮帮主不忿地说。
“那你弟弟打死的那个老农怎么算?”
“这能比吗?”
“怎么不能比,不都是为非作歹!”
……
“好了好了,都不要再吵了,吵来吵去吵了这么多天,这究竟是打还是降大家今天一定要拿个章程出来。”灵鹤门门主出来调停。
“行了,什么为非作歹作恶多端还不都是借口,他天下会雄霸早就想吞掉我们了,现在这么危急的关头你们还争来争去有什么意义?闯荡江湖这么多年,谁人手上不沾血?难不成他雄霸杀的还真的全都是恶人不成?”落暮派掌门大声说到。
“咳咳,”玄天宗宗主张振南看大家都转过来看着自己,才开口说到,“江湖上的人给面子,把我们和南边五个大派并称十大名门正派,无论如何也开宗立派这么多年了,要是就这么随随便便降了,别说别人,就是自己也会看不起自己。这雄霸向来彪炳侠义,既然如此,我们何不好好打上一场斗上一斗,胜负尚且未可知,若是幸而得以保全当然好,就算是败了,他雄霸也不可能把我们都给杀了,那他如何向世人交代?你们觉得如何?”
“就这么办!”
“都听你老哥的。”
“打他娘的。”
“全赖老哥您带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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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都、没、长、齐的一个小娃娃……”凌傲天看着刚从信鸽上取下来的密信,失声笑了起来。
“爹爹,爹爹,这是说的幽若吗?”六岁的幽若窝在凌傲天的怀里,忽闪忽闪着大大的眼睛。
“这说的是你爹我。”凌傲天点了点幽若的小鼻子。
“师父,这些人如此不识时务,弟子愿意出战,给他们点颜色瞧瞧。”十岁的秦霜站在书案旁边,身量已经和十几岁的大孩子不相上下了。
“五大门派同气连枝,要是和他们硬拼,虽然不至于输,但损失太大了,根本没有这个必要。”凌傲天弯了弯嘴角,“霜儿,幽若,你们都要记住,能用头脑得到的东西,干什么要费力去使用武力呢……霜儿还是按原计划带五百内门弟子两千外门弟子去把通天寨打下来,那里是战略重地,也是我们进军中原的踏板,不得有失。相信以霜儿的能力一定没问题。”
“是,师父放心,霜儿一定拿下通天寨。”
“嗯,还是那句话,人是最重要的。对师父来说,就算是失败了也没什么,下次也可以再打,可要是霜儿受了伤出了事,师父可是会心疼的哟。”
“嗯……霜儿一定会小心的。”
凌傲天眼尖地发现秦霜的耳尖红了,暗笑了一下,这孩子脸皮还是那么薄。
“至于五大门派的事,你们只要好好看着就好……绝对,是很精彩的。”凌傲天的眼里闪过一丝锐利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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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十七,风月帮帮主猝死于卧室内,其嫡传弟子尚封称其师父不想大动干戈,愿与天下会化干戈为玉帛,怎料玄天宗宗主张振南自领为五派之主,欲与天下会的正义之师对抗到底,见其师父不听号令,遂杀之。尚封出示师父遗命迎娶师父独女成为风月帮新任帮主,并请求天下会雄霸帮主为其师父主持公道,愿携全帮上下投靠天下会。
三月十九,玄天宗宗主张振南怒斥尚封欺师灭祖,尚封之妻前任帮主之女发誓要手刃贼子张振南。
三月二十三,风月帮帮主猝死一事波及范围越来越广,风月帮帮众群情汹涌与玄天宗弟子发生混战,两帮伤亡人数多达五千。而就在当天晚上,落暮派掌门死于其妾氏房内,而其妾氏乃是苍鹰门门主魏猛的表妹。
三月二十四,落暮派掌门三个儿子前去苍鹰门向门主魏猛讨要说法,两方人马一言不和发生争斗,致使落暮派掌门的三个儿子二死一残。同日,落暮派大师兄宣布落暮派与苍鹰门不死不休。
三月二十八,灵鹤门门主宣布全门投靠天下会,并请天下会雄霸帮主兴正义之师讨伐苍鹰门,为惨死的六名少女以及落暮派掌门讨回公道。
三月二十九,玄天宗宗主张振南前往苍鹰门欲劝说魏猛改邪归正,不料魏猛狂性大发当场杀死玄天宗宗主张振南。玄天宗弟子悲愤莫名,数千人杀上苍鹰门,不料被困于山谷中。天下会帮主雄霸怒斥魏猛不仁不义,当即带领天下会精英弟子与落暮派弟子一同围剿苍鹰门,救出被困的玄天宗弟子。魏猛穷途末路还妄想与天下会雄霸帮主玉石俱焚,然邪不胜正,被其弟子大义灭亲,其弟子恳求天下会雄霸帮主饶恕苍鹰门剩下的千余无辜弟子,雄霸帮主欣然应允并立即调遣天荫城八十名大夫前来救治各派受伤弟子。各派弟子感其恩义,皆恳请雄霸帮主允许他们加入天下会。雄霸帮主表示:无论过去如何,天下会皆愿意给予每个人重新开始的机会。遂皆大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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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至四月,神州北方皆纳入天下会掌握范围内。
决定
天下第一楼的顶层是雄霸专用的练功房,屋顶上有一扇可开合的天窗,这是凌傲天专门设计的。在天山的侧峰的某一个山谷里,有一个巨大的基地,里面有数百工匠,其中不乏大师级的人物。凌傲天给他们提供了很好的条件,让他们专心致志地研发各种机械兵器,而他们的子侄也都在天下会里从外门弟子做起——凌傲天承诺他们,若是研发出价值很高的新产品,不但子侄可以得到进入内门的名额,若新产品盈利,工匠也可以得到分成。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不要说一扇天窗,就是多发袖箭、暴雨梨花针之类的杀器暗器,五年里也都纷纷被研发了出来。
于是江湖上多了一座“神兵山庄”,建立在中原腹地,据说那里边的刀剑全都锋利无比,还有各种暗器弓弩精巧无双——能得到一把神兵山庄出品的兵器成了许多江湖侠客们的心愿。
此时凌傲天随意地躺在一张没有一丝杂色的纯白色毛皮毯子上,据说这是用了一百一十一只纯白狐狸的皮毛,由天下最富盛名的裁缝巧手制成的,是天一阁的一家分店的负责人在凌傲天三十岁生辰那天送来的礼物。之前的皮毛有些厚了,如今已经四月,虽然天山上依旧寒冷,也用不着那么厚的垫子,所以管事的就从库房里把这块毯子拿出来用了。
凌傲天很喜欢躺在顶层打开天窗看星星,因为也只有在这样的时候,他才会有悚然而惊的明悟——这天地是如此的广大。
随着天下会的地盘越来越大,到如今吞并五派,更是成为了与无双城南北相对的天下唯二的两大门派,阿谀奉承溜须拍马的人永远只会越来越多。凌傲天不可能把他们全都赶走,可他更不希望自己会迷失在繁华里失去了应有的冷静和判断力,于是他躺在这里,看星星。
天下会的根基已经打下,而且凌傲天相信比原来书里的那个表面上的庞然大物实际上的空壳子要好上太多了。如今确立了北方江湖的霸主地位,接下来的事只要大方向上凌傲天好好把握就是了,总算摆脱了累死累活做牛做马的日子——凌傲天愉悦地笑了起来。
秦德的生意做得如火如荼,不过蛋糕越大分的人也越多,而这一切都建立在天下会的基础上,所以秦德反水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再加上秦霜——经过这么多年的相处,凌傲天无奈地发现秦霜绝对是基因突变了——秦霜他爹是绝对的老狐狸,可是秦霜却是个外表和心灵同样纯洁的好孩子。这个纯洁的意思就是说秦霜实在是忠孝仁义的表率,凌傲天曾经尝试过想要把他培养成芝麻包,可惜最终还是拜倒了。
可别看秦霜如此忠厚老实的模样,死在他手上的人可不少了。秦霜从六岁起成为凌傲天的入室弟子开始练习天霜拳,半年小成两年大成,所欠缺的也不过是经验火候罢了。于是秦霜从八岁起随军出征攻打大大小小的山寨匪窝,至今年十岁时已经可以独自作为主将了。就在五大派归顺之后不久秦霜那边就传来了好消息,安排好驻兵负责人后,现在他已经在回程途中了。
和秦霜不同,凌傲天的女儿小幽若倒真成了外表纯洁内里腹黑无比的超级芝麻包,诡计多端经常把管家佣人弟子和师兄整得找不着北。去年也开始练习基本功了,小丫头诡计不少不过还是得乖乖练功,资质也是中上,过几年达到秦霜的程度完全不成问题。
而去年还有一件喜事,那就是殷成和段染枫成亲了。事实上凌傲天蛮惊讶的——段染枫确实曾经颇有姿色不错,但那是曾经——可尽管如此殷成还是决定娶她,那就真是真情难得了。
凌傲天很开心,殷成是他的好兄弟,这些年里天下会的发展有殷成很大一部分功劳,而闲暇时更是无私奉献陪凌傲天练功——凌傲天功夫绝顶是一回事,可是实战经验又是另外一回事了。雄霸经验是很多,杀人也算得上是如麻了,可是凌傲天没有啊,在记忆里过一遍那可不能算——所以凌傲天时时磨练自己,与此同时也顺便磨练了一下殷成。
凌傲天这些年武学也没有放下,因为他很清楚武功才是这个世界的基础。他细心总结稳定了三分归元气的境界,又结合风云霜以及松风剑法和破天三式创出了三分神指——并指如剑、弹指破天,指法多变,出指如风,若是中上一指,后劲凝而不散,在体内或是爆发或是搅乱真气全由用指者而定——可以说,三分神指绝对是集大成的一套绝顶神功。
殷成也练了松风剑法和松风步法,功夫更进一步,两人过招皆有不小的收获。
对于段染枫,凌傲天是敬重欣赏的。她能找到终身幸福凌傲天自然也是高兴的。
殷成和段染枫都是凌傲天的暗中势力,是值得信任的人。但是凌傲天从来都不会把全部鸡蛋都放进同一个篮子里,再说了,现在确实是值得信任,十年呢?二十年呢?把希望寄托于单纯的信赖是不实际的,同时也是不负责任的,殷成他们也明白这个道理,毕竟每个人都很难抵挡权利的诱惑。事实上当暗三部和段染枫创立的赤月部框架都搭建起来之后,他们就各自有了两个只对凌傲天负责的副手了——他们都明白,这样对大家都好——总比功成名就后的反目成仇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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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秦霜十岁了,根据原著,步惊云现在应该是七岁,聂风四岁。
对于风云的感觉,凌傲天自然是复杂的。
雄霸的成也风云、败也风云的一生凌傲天清清楚楚,而现在,凌傲天就是雄霸。
命运究竟是什么?谁也不知道。你说它不存在?像凌傲天这种变成雄霸的事情都能够发生,谁能保证命运一定不存在呢?
但是就凌傲天来看,雄霸对待命运的态度明显是错误的。当命运让他得知之时,他便已入了命运之局。
金麟本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九霄龙吟惊天变,风云际会浅水游。
假如他一辈子都不知道这后半段,那他的人生还会如此吗?
其实没人知道。说不定那时风云功高震主,雄霸还是得和他们反目成仇。
不过在凌傲天看来,若是换作是他,他要么会对风云无比的好,让他们无论如何也不忍心与他为敌;要么就设下完全之计,什么万箭齐发高手围攻甚至自己上——事实上,当时雄霸的武功远在风云之上的,如果不是风云出走各自又有了奇遇,根本就不是雄霸的对手——总之就是打蛇要打死,尤其是这种天命所归的主角,分尸什么的也别犹豫地做吧,谁知道会不会从乱葬岗里爬出来呢?主角光芒的奇迹就不要去怀疑了。雄霸无疑用了最愚蠢的方法,企图分化风云却做得不干不净,最后连秦霜都背叛了他——这简直是茶几上的一套杯具。事实上在实力完全压制的时候还玩什么心机呢?杀死了除掉了也就是一了百了,什么惊天变啊浅水游什么的不也就没了吗,真是多此一举。
那么凌傲天要怎么做呢?不去管风云?那是绝对不行的。
凌傲天非常清楚,主角就是主角,就算他雄霸现在顺利地完成了历史使命,甚至做得更好,可是都不能改变风云的主角命。不去管它任其发展?那样让危险人物脱离自己掌控范围的事凌傲天是不会做的。
所以凌傲天做了一个决定,风云是一定要的。不是说成也风云、败也风云吗?可是现在雄霸已经拥有半壁江山,而风云还都是小娃娃呢!还是当初那句话,教育,才是化腐朽为神奇的神兵利器——幽若都被养成了芝麻包,风云怎么就不能对雄霸忠心耿耿了?
还别说,风云的资质那真是没得说。秦霜幽若也不过是中上资质,这么多年凌傲天也不是没寻找过资质好的小孩子,但最好也就不过是中上而已。这就不得不说,风云确实就是主角命,你不服也不行。这样的良才美质摆在那里,不要?傻瓜才不要!还是收作徒弟,该练风神腿的去练风神腿,该你的排云掌也不少你的——连名字都是安排好的,就算你不教他们,谁知道他们不会一番奇遇又学到了?还不如就由自己教!
再说了,雄霸是谁?现在的雄霸是大好人大善人,多少人立了长生牌的,和风云又没有深仇大恨——以前没有,以后更加不可能会有——收养你们再教导你们,就不信这样还会浅水游什么的。
退一万步讲,像风云这样的主角身上肯定是有气运什么的,这放在天下会里,还怕不能称霸天下?要是不去收他们,一不小心让他们跑到什么无双城去了,那凌傲天才真的要撞墙了。
风云是要收的,可是怎么收还要细细商定才行——这可是生死存亡的大事,绝对不能有半点儿纰漏的。
“步惊云……不,现在是霍惊觉,就从你开始好了……”凌傲天忽然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可是这样灿烂的笑容却让人非但没有百花齐放的感觉,反而只觉得一阵阵发冷,“像你这样的大杀神,要是你的杀父仇人不是雄霸……而是独孤一方……那会是怎样有趣的故事……我真的真的很期待呀,可不要,让我失望……”
开始
如今江湖上虽说有天下会和无双城一北一南两大门派,可并不是说天下已在两帮手中了。中原混乱,那些大小诸侯各占城池,私养士卒——诸侯与江湖帮派还是不同的,江湖帮派无论如何都是帮派,招募弟子,传授武功,拔寨夺庄一般来说都是由一个武功高的统领领着若干弟子杀过去——与战场上对阵交战时不同的。江湖帮派一般不愿意去攻打诸侯的城池——还是那句话,功夫再高也挡不住万箭齐发。
然而凌傲天从天下会无所不在的情报网中得知,很多帮会世家的背后都有诸侯的影子——这一点儿也不奇怪。看起来江湖和诸侯似乎是各不相干的两种势力体系,可是他们都在同一片神州上逐鹿——而这鹿,只有一只。
对于凌傲天来说,只要能打败敌人的力量就是好力量——若是有高手来刺杀他,他绝对会让暗卫们排着八卦阵拿着淬了毒的快射连弩、暴雨梨花针不要钱地招呼上去——什么什么?你说这不是江湖人的手法,应该和你一对一打上三百回合?你还是和阎王爷慢慢聊吧——放箭。
天下会这五年来的净资产从当初的一百万两银暴涨几十倍,而外界能猜测到天下会约有上千万资产,也有消息灵通的帮会世家暗中打探到天下会的资产当在三千万两上下——事实上,光是秦德做的生意就值八千万两银,流通的现钱都差不多有三千万,更别说暗卫、神兵山庄和赤月部这些暗中的盈利了。
有了这样的经济实力,凌傲天暗自选拔了一千名十岁上下的健康男孩,安排在天山山脉某处,装备是这些年研发的各式弓弩——不错,凌傲天就是想建一支弓箭部队。
诸侯们有自己的军队,还能去拉拢江湖人士——为什么江湖帮派就不能有自己的军队?军队和堂中弟子是绝对不同的。而弓箭部队不但可以攻城拔寨,对付敌对的军队,到时只要让弟子们护卫在旁就好了,刀盾兵什么的也省了——重要的是,弓箭部队还可以用来对付武林高手。凌傲天实在不确定,这个风云世界究竟是哪个版本的——倘若和当年看的电视剧那般,那也没什么,雄霸就是最后的大BOSS了,大不了还有几个从东瀛来的小日本——凌傲天相信,以雄霸加上天下会的实力是完全足够对付了。然而谁也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多少神奇的事情,单单是前段时间情报系统查到的‘无名’就已经很让凌傲天头疼了。
武林神话——无名!
“神话里的东西,怎么能真正存在呢……”凌傲天皱着眉,食指按着额角,“以一敌万,我是不会信的……再怎么说我现在的功夫就算不是天下无敌也是绝顶高手了,又不是一万个农民,难不成站着不动给你杀?”可是偏偏,无名是存在的。凌傲天已经确定了他的位置,适当时候甚至要去拜访一下。“无论是不是神话,最好不要挡着我的路了……否则,就算是神,我也让你跌下神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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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家庄地处中原腹地,此处势力纷繁复杂,不但有拥兵自重的各路诸侯,还有大大小小的世家林立。这里不属于天下会的势力范围,无双城也不大能管得到——不过相对而言,无双城在这里的影响力还是很大的——所以原著中的雄霸到处招揽武林中人的时候也看上了霍家庄。
霍家庄按势力来说连二流都达不到,然而霍家有一门祖传的霍家剑法到算得上是一流的武功,故而周边也没什么人会去招惹霍家庄。
在天下会眼里,霍家庄也不过是一只小蚂蚁——然而谁能保证,大象不会被蚂蚁杀死呢?尤其是,这霍家庄里有一个人——霍惊觉。
霍惊觉如今也不过是个七岁小儿,可他却必然成为步惊云——‘不哭死神’步惊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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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会才收服五大派,纵使想进军中原也不能操之过急,现在天下会在神州北方蓬勃发展,整合势力,培养弟子——而另一方面,天下财团的生意已经开始铺向大江南北,而随着中原的大城市里新建的青楼酒馆生意兴旺,天下会暗部的情报网也慢慢地渗透其中,在不知不觉中就铺开了一个大网。
“这些二三流的家族帮派的资料每天都有一大堆,帮主实在没必要亲自过目吧。”殷成很无奈地看着凌傲天对着一大沓在他看来毫无特点的二三流小家族小门派的每天的鸡毛蒜皮的小事情看得聚精会神——这些东西殷成都用不着亲自去看,自然有暗部专门整理情报的人员分门别类好了再呈递给他,若是他觉得有什么是真正重要的,才会交给凌傲天。
可是今天凌傲天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忽然让他把中原腹地诸侯并起之处的所有情报拿给他亲自过目,本来还以为这位雄才大略的帮主又有什么好计谋好打算了,可结果——
“哎呀你不要总是这么严肃嘛,你很清楚我们天下会至少还要三年甚至五年才能真正有所行动,这段时间不就是收集收集情报,培养培养人才嘛。”凌傲天瞪大了眼睛,还状似无辜地眨了两下。
“那么帮主大人是太悠闲了,所以决定亲自去做一个情报人员吗?”殷成对凌傲天这副样子早就免疫了,这家伙人前人后的差别简直想天和地之间的距离一样大。
“唉,是呀是呀,你看大家都太能干了,现在我反而是无所事事了——就当是消遣嘛——你看你看,这个陈家家主居然看上自己儿子的小妾,这个张家更是乱成一团,叔叔和侄女吵闹不休……哎哎,你别走哎,你不觉得这就像看故事一样很有趣的嘛……”
“那帮主慢慢欣赏,属下还有事情要忙就先告退了。”殷成头也不回拂袖而去。
“不就是去陪老婆,能有什么事情忙?”凌傲天自言自语地走回书案旁,慢慢地抽出一页纸来,“这故事,是多么有趣……可是除了我之外,又有谁会知道呢……”
[霍步天,有二子霍梧觉、霍桐觉。两年前续弦玉浓,玉浓有子,为一流铸剑师步渊亭遗腹子,现更名霍惊觉。]
天英
“我已经决定让江严做堂的堂主了,江严也不是个简单角色,应该能胜任一段时间。”凌傲天敲着鎏金雕龙扶手,缓缓地说,“投奔我们的人只会越来越多,如今天英堂中就已经有三十余位一流高手了……这些在江湖上摸爬滚打的人可不会那么好控制,谁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反噬主人……”
“我已经让暗探部仔细深查这些人的来历,暗杀部的人也轮流在天英堂蹲点,如有不轨者可以立刻清理掉。”殷成面无表情地说。
“嗯,只要有一丝疑点也不能放过,这些人桀骜难驯,我本也不打算大用,安排他们到各地的分坛、天一阁镇镇场子就好了。”凌傲天淡淡地说。
“是,我这就去安排。”
“等等,之前你来的时候说江湖上也算排得上号的杀手烈焰双怪也想加入天英堂?”
“嗯,不过是两个小人物,想找个主人养着罢了。他们的资料刚才还没到,等我回去时就应该到了。”
“这两个人,你安排在聚福客栈的后院,我有个想法……”凌傲天眼光深邃,不知道在想什么主意。
“这样的人能有什么用?其实我根本不建议接收这种臭名远播的杀手,可惜帮主大人已经宣告天下说‘天下会愿意给每个人一次新的机会’,所以才会有这么多莫名其妙乱七八糟的武林人士跑过来蹭饭!”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好吧,给殷成大人添了一堆麻烦……”凌傲天苦笑了一下,揉揉额角,“那两个人你就按我说的去安排吧,能不能用等我看过了再说。”
“好。”
——天下会天英堂,聚各路英雄豪杰,共襄侠义正道。无论身份背景,只从天英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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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鼠躺在聚福客栈后院的豪华客房里,可是翻来翻去怎么也睡不着。
赤鼠和蝙蝠被江湖人称作烈焰双怪,两人之中蝙蝠的武功更胜一筹。然而事实上,赤鼠才是烈焰双怪的大脑,他不像蝙蝠那样没远见,他明白,杀手的路是走不长的——他们杀了那么多人,谁知道有没有漏网之鱼?不知道哪天晚上睡下去就永远起不来了。所以这一次,加入天英堂是个洗脱过去的好机会。成了天下会的人,不管有什么人是想报仇还是想找他们的麻烦,总要顾忌天下会的赫赫声名。
可是今天,其他投奔的人都被安排在了天荫城里的天英堂客舍内,而他们两个却被请到了这里,所以赤鼠很忐忑很不安——如果天下会不愿意收我们怎么办?当初赤鼠也有考虑过无双城,不过最终还是决定先试试天下会。因为无双城的独孤家族是个传承百年的大家族,人才济济,而且凡事以家族内部人员为先。就算收了他们两个,他们也未必能得到什么重用。
“笃、笃、笃”
窗棂上忽然传来敲击的声音。
此时正是万籁俱静的时候,突兀的声音把赤鼠吓得三魂七魄去了一大半,“咻”地一下就从床上蹦到了窗户边。
赤鼠的手心里已经都是冷汗了。此人能在他毫无所觉的情况下无声无息就站在他窗外了,功力绝对在他之上。可是这人却敲击窗棂提醒自己,让人摸不透他的意思反而更觉得惶恐。更让赤鼠惶恐的是——蝙蝠就住在他隔壁——蝙蝠是瞎子,听力何等灵敏,就算一开始没有察觉,如今也不可能没有听到敲击窗棂的声音——可是赤鼠听得见,蝙蝠的房里传来均匀的呼吸声——蝙蝠依旧沉沉地睡着。
“你不用担心,我没有恶意。”窗外传来平静无波的声音——这声音里有一种尊贵的气息,却又明显地传达出了一种柔和。
赤鼠缓缓地从窗边挪开,微微一顿,一个人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了房间里面——快,太快了——赤鼠瞪大了双眼——快得没有一丝风,快得仿若突然出现,快得……仿佛他一直就在那里。
月光从窗上薄薄的窗纸中淡淡地渗透进来,映着男人棱角分明的脸,在昏暗的屋子里,却仿佛夜明珠一般尊贵耀眼。
“你……你是……”赤鼠结结巴巴地说,在这样的人面前,总难免会生出自惭形秽的感觉来。
“本座雄霸。”
雄霸!——这就是,雄霸。
天下会帮主雄霸,现年三十岁,以一人之力创立天下会,成为神州北部的江湖霸主。传说他出生低微毫无背景,待人温和有礼。而更为人津津乐道的是他侠义为怀,数年来救人无数,其治下税赋极低,是神州难得的乐土。
赤鼠一时间激动难耐,仿佛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多少少年侠士都以雄霸为偶像,又有多少怀春少女把雄霸当做梦中人——今天,这个传奇般崛起的武林巨擘,居然就这样站在自己眼前!
不!不能这样激动……必须、必须冷静下来……能让雄霸亲自前来……又怎么会是小事?
赤鼠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努力控制着不让声音颤抖——
“不知雄霸帮主亲自前来,有什么事是我兄弟二人可以效劳的?”
那一刻,赤鼠从这个自称是雄霸的人眼里看到一丝赞赏——很快,却还是让他捕捉到了。
“你很不错,我果然没有看错你。”身穿绣有金色龙纹的黑绸锦衣的男子缓缓地说,月华环绕,气质仿若九天上的神袛。
“赤鼠,我知你烈焰双怪想要加入天英堂,彻底摆脱染满鲜血的过去。”年轻男子不带一丝情感地说。
赤鼠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忐忑地说,“那么,雄霸帮主不愿意收留我们?”
那男子忽然轻轻地笑了一声,霎时间犹如春暖花开,把赤鼠掉进冰窟窿里的心又捞了起来。
“倘若如此,本座又如何会出现在这里?”男子若有若无地笑着说。
“那么雄霸帮主是有什么特别的吩咐要交代我们兄弟二人?”赤鼠小心翼翼地说。
“你很好,据我了解,你心思缜密,是可以交托大事的人。”男子顿了顿,看着赤鼠忽然亮起来的双眼,继续不紧不慢地说,“刚才你十分激动,却能一瞬间平复下来;你探寻我的来意,却不忘反复强调你们是‘兄弟二人’——这样有情有义又有才华有能力的人,本座又怎么会拒绝?”
赤鼠忽然感受到了被人欣赏被人重视的感觉,这么多年来,这是第一次。从男人的语气里,他可以听出真诚的意味,他明白,这是男子在向他表达善意。可是事情会这样简单?若是只是想招揽他们,又何须堂堂天下会的帮主亲自在半夜里来到客栈见他?
“你现在可以选择,”男子看着赤鼠恍惚了瞬间又立刻筑起防备的眼睛,慢慢地抛出了来意,“明天本座会在天英堂亲自接见天下英豪,如果本座现在就离开,明天本座会直接让你们烈焰双怪和其他人一起加入天英堂——可如果你选择听下去,那么本座就会当众拒绝你们烈焰双怪加入天英堂——从此命运难测,你可明白?”
赤鼠心下一惊,他绝对是进入了一个大计划里面,要不要继续?复而又是一喜,能够加入雄霸的大计划,若是成功,那……若是‘和其他人一起加入天英堂’,以他和蝙蝠的身份背景,也不过是被别人踩在头上罢了——而现在,立功的机会就在眼前,到时候带着天大的功劳加入天英堂,地位又怎么会一样?
男子看着赤鼠的眼神慢慢转向坚定,深邃的眼里有如流星一般的锐利一闪而过,可是太快太快,这世上没有人能捉住流星的光,赤鼠自然也不能。
“你知道天下会真正的大敌是谁吗?”男子看着赤鼠点了头,却也不往下说,只是不慌不忙地反问了一句。
“天下会如今锋芒正盛,有谁敢掳其锋?”赤鼠不解地问。
“若是本座的野心只到此为止,那自然不必多说。可惜只在北方武林称王称霸,却不是我希望的终点。”
男子轻轻地扫了一下衣袖,赤鼠忽然有了一种天下皆在这个男人一掌之中的错觉。
“您的意思是……中原?难道……是无双城?”赤鼠的声音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两大势力的碰撞,又怎会是他这种小人物能够参加的?
“你不必紧张,难道本座还会让你去刺杀独孤一方吗?”男子轻轻地笑了,霎时间满屋子的凝重被一扫而空。
“帮主有什么吩咐,赤鼠一定无所不从。”赤鼠下定了决心——人的一生能有多少次机会呢?成龙成蛇也许就在此一举——拼!为什么不拼?大不了也不过是一条命罢了——雄霸是谁?他想要找人为他卖命,不知道有多少人愿意把自己的脑袋捧给他,就算自己不答应,难道还能阻挡天下会和无双城必然发生的交锋?——再说了,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机会,怎能不答应?怎么可能不珍惜?
“很好,”男子满意地笑了,“明日本座会当众拒绝你们兄弟二人,之后,你们就投入独孤一方门下吧。”
赤鼠一惊,“帮主……”
“你不必忧心,无双城里本座的人数也数不清——不过你是特殊的,你是本座的一颗暗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挥作用——也许一直到最后你也没做什么——可也许,你能在最后一刻在独孤一方的心口上Сhā一把刀——未来的事,谁知道呢?”男子悠悠地说,“不过无论结果如何,你所做的事都是抹不去的功劳,你,明白了吗?”
“赤鼠明白,赤鼠一定不辜负帮主的厚爱!”赤鼠激动地说。
“可是赤鼠该怎么与帮主联络?”赤鼠复而又问。
男子从怀里缓缓拿出一个香囊递给赤鼠,“这是特制的香,只有本座独有的神鹰能够追踪,时限是一个月。此后本座每月都会用神鹰和你联系,带一袋新的香给你,你把值得注意的消息让神鹰带回来就好。若是本座有什么任务,也会让神鹰传达给你。你不需要去冒险收集什么重要信息,那些自有别的人在做,你只要安安稳稳就好了。”
赤鼠接过香囊,心下大大吃惊——这样的暗子不知道有多少,最后无双城会有什么结局还真是难料。不过赤鼠马上又兴奋起来——这说明自己选对了主人,怎么能不高兴?
“不过你要记住一点,这件事情不能和任何人说,就是蝙蝠也不行——”男子止住想出声的赤鼠,继续说,“你应该比本座更加了解蝙蝠,他要是喝了酒,什么都有可能说出来。你不告诉他,反而是在保护他,你明白了吗?”
赤鼠转念一想,也确实是如此,连连点头应诺。
“还有,就算你发现有人是天下会的探子暗子,也不能去和他们说你的身份——你们彼此之间不需要认识,否则要是别人露了馅,把你招出去怎么办——总之,你只要安安稳稳做无双城的人就好了,你,明白吗?”
赤鼠连连点头,心下对雄霸佩服得五体投地——如此缜密的心思,难怪能一手创立天下会!
……
那人走了,就着幽幽的月光,仿佛踏月而去,不留一丝痕迹。
如果不是手中的没有半点香味的香囊提醒着自己,赤鼠都要怀疑这是不是一场梦?——不,这绝对不是梦——这是机会,成为人上人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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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傲天坐在天下第一楼里,仿佛从来没有离开过。他一下一下地摸着手边神俊的黑鹰,一瞬间眼神冷若寒冰——
[那天,霍步天一早已在打点着庄中事务。在日后便是他的大寿,他遂吩咐府中婢仆各办其中,正忙个不可开交之际,霍家庄那高而坚厚的铁铸巨门蓦地被人一脚踢翻,这条脚的主人竟然是个跛子!
只见硬闯进来人人体形肥胖,模样古怪,左足已废,足断处换上铁拐,一蹦一跳地跃进来,整个人看来就像是一头会跳的猪!
霍步天一见此人,不禁眉头一皱,当即问道∶“这位兄台,我霍家庄与你素无过节,何解不请自来,破门而入?”
那怪人嘿嘿狞笑两声,神态猥锁,道∶“你爷爷我是烈焰双怪之老地赤鼠,此行是奉霸业万载的雄帮主雄霸之令,前来报讯!”
霍步天强作镇定,问∶“所报何讯?”
赤鼠诡谲地笑了笑,道∶“雄帮主有令,命霍家庄即日归降,纳为天下会其中一目,此后世世代代尽忠于雄帮主,不得有违,否则……”
“否则又将如何?”霍步天正色问。
赤鼠瞪目不转,一字字道∶“要把你霍家庄杀个鸡犬不留!”(原文)]
——凌傲天从记忆中回过神来,幽幽地笑了起来,“还是按照剧情演下去的好——那样,多有趣。”
无名
这是一个不太繁华的小镇,近年来,镇上的人更是越来越少了。
人,都到哪里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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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江湖中两大势力分南北而治,距离五大门派归附天下会时江湖上掀起的轩然大.波已经又过去了一年。
当时,许多人以为天下会会趁势进占中原,继而与无双城展开天下归属的角逐。然而,天下会帮主雄霸却说天下会之所以介入五派内部纷争,完全是不忍心看到五派弟子因为掌门帮主之间的矛盾白白送命——雄霸帮主有言:尔等皆如此年轻,未来大有前途,天下会不希望江湖中正义的火种浪费在毫无意义的内耗之中,因而归并五派,齐心合力共襄侠义正道。——五派弟子中也曾有为非作歹者,皆应按罪行轻重加以惩处。然天下会愿意给每个人一次新的机会,天下会将重新教导各派新入天下会的弟子门何谓侠义正道——相信经过教化,曾经为恶者也能浪子回头。
雄霸表示:无双城传承数百年,城主独孤一方威名赫赫,乃是当代江湖的侠义典范——天下会愿与无双城友好协作,共同维护江湖正道。
独孤一方的生辰正在四月。那时江湖上正在沸沸扬扬地讨论着天下会的强势崛起,把无双城的城主独孤一方的四十大寿的风头全都掩盖了——可不过几天,就传出天下会雄霸帮主特派长老携带宝剑“无双”前去给独孤一方贺寿,希望天下会能与无双城永结同好,共同匡扶江湖秩序,为百姓造福。
于是整个江湖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无双剑”上——那可是传说中“剑神”的宝剑,据说当年“剑圣”寻觅多时而不可得,没想到居然在雄霸手上——而雄霸居然就这样送给了独孤一方!
不论江湖上是怎样的流言蜚语传言纷纷,从那时起神州南北每天都增加无数商人来来往往,一时间天下会和无双城互通有无,商业蓬勃兴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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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这个不知名的不繁华的小镇就更加不繁华了——因为它刚好错过了南北的商路——许多小镇上的人都搬去了不过几十里之外的闵方镇——那里正是南北交通的重要枢纽,相信过不了多久就会成为闵方城了。
此时这个小镇上唯一的小酒馆里,只稀稀落落地坐着几个客人。尽管已是秋天,但是如今外面日头正大,小酒馆的老板也恹恹地提不起精神,小二哥斜倚着梁柱,总要等到客人催上好几次,才慢吞吞地过去加茶。
而就在这个破破烂烂的酒馆里,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却坐着一个无论走到哪里都不会让人忽略的人——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男人,穿着有银白色暗纹的深蓝色长衫,风神俊秀,卓尔不凡。
他伸出玉白色仿若琉璃一般的手指,轻轻地拿起面前缺了一个小口的茶碗,小小地抿了一口三个铜钱一碗的最低劣的茶。
明明是缺了口的劣质陶瓷茶碗,明明是最低劣的茶水,可这个男人的动作是那样优雅,就像是端坐龙庭的帝王,端起了无价的紫玉金龙酒樽,喝下了琼浆玉露一般——这是从骨子里透出的尊贵。
就在这时,一个七八岁的穿着白衣的小孩子蹦蹦跳跳地走进了这个小酒馆,只听他清脆地说“掌柜的,老规矩,三斤老酒!”
掌柜的就像是早有准备一般,从小孩子手里接过空了的酒葫芦,又从案子下拿出一个一模一样的装满了三斤酒的葫芦,递给小孩子,说:“早准备好了,回去吧,酒钱还是一样,月底再算。”
那孩子轻松接过酒葫芦,随口应了一声就要往外走,却忽然发现有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挡在了他的前面——是那个男人,那个明明贵不可言却偏偏要到这么一个偏僻破旧的小酒馆来喝劣质的茶水的男人——他嘴角噙着笑,很温柔地说:“小兄弟,你说若是我有上好的酒想请你师父喝,他会不会欢迎我这个不速之客?”
于是就出现了这一幕,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手里还提着一个酒葫芦,后面跟着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男人。
小孩子一路哼着不知名的调子,男人只是默默地跟着。
秋色八月,雾锁烟浓,在那烟雾深处,有一条水声潺潺的小溪,小溪之畔,兀立着一间朴素石屋。
时近中秋,石屋四周的枫树渐红,碧水萦回,衬得这间石屋更是孤绝,迷离……
小孩子远远看见了那一座石屋,飞快的跑了起来,边跑还便嚷嚷:“师父师父,有人来啦!”
“有贵客至,未曾远迎,是某失礼了。”这嗓音低沉而浑厚,却又有股令人安详的感觉。
凌傲天淡然地笑了笑,平淡地说:“冒昧到访,是在下失礼,还望主人勿怪。”
这个男人就是凌傲天——当然是凌傲天,除了他,天下会帮主雄霸,还有谁能在这样的年纪有着这样的气势?
“吱呀”一声,石屋的门开了。
剑指
只是一瞬间,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已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离石屋门口约有二十余步的篱笆旁边。
那汉子正背对着夕阳,昏黄的夕阳映照下,只见那汉子一身乌黑素衣,唇上蓄着稀疏小胡,双目流露一种令世人不敢侵犯的孤高威仪。神情似冷非冷,似暖非暖,像已饱历无限沧桑……
凌傲天与那汉子遥遥相对,此二人的气度风范皆非常人可比,此时却在这样的情景下相见,整个画面有些许违和感,却又隐隐藏着突兀的和谐。
在这一霎那,仿佛天地间只剩下这两人。
七八岁的白衣小孩忍不住要打破这种令人窒息的氛围,他扯了扯汉子的衣角,轻轻地呢喃了一声“师父”,于是仿若停止流动的小溪又继续潺潺了起来。
“我早已不在这尘世,你又何必还来找我?”那汉子淡淡地说。
凌傲天从腰间取下一个十分精致的小酒壶,缓缓地说:“只是想请你喝酒……其实这尘世——至少还有酒。”
那汉子深深地看了凌傲天一眼,凌傲天的眼神依旧坦坦荡荡,没有半点波动。
于是夕阳映出了两道长长的影子,一张朴素的石台,两只石凳,男人和汉子分坐两边,静静地,喝酒。
喝酒,各喝各的酒,汉子大口大口喝着小酒馆里的老酒,男子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小酒壶里的烈酒。相对无言。
不知何时天完全地黑了下来,酒也喝完了,不过这两人似乎都没有丝毫醉意。
“你究竟,是生是死?”男子轻轻地开口说,打破了一地静静的月光——没有丝毫醉意的人,怎么会说出这样的醉话?坐在面前的人,难道还能是死人?
“世事尽属虚空,人虽未死,心却已死。”汉子依旧语气淡漠,仿佛在说着毫不相干的人的事。
“每个人都要在这世间走上一遭,你已经走过一遭,得到了什么,又剩下什么?”男子转着左手拇指上的墨玉扳指,似乎是在看着那汉子,似乎是在看着那星空,又似乎、什么也没看。
“得到的……只有虚幻,剩下的……只有悲痛!”那汉子的双目忽然锐利起来,仿佛下一刻就要射出剑光。
“那么,剑道呢?”男子继续说着,不等那汉子说话,又说到,“你就是剑,剑道就是你的道——不需要得到,自然也不会失去。”
那汉子瞬间就成了一把出鞘的剑,仿若能够划开这漆黑的天幕!
“你想、怎样?”汉子一字一顿地说。
“不怎样,就是想请你喝酒——可最终,也不过是和你一起喝酒——若我有那个荣幸,还想看看天下独一无二的剑!”男子的眼睛亮了起来,气势飞涨。
汉子再不发一言,只是并指折下一支树枝,直直地刺了过去。
这一招直刺,每一个初练剑的童子都要先练这一招,也许是上千次,也许是上万次——可是再没有一个人能用出这样的一招直刺——是的,这只是一招直刺!最普通、最平凡的直刺!可这汉子使出来,凌傲天竟然一瞬间有了身处千万剑网之中的感觉!
凌傲天脚尖点地,瞬间向后退去。那汉子也一点地,树枝依然向前刺出——两人瞬间移动了百余米距离,这一招直刺依然还在凌傲天眼前。
旷野上月光漫漫,有两道人影一瞬而过,不留下半点涟漪。
凌傲天并指如剑,点在树枝的一处小芽上,只一招,万千剑网消失得无影无踪。
汉子的双眼骤然放出利芒,剑势忽变——这一刻,四周树木竟似为这剑招所感动,沙沙作响,宛如怀着冤情的夜鬼在啼哭!纵横交错的无数剑网,铺天盖地的向着凌傲天而去!
凌傲天此时已经来不及惊讶——他根本已经来不及思考任何事情、任何招数——出指连弹,迅疾如风!下一刹那,凌傲天已经使出了自己这些年来从破天三式中悟出的杀招——弹指破天!
漫天的剑网如在一瞬间被划开,一声爆响——只觉得天地失色、万物失声!
方圆十丈的所有物事悉数摧毁,再无半点杂草能在错综复杂的剑网范围内存活!唯有——男子站立的地方——就像湖中的沙洲,又像大漠里的绿洲——只、此、一、处!
“好招……名字?”那汉子的眼中有震惊、有欣赏,却在极短的时间里恢复了平静无波。
“以指为刀,弹指破天!”凌傲天悠然地说着,接着又缓缓地把破天三式的刀诀一并说出,毫无半分隐瞒。
汉子沉吟片刻,也慢慢地念出一段剑诀来——“我这一招,叫悲痛莫名!”
两人谁都没有再多说话,仿佛都沉浸在方才惊天动地的一次对碰上。两人一前一后,静静地走回石屋前,月光静好,仿佛从来也没有变过。
凌傲天拿起桌上的酒壶挂回腰间,缓缓地向远方走去。
“你没有朋友,我也一样——若有机会,以后还想请你喝酒。”
人已不见。
汉子静静地立了不知道多久,转身进了屋。
万籁俱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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闵方镇上有一个霍家庄,霍家院子里一个阴暗的小角落里有一个小男孩——他的神情仿佛一座冰山,就连眼神似乎都蒙上了一层冰。
男孩静静地看着天上的星空。
没有人发现霍家庄的屋顶上躺着一个男人——似乎和屋顶融为了一体——他在静静地看着,看着无边的星空,和星空下的小男孩。
凌傲天默默地把悲痛莫名的剑诀剑招回忆了一遍,定定地看着毫无所觉继续看着星空的男孩——“这就是……你的命运……不哭死神……步、惊、云。”
暗谋
[去年冬,霍步天续弦玉浓去世,霍步天传授其继子霍惊觉“霍家剑法”,而其亲子无缘得学。]
——启禀主上:属下与蝙蝠投靠无双城后即被安排至外十三堂,至今尚未得见独孤一方当面。外十三堂堂主为独孤家旁门子弟独孤远,其人目光短浅,急切渴求立功以进入家族核心。——赤鼠顿上
——可建议独孤远四处征讨二三流帮派家族,收归无双城所用。
——主上圣明,独孤远对属下之建议大加赞赏,已经确定第一个目标:启元城许家。——赤鼠顿上
——随他同去,许家若有抵抗,建议杀无赦。据闻许家有子年十一,设法重伤之,保其命。
——主上英明神武,料事如神,许家强烈抵抗,独孤远大怒,血流成河。许家小儿受伤装死于书案之后,属下将独孤远引开,其并未察觉。下一目标是宛东城齐家,独孤远不愿亲去,属下自请之,其大赞。——赤鼠顿上
——必须让世人皆知尔等是独孤一方所派,见机行事。
——主上千秋万载,霸业永存,齐家死伤过半,降。独孤远上年表时言其‘恩威并施’,使许家、齐家皆归顺于无双城。独孤一方批复:甚善。独孤远大喜,下一目标是荣兴城张家。——赤鼠顿上
——汝所为甚得我心,多保重自己。
……
[霍步天将在今年寿辰宣布现年十岁的继子霍惊觉为霍家继承人。]
——主上天赋英才,真龙在世,独孤远倒行逆施,无双城人心尽失,有无双城暗探快马上报独孤一方,已在路上。独孤远浑然不觉,已定下一目标:闵方城霍家。属下一如既往自请前去。——赤鼠顿上
——暗探已不幸坠马身亡,前去霍家同之前例,须当众宣布尔等乃受命于独孤一方,如有小儿,留之。霍家剑法不俗,当让蝙蝠在汝之后前去,以防万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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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傲天此时坐在闵方城的天一阁贵宾房内。
原本闵方城不过一个小镇,天一阁本不会选择开在这里。然这两年来每半年凌傲天都会来此一次,并随身携带美酒一壶,故而天一阁亦在此设立一点,以供暗中保护凌傲天的暗卫们休息——皆是由于每次到闵方城后凌傲天都不让暗卫继续跟随。
殷成猜测到凌傲天所会见之人身份,担心非常,曾建议多带暗卫。然凌傲天只说:“若我俩相斗,暗卫无可Сhā手处。”遂罢。
不错,能和凌傲天喝酒的,自然是无名。
每隔半年的当月十五,凌傲天都会准时出现在无名石屋之外与其同饮天一阁美酒至夜半,之后再一同赏月。两人并未有多言,多是凌傲天看着无名指点剑晨练剑。两人也未有再次切磋,然亦有互相探讨武学本质,各有所得。
今日正是半年之期的前一日,十四。
天一阁贵宾房建在顶楼——因为掌柜们认为,没有人配站在天下会帮主雄霸的头顶——这里也是城内最高处,视线开阔。
凌傲天远远地看着目光所及之处的这城里最大的院子,那院子内的仆人们正在忙着张灯结彩,只因再过两日,就是这院子主人的寿辰了。
而此时,凌傲天往另外一个方向看去,一个人正往那最大的院子走去——那是一个凌傲天很熟悉的人,很熟悉,但他们只见过一次面;虽然只见过一次面,可是每个月他们都会书信往来——这个人自然是,赤鼠!
那个院子自然是,霍家庄。
后天,是十六。
“十六的月亮……”凌傲天喟叹了一声,“比十五还要圆,还要美。”
好戏
每次当霍步天看着步惊云一心一意,聚精会神的练剑时,他总会念起这孩子自出娘胎以来的多年辛酸。
他的父亲早死,他的娘亲恨他,他此刻又常自觉寄人篱下,短短十年的小命,从没得到半点关怀和谅解,他比任何人更需要同情,可是他偏偏不需要别人同情。霍步天心中暗下决定,只要他在世一日,他一定会克尽父职,好好养育和提携这个孤独的孩子,他更使步惊云重过正常人家的生活,他要使他幸福。
只要他在世一日……
然而,独特的孩子总有异于常人的命运,一切一切,都不可以摆脱!
云已无常,
可惜,世事,更是无常。
终于有一天。
恶运来临!(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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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这日,霍步天一早已在打点着庄中事务。因为后日便是他的大寿,府中婢仆都在张灯结彩,洒扫除尘,正忙个不可开交之际,霍家庄那高而坚厚的铁铸巨门蓦地被人一脚踢翻,这只脚的主人竟然是个跛子!
这人,自然是赤鼠!
[只见硬闯进来人人体形肥胖,模样古怪,左足已废,足断处换上铁拐,一蹦一跳地跃进来,整个人看来就像是一头会跳的猪!]
霍步天一见此人,不禁眉头一皱,当即问道:“这位兄台,我霍家庄与你素无过节,何解不请自来,破门而入?”
赤鼠嘿嘿狞笑两声,神态猥锁,大吼着说道:“你爷爷我是烈焰双怪之一的赤鼠,此行是奉圣明无双的无双城城主独孤一方之令,前来报讯!”
霍步天一闻独孤一方之名,脸色陡变,转瞬化青!
这独孤一方原本名声在外,也是称霸一方的武林巨擘,虽然比不上近年崛起的另一武林巨擘雄霸多行善事,但也从来没什么恶名。
可是这两年来,独孤一方门下在中原各地大肆招揽帮派家族,以求增强自己势力。附近几座城中的家族或是惨遭灭门,或是委曲求全。霍步天也常常担心哪一天会轮到霍家庄,没想到这一天竟然来得这样快!
霍步天强作镇定,问:“所报何讯?”
赤鼠诡谲地笑了笑,道:“独孤城主有令,命霍家庄即日归降,纳为无双城附属家族,此后世世代代尽忠于独孤世家,不得有违,否则……”
“否则又将如何?”霍步天正色问。
赤鼠瞪目不转,一字字道:“哼!独孤城主天赋英才,尔等莫要不识好歹,还是乖乖把账本名册交出来,否则爷爷可先礼后兵,要把你霍家庄杀个鸡犬不留了!”
霍步天冷笑。
他亦不作细想,立即义正词严地回答:“好!你这就回去告诉独孤一方!霍家庄向来与世无争,仅以济世助人为已任,绝不愿牵涉入此等江湖的权力斗争之中,更不想接受贵城主的招揽。”
赤鼠道:“好大的口气!你这是有敬酒不喝喝罚酒了?”
霍步天不答,脸上流露一股凛然正气。
赤鼠嘿嘿一笑,道:“那就让老子先试试你这厮究竟有多大能耐?”
赤鼠说罢提掌运劲,猝然向霍步天击去!
霍步天见他适才一腿已可将霍家那道铁门踢翻,可知内力深厚异常,岂敢怠慢,急忙纵身一跃,避过来袭,赤鼠这一掌于是击在其身旁那张圆桌之上。
“砰”然一声,圆桌顿时被赤鼠轰个粉碎,余屑更夹着火舌向四面八方飞散,众家丁婢仆登时被吓得鸡飞狗走!
“烈焰神掌?”霍步天乍睹此掌威力,不禁动容,盖因其生性不好斗争,仅于助人脱困时才用剑,平素大都不会佩剑在身。此刻强敌当前,一个剑手居然身无一剑,情势凶险万分。
赤鼠哈哈大笑起来,得意地说:“霍老头,你如今怕了吧?听说霍家剑法甚是不俗,你老儿这么没用,就是拿上剑想必也厉害不到哪里去!”说着再行鼓动双掌,疯狂向霍步天拍去!
霍步天本以剑驰名,并不擅长掌法,在未摸清对手功力之前,不宜空手硬拼,于是左闪右避,赤鼠虽然掌影此起彼落,变招甚速,可是霍步天身法奇快,赤鼠掌掌落空,一时间未能得逞。
两人一攻一避,斗到内堂门外,就在此时,一个小小的身影正从内堂步出。
霍步天急瞥之下,只见那身影正是步惊云,不禁大吃一惊,急忙呼道:“惊觉!快躲开!”
步惊云恍若充耳不闻,反向他们这边走来。
赤鼠听见霍步天适才如此叫唤此子,心知这孩子绝不简单,想想雄霸帮主说的,倒不如把他打伤留下再血洗霍家庄!当下改变主意,化掌为爪,向步惊云抓去!
步惊云竟然毫不惊怕闪避,就在赤鼠侵近,快将触及其衣角之际,他倏地把手从后送前,送的不单是手,还有一柄短身匕首,直刺向赤鼠的心窝!
这样一送,正是霍家剑法其中一式——荡气回肠!
赤鼠不虞此十岁小子忽然出剑,更不料他冷静若此,这一剑落位之准,纵是他如此的高手亦难闪避,惊愕间猝使一个鲤鱼翻身,尚幸步惊云手短剑短,此招他险险避过,但赤鼠胸前衣服已给刺破,狼狈已极!
然而赤鼠不愧为顶级杀手,应变奇速,双足着地同时,烈焰掌劲又再如浪般涌出,猛然向步惊云额头拍下——赤鼠如今已经怒火暴涨!这小子不识好歹!爷爷本想留你一命,哼,现在看来完全用不着!
步惊云纵然资质极高,但毕竟是个小孩,适才一击不中,变招自然不及赤鼠那样老练且快,决计避不了赤鼠这一击,倘若挺掌相抗,以他微弱功力,更是螳臂当车!
眼看赤鼠一掌便要把他的小脑轰个稀烂,蓦地,一条魁伟的身影闪电拦在步惊云身前,此人正是霍步天!
他心知烈焰掌法厉害,本不欲正面和赤鼠硬拼,只想退回房中取剑迎战,但见此刻步惊云命在毫发,一时情急之下,奋不顾身抢前,以自己身体为他挡这两掌!“砰”一声,烈焰掌劲结结实实地拍在霍步天的胸膛上,瞬息发出碎心巨响!
赤鼠脸色一变,反被霍步天震退丈远!
霍步天则沉马稳站,静立不动,在他衣襟之上,深深印下两个焦灼的掌印。
过了良久,赤鼠这才回过血气,盯着霍步天及其身后仍是表情木然的步惊云,喘息道:“好一个……处世不惊的小子!料不到霍家庄竟出此异禀之人。”
霍步天略露引以为豪之色,却依然不失剑客风范,道:“犬儿仅学得霍家剑法之粗浅皮毛,赤兄承让了。”
赤鼠道:“你且别得意,下次老子再来之时,将会与我大哥蝙蝠一起前来,届时合我烈焰双怪之力,必定把你霍家夷为平地!”
霍步天冷冷还他一句,道:“倘若你真有料子的话,何不现下再来动手?”
赤鼠脸上阵青阵紫,似有隐忧,悻悻然道:“嘿!你们等着瞧吧!”
说罢运起铁拐弹跳而去。
赤鼠去后,霍步天一直镇定的面容骤变铁青,一颗颗斗大的汗滴从他额角源源流下,他忽然猛烈地用手抚着胸口,痛得颓然跪倒!
霍步天口角渗出一丝鲜血,咬紧牙根,强忍着痛楚道:“好历害的烈焰神掌!不过我霍步天绝不相信,单凭他兄弟两人便可以把我霍家庄夷为平地,有胆便来吧!”
步惊云却默然无语,他只是定睛看着霍步天襟前那两个掌印,仿佛那两个掌印才是最值得他一看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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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傲天远远地看着这一出戏,虽然什么也听不到,人影也很模糊,但凌傲天早将这出戏在心里演上了千万遍——戏,是好戏!
“悲欢离合,生死契阔……”凌傲天低低地说,“人生,也不过是一场戏。”
灭门
“暗十七,今日之后,当使无双城外十三堂主使者皆死——群情激奋,不能不死!”
“是!”
“暗八,确保独孤一方得不到附近十城的半点消息——抑或者,消息就在他面前,可他偏偏注意不到。”
“得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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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十六,亦是闵方城的第一大户霍家老爷子的大寿,宾客盈门,霍家上下是喜气洋洋。
霍步天正在迎接宾客,管家在一旁打点寿礼,两人都是红光满面。
可正在此时,十数名家丁如断鸢般给抛了进来。
十数名死了的家丁!
众宾客乍见那些家丁们血淋淋的尸首,不禁哗然尖叫!
霍步天心中一寒,他一眼已瞧见这些家丁全都死于刀法之下,操刀者刀快且准,全是一刀致命!
惊愕之间,两条人影已骤现门前,其中一个赫然是那天来招降的赤鼠,另一个容貌枯槁,双目失明,然而步履沉稳,显见是一流高手。
赤鼠已一马当先,大步上前,向霍步天咧嘴笑道:“恭喜霍庄主大寿之喜!”随即又哭丧着脸,转调道:“更贺喜霍庄主灭门之喜!”说罢突然举掌发劲,向那群宾客身上轰去!
烈焰掌法霸道无伦,那群宾客又不谙武,掌风扫过他们身上,迅速着火,顷刻之间,不少人惨被焚身,惨号撕天!
霍步天眼见他出手如此凶残,怒道:“你们只是冲着霍某而来,别要滥杀无辜!”
赤鼠道:“霍老头,谁让你不识时务!独孤城主早已下令,凡是不服无双城的一个不留——今天我们兄弟就要把霍家杀个鸡犬不留!今天在霍家庄内的所有人,绝对没有一个能够活着出去!”
霍步天道:“好狂妄!你的伤已经痊愈了?”
赤鼠恨恨地道:“承蒙霍庄主关心,小弟的伤早已为吾兄所治!”
霍步天的目光这才移往那瞎子身上,问:“这位一定是闻名江湖的蝙蝠先生了?”
蝙蝠冷笑,答:“正是。”
“江湖传言,蝙蝠只为银两杀当事之人,绝不干赔本买卖而杀害无辜,不知此话当真?”
蝙蝠冷静地答:“当真。”
霍步天深深叹了口气,道:“那霍某今天当可放心,蝙蝠先生不会杀害这里的人,这只是我与你们之争!”
蝙蝠道:“你错了。”
霍步天一愣。
“凡是不服无双城的,统统都得死——这些人来给你贺寿,便是你的亲朋好友,都要一起陪葬!”蝙蝠道。
“葬”字出口同时,赤鼠已腾身而起,又再冲向人群,挥掌便要将宾客们击杀。
霍步天大吃一惊,急忙拔出佩剑,奋不顾身地挥剑抵挡赤鼠击向宾客的攻势,岂料在旁的蝙蝠同时出手!
刀光一闪!
这一刀,逼开了霍步天的一剑,赤鼠顿没阻挠,掌势迅速轰向众人身上!
瞬息之间血花四溅,凄历异常!
霍步天心中顾虑众人安危,心神一分,“刷”的一声,已然给蝙蝠划中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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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在霍家庄厮杀连场的当儿,步惊云正在距霍家庄不远的小山岗伺伏着。
他在等,静静的等。
静静的等,似乎是他最大的专长。
自出娘胎以来,他已等了十年,他一直在等待一个真正关怀和了解自己的人,这个人可以是一个父亲,或许是一个母亲,甚至是一个知已,一个朋友!
他终于等到了霍步天这个父亲,故此他不需要再等候任何人的出现,今天,他只是在等另一样的东西——一头狐狸!
步惊云每日均会在此小岗上静坐片刻,每逢夜色渐浓时,一头全白的狐狸总会到此山岗上闲逛,于是他今天便藏身在草丛内,静候着它的出现。
这头白狐,将会是他送给霍步天的贺寿礼物!
步惊云如此做,并非希望霍步天在宾客面前称赞他,而是希望他能在宾客面前以子为荣!而在把这头白狐送给霍步天的同时,他更会唤一声爹,这将会是他有生以来的第一声爹!(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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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傲天远远地在天一阁的顶层看着这场杀戮,他的心里没有半分波动——这原本就是既定的命运,他看戏看得理所当然,更加没有半分愧疚——这些都将算在独孤一方头上,和雄霸半分关系也没有。
“命运……是否已被扭转……”凌傲天微微眯起了眼,“抑或者,这一切也还在命运的掌控之中?”
“不论命运是否存在,都无法阻挡我前进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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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步惊云把短刀抽离白狐的腰腹时,不远处的霍家庄忽然烈火焰冲天,漆黑的夜空恍似飘荡着血红的流苏,就连步惊云所处的小山岗亦给照得通红。
步惊云极目远眺,只见霍家庄已陷入熊熊火海之中!
天,怎么会这样的?
他的心不禁向下沉,他忽然记起那天赤鼠奉独孤一方之命来招揽之事。
当下刻不容缓,随即掮起那头白狐,疾奔回去。
血,恍如河水般涌出门外!
门前悬着的那对大红灯笼,也给冲出门外的火舌燃着,不得不倒在一旁自我焚身。
与世无争的霍家庄在顷刻之间,惨变人间地狱!
纵使眼前是血河火海,步惊云亦无所畏惧,他誓要跳进这人间地狱中,寻回他惟一的父亲——霍步天!
沿路所见,地上满是被火烧焦的尸体,步惊云发现悟觉和桐觉的尸体正在火堆中焚烧着,还有福嫂,还有经常在霍家庄出入的所有人,他知道,这一切全都是赤鼠的烈焰神掌所为!
不单是赤鼠,还有其兄蝙蝠,和那个元凶独孤一方,是他们把霍家庄变成|人间地狱!
纵是惨变陡生,步惊云的脸容依然镇定如常,他只是忙着在火海中左穿右Сhā,他一定要找回霍步天,他要把肩上的白狐送给他,他还要叫他一声爹……
熊熊火海之中,步惊云终于隔着火望见了霍步天。
霍步天正与蝙蝠及赤鼠周旋着,整个霍家庄,仅余下他一人在独力应战。
所有人都死光了,他身上也满是刀伤及掌印,他已距死不远,必败无疑!
他还在打什么?他为什么仍在强撑下去?
是否,他仍在等一个人?还是因为他仍未发现他的尸体,他的心始终在记挂着一个儿子?一个不是他儿子的儿子?
他还不想死……他还没有看见他的儿子!
就在霍步天一个转身,刚想挡开蝙蝠一刀时,他那满布血丝的眼睛,随即看见了他!
步惊云冷静地卓立着,仍是掮着那头白狐,霍步天于此闪电般之间,他忽然明白了。
这孩子并没失信,也并没有令他失望。
他只是回来得太早了,他应该等烈焰双怪离去后才回来。
步惊云已无法控制心中那份冲动,无论自己生死与否,他也要扑上前去,他要叫他一声爹!这抑压多时的一声爹,他一定要叫出来,他一定要霍步天听见!
但当他刚想蹈火而过时,突听霍步天“吼”的一声,蝙蝠的利刀已贯穿他胸膛而过,接着红刃抽出,蝙蝠闪电般又挥一刀,霍步天的头颅赫然被斩下,一碌一碌地滚到步惊云跟前,他的眼睛仍然充满暖意,像是在叫步惊云快点逃……
步惊云的血像是即时凝结,他想尖叫!怒叫!狂叫!
霍步天!霍步天!霍步天!霍步天!霍步天!霍步天!
爹!爹!爹!爹!爹!爹!爹!爹!爹!
可是他一个字也没法叫出来,他只是呆呆地望着脚下霍步天的头颅!
即使现下可以叫出来,亦已经太迟了。
这个曾经对其百般爱护,使他感到人间仍有半点温暖的人,如今再不能收到他的贺礼,再不能听到他的任何呼叫和说话!
他后悔,后悔自己为何在霍步天生前不和他多说几句话!直至他死为止,他只对其说了三句话!
只得三句话!
是谁毁了这个他栖身的家?是谁把他快要到手的幸福摧毁?又是谁将他再次推下无边寂寞的深渊,每晚都在苦候着迟迟未至的黎明?
是眼前这两个灭绝人性的凶手!还有那个天杀的独孤一方!
步惊云没有呼叫,因为根本无人再会理睬!
仍然没有眼泪,因为哭泣已无补于事!
他惟一想的仅是报仇,为霍步天报仇!
仇恨之火迅速在他体内奔窜,然而他小小的身子竟未因而颤抖,他的小脸比身上更为平静,死寂。
最可怕的愤怒,最可怕的仇恨,正是面上木无表情,五内却在绞痛翻涌之境!
此时,赤鼠忽然看见步惊云一个小孩静立当场,奇道:“咦?是你这小子?你还没有死?”随即想运劲一掌拍爆其脑门,心下又有些犹豫——雄霸帮主吩咐,凡是小孩子都应该留下——赤鼠明白,这是想给独孤一方留下生死大仇——可是,这个孩子——这个孩子,赤鼠不想留!
对!不想留!更加不能留!
赤鼠很清醒,他知道留下的小孩肯定都被带到天下会去了——而这些小孩子都是亲眼看到他灭了他们满门——然而他并不担心被雄霸抛弃,因为他的价值比那些孩子高得多,在他看来,那些孩子长大后也不过是对阵独孤一方的炮灰罢了。
可是这个孩子不同——太不同了!
他太优秀,太优秀了!
必须死——必须死!
若是让雄霸看中了好好培养,未来能走到哪一步?必然远在赤鼠之上!到那时,赤鼠会有什么结局,还用问吗?
赤鼠很明白,雄霸才不是什么仁义正直的君子——他是真正的霸主——心狠手辣,铁石心肠!
赤鼠的心乱成一团,这一掌就这样向着步惊云拍了下去!步惊云居然不闪不避,更转身以背上的白狐挡他来招,赤鼠料不到他有此一着,心下来不及细想,手掌已陷进白狐体内,且还给白狐的身体紧紧箍着,一时间抽手不得!
就在这一瞬间,步惊云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把一把尖刀直直Сhā、进了赤鼠的心口!
“大哥!”赤鼠在死前犹在杀猪般嘶叫,他似乎又看到了那一夜,朦胧月光掩映下的那个男人——那个宛若神袛的男人——人间的帝王!
赤鼠好像看到了雄霸,好像明白了什么——可是什么也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原来……原来……如此……赤鼠掉进了永恒的黑暗里。
蝙蝠纵然听觉灵敏,一直却因步惊云呆立不动,所以不知场中已多了一个小孩,此刻惊闻赤鼠惨叫,随即分辨方位,赶上前捉着步惊云,喝问:
“你究竟是什么人?”
“霍步天之子——霍惊觉。”步惊云一定要让人知道霍步天还有一个至今还未叫过一声爹的儿子。
蝙蝠勃然大怒,道:“好!斩草除根!你这就赶去陪你老爹吧!”说着一腿将步惊云重重踢向一旁的石狮上,石狮当场粉碎,可知蝙蝠的腿劲何等惊人,这一腿步惊云委实吃得不轻,当下便要昏厥。
昏厥之前,他看见蝙蝠的刀已朝自己劈了过来,好毒的刀!他自知避不了这一刀,他死定了!
就在间不容发之际,他突又看见了两块小石子破空飞至,“当”,“当”的两声几乎在同时响起,蝙蝠手中兵刃顿时断成三截!
而且与此同时,蝙蝠的巨骨|茓,曲池|茓,和肩井|茓已然被点,全身立即动弹不得!跟着此三|茓赫然传出“喀勒”声响,蝙蝠“吼”的一声,心知自己毕生功力尽数被废!
步惊云的脑海已开始迷糊,但仍听到一个小孩的声音道:“师父,这孩子可怜得很,让我们救救他吧!——咦,你这人怎么也在这里?”
一个温和的声音应道:“小剑晨也在这里,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还是让我来抱他吧。”
当下,步惊云感到被人抱了起来,来抱他的人是一个紫衣男子,那男子的气质令人心折不已。
步惊云终于昏死了过去。
今天是十六,月,正圆。
落定
当步惊云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第一个感觉就是,他还没有死,他还有复仇的机会!
随即步惊云就看到,他床前的圆凳上坐着一个身着紫衣的男子,正用手撑着下巴,闭目养神。
他记得这就是救他的那个男人。
他到底是什么人呢?又为什么要把他救回来呢?而且此人必定有着惊世骇俗的武功,可以从蝙蝠那样厉害的杀招下将他救出。
步惊云定定地看着那个男人——只不过一瞬间,那男子就若有所感地睁开了眼睛——那是一双怎么样的眼睛?步惊云只觉得,似乎整个天下都在这双眼睛里。
惊讶、欣喜、探究、犹豫、愧疚……无数种情感在那双眼睛里一闪而过,又在下一瞬间汇集成了温暖。
那男子站起来,走到桌边拿起一碗药,用十分柔和的语气对步惊云说:
“你已昏迷了一整天,先喝下这碗药吧!”
步惊云若有所思地瞧着那碗药——药色浓而墨黑,深不见底。虽是一碗寻常的疗伤茶,但在那茶水当中,他似是看见了霍步天的倒影,他忽然念起在霍步天大寿前夕,他也曾亲自为其煎了同样的药。
可惜,此际药茶无异,人却已不在……
一念及此,步惊云的心头不禁一阵抽痛!
那男人仿佛看懂了步惊云眼里深刻的悲哀,依旧用柔和而平淡的语气说:“无论多大的悲伤始终还是会逐渐过去,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何不先服下药,无论什么事都待疗好伤势再说?”
他的话像有一种令人难以抗拒的魔力,驱策着步惊云接过那碗药。
步惊云把药接过后便将之一口喝尽,并未因药苦而动容,过去的十年,他已喝过不少苦,何惧再喝一碗——不过这男人之前说他已经昏睡了一整天,而这药放在这里,应该是早已冷透了,可如今这药分明是温的,既不太烫,也没有冷,这温度就好像男人的话语,稍稍驱散了步惊云身上的冷意。
最重要的是先行疗伤,最重要的是苟全小命为霍步天报仇。
那紫衣男子俟他喝罢,继而问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眼前男子是救命恩人,步惊云不能不答,遂道:“霍惊觉!请问叔叔高姓大名?”他自认是霍惊觉,而不透露原名叫步惊云,仅为要纪念霍步天;随即又记起要有恩报恩,于是一反常态相问紫衣男子的名字。
那紫衣男子深邃地看着他,淡淡的道:“我名,雄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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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正值半夜,万籁俱寂,凌傲天倚在门柱上,静静地看着天上的月亮。
屋里步惊云喝了药,继而又沉沉地睡去了——他毕竟受了伤,又还是个孩子,自然难以再保持清醒。
另一边,无名和剑晨师徒也该睡熟了。
这一刻,凌傲天忽然觉得天地间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今天已经是十七了,这月亮自然比不了十六的圆——十六的月亮,是那样圆,似乎成了凌傲天心里抹不去的景致。
他一直,都在那里。
从头至尾。
他静静地看着一个又一个人葬身在火海中,心情没有半分波动——原本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
可是,他看见了他。
他——是谁?
他是,霍步天。
霍步天!
如此平凡的一个人,却有着那样一双眼睛——那样从心而发的温暖的眼睛——他死了。
他的头颅就那样滚到了步惊云的脚边,瞪大的双眼里却是满满的温暖——他看到了他的儿子,而这本来不是他的儿子——他的眼里还写着担忧,他想让步惊云快逃……
于是步惊云这一辈子也只能是他霍步天一个人的儿子!
凌傲天铁石一般的心忽然刺痛了一下。
“原来,我还是有心的……”凌傲天捂着心口,沉进了自己的思绪里。
他一直觉得这些人原本就是该死的——他们沿着既定的命运去死,和他凌傲天又有什么关系呢?若是凌傲天不是雄霸,他们还是得死,也依旧是死在烈焰神掌之下——没有一点儿改变,也没有——一点儿愧疚。是吗?
不是,不是的。
凌傲天两世的人生里,似乎都没有人教过他爱的真谛。他知道爱,知道世间的这种情感——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和他没有半点儿关系。
可是这次,他看到了,真真切切地看到了——看到了那么深、那么真的爱,似乎也听到了步惊云心里的狂吼——爹!爹!爹!爹!爹!
凌傲天忽然想起了那招“悲痛莫名”。
当初凌傲天在无名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直接说出了破天三式的刀诀,就是想要得到悲痛莫名的剑诀——这一切都是他考虑好的。
无名听了他的刀诀,就必然要把剑诀说出来——向无名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不这么做?
无名练的是剑,他就是剑——刀诀对他来讲,根本没用处——就算可以用于参考,作用也还是不大。
而且弹指破天是凌傲天集合多种武学自创的,虽说大部分出于破天三式,可是要想从破天三式中找出弹指破天的破绽,那也是不可能的。
而这一招悲痛莫名是无名剑法的精髓——更重要的是,凌傲天知道,这招本来就该是让步惊云学会的。可是凌傲天已经决定自己去救步惊云,那步惊云还会有机会偷看无名教剑晨练剑而学会这招悲痛莫名吗?那显然是不会的。所以凌傲天就决定先一步得到剑诀。
凌傲天已经得到了,剑诀和剑招都得到了。
这两年来凌傲天也练了这招,从中也有许多感悟,甚至使三分神指更进一步——可是他始终无法发挥出这一招的最大威力。
他很清楚原因——那就是剑意!
就如同剑晨练了数年的悲痛莫名也比不上步惊云一夜偷学一样的道理——因为他没有悲痛。
所以步惊云,才是最适合用这招剑法的人。
凌傲天忽然有一点看不懂自己了。他把步惊云抱回无名的石屋,亲自煎好药,又一直守在他床前——就连无名平静无波的脸上也出现了少许错愕。
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凌傲天有点恍惚——对了,这是为了得到步惊云的信任和好感——当年霍步天不也只这样一点点地走进了步惊云封闭的心?
于是凌傲天眼神温暖地看着步惊云,不动声色地传达着自己的善意,然后不出意外地看到步惊云一点点地放下了防备——这不是原本就设计好了的吗?
一切的一切都在掌控之中——没错,就是这样!
凌傲天算无遗策,没有什么不在他的掌控之中——从天下会的崛起到五大派的分崩离析,再到天下人人称赞的仁义帮主和无名的剑诀,还有独孤一方的人心渐失以及霍家庄的灭门,当然还有不久之后的步惊云的归心,未来还会有聂风、断浪……一切的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凌傲天呼出一口气,压下心头纷繁的思绪,缓缓地转过头去,凝视着深深熟睡的步惊云。
“绝对不会有半点意外……”凌傲天镇定地告诉自己,“命运也必须由我来决定。”
真的……是这样吗?
一切都可以谋划设计——那……人的心呢?
“你可不要怨我,这原本就是你应有的命运——至于霍步天……”凌傲天赶紧把眼前浮现出的那双温暖的眼睛从脑海里甩出去,“他妨碍了不哭死神的成长,是必然的炮灰……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你的大仇人可是独孤一方啊……”
果然真的没有愧疚吗?
“大不了,我会好好对待你——你本来就会成为我的好弟子,我自然要为你着想……”
若是没有愧疚,又为什么会想要补偿呢?
月光下有一个颀长的身影,久久地立着,久久,久久……
拜师
步惊云再次醒过来已经是下午时分了。
他缓缓坐起,虽然浑身依旧酸软无力,不过内里的伤已在缓缓恢复了。他勉力下床,游目四顾,发现室门半启,在那半启的斗缝中,他可以瞥见门外是一排低矮的篱笆,此时天色已近黄昏,在那昏黄的夕阳下,一个白衣小孩正蹲在篱笆旁喂饲数只雏鸡。
那个白衣小孩忽地回过头来,瞧见步惊云已下床,连忙向大门彼端道:“师父,那孩子醒过来啦!”
步惊云缓缓踱出门,便看到一个黑衣汉子和救了他的叫作雄霸的紫衣男子正在对弈。见他走出来,两人都望了过来。
黑衣汉子的眼神平静而淡然,只随意地扫了步惊云一眼,就又转过头去研究棋局。
紫衣男子则是略带欣喜地说:“看来你的身体已经好些了。”说罢挥挥手,让步惊云走上前去。
步惊云刚走到男子的身边,就被一把握住了手腕。步惊云从没习惯与人如此接近,想要甩开男子的手,却没有得逞,于是只怔怔的望着这个眼神里透着温文诚恳的男子。
凌傲天拉着步惊云摸了一会儿脉象,就放开了手,含笑着说:“以你年纪受了这样的伤,昨夜间便能醒转,如今已好了一半,可见你体格非凡。”说完又转向黑衣汉子,说:“他的身体还不宜远行,不若再让他打扰你几日,待伤好了再做决断?”
黑衣汉子沉默了一会儿,淡淡地道:“你呢?”
凌傲天诚恳地说:“还想打扰阁下几日,想必阁下也不会介意?”
黑衣汉子抬起头来扫了男子一眼,复又低下头去,落下了一颗白子。
“呀,你这是心里不高兴?不然怎么下手这么狠,吃了我一大片。”
……
步惊云无可选择,也只好留下养伤。
他已经明白黑衣汉子才是此间主人,然而汉子似乎并不大在意步惊云,从未与他说过一句话。但步惊云也感觉得到这黑衣汉子对自己并无恶意,他只是也不喜欢与他人交流罢了。而那紫衣男人与这主人之间的关系也很奇怪,似乎是朋友,却也不像。两人常常对弈喝酒,却一整天也说不上几句话。还有那白衣小孩,是黑衣汉子的徒弟,他总是称呼紫衣男人为“喂”、“那个人”、“你这人”之类的,也无半点尊敬之意,然而紫衣男子也不恼,总是微微笑着叫他“小剑晨”,然后白衣小孩就会跳起来大声让他把“小”字去掉。
步惊云其实并不想寄人篱下,可惜天地虽大,一个怀伤的孤雏却苦无立锥之地。
寄人篱下总有诸般不便,就如这个小居,也不是全部地方皆可进入,剑晨曾对步惊云提及,他师父绝不许任何人进入屋后的一间石室,因为那里放着一些重要的东西!据步惊云观察,那个紫衣男人似乎也没有进去过那间石室。
剑晨的性格似是十分活泼,不过他对其师颇为敬畏,故此甚少和他说话。而那个紫衣男人,剑晨每次和他说话都像是在吵架。步惊云有一种感觉,剑晨似乎是不满男人“抢走”了他师父对他的关注力。
步惊云出现后,剑晨总爱找其聊天。纵然步惊云从没张口答他,他似乎仍是乐此不疲,一聊便可聊上半天。
从剑晨自述听来,步惊云才知道“剑晨”一名并非其真正名字,而是他的师父为其所取,原来黑衣汉子在纳其为徒之初,希望此子的剑道修为他日能像旭日初升的晨曦一般,柔而不弱,光而不烈,故为他取名“剑晨”云云。
他师徒俩虽是用剑,但步惊云自入住以来,从没见过那黑衣汉子传授剑晨剑法。
剑晨平日大都在喂饲雏鸡,打扫小居,而那黑衣汉子则是整日与紫衣男子喝酒下棋。
然而有一天,步惊云听见黑衣汉子拉胡琴。胡琴之音本已萧索苍凉,可是一经其手,琴音益显萧索,更添苍凉,宛如倾诉着拉琴者无数显赫的往事,无尽惨痛的回忆。简直令人痛不欲生。
那紫衣男子似乎也沉浸在了琴音里,眼神深邃,不知道想起了些什么。
那黑衣汉子心中竟有如此深的无奈苍凉?瞧他那渐白的双鬓,和那深邃的眼神,他的一切悲欢离合已经过去,他仿佛早已不应生于世上。
他本应是一个已死的人!
一个无姓无名的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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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步惊云住下来的第三晚,他终于发现了这三个人不同寻常的地方。
那晚,他本来早已就寝,可是睡至子时,却忽然听到一阵异声。
异声来自屋外,他急忙悄悄推门,透过狭隘的门缝中看出去,竟发现那黑衣汉子正在园中教导剑晨学剑。
而紫衣男人则依靠在一旁的树干上。
月明星稀,皎洁的月色下,剑晨正手握木剑练得大汗淋漓,看来甚为辛苦。黑衣汉子则坐在一张竹椅上,默默望着徒儿练剑,并不作声。步惊云发现剑晨的身形虽见生硬,但舞动着的剑法却是精妙非常,每一剑皆蕴藏无尽变化和后着,实是深不可测。比之霍家剑法,不知还要高上多少倍。倘若剑晨能将剑式神髓尽数发挥,威力自是无穷。
可惜步惊云仅见剑式,未闻剑诀,故此纵然能强记这些招式,也是徒然。
就在此时,剑晨手中木剑舞至半途,斗地剑影交织,半空中霎时闪现无数纵横交错的剑光,凌厉无匹,好霸道的一剑!
步惊云精神为之一振,忖道:“世间竟有如此好的剑法?”
剑势本在逐渐增强,可惜顷刻间突告转弱,剑光亦随弱势冉冉消失。只见剑晨跪在地上不住喘息,黑衣汉子问道:“晨儿,你忘了‘悲痛莫名’的剑诀了吗?”
步惊云眼神一亮,原来此招名为悲痛莫名!
剑晨面露愧色,摇了摇头,又往紫衣男子那边扫了一眼,见男子神情似笑非笑,剑晨顿时气急,举着木剑就向男子刺了过去——
那男子依旧悠闲地坐着,只是轻轻伸出两只手指,稳稳地捏住了剑尖。
剑晨咬紧牙关,似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努力想使剑继续前进,然而无论他怎样用力,木剑都丝毫不得寸进,紫衣男子依旧似笑非笑,轻轻松松,似乎一点儿力气也没使出来一般。
剑晨“哼”了一声,狠狠地甩开了木剑,转向黑衣汉子,委屈地说:“师父师父,这个大坏蛋欺负剑晨!”
黑衣汉子只是拿起酒壶喝了一口,什么也没说。
剑晨委屈极了,声音都带了哭腔,“别人欺负剑晨,师父也不帮剑晨,师父是不是不喜欢剑晨了?”
紫衣男子“扑哧”一声笑了起来,说:“小剑晨还总是让我把‘小’字去掉,一有委屈就知道向师父告状,还不是小孩子?”
紫衣男子又转向黑衣汉子,说:“我欺负了你徒弟,你这个做师父的怎么也不帮他教训我?”说着不等黑衣汉子回话,又接着说:“两年来略有寸进,还想再次体验一下‘剑’!”
黑衣汉子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说:“我也有新的领悟……剑晨,退开。”
剑晨看了看两人的架势,虽然仍旧一个坐着,一个懒懒的靠着树干,却忽然有一种沉重的压迫感蔓延了出来——剑晨连忙远远地跑开了,却又瞪大眼睛望向这边。
步惊云的呼吸也停顿了一下——他知道,这两人绝对已经达到了他以前无法想象的高度,于是也凝神看了起来。
两人依旧稳稳地坐着,然而忽然间满地的落叶都纷飞了起来——黑衣汉子伸手虚握,只见落叶都聚集在他手中,形成了一把剑——一把落叶组成的剑!
紫衣男子的面色凝重了起来,右手食指中指拈住一片枯叶就向汉子弹了过去。
黑衣汉子恍若未见,缓缓起身使出了那一招“悲痛莫名”——顿时他手中的“剑”又分散成了一片片枯叶——可这一片片枯叶却仿佛是千万把剑霎时间组成无数剑网向着紫衣男子压了过去——之前男子弹出的那一片枯叶只在眨眼间碎成了无数片消散在了虚空之中!
紫衣男子倏地动了起来,带起了身边的落叶形成了一堵枯叶之墙挡在身前——只一刹那剑网就已经来到了“墙”的前面——而剑网所经过的地面上哪里还有半分枯叶的影子——只剩下纵横交错的剑痕!
剑网只在“墙”前稍稍停顿了不可见的一瞬间,就把“墙”化成了飞灰!就在那一瞬间,男子伸出了手指在剑网上连弹七下——可剑网还是一如既往向男子罩了过去!
下一刻剑网穿过了男子将他身后的树绞成了碎片——紫衣男子依然好好地站在那里,连衣角也没有半分动静。
步惊云只觉得手心里全是冷汗。
黑衣汉子淡淡地说:“另辟蹊径,果然不俗!”
紫衣男子微微笑了,说:“若非知道剑诀,我也不敢如此托大——可惜这一剑若是由我使出,怕是只能发挥出五成威力。”
黑衣汉子看了他一眼,说:“比之剑晨稍好。”
紫衣男子失笑,复而两人又坐回石桌边喝起酒来。剑晨蹬蹬地跑过去,瞪着紫衣男子说:“你耍赖!”
紫衣男子瞪大了眼,说:“我哪有?”
剑晨拉着黑衣汉子的衣角,愤愤不语。
紫衣男子忽然说:“惊觉,出来吧。”
步惊云微微一愕,就打开门走了出来。
紫衣男子看着他的眼睛,严肃地说:“我想要收你为徒,惊觉,你可愿?”
步惊云的心里一下子涌上一股难以言明的喜悦——他原本就在想如何能让他们二人之一收自己为徒,这两人武功如此神妙,若能得其中之一倾囊相授,必定可将那元凶独孤一方手刃!
步惊云当下毫不犹豫,立刻跪下向凌傲天磕了三头,叫了一声“师父”。
凌傲天立刻将步惊云扶了起来,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很好,从此以后你便是我雄霸的弟子了!”他眼神里似有欣慰、怀念等种种复杂的情感,却又在下一瞬间汇成了温和深邃。
凌傲天忽而又转过头来对黑衣汉子说:“我想要让惊觉学习你的那一招‘悲痛莫名’,你可能应允?”
黑衣汉子定定地看着凌傲天,后幽幽地说:“你大可传授于他。”
凌傲天摇了摇头,说:“这是你的剑法,若你不允,我自不会如此做。”
黑衣汉子淡淡地说:“他若能学会你的功夫,成就已不可限量。”
凌傲天似是骄傲地说:“那是自然,我自会将绝学传授于他。”复而又说:“可我觉得,悲痛莫名一式十分适合惊觉。”
黑衣汉子深深地看了步惊云一眼,说:“若他能在三日内以此招打败剑晨,则允他用此招行走江湖。”
“一言为定!”
风云
这日一早,凌傲天就带着步惊云向着旷野走去,初生的朝阳温而不烈,为两人镀上了一层熠熠金光。
两人在一空旷之处站定,凌傲天转过身来看着步惊云,淡淡地说:“惊觉,你可知我为何一定要你学那招悲痛莫名?”
步惊云定定着站着,一言不发。
“最大的悲痛并不需要淌泪,当一个人已到达悲痛的顶点而淌不出眼泪时,那份悲痛才是最难忍受的——”凌傲天严肃地看着步惊云的眼睛,说:“你的心里,是否藏着这一份悲痛?”
步惊云只觉得心里一颤,似乎有喧嚣的热血在脑海里碰撞——他似乎又看到了那一夜的大火,那火里的鲜血,和那一双温暖的眼睛!
“若你无法领会这一招的剑意,将来我也不会把自己的绝学传授给你——或许我会后悔,但我说过的话从来不会收回——惊觉,我只想让你明白,人必须要弄清楚自己的心!”凌傲天转过身去,不再看步惊云。
“你的心里有深仇大恨,你的眼里深藏戾气——我并不会因此放弃你,更不会要求你忘记仇恨——虽然他不赞成我收你为徒,然而我还是想这样做,我无法眼看着明珠蒙尘——我只希望你能控制住自己的仇恨,须知仇恨也是一种力量,而控制不住的力量终有一日会伤到自己!”
凌傲天说罢,只淡淡地把悲痛莫名的剑诀重复了三遍,又并指为剑将剑招演示了数回,然后深深地望了步惊云一眼,就再不回头地向石屋走去。
旷野上只剩下一个小小的身影,金光璀璨中,这身影却仿佛是一个无底的黑洞,深不见底。
三日时间转瞬即过,这日步惊云和剑晨各持木剑遥遥站立。
“点到即止便可!”凌傲天淡淡地道。
剑晨即收腹提气,平剑当胸,流露一股剑客之气度,对步惊云道:“既然如此,惊觉,请指……”
“教”字还未出口,步惊云已发先机,一剑顿时杀到!剑速之快,已超越他的极限,因为他自知霍家剑法不及对手剑法,悲痛莫名他也才练过三天,惟有制敌在先,方有胜望,于是率先抢攻!剑于刹那间刺至剑晨眼前,剑晨虽是首次与人较量,却无慌惶之色,相反更是镇定自若。
“啪”的一声,双剑相击,步惊云更给其反震开去!
二人甫交手便优劣立见,剑晨在师父悉心栽培下,不仅剑法奇精,就连内力亦较步惊云略胜一筹,坐在一旁的黑衣汉子不禁心中暗赞:“晨儿气度从容,这一剑破得干净利落!”转而又看向凌傲天,却见他眼光深邃湛然,毫无半点波动,不禁心下暗奇。
对于凌傲天想让步惊云学习悲痛莫名,无名认为凌傲天是器重这个弟子,想让他集二人之长,对此无名不置可否。然而无名发现步惊云心中戾气太盛,小小年纪双眼严寒似坚冰,心下并不希望步惊云习得高深的武功,只恐他将来长大成为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徒。若是凌傲天没有收步惊云为徒,无名甚至想要将他带到旧识不虚大师那里,让高深佛法来洗涤步惊云的深仇和暴戾。然而凌傲天既然已经先一步收步惊云为徒,无名自然也不会多说——两年来的相处,无名觉得凌傲天虽然有滔天的野心,但他心性并不坏——江湖上也有传闻说雄霸是仁义侠客,正道君子——虽然无名并不大相信这些虚名,但虚名也需要真相来支撑,雄霸确实从未滥杀无辜,对待百姓也是仁慈和蔼——如若天下总要有个主人,这样的主人似乎也不错。至于步惊云,无名猜测凌傲天是想让他成为自己的一把尖刀,扫荡天下不服者!无名的猜测也没错,皇者自然不需要事事都自己出手,向步惊云这样的天资,被看重也不奇怪。
可是无名很担心,无论是否有些多余,他还是很担心——担心步惊云将来难以掌控——就算他一辈子也翻不出凌傲天的手心,可若是凌傲天不在了呢?还有谁能管住这样的一个杀神?
无名已经知道凌傲天说过,若是步惊云败给剑晨,以后也没机会学到凌傲天的绝学了——凌傲天是说一不二的。所以无名觉得这样也很好,虽然眼看着一个天才沦于平庸会觉得十分可惜,可那也总比将来为一个杀神头疼的好。剑晨练剑多年,自幼有名师指点,绝对不是步惊云能匹敌的——无名很自信——可是看到凌傲天平静的表情,又不禁有些疑惑了。
步惊云则呆在当场,他料不到自信是最快的一剑也给剑晨挡开,且自己更被震退,霎时之间,一颗心一寸寸的向下沉去。
剑晨礼貌地躬身一揖,道:“承让。”
步惊云心知难是其敌,可是现下认输,便永无胜望,从此师父也不会传授他绝世神功,而那黑衣汉子原本就不喜欢他的戾气,以后更会瞧他不起。
打,虽然会败,但不打,就必败无疑!
心念及此,当下再使霍家剑法攻向剑晨,此番攻势虽不及第一剑快,但出招缜密,势道更是凌厉,招招绝不留情,然而剑晨身手异常敏捷,抵挡自如。
黑衣汉子瞧见步惊云如此使招,心道:“惊觉节节抢攻,不留余地,这般辛辣,确是后辈中少见!”
又见剑晨一直只守不攻,知他是在退让,又想:“晨儿品性厚道,却嫌略欠学剑者的进取心,实是美中不足!”
正难分难解之际,步惊云见剑晨只守不攻,似在小觑自己,更激发他戾气盈胸,剑势益趋狠烈!两人对拆十余招后,剑晨心中暗思:“如此纠缠下去不是办法!若给霍惊觉偶然寻着破绽便会一败涂地,到时怕会有负师父之教养深恩——更何况惊觉现在是那个家伙的弟子,要是我输给他,岂不是给师父丢脸?”剑晨既这样想,顿将手中剑脱手掷出,再撞反弹向步惊云,正是其师所授的其中一式剑法——“莫名其妙”。
此招刁钻巧绝,能以难以意料的方位回袭敌人,步惊云不虞有此一着,右腕随即中剑,手中木剑更被击脱!
“啪啪”两声,木剑当场堕到地上,就像步惊云的心,也快要堕到地上粉碎!胜负已分?
步惊云呆呆的站于原地,他败了?还是以他的剑法,根本无法可以赢得剑晨?倘若败给剑晨,他一切报仇的希望必将灰飞烟灭!
他不甘心!
霎时之间,他多年来的种种辛酸,与及霍步天的血海深仇,又再次填塞他小小的心坎,要他不能不发!
他绝不能就此罢休,他要怨恨苍天,怨恨命运!怨恨天地间的万事万物!
恨恨恨恨恨……恨!
就在此仇恨填膺的一刻,步惊云脸上蓦地一阵清明,他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似的!
对了!是剑意,悲痛莫名的剑意!他终于明白了!
他闪电般地再拾起跌在地上的木剑,跃上半空,他要再战,他要不择手段,甚至用上对手无比熟悉的剑法!他之前一直不用出悲痛莫名,是因为这剑法他只练了三天——只练了三天的剑法怎么比得过习练数年的霍家剑法——更何况剑晨也练过悲痛莫名,而且熟悉非常!
可是现在步惊云已经没有选择——他要赢!必须赢!
仇深似海!步惊云背负着排山倒海的悲痛,疯狂地使出这一式——悲痛莫名!顷刻,四周树木竟似为之式所感动,沙沙作响,宛如怀着冤情的夜鬼在啼哭!
凌傲天的眼神忽然亮了起来,仿若璀璨星光——这与第一次无名使出悲痛莫名的情形何其相似!这就是剑意!
悲与痛在步惊云的心中不断充盈交织,他手上所使的剑影顿然化为纵横交错的剑网,铺天向剑晨盖下去……
剑晨见步惊云从半空扑下时所使的赫然是悲痛莫名,不禁错愕当场!
就连一向冷静的黑衣汉子亦有少许变色,心想:“悲痛莫名?三天时间就能达到如此地步,悟性奇高!”
剑晨虽然惊愕,但不愧是练剑奇才,对手既用悲痛莫名,他自然便稳立地上使出悲痛莫名来抵挡,闪电间,地面又升起另一剑网,迎向步惊云的剑网!
漫天剑网相碰,登时不绝发出“啪”“啪”的刺耳响声!
剑晨早已习练此式多时,本应较步惊云更为熟练,可惜,他自幼蒙师父悉心提携,可说天生便是宠儿,他心中并无悲痛!
一碰之下,他的剑网立即溃不成军,手中剑亦给步惊云的剑网所制,步惊云顺手一挑,木剑即时脱手,疾射向正在观战的黑衣汉子,剑晨大吃一惊,高呼道:“师父,小心!”
那黑衣汉子一直都在看着二人同时使出悲痛莫名,似是未觉木剑已扑面而至,心中还在细想:“如果非因霍家剑法与我的剑法在造诣上实有一段距离,那么,以惊觉的资质,绝不较晨儿逊色,可惜,他的剑势中却含无比戾气,这股戾气将会令他……他今后会走向哪一条路——唉,罢了罢了,这总归是他师父该操心的事……”想到这里,那柄木剑已如疾般刺至其眼前两寸之位,他虽然一直未在意,此刻其目光却闪电般落在木剑之上——蓦地,整柄木剑竟给扭曲,坠到地上!
霎时间剑晨和步惊云都呆立当场——以目曲剑!这是怎样的修为?
凌傲天眼中寒光一闪而逝,下一刻就走上前去,轻拍步惊云的肩膀,欣慰地说:“惊觉,你很好——能收你为徒,这或许将成为我此生最大的骄傲!”
说罢向着无名淡淡颔首,和声说道:“这次叨扰良久,便当就此离去,下次一定携美酒前来赔罪。”
凌傲天牵起步惊云的小手,不带一丝烟火气地离开了。
无名久久地望着远处的身影消失不见,心下滋味难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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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饮狂刀聂人王,号称群刀之首,携妻颜盈封刀归隐,六年有余,有子聂风。]
[聂风今年方六岁,竟可举动北饮狂刀,其天资卓绝,颜盈甚喜之,央聂人王传其傲寒六诀,聂人王不允,颜盈恼怒,夫妻不和。]
[有袁氏兄弟寻觅聂人王多年,终得见,欲与之比刀,挥刀而至,聂人王毫无闪避,时南麟剑首断帅以其剑鞘断袁氏兄弟之刀,欲亲与聂人王交锋。聂人王不应,断帅无奈而走。时颜盈携饭食而来,见此情景,失望不已。]
[颜盈此女心思颇大,不欲与聂人王平凡度日,遂与破军出奔。时聂人王正在屋外,听闻颜盈欲走,瞬时发狂。其子聂风在其旁。后归家,颜盈已不在。北饮狂刀复起于尘埃,聂人王狂奔而走,聂风追之。]
[数年来聂人王狂奔万里,杀人盈野,其状似疯癫。聂风紧随其后,掩埋尸身。]
凌傲天放下手中的情报,揉了揉额角。
“聂风……还没到时候。”
熟人
凌傲天带步惊云回天下会的途中,曾说:“天下英雄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惊觉,你可知你成为我的弟子,从此就走上了一条杀路?你若后悔……还来得及。”
步惊云闻言,只是淡淡地说:“不悔。”
凌傲天沉吟良久,轻轻地说:“霍步天向来以仁义为处事标准,见你如此,也是必然不愿的——可你既然已经决定,那么无论前路多难,也要坚持走下去——不过,惊觉,师父希望你能换一个名字出现在世人眼前,若有一天,你报了大仇,倦了累了,便用霍惊觉这个名字潇洒于山水之间,从此江湖上的恩恩怨怨再也与你无关,相信你爹也会很欣慰的。”
步惊云定定地呆坐良久,才说:“步惊云——从今以后,我便叫步惊云。”
凌傲天在不可见的一霎那间眼神暗了暗,心下想道:“终于……还是如此,雄霸的二弟子……自然应该是步惊云。”
于是他柔和地说:“那我从今以后就叫你云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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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傲天带步惊云回到天下会,就立刻宣布步惊云成为雄霸的第二入室弟子——一时间弟子们议论纷纷,羡慕有之,嫉妒更多——自秦霜六岁成为雄霸大弟子以来,七年里不知道多少天下会弟子努力表现,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被帮主看中收为入室弟子,从此前程似锦。可惜凌傲天虽然也时有夸奖一些弟子,也常常十分温和地亲自指点一些天赋不错的弟子们武学上的要点,却从未有再生出收入室弟子的思想,弟子们虽然十分敬重帮主,感激帮主的指点,可心下还是隐隐有遗憾的,不禁更加羡慕秦霜——羡慕,也只是羡慕。
秦霜的父亲是帮内长老,每年为天下会赚钱千万,是帮主的左右手。而秦霜从小跟随帮主,武学功底深厚,立功赫赫,而且他待人温和有礼,十分热心帮助弟子们,所以大家都对这位大师兄既敬且佩,即使羡慕,也觉得是理所应当。
可是步惊云是哪里冒出来的呢?居然这样就成为了帮主的二弟子——当年秦霜也是先当了一年内门弟子才成为亲传大弟子的,而这步惊云竟然一步登天!
大家虽然心里都有不服,可是帮主说话的时候大家也只能暗暗咬牙,默默接受了。没有人会质疑帮主的决定,只觉得这步惊云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方法讨好了帮主,一时间想给步惊云教训的大有人在。
凌傲天自然能从大家的眼神里看出端倪,不过他并没有在意。有竞争才会有动力,他不介意让步惊云成为大家的假想敌。
步惊云也毫不在意。他身负血海深仇,别人的目光根本不能对他造成半点儿影响。
宣布完之后,凌傲天便带着步惊云来到天山之巅,让管家给他安排住处,又把步惊云介绍给秦霜和幽若。
秦霜已经十三岁了,这些年越发成熟,虽然长相普通,但气度不凡。他一如既往温和有礼,是十分合格的大师兄,可惜步惊云完全不理他。
幽若倒是对步惊云很有些好奇,毕竟是这么多年来雄霸又一次收徒。可是冰山似乎是芝麻包的天生克星,不论幽若说什么做什么,步惊云都视而不见……于是幽若也无奈了。
倒是凌傲天惊讶地发现天山上多出了两个人——两个熟人。
一个是幽若自己选的侍女加玩伴,孔慈;还有一个是管家推荐的副手人选,文丑丑。
凌傲天不禁感叹命运的神奇,该来到他身边的,就一定会来到他身边。
孔慈是个恬静的小女孩,长得十分秀气。凌傲天不知道幽若这样的芝麻包怎么会看上这么纯洁的玩伴,不过自从秦霜开始处理天下会事务,凌傲天担心幽若一个人太闷,就给了她自己选玩伴的自由——这几年来幽若的玩伴几乎是一月一换,大家都受不了超级芝麻包的荼毒……不过孔慈竟然神奇地坚持了三个月有余,而且看起来似乎状态还不错——于是凌傲天淡定了——剧情人物就是不一样,功力深厚。
凌傲天对孔慈没什么多余的想法,他不可能用孔慈来分化风云什么的——凌傲天最看不上的就是雄霸的那个破计谋了。所以就让孔慈乖乖地陪着幽若好了,还可以学两手功夫,没事陪幽若过过招。
凌傲天只需要留心不要出现什么混乱的男女关系就好了,看来要教育弟子们正确的爱情观,免得一个不小心阴沟里翻船就不好了。
不过据凌傲天观察,作为幽若侍女的孔慈在步惊云眼里完全是空气一流——毕竟连幽若都是空气,孔慈怎么能不是空气?她又没有像原著一般在特殊的时候走进步惊云的心里——凌傲天只要留意着不要在以后让她一不小心走进去就好了。
至于文丑丑,凌傲天专门召见了他,发现此人并不像想象中那样是个小丑一般的人物,反而颇有智慧。
其实凌傲天也可以理解,文丑丑本来也是有“军师”一类的身份在那里的,只不过是为了保命,不得不装成跳梁小丑的样子大拍马屁。如今凌傲天并不似雄霸那般多疑残忍,有大把让文丑丑发挥自己才华的机会,文丑丑自然不会疯疯癫癫的。相反,一问一答间凌傲天觉得文丑丑还算是挺有见识的,就让他跟在秦霜身边帮忙处理事务去了。
决定好天下会接下来几年的发展方向,众人各司其职去了,凌傲天决定在风云齐聚之前的这几年好好过过平静的日子,顺便把徒弟什么的教好,可别要出现什么意外才好。
岁月
平静的时光总是过得特别快,有时候凌傲天甚至会觉得,其实就这样平平淡淡也没什么不好的——不过他马上就把这种想法抛到了九霄云外,继续埋首处理已经分好类在他的书案上摆放得整整齐齐的各类事务了。
天下会的大网已经张开,天下都已经入网——入网的天下,又怎么能不去取?
凌傲天当然不会客气。天下总是要有主人的,不是他,就会是别人。激流勇退什么的,最可笑了。对于凌傲天来说,就算有一天他会想要游历于山水之间,那也必须等到山水都属于他的时候才行——那种翻覆间决定天下大势的境界才是凌傲天的追求,他不需要别人的妥协施舍,更不会把命运放在别人手里。
山水永远都是山水——可是别人的山水再美也入不了我的眼——唯有属于自己的天下——那是怎样的波澜壮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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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年秦霜忙得到处跑,比如这座城的分舵主私自增高税率,中饱私囊,百姓怨声载道——于是秦青天来了——中饱私囊者,杀!
再比如那座城的分舵主私自选拔美女,说是要送给帮主,其实都成了自己的侍妾——于是秦青天又来了——假传号令,强抢民女者,杀!
还比如西方六城的舵主们私养死士,妄图脱离天下会自成一家——杀,杀,杀!
……
其实这些事情怎么瞒得过凌傲天撒遍天下的耳目?
水至清则无鱼,天荫城的税率那样低,其余的舵主多多少少都会私自增加一点,老实的增加半成,不老实的增加五成的也有——可是那又怎样呢?利益本来就是把大家绑在一个战车上的原因,你总不能要求每个舵主都是一点儿也不贪的。
事实上贪一点儿也没什么,你看,明空城的百姓们都说,雄霸帮主定的税率是十税二,可是到了我们这里就变成十税三了——不过这也不能怪雄霸帮主,帮主他老人家每天处理多少事?怎么可能都管得到?都是这些贪婪的人欺上瞒下,欺骗了善良仁慈的帮主,真是太可恶了!不过十税三总归也还是比别人治下的十税五、十税八要好得多,所以百姓们还是很乐意继续待在这城里,只是心里暗暗祈祷英明神武的雄霸帮主赶紧看清楚明空城土皇帝的真面目,派秦青天来把他给一刀两断了。
可是凌傲天知道,明空城的城主还是很老实的,让他一成的税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至于那些不老实的,那自然是雄霸帮主顺应民意,抓起来一刀两断了——然后打开仓库,给百姓们每人发上一些钱,百姓们就兴高采烈地准备回去给雄霸立长生牌位了——什么?你说剩下的这些珠宝金银?当然是运回天山总舵,仁义无双的帮主正在考虑要给受了雪灾的城池拨上一大笔钱呢,可是帮主一向仁慈,赋税极低,如今正在烦恼呢,准备缩减自己的开支,这些金银运回去正好为帮主解忧——百姓们立刻热泪盈眶,这么好的帮主要到哪里去找?纷纷又想把手里的银子放回去好支援帮主——弟子们连连拒绝,说帮主有令:护持百姓是天下会的责任,怎么还能让百姓们受损失呢?于是就在百姓们泪眼盈盈的注视下押送着一箱又一箱的金银珠宝向天山而去了。
于是几年下来,凡是内心对天下会不服的,暗地里做小动作的,捞钱捞了一大堆正好天下会有需要的,都顺应民意,被大义灭亲的雄霸帮主“挥泪”一刀两断了。换上去的都是自天下会建立以来细致培养通过了忠诚度考验的凌傲天的心腹。
至于还有一些小蛀虫,就先留着吧——等养成了大蛀虫,还可以继续上演“青天大老爷”的好戏,顺便增加一笔收入,怎么算也不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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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年还有比较大进展的,就是凌傲天和步惊云的关系了。
步惊云果然不愧是天资惊人,只用了三个月就学会了排云掌,缺的只是功力和经验了。与此同时凌傲天还要求步惊云继续学习剑法——演武堂里的各种剑法都可以让步惊云随便挑选,就算是只能增加一点儿对剑法的感悟也好呀——毕竟步惊云以后是会拿到绝世好剑的,有好剑也总要有剑法用吧——难道遇到个敌人都用悲痛莫名这种神招?或者仗着绝世好剑比较锋利就直接横扫一大片?还是要用霍家剑法和人打上三百回合——凌傲天想想都觉得冒冷汗。还是给你一打剑法,自己多练练尽量自创吧——武功秘籍什么的,本来就是天才什么的创造出来的。
凌傲天常常会向步惊云表达他无微不至的关心——比如今天有没有按时吃饭?天气冷了有没有加衣服?这把剑用了两个月有没有缺口?房间里放鲜花会不会过敏?等等等等。
于是步惊云从一开始的不淡定有点儿害羞终于一步步走到了淡定无视的境界。因为他终于发现原来外人眼里那个无比威严尊贵的帮主其实在他、幽若和秦霜的面前就是一个不断叨叨叨叨的老妈子——比老妈子还夸张,因为凡是安排给步惊云的老妈子都被他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的冷气吓得不敢说话了——可是这一位帮主大人对冷气是完全免疫的。
于是步惊云在经过了不习惯、尽量绕开走到躲无可躲避无可避最终习惯了这种无处不在的关心之后,也不得不承认师父大人以一种很不可思议、很独特的方式慢慢地渗透到了步惊云冰封的心里。
步惊云和秦霜、幽若的关系也终于有了一点点进展——那就是从“空气”进化到了“有东西”。不过在步惊云第一次和幽若说了一句话后,幽若开始疯狂地碎碎念“云师兄居然和我说话了”最终差点把凌傲天也给弄得神经衰弱了,此时步惊云说出了对幽若的第二句也是至今为止最后一句话:“滚!”
凌傲天觉得这样的生活很舒适美好,毕竟他也不会喜欢每时每刻都保持严肃的——对待自己亲近的人,凌傲天其实还是很随意的。
日子就这样如流水一般过去了,眨眼就又是三年。
步惊云在天山上一住也是三年。
天下会这几年都在暗中清理自身内部的毒瘤,譬如当年第一批归附天下会的九个二流门派,这些年发展下来也逐渐势大——可惜这些帮主们从一开始就被凌傲天抓住了把柄——就算没把柄也会给你创造几个,陆陆续续都顺应民意领盒饭去了。不过没有人会在意这些,天下会赏罚分明,他们也不过是罪有应得,雄霸依旧是少年们心中的偶像,百姓们眼里的大善人。
凌傲天并没有让步惊云去过多地接触天下会的事务。虽然一开始凌傲天对步惊云就是存了利用的心思,可是这么多年相处下来,对于这个冰封自己内心的孩子凌傲天还是多了几分真心——他并不想这么快就让步惊云去杀人,虽然这也是迟早的事,可是凌傲天还是想要多关心他一点——凌傲天没办法采用霍步天的方式来关心步惊云,因为他知道妄想取代一个死人的地位是不可能的也没必要的,爹是爹,师父是师父,凌傲天希望能在步惊云心里留下自己的身影,不需要取代任何人。也或者凌傲天又想起了那双温暖的眼睛,自然明白自己是不可能与霍步天相比的。
可是步惊云自己提出要去扫灭一个山寨——这山寨能在天下会眼皮底下存在这么多年,自有其不凡之处,那山寨地势复杂,内里也有好几个一流高手,甚至有天下会的暗探折损在其中。
凌傲天本来想等秦霜那边事情完了让他亲自去一趟的,不过步惊云却自请前往——
其实这很好理解。步惊云自从来到天下会,尚且寸功未立,可是却得到了很多特权——不但学习了雄霸的绝学排云掌,还可以随便取用演武堂里的宝剑和剑诀——那些都是天下会给有功弟子的奖励,是要凭贡献点换取的——可是步惊云什么也没做过。
不服是很正常的,这些年来每个月都有好几个人来挑战步惊云——天下会并不禁止挑战,还专门设立了擂台,只要不伤性命,大家都可以互相切磋进步。
不过很可惜,统统败在了步惊云的排云掌之下,只给他凭空添了不少动手的经验。
可步惊云也明白,这些人终究还是不服的——他们会想,要是自己成为入室弟子,学了排云掌,还不是一样厉害?
所以步惊云要立功。
凌傲天不会拒绝步惊云——这是他第一次对师父的请求,自然不能拒绝——而且步惊云已经十三岁了,秦霜八岁随军出征,十岁已经可以单独领兵——步惊云的武功如今已在十六岁的秦霜之上,没理由不行。
凌傲天只是淡淡地说:“好。”
可是在即将出发的时候,凌傲天却把步惊云拉到一旁,延绵不绝地说:“云儿,这是你第一次出征,师父实在是很担心。你要知道战场和比武是不一样的,你平时不喜欢和别人交流,可是作为主将不能不与下属们沟通。还有遇到敌人的时候可不能心软,他们什么手段都可能使出来,可千万要照顾好自己……还有那里地形复杂,可不要迷路了……还有……”
步惊云很不耐烦地飞身上马,招呼也不打就走远了——不过他的眼里分明有一丝淡淡的暖意,犹如冰山上盛开的雪莲,弥足珍贵。
作客
步惊云得胜归来,毫无悬念。
凌傲天为他开了一个盛大的庆功宴,众弟子们不得不服——步惊云确实够狠——寨子里三个一流高手欺负步惊云年幼,一齐围攻于他,结果是三人都死状凄惨成了好几块儿——步惊云只是淡然地抹掉了飞溅到脸上的一滴鲜血,依旧毫无表情——在场的其他人都不禁打了个冷颤。
步惊云依旧是面无表情,仿佛这个庆功宴和他半点关系也没有——大家也都习惯了——要是有一天步惊云豪爽地和大家一起喝酒吃肉,那大家才要怀疑见了鬼了。
凌傲天一边接受众人的祝贺敬酒一边频频往步惊云那儿看过去,怎么看怎么有种吾家有儿终长成的自豪感。
过不了几日就是凌傲天的生辰了,这时秦霜也把事情办妥赶了回来——于是下属们纷纷敬酒,恭贺帮主收了两个出类拔萃的弟子。
至于同来祝寿的一些关系友好的家族族长们心里泛酸那也没办法了,这家伙不但自己是一方霸主威名远播,连收徒弟也能收到这样的年轻俊杰,真是,什么好处都给一个人占尽了。
待得盛大的寿宴结束后,凌傲天走到天下第一楼时,已经微微有些醉意了。他正准备回去好好地睡上一觉,却忽然发现天下第一楼前站着一个人——冷冷的月光照着孤单的背影——是步惊云。
凌傲天十分惊讶,步惊云这么多年从来都不会参加他的生辰宴会,他早就觉得十分正常了。而平日里步惊云很少走出自己的院子,主动到天下第一楼来的次数更是寥寥无几,大都是武学上有疑问不得不来时才会自行前来。每次凌傲天想表达自己无微不至的关心,都要亲自跑到步惊云院子里“死缠烂打”才行。
步惊云听到熟悉的脚步声,缓缓地转过身来,定定地看着凌傲天——那一刻,凌傲天觉得这双眼睛就像无星的夜空一般,让人看不清、摸不透。
等到凌傲天走到步惊云面前,正要开口询问,却见步惊云从怀里拿出来一个小盒子递给他,到了嘴边的话马上就变成了错愕无比的问句:“这是给我的?”
步惊云淡淡地点了点头,凌傲天接过那个小盒子,欣喜地说:“是送我的生辰礼物?师父真是太感动了!云儿师父就知道你是外冷内热的,怎么总也不愿意参加宴会?今天晚上吃得好吗?你……”步惊云连忙转身走远了。
凌傲天握着小盒子走进天下第一楼,一时间只觉得浑身暖洋洋的,手里这个小小的盒子似乎比宴会上各种奇珍异宝都要珍贵得多。
凌傲天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盒子里是一个木头雕刻的小人,正是凌傲天的样子,神情似笑非笑,衣袂翩然。
于是凌傲天觉得今天自己一定是不小心喝得太多了,醉得厉害,心忽然扑通扑通跳得很快,整个人像是泡在温泉里一样。帮主大人晃了晃脑袋,飞快地扑上床睡觉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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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还是一般地过,只是凌傲天和步惊云之间的关系似乎更和谐了,彼此之间更加自然随意——步惊云还是那样冷,可是凌傲天总觉得自己面前的步惊云终究是稍稍敞开了心扉,而凌傲天对待步惊云也终于又多了几分真心。
这一天,凌傲天放下手中的信函,用食指敲了几下书案,对案子前的一干人等问道:“你们怎么看?”
作为天下会执行长老的阮承首先站出来说:“帮主,属下是绝对不赞成帮主亲自去给独孤一方庆贺什么生辰的,按之前的惯例让舒庆长老去一趟不就好了?何至于让帮主纡尊降贵?”
舒庆立刻接着说:“是呀是呀,帮主,依属下看这独孤一方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什么叫‘诞辰将至,愿邀阁下一叙’?帮主是何等身份,让他来给帮主您祝寿还差不多!”
“就是就是……”众人一齐附和道。
“帮主和独孤一方分霸南北江湖,哪有让帮主去给独孤一方祝寿的道理?”
“这独孤一方想让帮主去无双城,谁知道打的是什么主意?”
“就是!帮主如此尊贵怎能亲身犯险?”
“不至于吧,咱们和无双城关系也算不错,难道那独孤一方会暗中做什么手脚……”
“那谁知道呢!咱们天下会日渐兴旺,谁知道那独孤老儿会不会打什么歪主意?”
“可是人家致函邀请帮主前去,信中语气也还算敬重,要是帮主不去,会不会给人看轻?”
“谁敢看轻我们帮主!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他让帮主去帮主就要去?他算哪颗葱?”
……
“好了!都不用吵了!”凌傲天一出声,大堂里马上就安静了下来。
“本座决定,要亲自前去。”
“什么?帮主……”
凌傲天挥挥手止住众人的话,说:“本座早想与独孤一方一会,可惜一直未能成行,如今他致函来邀,正好名正言顺。”
凌傲天淡淡地扫了众人一眼,接着说:“天下会此时与无双城交流密切,本座亲往也无不可。素来听闻无双城和天荫城是神州最繁华的两座大城,本座也想见识一下这无双城究竟如何。”
“可若是独孤一方图谋不轨……”
凌傲天轻笑了一下,说:“天下人都知道独孤一方亲自邀本座前去,我们又素来没有任何冲突,本座的安全,他应该比本座更加关心才是。”
众人见凌傲天已经下了决定,纷纷响应:“帮主圣明!”
“事情就这样定了,出行一应事由在三天之内安排好,这是本座第一次全仪仗出行,可不要出了什么纰漏!秦霜留下处理会内事务,本座授予临机专断之权,由执行长老阮承辅助外务,内门掌事文丑丑协理内务,其余人等各司其职。执法堂堂主燕刑空领百名执法堂精英弟子随本座前往无双城。”
“诺!”
还有两日便是出行的日子,这天秦霜、幽若还有步惊云竟然一起到了天下第一楼,真是稀罕得很,凌傲天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果然,步惊云甫一站定便开口说:“云想前去无双城。”
对于此事秦霜十分赞成,而幽若也出乎意料地没有和步惊云唱反调,而是拉着凌傲天的手摇来摇去,撒娇地说道:“爹爹爹爹,幽若也想去无双城玩。”
凌傲天拍了拍幽若的小脑袋,淡笑着说:“小丫头天天到处跑得不见人影,还没玩够?爹去无双城可不是去玩的,一边儿去。”
复而又转头对步惊云说:“云儿想去,要是师父不准,说不定云儿也会自己跑出去——师父可以带你一起去,不过你可要沉得住气才行。”
秦霜和幽若都知道步惊云和独孤一方有大仇,闻言都静默了下来。
步惊云平淡地说:“我只是想见见他,现在还不到时候。”
凌傲天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微微叹了口气,说:“好,云儿就与为师同去吧。”
无双
严格来说,城真的不是一个城。
无双城其实只是建成一个“城”的外观,事实上是南方江湖的第一大派,不过,无双城这个假城,也不比一般的城邑逊色。
盖其总坛位于河南豫州,而其分坛、更遍布神州三百多个不同地方;势力之广泛,仅次于天下会;惟一美中不足,反而是它目前暂被天下会所制肘,压抑其拓展,否则,其势力将绝对不止如此!
而在无双城总坛之内,除了城主独孤一方与其家眷及门众长驻之外,还有少数豫州当地的平民聚居城内,故此城门内外;每日皆有人潮摩肩接踵,络绎不绝,好不热闹!
凌傲天等一众人等进城的时候,独孤一方的长子独孤鸣已率领一众弟子在城门处等候了。
凌傲天从十六人抬着的暗紫鎏金銮舆御座上缓缓地走下来,身着黑色蟒袍,袖纹金龙,神态尊贵无双而眼神雍容平和,尽显大气从容。
步惊云紧随其后,身穿黑色武服,衣襟上有暗红云纹,眉目俊朗,身长玉立,却面似寒冰。
周围有许多围观百姓,见得凌傲天和步惊云的风范气质,都不禁为之心折。
凌傲天早从暗探处得知无双城内贫富悬殊,富的,当然是独孤一方的一兵一卒;贫的,就是那些草民。环目望去,百姓们皆是粗布麻衣,与天荫城百姓相比差距甚大;而独孤鸣和他身后的众弟子们皆是锦衣华服,一身衣物的价值与凌傲天身后的精英弟子们身上所着不相上下。
看着百姓们羡慕、期盼、不甘、复杂的眼光,凌傲天心下暗笑:“独孤一方人心尽丧,单靠独孤家族怎么可能撑起整个南方武林?真是……期盼呢……”
“久闻天下会雄霸帮主风度翩翩,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独孤鸣朗声说道——这话谁都听得出不是什么好话,凌傲天声名远播,仁义无双、侠义为怀,如今更是周身的贵胄气质,尊贵无比——而独孤鸣只说一句“风度翩翩”,明显是不满于自己的风头被抢,语气中也隐隐带着恶意。
好狂妄!众人视线不约而同落在这个少年身上,但见他广额深目,一派骄狂之气,简直目中无人!
跟在凌傲天身后的执法堂堂主燕刑空以及众精英弟子们心下都升起了一股怒气,哪里来的狂妄小子,敢和人人敬仰的帮主这般说话!有些弟子甚至已经握紧剑柄只待一声令下了。
凌傲天却是权当没听出什么言外之意,淡笑说道:“独孤公子的夸赞本座愧不敢当,倒是独孤公子,丰神俊秀,一表人才,果然是虎父无犬子!独孤城主后继有人,真是令人羡慕不已。”
独孤鸣见凌傲天轻轻揭过不提,不但没有丝毫收敛,反而更显狂傲之态,仰着下巴说道:“好说好说,我父已在总舵内为帮主设宴,帮主这就与我同去吧。”
凌傲天点头应允,一众人就往总舵步行而去。
这一主一客,一个傲慢无礼一个谦逊温和,一个仿佛开锋利刃——可惜只是劣质刀剑,一个犹如匣中宝珠——真真是绝世珍宝,这一同走在路上,高下立判,连独孤鸣身后弟子都隐隐觉得自惭形秽,唯有独孤鸣怡然自乐丝毫不觉,只把自己当做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少年才俊,得意不已。
不多时众人便来到了无双城的总舵,此处高门厚墙,仿佛一个城中城一般,金碧辉煌,两根门柱均镀上了厚厚一层真金,花费不知凡几。
以凌傲天的身份,独孤一方本应该亲在门口迎接以示平等尊重,然而门口竟然只寥寥几个门卫,独孤鸣也毫无表示,自顾自地向内走。
天下会众人只觉得胸口一股闷气憋得难受——这些年来天下会已经势力庞大,根深蒂固。像他们这些精英弟子走到哪里不是受到热烈欢迎的?这次陪同帮主前来无双城,本是无上的荣耀,执法堂内部为了这一百个名额还好生争抢了一番——没想到如今竟是这番光景,众人一时都气愤填膺了。
凌傲天依旧面带微笑跟着独孤鸣向内走去,不时便来到了一处大校场中,只见一个气势逼人,衣着华贵的四五十岁短髯汉子哈哈大笑地从校场观众台的正中主位上站了起来,说道:“雄霸帮主大驾光临,无双城真是蓬荜生辉!”
凌傲天温和地笑着,答道:“无双城气势不凡,令本座大开眼界,独孤世家不愧是传承数百年的大世家,门下弟子人人皆是龙凤之姿,惹人艳羡。独孤城主更是比本座想象中更加威严庄重,果然是众人景仰的前辈巨擘。”
独孤一方又一番大笑,两人寒暄几句,独孤一方又向凌傲天介绍了在座的南方武林的各派掌门、各家族长后,分宾主坐下,独孤鸣走到其父身后站定,仰着下巴扫视站在凌傲天身后的步惊云、燕刑空等人。
“早闻雄霸帮主以一人之力开创天下会如此大的局面,老夫早想和帮主一会,可惜城内事务繁多,竟是今日才第一次与帮主相见!”
“城主太客气了,天下会皆是各长老们殚精竭虑,各弟子们努力不懈才有今日局面,本座实在惭愧得很。独孤城主是江湖前辈,理应由我这个晚辈前来拜访才对,之前一直未能成行,本座心下常常深感遗憾,如今终于得偿所愿,得见城主天颜,实是本座之幸!”
两人又是一番互相吹捧,以言语交锋,忽而独孤一方话锋一转,看向步惊云说道:“这一位想必就是帮主前些年所收的第二位高足步惊云了吧?”
凌傲天微微一顿,依旧笑着说:“正是小徒步惊云。”
原本要是话说到这份上,凌傲天应该让步惊云上前来和独孤一方见礼——可不知为什么,凌傲天之前一直礼数周到无比,此时却似乎是忘了添上一句话?
偏偏凌傲天不说,步惊云也丝毫没动,就仿佛根本看不到独孤一方一样。
独孤一方的脸色忽然沉了下来。
独孤鸣见状连忙傲然接口道:“听闻帮主这位二弟子年纪不大,却能一人力敌三位高手,真是令人向往,不知能否指教?”
这独孤鸣说“一人力敌三位高手”,却不说“一人力敌三位一流高手”,明显是对步惊云的质疑——你们说是一流高手,谁知道是不是凑数的?
这样明显的挑衅,步惊云不能不应,也不想不应——皆因这面前的人是独孤一方父子——他的大仇人!
凌傲天感觉到身旁之人气势一下子攀升起来,淡淡地说:“皆是江湖中人抬爱,既然独孤少主想要指教,云儿就与少主切磋两招吧——”转而继续温和地笑着对独孤一方说:“小孩子之间的交流,还是点到即止的好,城主意下如何?”
独孤一方早想在宾客面前让凌傲天没脸,可是凌傲天总是悠然地把话圆了回来,让独孤一方有力没处使。
独孤一方很憋屈——独孤一方早就看凌傲天不顺眼了——怎么能顺眼?天下只有一个,却又有两个人都想要,都有资格要——这些年之所以还没有撕破脸,一是凌傲天觉得天下会还应该准备得更加充足,再说风云还没齐聚,还有可以利用的剧情也没开始,没必要这么快就和独孤一方对上,于是对很多无双城的挑衅,天下会都轻轻揭过了;二是独孤一方一直也没摸清楚天下会的底子有多深厚,凌傲天究竟有多强也没个准确说法,无双城派了很多探子到天下会,可都只能在边缘徘徊,内部核心根本打不进去,于是也只好忍耐至今——可是眼看着天下会一步步越来越强,甚至从各方面都开始超越无双城了,独孤一方不淡定了——于是他邀请凌傲天来作客,想趁机一探其根底——不过没理由让他们两个亲自上场比划比划,那真是大笑话了,所以要是能从其弟子的本事上看出一二也好。
“比武切磋自然是点到为止,可拳脚无眼,若是真有些许损伤,想必帮主也不会太介意?”
独孤一方对他的好儿子独孤鸣很有信心——这独孤鸣也算是独孤一方的老来子,现年才十六岁,还有一个妹妹。因此独孤鸣从小就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独孤一方宝贝非常——可这并不代表独孤鸣没本事,正因为独孤一方疼他,自小就让他学习无双城的其中一种绝顶武学“降龙神腿”,如今十余年已薄有小成——独孤一方自觉自己儿子天资之高,绝对是年轻一辈的翘楚。再者说,要是在场的是凌傲天久负盛名的大弟子秦霜,独孤一方可能还会有些许忌惮,可是在场的是步惊云——听闻他十岁才入门,如今方三年,刚刚才出战过一次——这样的步惊云根本不放在独孤一方眼里。可惜独孤一方不知道,步惊云如今在武学上已经超过了他的大师兄秦霜——若是独孤一方有幸得知,也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凌傲天淡淡地回答道:“既然城主都不介意,本座又怎么会介意呢?”
独孤一方一心认为自己儿子必定会赢,丝毫不计较凌傲天在口头上占的便宜——在他看来,等会儿他儿子把这个步惊云给废了,就有得你们师徒好看的。
两人在校场上站定。
独孤鸣盛气凌人地瞥了步惊云一眼,开口说道:“我将要使的功夫是我无双城的绝学之一‘降龙神腿’,你可要小心了!”
步惊云看也不看他一眼,只静静地站着。
独孤鸣顿时气急,觉得自己被无视了,立即抢先出招,狠狠踢出了他的第一腿——
降龙神腿之“见龙在田”!
降龙神腿,本是无双城始祖当年自易经卦象中领悟而创,故每招均蕴含天地阳刚之气,霸道无匹。
这一招“见龙在田”不单快,而且狠!
一瞬间众人只见闪电般的腿影向步惊云扫了过去!
步惊云双眼一眯,闪过一丝杀意,双掌遽动,闪电间迳使出凌傲天传授的排云掌法其中一招——云出雨卷!
步惊云双掌舞得密不透风,直朝“见龙在田”憾去!
这排云掌法实是凌傲天的绝学之一,就在“云出雨卷”与“见龙在田”短兵相接之际,步惊云掌影竟似围绕独孤鸣腿影而上,直取其腔腹之位,独孤鸣没料到他行招居然如此怪异,迅即撤腿收招。
这正是“云出雨卷”此招妙处,在于一个“卷”字诀,凌傲天见之心下暗暗称赞,眼中一霎那间露出欣喜骄傲之色。
彼此一招,双方战成平手。独孤鸣恼怒自己第一腿竟占不着上风,忿然跃上半空,踢出降龙神腿又一招——“龙战于野”!这一招比适才一招更快更狠更辣,对付如此刚猛的腿招,步惊云心知必须以柔制刚,遂不慌不忙使出排云掌法之——云柔雨收。
此招刚中带柔,正好能卸去“龙战于野”的狠辣劲力,但听“啪”地一声,腿影掌影交加,二人又再打成平手,各自分开。
此时二人已斗至校场入口边缘,边缘下是一列楼阶。独孤鸣见连续两招皆给步惊云接下,心头恨意已达顶峰,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于是不再细想,暴喝一声,身形纵上两丈之高,赫然催运十成功力,踢出降龙腿法所有招式中最霸道、利害的一式——“亢龙有悔”!
“亢龙有悔”一出,半空中的独孤鸣仿佛骤然换了个人,双目精光暴射,宛如神龙睁目,腿未至,气势已极度慑人。
澎湃绝伦的腿劲迎头压下,步惊云只感到给腿劲压得透不过气,此招之霸道凌厉,绝不能重旋“云柔雨收”将其制住,仓卒之间,步惊云并指成剑,双目宛若射出一道实质的剑光,遽然使出一招悲痛莫名!
正在观战的独孤一方陡地一怔,心忖:“咦!好奇怪!这好像是剑法!怎么从未听闻雄霸使剑?”
独孤一方虽然觉得奇怪,却也不认为这一招能破得了“亢龙有悔”,眼看招即将至,独孤一方似乎已经能想象到步惊云身受重伤的样子了。
可独孤一方绝对想不到这一招有怎样的威力——虽然步惊云手上没有剑,剑招威力至少下降三成,而他也不似凌傲天专修指法,能以指成刀剑——但这毕竟是悲痛莫名!剑中神话无名的终极一招——而且对手是——大仇人独孤一方的儿子!
霎时间步惊云升起滔天恨意,这一招悲痛莫名就这样对着亢龙有悔迎了上去!
两大劲招正面硬碰,“隆”然一声,爆出轰天巨响,俨如九霄雷鸣!
巨响爆出同时,步惊云当场口喷鲜血,可知已给“亢龙有悔”轰至重伤,然而他并没有——败!
因为独孤鸣比他更不好过,他给悲痛莫名震飞已不在话下,半空之中,只见他口鼻皆在喷血,鲜血横飞,喷血更多,周身衣裳破破烂烂,皮肉翻滚,皆是剑痕,明显所受的伤比步惊云重得多。
这一仗,是步惊云胜了!
而且此时,眼看独孤鸣向楼梯堕去,即将头先着地,独孤一方再也坐不住了,飞身上前接住了独孤鸣,又刹那间放出自身气势——直逼步惊云而去!
如同独孤一方和凌傲天这样的绝顶高手的气势何其了得?受了重伤的步惊云绝对承受不住——可他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躯,凝目望向独孤一方——那眼神漆黑一片,仿佛有着滔天恨意,又仿佛什么也没有。
然而那气势自然达不到步惊云身边,因为也在那一刹那,凌傲天就已经站在了步惊云身前,只淡淡地扫了一眼——那慑人的气势就已经无影无踪!
一切皆在眨眼间连环发生,在场所有人愕了一愕,无双城那班徒众方才懂得拥上前帮着独孤一方掺扶少主。
但见独孤鸣居然连站起来的气力也没有,然而他还未致不醒人事,他牢牢的盯着正在昂然挺立着的步惊云,双目涌起一股不甘不忿之色。
他从小受尽宠爱长大,无人敢不奉承于他,本是无双城少年高手中最强的一个,向来身负出腿最快最劲之神功,殊不知今回居然会栽在了步惊云手上。
步惊云只静静地站着,双目直视独孤鸣。他已无余力说任何话,他还有气力挺立,只因一种坚强不屈的意志。
凌傲天不经意地后退半步,握住了步惊云的手,一股浑厚温和的内力缓缓流入步惊云的经脉中,温养他受伤的身体。
独孤一方脸色一片惨白,一来是因惊见于步惊云此子竟然大挫无双城之威风,二来是因担心怀中独子的安危。
独孤一方扫视步惊云与凌傲天一眼强笑道:“雄霸帮主能纳得如此徒儿,实令老夫不胜艳羡。今日,我们无双城当真输的心服口服!”
凌傲天淡笑着说:“城主言重了,不过是小孩子们互相切磋交流罢了。当下还是先看看二人的伤势如何,城主意下如何?”
独孤一方只得点头应允,吩咐弟子为天下会众人安排住宿,之后便急忙托着独孤鸣的身躯一路滴着血远去了。
夜刺
夜已深。
无双城总舵的后院中,有一处连绵的客舍,其中有一片自成一院,院中花草池塘,布置得颇有章法。然而此时正是深夜,没有人会去欣赏什么景致。一拨一拨的弟子在此院中各个角落巡逻,目光炯炯,没有半分疲态——这些都是天下会执法堂的精英弟子——他们守护的院子,自然住着天下会的帮主,以及他的二弟子步惊云。
此时凌傲天正在步惊云房中。步惊云受了伤,而且伤得不轻,自他们来到客舍里,凌傲天就在帮步惊云疗伤。如今堪堪过去了几个时辰,下仆送来的饭菜依旧摆在桌上,丝毫未动——原本应有的盛大宴会皆被一场比武给破坏了——独孤一方定然十分生气,不过凌傲天却很高兴——他自然很高兴,因为胜的一方是他的弟子,得意弟子步惊云。
当然让凌傲天高兴的事不止如此。此次步惊云重伤独孤鸣,以独孤鸣的伤势,恐怕要养上好几个月——而独孤一方和独孤鸣绝对不会想到,独孤鸣的贴身婢女,也是他最喜爱的侍妾,其实是天下会的人!
只需要稍稍地在独孤鸣养伤的几个月里做一点儿手脚,就能让独孤鸣从此再恢复不到一流境界,此生都只能平庸度日——当然前提是他还能有一生的时间。
凌傲天冷冷地撇了撇嘴,暗哂道:“哼,今天浪费了我那么多口舌,连云儿也受了伤,又岂是这么简单就能揭过?我的心眼……可小得很!”
凌傲天看了眼吃过药睡下的步惊云,又扫了眼丝毫未动的饭菜,眼神暗了暗。
凌傲天才踏出步惊云的房间,反身关上门,就听到远远地主院里传来一阵打杀的声音,这声音还在逐渐蔓延,往这一大片客舍而来。
凌傲天不禁皱起了眉头——难道有刺客?
凌傲天瞬间想了很多——这是……独孤一方准备趁乱对我下手?还是自己弄伤自己嫁祸给我?还是……怎么之前也没从暗探那里得到半点消息?此事大不寻常!
凌傲天暗暗戒备了起来。巡逻的天下会弟子们也提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此时喊杀声渐近,又慢慢分散开来,似乎是在搜寻什么人。
正在此刻,一个浑身带血的黑衣人从墙上翻进了天下会众人所在的院子里!
弟子们毫不犹豫地围了上去,只等一声令下。
凌傲天也走了过去,心下暗暗寻思,是想嫁祸?这也做得太明显了……一时间无数计谋从脑海里闪过——
却又在下一刻统统被扔出了脑海!
因为凌傲天看见了那张脸——一张熟悉的脸!
那是——霍步天的脸!
凌傲天霎时间想起一段差点被他忘到脑后的事,立即上前点了那人的|茓道把他拉了起来,对周围的弟子们轻声而严肃地说:“痕迹清理一下,继续巡逻。”
弟子们立刻动手,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凌傲天半扶着那个瞪大了双眼却动不了也出不了声的男人,走到房间前,略想了一下,还是推开了步惊云的房间的门。
他们才走过,弟子们就把他们身后留下的一条血迹清理得干干净净,顺便撒了点掩盖气味的无色液体,又用鞋底抹了几下,便一点儿痕迹都看不出来了。
步惊云虽然已经睡下了,可是也因外面的动静醒了过来,此时正坐在床沿。见得凌傲天带了一个人进来,只是微微错愕,所有的目光就被进来的人吸引了。
[“孩子,这些霍家剑法,你全都熟习了吗?”
“……”
“很好,真是一个聪颖的孩子!”
“……”
“我希望你能把这些剑法铭记于心”
“……”
“那只因为我很自私,只要你能记着这些剑法,便会记得是谁教你的。”
“……”
“但愿你一生都不会忘记我这个不是父亲的父亲。”
“……”
“这个微不足道的心愿,你……会成全我吗?”
“……”
“谢谢你!孩子,那请你记得我,永远记得我……这张脸!”
红尘仆仆,活着万千众生。
有些人出类拔萃,有些人庸碌无奇,有些人孤苦伶仃,有些人坐享祖荫。
各式各样的人,尽皆充斥于这个红尘之中。
故若数红尘,众生何止千万?
茫茫人海,漫漫岁月,两个素不相识的人能够在一点地方遇上,当中要经过多少机缘?多少巧合?
然而,亦因为红尘内有太多众生,于是也常有许多极尽匪夷所思、不可能的事情发生!
就像步惊云,他正遇上一个他绝不可能再遇上的人。
这个人竟然就是他死去多时的继父——
霍步天!
脸,如今就在步惊云眼前咫尺!
他可以把这张脸看得清清楚楚,就连每根须髯亦无所遁形。
不!
不是霍步天!
眼前的人绝不是霍步天,步惊云可以肯定。
他只是和霍步天长得几近一模一样,但却不是霍步天!
最明显的差别,在于他的那双眼睛。霍步天的目光永远都散发着一股柔和,此人的目光却猛如烈火。
可是,这个和霍步天长得几乎一样的男人到底是谁?
他到底是谁?
步惊云定定的看着此名汉子,此名汉子也定定的回望他。
他可以从这汉子的眼神中瞧出,此人似乎是认识他的。
也许不单认识,且还十分熟悉。(原文)]
凌傲天见状指尖轻轻凌空虚弹两下,解开了这刺客的|茓道。
那个与霍步天一模一样的汉子甫见步惊云,就目露异色,如今|茓道解开,却说出一句他做梦也没想过的话。
只听他颤抖着声音说道:“惊觉,是你?”
惊觉?
惊觉?!
惊觉!
这两个字简直势如重锤,一字一字,狠狠轰进步惊云的耳内,叫他向来冷静的身子不禁猝然一震。
惊觉……
已经多久没有人如此唤他了?这个由霍步天为他亲自起取的名字已然隐没三年,霍惊觉这个人亦已消失三年,谁料今日又得以“重见天日”!
这汉子不单外貌与霍步天异常相似,就连声音也如出一脉。“惊觉”二字,仿佛蕴含无限亲切,不断在步惊云耳边游走飘荡,缠绕不走。
那汉子仍然目不转睛地看着步惊云,看来也察觉到这孩子异常的反应,汉子双目竟尔渐渐濡湿起来,道:“我果然没有猜错,你真的是——惊觉!”
步惊云定定站着,久久不动,全因眼前发生的事太不可能,在末弄清楚如何应付之前,他惟有冷静卓立。
但汉子已急不可待举起满布伤痕的手,解开头上的冠,从发冠中取出一样东西。
一纸残旧不堪的信,信上写着的收信人,赫然是——“霍烈吾弟”!
“烈弟:
南海王禁宫统领的生活如何?为兄甚念。
八月乃为兄大寿之期,你我手足不见六年,何不趁此良机天伦相聚?
可还记得为兄一直来信提及的三子惊觉?
此子生性虽僻,但本质非坏,且我长、次二子悟觉与桐觉尽皆不才,独此子天赋奇禀,已尽得霍家剑法真传,他日定能把霍家剑法发扬光大。
故为兄早预于寿宴之上,向所有亲朋宣布,惊觉,将会是霍家庄未来的继承人。
愿烈弟是夜能出席共证。
兄
步天草”
烈弟?
步惊云小心翼翼地把这名汉子给他的短信阅罢,信上的确是霍步天的笔迹,他那双素是稳定非常的手亦难禁微微颤抖起来。
原来此人是霍步天的胞弟霍烈,怎么不曾听他提及片言只语?
霍烈道:“自我剑艺有成以来,便在南海王禁宫担当统领一职,由于事关机密,故鲜与亲友往来,大哥亦不便将我之事过于张扬。但我兄弟俩仍时有通信,大哥一直在信中不断提及你。他说,惊觉虽然外表冰冷一点,其实内里并非如此。他说你是一个很懂事的孩子……”
他说,他说,他说……
念及霍步天生前的一言一语,霍烈霎时有点哽咽,难以再说下去。
步惊云的心却一寸寸的向下直沉。
天!霍步天竟然预备把继承权传给他!
难怪他要步惊云于寿宴当晚穿得像样一点。
这个不是父亲的父亲,别具慧眼,早已为他这个“步家子”的前途好好铺路!
可惜,尽管霍步天如何费尽心血,如何努力为步惊云铺路……
一夜之间,一场灭门大火便把他所有心血和路焚为一体,化为步惊云一生也走不完的——血路!
血路茫茫,漫无终点。
但他还是感到,自己多年来的从未忘记仇恨的悲痛完全值得。
一切一切,都是为了报霍步天的知遇之恩。
霍烈本以为步惊云在忆念霍步天时准会泪盈于睫,谁知此子除了适才在细阅其兄弟手笔时,双手微微颤抖外,跟着便似对一切无动于衷,心想其兄所言非虚,此子果真冷得出奇,为了打破此间沉默,于是便接着说道:“大寿当晚,我携同两个儿子一起赴会,殊不知到达时已经太迟,霍家庄早沦为一片火海……"
是的,一切都迟了。
步惊云知道,因为那时他已被师父所救。
时间永远就是这样弄人,倘若霍烈来得及时,恐怕他也不会成为凌傲天的弟子。
有时仅差那么一时三刻,便能制造毕生遗憾,步惊云最是清楚不过。
他一生都不会忘记,就在他即将可以唤霍步天一声爹之际,就只差那么一丁儿时间,霍步天便已不能听见任何声音了。
而这遗憾将永远无法得到补偿。
一切都只因为时间。
霍烈续道:“后来,几经艰辛,才得悉这都是无双城独孤一方干的好事,然碍于自己势孤力弱,未能即时报仇;直至今年,我有缘遇上数名也曾遭无双城逼害而誓杀独孤一方之士,终在今日连同我两个儿子,一行八人趁着独孤一方宾客盈门时混了进来,准备趁夜刺杀独孤一方,孰料……唉……”
说到这里,霍烈不由得长叹一声,瞥了步惊云一眼,发现此子麻木如旧,遂问:“孩子,我真的想不到你居然还能幸免,你又怎会在此处?”
说罢又看向一直静立一旁的凌傲天,凝视片刻,说道:“这位是……您是……天下会的雄霸帮主?”
凌傲天轻轻颔首,温和说道:“正是本座。”
霍烈欣喜非常,说道:“早就听闻雄霸帮主仁侠仗义,惊觉你竟然有幸能成为天下会的一员了吗?”
步惊云默默不语。
凌傲天代他答道:“惊觉天赋非凡,我已于三年前正式收他为徒。”
霍烈激动地说:“如此,真是惊觉的大造化……”忽然霍烈双膝一曲跪了下来,虎目含泪地说:“请帮主为霍家上下七十二口做主!”
凌傲天伸手正欲将霍烈扶起,就听到门外一阵喧哗之声。
凌傲天眉头微皱,步惊云也是神色一凛,正欲开口,却被凌傲天抬手所止。
凌傲天神情严肃地对霍烈说:“你藏于此房内,莫要出声。云儿上床去躺着就好。”说罢一手将霍烈扶起,一手在房内一挥,地上血迹皆消散无踪。复又检视身上衣物,见袖口一滩血迹,遂暗运内力一指点去,血迹亦然顿时无踪。
凌傲天这才打开房门走了出去,却见是独孤一方亲自前来。
凌傲天见状明白,定然是无双城弟子不敢直接来此院中搜查,故而请出独孤一方,耽误了不少时间。
心下这样想,动作却丝毫不慢,当下面带微笑,向前几步悠悠说道:“独孤城主这么晚了还不休息,可是有什么急事要与本座商议?”
独孤一方面色肃然,亦上前一步,说道:“今夜有八名刺客前来刺杀于老夫,门下弟子击毙五人,擒得二人,尚余一人慌不择路逃进这客舍一带,故而前来打扰帮主。”
凌傲天淡然地望了独孤一方一眼,随意地说道:“客随主便,竟然有人胆敢刺杀独孤城主,城主缉拿刺客亦是理所应当。这里天下会众人的所有房间随城主搜查,只除了小徒步惊云的房间——”说罢不待独孤一方说话,继续说道:“小徒受伤非轻,方才本座为他疗伤数个时辰,这才稍稍控制了伤势,此时已服药睡下,还望独孤城主多加包涵——本座以天下会帮主的身份保证,刺客与我们没有半分关系,也绝对不会在小徒房内。”
独孤一方思索片刻,挥了挥手,众无双城弟子各去搜查,却也无人去步惊云的房内。
不过片刻之后,弟子们皆回复无人。
独孤一方深深地望向凌傲天,又若有若无地扫向他身后的唯一未被搜查过的房间,开口说道:“如此叨扰帮主,老夫深感抱歉,来日当向帮主赔不是。”
凌傲天依旧坦然地目视独孤一方双眼,淡笑着说:“城主言重了,究竟是何方贼子,本座亦十分好奇,自然会鼎力相助城主——而城主身系一方安危,身份无比尊贵,还望城主要多加留心才好。”
独孤一方答道:“多谢帮主关心,老夫这就不再多扰了。”
凌傲天回道:“城主慢走,我送城主。”说罢便走向独孤一方,二人一同走到院外才罢。
而外间的种种,自然都被步惊云和霍烈听在耳内。
霍烈不禁慨然地低声叹道:“惊觉……能得雄霸帮主真心相待,真是……莫大的造化。”
救人
待得凌傲天回转,再进到步惊云房里时,霍烈已将自己的伤势略略处理了一番。
看到凌傲天走进来,霍烈激动地站起来,拱手作谢道:“帮主大恩,霍家无以为报!”
凌傲天淡笑着说:“霍兄这样说实在太见外了,惊觉既然是我的弟子,那他的事就是我的事。”
霍烈感动非常,复而又踌躇起来,低声说:“霍家的大仇……”
凌傲天接口道:“本座自然不会坐视不理——不过我相信,惊觉更愿意依靠自己的力量达成心愿。”说着看向步惊云,问道:“惊觉,你说呢?”
步惊云微微颔首。
凌傲天继续说道:“惊觉将来成就不可限量,对付独孤一方必然不在话下,至于无双城,自然有天下会对付——不过惊觉,师父始终不希望你为了仇恨搭上自己的一生,报仇之后,你至少还有几十年大好时光,你应该多想想,自己究竟想要什么,人生又应该怎样过——”顿了一下,凌傲天转向正在沉思的霍烈,说:“相信霍步天大侠的在天之灵也不希望惊觉被仇恨纠缠一生,待得他亲手杀了独孤一方,便该把仇恨放下了——霍兄意下如何?”
霍烈连连点头,说:“帮主说得是,只要为死者讨回公道,活着的人也很该好好生活下去——”说着,又忽而面露悲戚、悔恨之色,哀叹着说:“帮主见识非凡——唉,当时与义士们相商,一时太过激动,竟然也没考虑到独孤一方岂是那样容易杀的,就热血上涌——如今还害了我的两个儿子……”
说到这里,霍烈猛地在凌傲天身前跪下,祈求着说:“为兄长报仇,霍烈万死不辞,可……可我的两个儿子,继潜和继念……老夫已一把年纪,一死有何足惧?只是……我两个儿子若也……那……那霍家便真的后继无人了……”霍烈语无伦次地说着这些话,心中已是纷乱如麻,或许连他自己也不知该怎么做,又能怎么做了。
凌傲天沉吟了一下,说:“之前独孤一方说八名刺客他门下弟子击毙五人,擒得二人,想必这生擒的两人就是霍继潜和霍继念了?”
霍烈急忙说道;“正是!那五位义士甫一露面就已被杀,我与二子见状只能暂退,无奈追兵甚多,他们终究还是被捉住了……”
霍烈此时心下焦虑非常,想要去救自己的儿子,却也明白以自己的本事是绝对没可能做到的——想要请求凌傲天帮忙,心下又存着犹豫——毕竟这实在是不情之请,霍烈连说出口都觉得难为情——
想想也是,人家帮主必然是当时恰巧路过救了惊觉,又收为弟子,已经是无上的恩情了。如今肯看在惊觉是自己弟子的份上帮忙救下霍烈已是难得,又怎么还能再求他帮忙去救霍烈的儿子们?别说霍烈了,就是换作任何一个人,也没有那么厚的脸皮能把这请求说出口。
凌傲天和步惊云自然能明白霍烈没说出口的话,一时间都沉默了。
凌傲天心下暗暗苦笑:“这都什么什么,怎么大家都把我当成大善人了——难道连我自己也糊涂了,没好处的善事有什么可做的?这个霍烈也是,顺手一救罢了,还能让云儿心里感激,谁知道还带着一打麻烦——那些无双城的弟子门徒干什么吃的,怎么也不顺手把那俩小子也杀了?还活捉,真是,多此一举。”
步惊云看凌傲天没再说话,淡淡地看了霍烈一眼,缓缓开口说:“我去。”
凌傲天顿时觉得心里憋了一口闷气,真是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嘴角抽搐了一下,尽量不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太干巴巴地,说:“行了,别说你现在受了伤,就是没受伤,无双城的牢房是那么好探的?”缓缓地长吸了一口气,淡淡地说:“我等会儿就安排人把霍烈送出城去,暗中到天荫城去吧——”止住霍烈的欲言又止,继续用听不出情绪的语调说:“你的两个儿子我会亲自去救出来,你就不必担心了。只要在路上按照本座的安排行事,时机到了自然能与你的儿子们汇合。”
霍烈连连道谢,凌傲天只又说了几句客套的话,又嘱咐步惊云好好养伤,就回到了隔壁自己的房间里。
凌傲天走进漆黑的房间,回手关上房门,才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来。
凌傲天有些自嘲地想:“怎么越来越心软了?真是……不知所谓!”又叹了一口气,暗自说道:“霍家……就当是我欠了你们的。”
下一刻凌傲天略显恍惚的眼神又霎时明亮锐利起来,暗暗思量:“欠?真是可笑……我怎么会有这种多余的想法……去救那两个废材,也不是没半点好处的——”
凌傲天暗暗思量,下定了决心,“说是我亲自去救,我哪有那么多闲功夫?本想让人弄两具尸体把人换出来就好了,现在想想……这倒是可以利用的一步棋……”
一眨眼,房内人踪俱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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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气晴朗,阳光明媚——这耀眼灿烂的阳光似乎把昨日种种的不愉快都洗刷得干干净净了。
凌傲天正和独孤一方对坐喝茶。
“昨夜的事城主想必已经查清楚了吧?究竟是哪路人马?让本座都有些好奇。”凌傲天漫不经心地说。
独孤一方略略苦笑着说:“还怎么查,昨夜八个人中原本捉住了两个,谁想到后半夜竟被人劫走了——哎!弄得老夫是一宿没睡,真是心力交瘁啊!”
“哟?”凌傲天眼睛一亮,似是来了兴致一般,“什么人这么大胆,连无双城的牢房也敢劫?”
独孤一方暗中细细观察凌傲天的表情,一丝一毫也不放过,却一点儿不自然也没有,凌傲天表现得毫无破绽——独孤一方心下暗惊:若是刺客和天下会没关系,那么自己究竟还得罪了什么厉害角色?能轻易突破重重防线把人劫走?若是与天下会有关,那这人的演技也太好了,居然一丝破绽也找不出!
昨天发生了一系列的事,儿子被重伤,半夜有刺客,刺客被劫走……独孤一方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然而静下心细细想来,独孤一方觉得刺客的事应该与天下会没什么关系——他邀请凌傲天来作客,只是为了见一见这个新崛起的枭雄并一探虚实,并不想撕破脸皮;他相信凌傲天之所以答应过来,也存了来无双城探一探的思想,可以说两人是一拍即合。凌傲天若真想刺杀他,没理由在自己正好来作客的时候安排刺客——如今凌傲天就在无双城的地盘上,无论刺杀是成功还是失败,一不小心都会把自己陷进去——根据凌傲天一直以来的谨慎作风,独孤一方觉得凌傲天没理由做这么愚蠢的打算。
独孤一方转念一想,心又惊了起来——如若不是天下会,那这刺客背后的人说不定还有其它目的——正好在凌傲天来作客的当天晚上前来刺杀,是不是想让凌傲天误会自己想嫁祸给他?进而挑起矛盾?不然这些刺客的身手怎么这么差,还偏偏有几个往客舍逃跑?
想到这里,独孤一方连忙用友好的语气对凌傲天说:“究竟是什么人,老夫现在也还没个头绪。但老夫相信,此事一定和帮主无关,希望天下会一如既往地和无双城合作,你我之间不要为此生了不必要的间隙才好。”
凌傲天闻言,诚恳地说:“那是自然,本座以名誉保证,天下会绝对与刺客毫无关联。天下会也愿意与无双城继续精诚合作,共同匡扶江湖正道,为天下百姓谋福。”
凌傲天猜得到独孤一方的反应,而事实上,刺客确实不是他派的,只不过这其中有诸多种种巧合,就算让凌傲天来说,也只能说这是剧本大神所安排的无所不在的命运了。不过既然原本无关的刺客变得有关了,那何不好好利用一番?
凌傲天故意要光明正大劫走刺客,而不是用尸体顶替,就是想让独孤一方惊疑不定,怀疑背后还有没留意到的黑手。如此一来独孤一方被挑起了疑心,南方武林会不会掀起一股暗潮那可就不是凌傲天需要担心的了——相信凌傲天反而会乐见其成才是。南方武林越乱,不是越给了凌傲天浑水摸鱼的机会?至于到最后,这几个毫无背景的刺客,恐怕早就被抛到脑后了吧。
独孤一方和凌傲天这两位城主大人和帮主大人,一个担心被误会,一个诚恳地表示没有误会——于是双方相谈甚欢,商定了今后几年无双城和天下会合作的种种事宜。前一天的剑拔弩张言辞交锋什么的,似乎都化作了历史的尘埃。
回程
凌傲天一行人在无双城盘桓了十余日,期间凌傲天与独孤一方互有试探,同时也对对方有了更深一步的了解。
这十余日中凌傲天也把无双城逛了个遍,心下暗暗有些想法,暂且按下不提。倒是逛的过程中凌傲天毫不吝啬地向无双城的贫苦百姓们挥洒自己的仁义无双大善人气场,银子铜钱大把大把地往孤苦老人乞丐孤儿手里塞,又收获好人卡无数。
独孤一方对此毫不在意,事实上独孤一方完全没有把这些低贱的草民们放在心上,还暗自嘲笑凌傲天虽有霸主气质但心肠太软,没有霸主的硬心肠。
凌傲天自然很乐意让独孤一方继续这种美好的误会,于是毫不在意无双城陪同弟子们的眼光,继续散播自己的仁慈和爱心,顺便把微笑这个无敌武器练就得更加炉火纯青。
甚至于凌傲天在递出银子的时候都可以看到一个个无双城弟子眼里毫不掩饰的贪婪——心下暗哂:“哼!以为我不知道这些钱最后还不是流进了无双城弟子的腰包?可是这么点小钱,我才不放在心上——倒是,我给贫苦百姓的钱最后却被无双城的弟子们抢走,百姓们会怎么想?啧啧,独孤一方你也太小看人民大众的力量了……总有一天你会后悔,只是不知道你能不能活到那一天了。”
十余日过去,步惊云的伤势也基本上好了,凌傲天于是向独孤一方提出告辞,双方再次表达了彼此的友好关系,凌傲天一行人便踏上了回程的路。
---[聂人王数年来行踪不定,路途中每每发狂,杀人盈野。其子聂风随其后。][聂人王再次发狂,险些杀死亲子聂风,幸而及时回复人性。][聂人王不狂时,曾感异常内疚,并告知聂风,聂家世代皆有男丁突然发狂,如聂人王之父,即在疯狂时屠杀自己全家,少年聂人王因远行而幸免于难。而其父亦在杀光家中所有人后自刎身亡。][暗探七十六死于聂人王刀下,只因不慎而不幸,并未让聂氏父子察觉有人跟踪。][聂人王于北地杀虎,聂风偶遇葬虎的‘鬼虎’,‘鬼虎’此人面丑似鬼,然功夫不弱,暗探难以知其虚实。][时鬼虎义弟泠玉并风清鹰、风清和兄弟截杀鬼虎,鬼虎伤,聂风救之。风氏兄弟自当年离开风月门,便领百余人寻觅当年那人墓|茓,如今寻至鬼虎处,暗探猜测那人即鬼虎主人。][鬼虎受伤,暗探得以近之,探得鬼虎传授聂风步法,甚是精深,应在一流之上。][聂风天资极其高,将鬼虎所授急转步法,与家传轻功融汇为一,身化旋风,自创一格,暗探已无法接近。][聂人王寻至山洞,欲杀鬼虎,被聂风以鬼虎所传兽|茓法所阻。聂人王被制。][时泠玉与杞柔来寻鬼虎,尽述当年恩怨。后泠玉领风氏兄弟并百余人来围攻鬼虎,泠玉以杞柔威胁鬼虎,杞柔自尽。风清鹰欲杀鬼虎重兴风月门,其弟风清和不愿,兄弟阋墙。此时聂人王聂风冲出,百余人组‘风月重重’阵,然依旧难挡聂人王。风清鹰掷出‘月雷’,余下围攻者皆死,聂人王鬼虎重伤。鬼虎为救聂人王自堕崖,风清鹰趁机欲杀聂人王。正在此即聂风忽然双目血红,倏尔发狂,擎北饮狂刀将风清鹰与泠玉斩成碎块!聂氏父子皆存,聂人王欲与断帅决斗了结一切,后与其子归隐。鬼虎堕崖后,暗探隐隐听闻崖下有胡琴声,记起主上曾经吩咐不得接近,故而不敢一探究竟。][聂人王与断帅相约于乐山大佛决战。]---“水淹大佛膝,火烧凌云窟……”凌傲天坐在御座上,双指一搓将刚刚看完的密报化成灰烬,微不可闻地喃喃自语道:“聂风、断浪,等你们很久了……”
銮驾外步惊云策马并行,百名精英弟子拱卫四周,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行走在旷野之中。
夕阳已斜。
路,还很长。
安排
凌傲天算好路过乐山大佛的时间,一路上缓缓而行,与南方武林的许多门派世家进行了友好交流,尽显尊贵大气。与此同时继续对一路上南方各大城中的百姓们挥洒仁慈善良,再度收获好人卡无数。
这一日,一行人在城中略做休憩,凌傲天把步惊云叫到自己房内。
---
凌傲天最近一段时间对待步惊云有些纠结——他有点看不透自己为什么似乎对步惊云有点心软?愧疚什么的已经被凌傲天抛到九霄云外了,凌傲天很确定自己根本没有愧疚——当年他就已经将这件事想清楚了,完全没有半点心里负担了。于是凌傲天最终把这归类于自己把步惊云当成了自己人——其实自己对幽若和秦霜也很好,只不过他们没什么需要我帮忙的罢了——嗯嗯没错就是这样。凌傲天心下暗定,当成自己人也没什么,本来也没想把他当做炮灰用啊。一开始的时候凌傲天还因为故事中雄霸和风云的命运纠葛心里有少许疑虑,不过这么多年那点儿疑虑早不知道扔哪里去了——我以真心待人,自然收获一腔真心——凌傲天很自信,当年的事干干净净没半点错漏,只要自己不说,没人能知道,根本不需要有半点儿顾忌。这事儿说出来也没人会信——说我在引导剧情?你剧本大神啊你!——不然?说我算计来算计去就为了收步惊云为徒?说出去谁信?凌傲天想收徒弟不知道多少人巴巴地贴上来,当年步惊云一个毫不出彩的小家伙,值得凌傲天去算计?所以凌傲天觉得,没必要想太多,于是继续对步惊云挥洒无微不至的关心……
事实上凌傲天察觉到步惊云真的是一个很敏感很聪明的人。那日说要去救霍家二子时凌傲天的语气只稍有变化,步惊云就感觉到了。之后几天里凌傲天虽然还是一如既往地关心步惊云,可是步惊云还是隐隐感觉到凌傲天隐藏得很深的一点儿不满。
步惊云当然不会知道凌傲天其实是对自己莫名其妙的一时心软而不满——虽然最后凌傲天不但没损失反而还有得赚,但这种不可控的情绪是凌傲天所不能容忍的。于是步惊云猜测凌傲天是对自己不满了。
步惊云细细回忆一下,似乎是自己说要自己去救人的时候师父就生气了——确实,当时的情形怎么看也觉得像是步惊云在要挟凌傲天。当时要是凌傲天不答应救人,以步惊云的性格绝对是会自己去的,而以步惊云的实力,就算没受伤也难有胜算——而倘若失败被擒,天下人都知道步惊云是他凌傲天的弟子,跑去救刺客这怎么解释?所以凌傲天没选择,只能自己跑去救人。
其实步惊云当时真的没想太多,可以理解为,他就是觉得要是师父为难,那就自己去。可是话一出口,步惊云就发觉这话听起来似乎不大对。然而步惊云是绝对不会去解释的,凌傲天也没给他这个解释的机会,就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当时的情形就连霍烈这种神经粗大的人也看出不对来,暗中被送走前还担忧地对步惊云说:“惊觉……你这般,似是以自身威胁你师父……虽然是为了救我那两个不成器的儿子,我也十分感激,然而若是让你和你师父生了间隙就不好了……你师父……是个很好的人,他原本也未必就不答应了,你实在是……还是想法子和你师父解释一番吧……”大概霍烈说完也觉得以步惊云的性格是不可能去解释的,遂叹了口气,按凌傲天的安排暗中离开了。
步惊云心下隐隐有些难过——是的,难过。
步惊云是很冷,但他并不是不会难过——他只是从来不把心情表现在外而已。而往往这样的人,其实有着很丰富的情感。
步惊云的母亲从小就误会了他,他难道不难过?他当然是难过的。他伤心于母亲的误解,也伤心于自己的心情从来都说不出口,更伤心于这世界上从来没人能懂他——于是他只好把自己的心冰封起来——冰是很硬,可是有没有人想过,坚冰后面有一颗柔软的心?
后来步惊云遇到了霍步天,或许霍步天也并不是真正的了解他,但霍步天至少愿意去尝试着了解他。霍步天用他的真情打动了步惊云,恰好弥补了步惊云从来没有父亲的漏洞,以一个最完美的父亲形象走进了步惊云的心里。
再然后,霍步天死了,步惊云遇到了他的师父。
步惊云一直觉得,师父是理解他的——师父懂得他的冷是他的本性,从来没有想着要强行改变这种本性,而是凡事都为他着想。步惊云的母亲曾经用过各种方法想逼迫步惊云哭出来,可是都没有成功,于是他母亲觉得这儿子是个怪物,从此再不亲近照顾自己的儿子,反而心下生厌。师父并没有这样,师父接受了他的冷,而且并不以此为意,更没有生出不满来,而是一如既往尽职尽责地教导自己,步惊云是很感激的——而后来,感受到师父真诚的关怀之意,这感激就上升到了感动。步惊云也慢慢地真心把师父,连带着幽若和秦霜都当成了自己的家人。
然而这次师父似乎是生气了——师父误会自己胁迫于他——步惊云很难过。没有人会希望被人误会,更没有人会希望被自己亲近的人误会——而对于步惊云来说,师父已经是他在这个世界上仅剩的亲人了,如今连师父也误会了他,他怎么能不难过?
亲人——没错,步惊云确实是把凌傲天当做他仅剩的亲人了。霍烈?那当然不是。步惊云本来就不是霍家人,整个霍家,他也只认一个霍步天而已。霍烈是凌傲天救的,他提出不希望让霍家绝后的请求也确实触动了步惊云——他想去救人,是因为道义——对霍步天的道义。但也正如霍烈说的一样,若是因此让他和师父之间生了隔阂……步惊云的眼神黯淡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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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傲天其实只是有点儿小纠结,现在想通了也就好了。他没想到自己堪称天下无双的演技居然都瞒不过步惊云的洞若观火,感觉到步惊云从来没有半点波动的心情居然有点儿不稳定,也猜到这个敏感的孩子大概是自己胡思乱想起来了,于是凌傲天觉得很有必要和这个聪明的徒弟交流一番,免得一点儿小问题以后变成大问题那就糟糕了——尤其是现在,眼看就要风云际会了——能不能扭转惊天变、浅水游的命运只看今朝了——凌傲天绝对不能允许自己费尽心思设计多年的计划有一点儿纰漏。至于凌傲天是不是也没法容忍步惊云和他离心,凌傲天不想去思考这个深奥的问题。
凌傲天看着略带拘束地坐在他面前的步惊云,轻轻地笑了起来,伸出手去握住步惊云的一只手,温和地说:“云儿最近是不是有什么顾虑,和师父在一起时都不似往常那般随意了。”
凌傲天似是很清楚步惊云不会作出什么回答,于是就自顾自地接下去说:“师父承认,那天云儿提出要自己去救人的时候师父确实是生气了。”他手中的另一只手微微地动了动,很小的动静,但凌傲天一清二楚。
凌傲天继续温和而诚恳地说:“师父也是常人,自然是会生气的。当时云儿这么说,是逼得师父不能不答应去救人——师父心下自然有些不舒服——师父自认这些年对云儿也是尽心尽力,云儿此行令师父有些伤心;再加上云儿当时身上伤得不轻,师父心下又有些心疼。”凌傲天见步惊云眼底似是有所触动,心下暗喜,接着说:“再说了,师父也没说不去救人,之前师父也说过云儿的事就是师父的事,霍家的人师父自然是要救的,只是该怎么救,还需要好生思量一番,结果师父还来不及细想,云儿你就自己提出要去救人——难道是云儿不相信师父?”
步惊云神色略显歉疚,嘴唇微微动了动,却还是什么也没说。
凌傲天不以为意,依旧温和地说:“可是事情过去了之后,师父想了想,也想到当时想必是我们都有了些误会。想来云儿并没有想太多,只是想救人而已,师父说的对不对?”
步惊云目露欣喜之色,微微点了点头。
凌傲天淡笑着说:“我们师徒之间还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也是师父当时太急躁了,话也没有说清楚。这些天看着云儿对师父似是犹如当年初见之时一般拘束了起来,师父心里是很难过的。这次咱们把话说开,云儿也就原谅师父了,好不好?”
步惊云微微低着头,轻轻地说:“是我的错。”
凌傲天轻轻拍了拍步惊云的头,仿佛步惊云还是当年的那个小孩子,笑着说:“误会解开了也就好了,这事儿本来也不存在谁对谁错的。”
步惊云微微侧了侧头,却没有躲开凌傲天的手,眼里露出一股淡淡的温情。
凌傲天见步惊云恢复常态,心知这次的事总算圆满解决了,心里有些高兴。沉吟了一下,对步惊云说:“师父今天找你来还有事要和你说。”
步惊云仔细地听着。
“师父收到消息,曾经在江湖上颇具盛名的北饮狂刀聂人王和南麟剑首断帅相约于后日决战于乐山大佛,此二人亦是当代绝顶高手,能观其决战定然能受益匪浅,所以师父想让你去……”
步惊云心下觉得暖暖地,轻声问道:“师父何不一起去?”
凌傲天淡淡地笑着说:“绝顶高手自有其独特的气势,师父若至,他们二人都必然能感应得到,如此师父怕是会令他们心下顾忌,反而不美。”
步惊云心下恍然,微微点头。
凌傲天接着说:“你也不必多想,师父只想让你去感受一下绝顶高手相斗的感觉,毕竟你今后必然成为绝顶高手——你只管在一旁观战,他们必不会以你为意。你仔细瞧着,武学一途,便是要多看多想。”
步惊云若有所思,心里隐隐有些触动。
凌傲天顿了顿,说:“待得他们比试完了,若是他们注意到你,你就以师父的名义邀请他们一叙,若是被拒绝也无妨。他们皆是前辈高手,断然不会无故对你不利——”
步惊云眉目间略显柔和,手轻轻地回握了凌傲天一下。
凌傲天转而又说:“然而师父不希望你出现任何意外,我便与弟子们在乐山大佛数里之外等你,他们二人也无法感应得如此远,若是发生什么事,他二人对你不善,你切记不可与任何一人交手,只用轻功向师父这边退走即可——数里路途转瞬及至,有师父在,就是他们二人联手,师父也必能护得你周全。”
步惊云点头应允,见师父考虑周到,心下觉得十分温暖,前些日子的忐忑难过也一并消散无踪了。
凌傲天淡笑了一下,拍拍步惊云的手,便起身出去了。
走到院中,凌傲天远眺即将落山的夕阳,心下暗暗地说:“风云际会……这一天终于来了。未来,究竟会如何?”
断浪
人间,既然是人生活的地方,理所当然地充满人间各种各样的苦。
人间有苦,数不胜数,万苦交煎!
特别是神州大地,历朝民不聊生,是一个最苦的地方……
众生既因苦而每日活于水生火热之中,故此,大家的心里总渴求有能消除人间各苦的方法与真理,有智慧比自己更高的人可以拯救或开解自己。因而人间虽然有各种各样的苦,也有各式各样为渡众生苦恼而生的——佛。
在无数佛像当中,其中一个,相信已是世上最大佛像之一,那就是——乐山大佛。
乐山大佛位于乐山西面,岷江、青衣江、大渡河等亦在此处汇全。
相传于唐朝开元初年,有一海通和尚,因见此处江水流急,不时有船在此触礁遇难,故希望建一佛像于此,保护来往船只安全,遂即开始率众修建,历时达九十年之久,大佛像方才落成,其间海通和尚亦早已圆寂。
建成之乐山大佛实乃一尊弥勒佛之坐像,高与山齐,背山面江,依山凿石而成,脚下江水滔滔,船行如蚁,显得非常壮观。
据说,单是其脸上一双“佛眼”,每只也长逾丈五,可知佛像本身如何宏伟。
然而,这双长逾丈五的佛眼,可会看透世间众生种种苦恼?可会抚慰他们的心?
至少,有一个人不会那么想,他从不认为乐山大佛会抚慰他那颗小小的心。
他自出娘胎以来已有许多的苦,他的住处如斯接近乐山大佛,可是并未惠及龇邻,乐山大佛似乎并未解去他的种种的苦。
他只是一个小小男孩。
这名男孩年约八岁,一身淡青衣衫,衬着圆圆脸蛋,精灵趣致,一望便知,本是一个极为聪敏的初生之犊。
不过这小孩并不像其他同龄孩子般可以终日四出嬉戏,他每天皆要由早至晚蹲在大佛脚畔,量度江边水位三次,风雨不改。
一个八岁的小孩,为何会在江边量水,说来倒真有点缘由。
这孩子的姓是一个听来、看来均十分决断果敢的字——断。
他正是南麟剑首断帅的儿子——断浪!
断浪很是苦恼,只因他姓“断”!(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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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山大佛顶上右方,有一古寺名为大佛寺;而大佛寺左方百丈开外,却另建有一处偌大的庄园,名为——断家庄。
五代之前,断家原是江湖中的名门望族,富甲乐山一带。可惜自断浪曾祖父那代开始,断家却逐渐式微,至断浪祖父一代,更在武林中消声匿迹。
断家为何一度在武林中消声匿迹?
断浪不很清楚,仅记得其父断帅曾经提及,断家庄当初能在江湖崛起,全因祖传一柄神锋“火麟剑”,配合断家一手蚀日剑法,威力非同凡响,故能打响名堂。
只是这柄火麟剑异常邪门,时有“剑控人心”之象,因此至断浪曾祖父及祖父两代之时,为怕走火入魔,尽皆弃而不用,致使未能以火麟剑配合“蚀日剑法”精髓发挥最高威力,断家遂从此一蹶不振。究竟火麟剑为何会控人心?为何如此邪门?断家先祖又为何会得此剑?这种种问题,断浪虽然很好奇,断帅始终未有提及片言只语。
直至断帅这一代,断家庄已沦落不堪,断帅一贫如洗,惟一仍然保留的,是这片偌大的断家庭园,和祖传那柄火麟剑。
真是床头金尽,壮士无颜!
不出五年,断帅已凭着火麟剑在江湖中赢得“南麟剑首”之美誉,可惜斯时断家已沉萎不堪,连仆从也不再有,更不用说弟子门徒了。而且此时天下会与无双城又异常兴旺,人强马壮。若有门派意欲归附强者,或江湖人意欲参与,亦必选取这两大强帮。断帅虽赢得南麟剑首之誉,但终究难及前二者之吸引力,断家看来复兴无望。
其实凌傲天隐隐有些看不上断帅,想雄霸当年不过是个孤儿,毫无背景,亦能开创天下会——虽说凌傲天看似鸠占鹊巢捡了个便宜,然而事实上当年的天下会不过是一个二流门派,而天下会如今这偌大的局面皆是凌傲天费尽了心血,多方算计得来的。
而断家呢?有哪一家能靠一柄神兵振兴千年?将希望寄托于外物而不从自身找原因,凌傲天对此也只不过淡然一哂。
断帅当年失望之余,又迭逢惨变。其时断帅爱妻本已体弱多病,产下断浪后便一命呜呼。断帅心灰意懒之下,最后决定潜心归隐。
可是在三年的归隐生活中,他一直蠢蠢欲动,他身畔的火麟剑亦蠢蠢欲动。
他终于想出一个或许能复兴断家之法,于是不由分说,把年仅三岁的儿子断浪交托远亲抚养,并留下银两作抚养之用,之后自己走遍天涯海角,访寻北饮狂刀——聂人王的下落。
盖其深信,惟有打败曾蜚声江湖的北饮狂刀,南麟剑首的名气才会更为响亮。
事实上,打败了北饮狂刀又如何?名气更为响亮又如何?想要建立一个帮派或是大世家,可不是单单依靠绝世的武功就行的——可惜,断帅始终不明白这个道理。凌傲天每每想到这里,也只能悠悠地叹口气。
可惜当断帅寻着聂人王之时,聂人王已决定封刀归田,无复当年之勇,并婉言拒绝这次决战,令断帅败兴而回。
重返乐山后,断帅深感此生难再有所发展,只好寄望在儿子断浪身上,遂每日专心授其剑法,希望儿子他日成才。
纵然望子成才心切,断帅却从未授以蚀日剑法,皆因蚀日剑法猛烈无伦,必须年纪稍长方有足够坚强的心性习练,否则势必走火入魔,加上火麟剑的邪气,更是邪上加邪,可怕已极!
断浪纵然未获授蚀日剑法,但对于一般剑法及其余武艺,依然孜孜不倦地苦练,一来是因他天生爱武,二来,是因为他年纪虽少,已自知命苦。
不是吗?断家至他这代已家道衰落,即使其父是南麟剑首仍难有复兴之望,以后复兴断家之责便要落到断浪身上,甫出世便需要肩负如此重大责任,何以不苦?
如果生在寻常百姓家,能够安安分分当个农户儿子,也还罢了;可是,他的家族是曾叱咤一时的断家庄,他的爹是南麟剑首断帅,一切的一切,都不容断浪推卸、忘却!
未满八岁的他已觉察人情冷暖,每次当他老父受到远亲们的白眼,每次当他发觉老父目光中隐隐透着不得志之色,每次当他看着断家庄这片冷清的颓垣败瓦,小小的心儿就会天真地暗暗向自己起誓,总有一天,他要练就一身绝世武功,他要打败武林中所有高手,他更要打败断家衰落的命运!
断浪断浪……
断帅为其子起名断浪,实是希望有朝一日,其志其心其力皆可断浪,只是……
何年何月何日何时何刻,断浪才可成为真正的断浪?
叱咤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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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断浪,凌傲天是很有好感的。或许是因为断浪不但和“风云际会浅水游”这命运没半点关系,更是原著里风云的大敌——正好可以用来克制风云。
凌傲天很明白,究竟有没有改变命运,这事情没有到那一天都很难说。绝对不能把希望都寄托在别人身上,凌傲天相信,想要得到什么,就得依靠自己的手段心机。
断浪绝对是个做弟子的好人选,他不但天资可与风云比肩,而且命运里和雄霸一样也是风云的敌人——敌人的敌人自然就是朋友。
而且凌傲天更欣赏的是断浪的心性——断浪不似步惊云,步惊云是外表冰冷而内心细腻,而断浪则是真正的狠心人。其实步惊云的心是很柔软的,这一点从原著中步惊云对待断浪的态度上就可以看出来。断浪向来讨厌甚至痛恨冰冷的步惊云,然而事实上却是步惊云数次救了断浪的命。而到最后,步惊云甚至放过了他的大仇人——已经走投无路的雄霸。而断浪呢?他与聂风自幼相交亲似兄弟,聂风也帮他良多——可断浪能毫不犹豫地把聂风的行踪卖给独孤一方,等于是陷聂风于绝境!
断浪也不似聂风,聂风仁善心软,而断浪随时翻脸无情。当断浪与风云敌对后,不遗余力地追杀风云,可是风云却在有机会杀他的时候放过他多次。在凌傲天眼里,可以说,若不是风云身上的主角光环,早就不知道死多少次了。断浪甚至能在眼看就要死在风云手下的时候提起小时候的情谊大打真情牌,最终得以逃生——而逃生之后马上安排杀手对付风云——这份心性狠辣决绝真令凌傲天赞叹不已。
断浪和凌傲天很像。可断浪比凌傲天更加不择手段,更加不顾一切。而且断浪有一点最让凌傲天忌惮——那就是断浪此人从不念旧恩旧情,即使你对他有大恩大德,别说是阻了他的路,就是让他看不顺眼了也照杀不误!
所以凌傲天很明白,对待这种人是不能像对待风云一样的。这样的人要是用的好那就是好牌,要是一个不小心,给自己养的毒蛇反咬一口的事也不稀奇。
凌傲天对待步惊云用的是细水长流的关心,对待聂风凌傲天只要继续着在外人面前的仁慈仗义就好了——因为聂风此人就是个仁慈仗义的人,只不过与凌傲天是一真一假罢了。聂风会很乐意去匡扶江湖正义的,凌傲天也很乐意有个真正仁侠仗义的弟子帮他做做表面工程。
而断浪,凌傲天自然也会对他很好,但那几分真心就会换成几分利益——小人喻于利,也只有让断浪清楚地知道,只有跟着凌傲天才有好处,只有跟着凌傲天才能恢复断家的荣光——只有这样能让断浪为凌傲天卖命。
在凌傲天的设想中,秦霜众望甚高,为人宽厚不忌才,是很好的继承人。步惊云武力值最高,可以攻城夺寨,做大将军一类的人物。聂风侠义为怀,让他去做维护正义的使者正好,是天下会的形象代表加钦差大臣。而断浪,他正适合成为光明下的黑暗,去做一些不能公诸于众却又必须完成的事——当然凌傲天也不会让他抓住什么把柄,真正隐秘的事都让暗卫去做了,断浪是不值得多给信任的。
凌傲天对断浪有好感那是自然的,可是与此同时凌傲天对断浪的深深忌惮——还是因为断浪和凌傲天实在是同一类人。所以凌傲天绝对不能给断浪一飞冲天的机会,若真到了那一天,断浪比风云的威胁更大。
但是其实现在不需要想太多,断浪不过是个还未满八岁的小儿,还未经历原著中在天下会多年屈辱的仆役生涯,也许将来成为凌傲天的弟子,断浪的心思并不会再那样狠绝也说不定。
际会
断帅想不到多年之后,竟又接到聂人王的挑战书,把他早已沉寂、甘于安分教子之心再度唤醒,把他振兴断家的欲望再度熊熊燃烧起来。
今日,正是聂人王相约决战期,不过断浪还是要如往常般在江边量水。
他在一条粗长麻绳上,每隔数尺便缚上一些细小石块,作为沉至江中的坠力及量度之用,而麻绳未端,则缚在江边一块巨石上。
断浪小心翼翼地把麻绳从水中拉出,发现绳子被沾湿的部分居然较昨日长了许多,由此推知水位又升高了不少,不禁自言自语道:“嗯,水位又升高了,爹知道了定很高兴。”
自断浪六岁开始,断帅便着他每日量此江水三次,从未间断。
正在此时,一艘小舟因不敌湍急江流,被急流逼得猛然撞向江边,登时给撞个稀烂!
然而就在舟碎刹那,两条人影闪电自舟中拔地而起,借势一跃,便到江边之上。
只见此二人一长一幼,长的背挂大刀,双目精光暴射,使人一看即不寒而栗。
那幼的无论眉目神情却异常柔和,且似带着七分无奈,和那长的简直就是天渊之别。
断浪虽长居乐山,从未见过任何江湖人物,但从这二人的气度看来,也知他俩来自江湖,而且倘若猜得不错,那长的必是今日找其父断帅决战的——聂人王。
不错,断浪猜得不错。
来者正是聂人王父子!
断浪连忙走近,抬头抑视高大的聂人王,只觉他恍似一个睥睨世间一切苍生的魔神,不由问道:“敢问前辈是否是北饮聂前辈?”
聂人王“嗯”的沉应一声,站在其后的聂风却一直脸露忧色。
断浪心想:“啊,这长头发哥儿定是其子聂风了?怎么愁眉苦脸,活像送殓似的?”
断浪虽知今日其父与聂人王约战之期,但小孩子又怎会想到,所谓绝世高手间的比武,岂是分出胜负如此简单?实是不死不休的生死决!
聂风多年来走遍江湖,十一岁的他已有一种倦的感觉,他太清楚此战对断、聂两家造成的伤害。断浪却不知此战后果甚虞,且还引以为豪,私下更升起顽皮的念头:“嗯,敢找我爹决战?好!就先教你见识本少爷的厉害!”
一边心想,一边对聂人王道:“前辈,晚辈断浪,家父南麟剑首命我在此恭候多时,前辈请随晚辈一起走,那边有条捷径!”
说着身随声起,几个起落,便沿着乐山大佛足下,借助山壁嶙峋突起处一直翻上大佛膝上,身手颇为不俗。
断家庄就在大佛顶上后方,本可以沿山路而上,断浪却直上佛膝,其实是一般习武者的通病,想炫耀他学自他爹的断家身法,也想瞧瞧聂人王有多大本事。
岂料聂人王不动则已,身形一动即如飞箭,完全无须倚仗山壁嶙峋之助,直接疾射向大佛膝上,断浪一瞄之下为之一怔,心忖:“哇!好俊的轻功!”
但最令断浪惊讶的反是聂人王之子聂风,就在聂人王身形拔起之际,聂风亦随之而起,兼且身快如风,随后而上,竟与其父同时跃抵佛膝之上。
这佛膝距佛足少说也有十多丈,断浪先是给聂人王的轻功吓了一惊,再给聂风的身法吓得呆了呆,整个人站在佛膝边沿,目瞪口呆,呆了半晌方才懂得说话,抱着后脑笑道:“哈哈……前辈轻功高绝,令人心悦诚服啊!”
这句话倒是真心话,不过断浪最心悦诚服的还是聂风,他斜瞟这个一直沉默的长发哥儿,心想:“这个聂风相信比我年长不出数年,轻功却已不比其父逊色。但不打紧,我还有数年才会象他那般年纪,只要本少爷勤加苦练,届时定会比他出色……”
他因自幼肩负复兴断家之责,故处处皆与别人相比,好胜心极为炽盛。
聂人王甫登佛膝之上,顿觉一股凌厉无匹的气势从佛顶后方直涌下来,压得人透不过气来,是剑气,断帅的剑气!
聂人王不由得抬首看着佛顶,暗想:“好锋锐的剑气!断帅,你整整等了五年,今日我便来偿你心愿。”
接着卸下背后的雪饮,将它交给身旁的聂风,不忘嘱咐:“风儿,你且先留在此,替爹保管雪饮。”
老父临阵弃刀不用,聂风实不知父亲琢磨什么,心中更忧,道:“爹……”
聂人王淡淡一笑:“别担心,为父此战必胜,一定会回来与你共度余生!”
此时断浪见二人尽说些令他感到莫名其妙的话,走上前道:“前辈,我爹就在佛顶后方不远的楼房等候,待晚辈为你引路。”
正欲举步,孰料聂人王道:“不用了!我已可感到他在哪!”
言毕身化一道雄猛罡风平地跃起,直冲佛顶而去。
佛膝之上,如今仅余聂风与断浪两个小孩,聂风紧紧目送老父逐渐消失的背影,双眉皱得差点便要连成一线,宛如一别将成永诀。
断浪仅得八岁,稚气未除,见聂风如此忧心耿耿,顽皮念头又再涌起,想:“他轻功虽佳,却并不代表武功也同样高啊!好!先让我试你一试。”
一念及此,断浪信手捡起地上一根长逾两尺的枯枝,蹑手蹑足,悄悄溜到聂风身后半丈之内,正要举起枯枝向其背门鞭下,心忖聂风纵然不济中招,也是背痛而已。
殊不知还未鞭下,聂风头不回,身未动,突然道:“你这招‘白鹭长鸣’本属好招,可惜你下盘虚浮,气息浊而不纯,握剑无力,坎、肩井、曲池三大|茓乃重大破绽。”
断浪当场一愕,道:“哇,你看也没看我一眼,怎么……知道的?”
聂风淡淡道:“听出来的。”
断浪大奇道:“什么?听……听出来的?这是什么盖世神功?”
聂风缓缓回过头来,凝眸瞧着断浪,温然一笑,道:“这并不是什么盖世武功,仅是自我三岁起便开始研习的冰心诀,有云:心若冰清,天塌不惊!”
断浪瞧见一直忧悒的聂风此刻居然微笑,自己也不禁地笑起来,道:“哈!心若冰清,天塌不惊!这可神奇了,既非武功又神妙如此,好莫测高深啊!”
至此,两个小孩这一笑,距离顿时拉近。
聂风很是高兴,因他忽然发觉过去数年自己从未一笑,今日竟尔又再次笑了起来,可能是给断浪逗乐了,也可能是因为断浪同属小孩,较易沟通吧?
就在此时,聂风脸色陡地一变。
他感到四周弥漫着一股很奇怪的感觉。
这般感觉是……
世间万物,总会使人产生不同的感觉。
譬如雪,给人的感觉是冰冻;火,给人的感觉是灼热,野兽,给人的感觉是凶猛。
推而及人,婢仆,给人的感觉是卑微;才子,给人的感觉是温文;霸王,给人的感觉是无敌!
然而无论是何感觉,皆不及此刻弥漫于聂风四周的那股感觉复杂。
那是一股既孤独又心有牵挂的感觉。
这般感觉似乎是心被封在厚厚的坚冰里的感觉,但此时这颗心又仿佛想起了什么令它感觉温暖的事,于是既孤独,又心有牵挂,十分矛盾。
出奇地,聂风被这股矛盾的感觉深深吸引,他连忙收摄心神,迳使“冰心诀”静心感应,终于发现这股感觉的出处。
是在佛膝之下!
他迅速走进佛膝边往下一望,赫见一个年约十三、四岁的少年正立在佛足之上,翘首仰望这座高高在上的乐山大佛。
那少年一身黑衣如墨,一双横冷的一字眉刚强中隐带忧郁,面似寒冰,可偏偏双目深处却露出一股淡淡的温暖之意,令人摸不透他的心思。
那少年本专注看着乐山大佛,然而也察觉有人在看自己,遂斜眼向聂风那方向望去。
仅此一眼,聂风不禁浑身一震。
这黑衣少年眼中的冷意,令他遍体生寒,之前少年眼中的暖意一点儿也没分给聂风,在看向聂风的一瞬就凝成了坚冰。
幸而这少年目光中除了奇冷,倒也没有什么,他看来对聂风并无敌意。
但是在两大绝世高手生死决战前,此时此地,居然出现一个如斯独特的少年,三者表面看来虽是风马牛不相及,聂风内心却泛起一阵说不出的感觉,似是有什么事要发生……
正自忐忑,忽闻身后的断浪道:“聂风,你在看什么?”
聂风回头,一笑,答:“没什么!我看见一名少年站在大佛脚上而已。”
说着朝大佛脚上一指,立刻为之一惊。
大佛脚上赫然空空如也,杳无一人,适才的黑衣少年早已不知所踪。
“什么少年呀?一个人也没有,聂风,你一定活见鬼了!”
鬼?
聂风更是不安,大佛足距最近的凉亭和隐蔽处少说也有廿丈之遥,他刚才只是回首答了断浪一句话,那黑衣少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倘若他并非鬼魅,那身法与轻功之高,绝不会较自己逊色。
但聂风肯定他绝不是鬼,因为适才从那少年身上散发的感觉异常真实。
聂风不禁有些惘然。
聂风又怎么会想到,这便是命运的际会!
到齐
“水淹大佛膝,火烧凌云窟。”
这句话对得异常工整,骤眼看来并无不妥,实际上却十分不妥。
聂风定定看着乐山大佛膝上的这个山洞,向断浪问道:“这个就是凌云窟?”
断浪点了点头,答:“是啊!此带江水经常波涛起伏,水位时降时升,变换不定,传说若有天江水淹过大佛膝时,凌云窟便会着火而焚,且还会有奇事发生。”
聂风眉头轻蹙:“奇怪,倘若江水能淹过大佛膝,那大佛膝上的凌云窟势必同遭殃及,怎会有反给火烧之理?”
断浪耸了耸肩,道:“我也很不明白,但我们断家历代便是为此传说而留居乐山,而且每代都要经常量度江水,以推断水位升降……”
“那,这传说是与你们断家有渊源了?”
断浪道:“我想是吧!不过每当我问爹究竟这传说是关于什么,以及凌云窟若着火后会发生什么奇事,他总是支吾以对,说我年纪尚少,说了也不明白,待我长大后才一一告诉我!”
聂风此时信手捡起一块小石子投进凌云窟内,静心一听,只听得石子碰撞地面声是朝下堕去,可知此洞地势倾斜,深不见底……
聂风更是好奇,再问断浪:“那你有没有问过你娘?连她也不肯说?”
断浪精灵的眉目略现忧色,垂目道:“没有,我娘自我生下来后便即死了,我甚至不知道她是什么样子。”
聂风瞥见断浪趣致的小脸满是凄然,心知自己出言唐突,歉疚道:“断浪,对不起……”
“不,也没什么!”
“是了,聂风你娘亲又是怎样的?她一定长得很美了?”
聂风一愕:“你……你怎会这样想?”
断浪笑道:“不是吗?我看你长得如此秀气,和你爹简直是两样人,可想而知,你一定长得很像你娘亲了。她必是个大美人无疑!”
聂风闻言乍露一抹哀愁,甚至比适才的断浪更愁,幽幽的道:“她……她确实美得很,不过……”他欲言又止。
断浪大奇,追问:“不过怎样?”
聂风语意悲凉,低首答:“有时候,美丽……只会令人伤心,并不是一件好事……”
说着居然落下了泪。
断浪感到失笑,他比聂风阅历较浅,在其圆圆的大眼睛看来,美丽仅会令人赏心悦目,根本不会令人伤心。
然而他虽好胜,但见聂风如此伤心,也并没有再出言辨驳,落井下石终究非其所为。(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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倏地,聂风在一片浓浓的哀愁中翘首,讶然道:“断浪,你听见没有?”
断浪傻傻地问:“听见什么?”
聂风的眼睛睁大,像是听见一些很可怕的事:“是……浪声!”
“浪声?”断浪连忙回头一看,还未有瞧清楚是什么回事,赫闻周遭水声隆隆,霍地眼前一花!
一道巨浪遽从江中冲天而起,竟达十多丈高,汹涌澎湃,席卷佛膝!
变生肘腋,断浪完全不知所措,不懂闪避,只懂大叫:“哇!水淹大佛膝哪!”
事实上也无从闪避,盖巨浪之高之猛,迅即淹没整个佛膝,当然佛膝上的凌云窟亦难幸免。
聂风饶是身手敏捷,亦难避此凛然天威,给巨浪当头打个正着,身形再难稳持,当场与断浪被怒涛一并吞噬!
两个小孩齐被卷进江中,江水仍是一片惊涛骇浪,此起彼伏,聂风身处如此恶劣形势,依然不忘断浪,一手紧抓着他,以防他给冲走。
在这生死关头,断浪只感到聂风握着自己的手如此的紧!他自出娘胎以来,除了断帅因斩不开的父子血缘对他关怀外,世上其他人仅会取笑他,蔑视他,可是眼前的聂风虽属萍水相逢,此刻却无私地对他施以援手、关怀,断浪虽才八岁,也明了聂风一番热心,私下暗自感动。
然而适才巨浪势狂未竭,一道刚退,一道又来。浪关一涌,朝天一冲,两人身不由已,复被浪涛抛上半空。
巨浪滔天,这次卷势更猛,一卷便达十丈,高逾佛顶;与此同时,浪头忽又势尽,闪电般向下疾退,霎时间两名小孩乍失依靠,身形急速下堕,但这回却非堕到江中如此侥幸,而是直向数十丈下的佛足堕去。
佛足坚硬无比,恐怕二人甫堕下必会变成肉酱。断浪眼见必死无疑,“哇”的一声大叫。反之聂风面对死亡却异常镇定,千钧一发间,聂风陡然放开断浪,跟着手反握雪饮,喝:“断浪,抱紧我!”
断浪本以为聂风已经放弃,岂料他一喝,怆惶以双手把聂风拦腰一抱,就在同一时间内,二人已急堕至佛膝之旁。
刻不容缓,聂风狠狠咬牙,将全身气力凝聚在双手之上,重重把雪饮往佛膝边一Сhā,“铮”的一声,二人下堕之势登时顿止。
岂料劫后余生,还未及攀回佛膝上,两人蓦又听得佛顶上传来兵刃交击之声。
放眼一看,赫见刀影纵横,原来聂人王与断帅已斗至佛顶边缘。
聂人王手上的虽是破柴刀,但断帅的火麟剑并未出鞘,仍以剑鞘苦苦抵拦。由于蚀日剑法必须配以火麟剑才能发挥最高威力,故单论招式,断帅明显吃尽大亏,节节后退。
聂风、断浪瞥见这场惊心动魄的决战,连忙攀回佛膝。断浪更是忧心如焚,高呼:“爹!”
可是纵使叫破了喉,声音还是给江中的滚滚浪声盖过,还是给凛冽的风声盖过!
浪在咆哮,风在怒号,人在惊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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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丛,本来是个平凡的地方。
然而树丛内若藏有高手,便会显得危机四伏,极不平凡了。
就在距佛顶不远的一个树丛内,如今正散发着一股极不平凡的气息。
步惊云此时就藏身于这个树丛,不单能看见两大高手的决战,更能尽瞰佛顶以下所有形势,当然包括断浪与聂风的一举一动。
聂风……
步惊云今日是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方才只觉此名字甚为平凡,如今却发觉聂风绝不平凡。
他不平凡,所以他远远便可感应步惊云的气息,只有不平凡的人才可感应不平凡。
他不平凡,所以他面对惊涛骇浪的天威而不惧,终于死里逃生。
但步惊云觉得聂风最不平凡之处,却是他的心。
因为任何人在生死一发间,尽都会先顾自己性命为上,惟聂风于危急关头仍死命紧抓断浪,甘为救断浪而放弃一人易逃生的机会,这颗心……
步惊云可会欣赏?佩服?
不过步惊云忽然忆起凌傲天对他的殷殷教导,连忙回转心神,仔细观看两大绝世高手的激战。
忽而步惊云眉头皱了皱,因为他忽然感觉到又有人来到了这树丛中——两个人,两个用剑高手!
这两人也看到了步惊云。
但两名剑手却不知道步惊云也是剑手,更未察觉他身上竟也深藏一股凌厉剑气!
这两人其实是于十多年前显赫一时的十大剑客其中之二——双龙剑壁!
二人擅使双剑,曾忖之横行作恶,后来败给凌傲天,想要加入天下会为凌傲天效命——然而凌傲天又使出种种手段让这两人决定要先立功再入天下会——不错!这两人正是凌傲天布下的又一颗棋子!
凌傲天为“风云”布下了许多暗棋,可是这些暗棋永远也不会明白他们存在的意义——今日事毕,这双龙剑壁必死无疑,而且再无他人知道这其中的玄机——事实上,就连这双龙剑壁二人也完全不知深浅。
他们只是想要谋求一些功劳,好在加入天下会之后站得更稳——多么相似的理由……和谁相似?自然是死了很多年的烈焰双怪了——也许这就是命运,入局的人一个也逃不脱!
后来双龙剑壁听说天下会欲与无双城交好,而独孤一方深好收藏世上奇锋利器,于是天下会广布天下搜寻神兵利器。
然后双龙剑壁又听说南麟剑首和北饮狂刀将在乐山大佛决战,那这雪饮与火麟岂不是送上门的神兵?于是双龙剑壁来了,他们想要待二人打至筋疲力竭或两败俱伤时坐收渔人之利。
可是他们永远也不会知道究竟谁才是真正的渔人……他们所得到的消息,哪一条不是凌傲天故意让他们得知的?
步惊云根本不去理会这后来的二人,他仔细地看着激战,力图把每一招每一式都记在心里——他忽然想到,若是能在回去之后把招式都复述给师父听,那么师父虽然没有亲眼观战,也能从中受益匪浅。
双龙剑壁也没有把这个呆呆地看着决战的小子放在眼里——他们眼神乱飞,一下子看到了被聂风拿在手里的雪饮——四只眼睛都放出了炽热的光芒。
骤变
此时大浪汹涌,树丛内暗藏杀机,而聂人王与断帅犹在佛顶激战,由于聂人王已占尽上风,更是意气风发,狂态毕露,边战边道:“断帅你再不拔出火麟,早晚死在老子刀下!”
他一刀比一刀重,断帅已是强弩之未,挡得甚为吃力,哪还有余暇张口回答?
孰料就在聂人王以为胜券在握之时,火麟剑猝然隔着剑鞘,自生一股如火灼般热的气劲,猛地将手中破柴刀震为寸碎!
高手过招,半分差池也可以反胜为败,反败为胜,此变当真非同小可,断帅就乘聂人王错愕间,猛把火麟剑连鞘痛击在聂人王右膝之上,当场把其膝盖击碎。
聂人王骤失兵刃,右膝复又重伤,战斗力即时锐减,与此同时,火麟剑霍然自行出鞘,直冲丈高!
火麟甫一出鞘,迅即剑抖如雷,赤红如火的剑锋在绽放熊熊烈焰,令人感到灼热无比!
断帅眼见火麟无故失控,也是一怔,忙扑上重执火麟,谁料一握之下,乍觉火麟剑锋竟有一股邪气攻心。
断帅素知火麟邪气甚重,但一直自信本身功力足以将此剑邪气驾御,想不到眼前火麟所发牙气却是空前强大,不禁大吃一惊,急忙催运内力平抑心神,免致“剑控人心”。可是与此同时……
断帅虽身在半空,却发现了火麟失控的原因。
火麟失控,是因它正极度兴奋,是因它已找到一个旗鼓相当的敌手!
就像断帅找到聂人王一样!
而火麟自成剑以来一直渴望的敌手,正是与它背道而驰的雪饮!
正握于聂风手中的雪饮!(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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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风与断浪同在佛膝上焦虑地仰观战情,断帅在佛顶居高临下,已瞥见聂风手中雪饮,火麟更是雀跃如狂,抖动不休。断帅迅即战火如焚,再难压火麟攻心邪气,双目登时血丝贲张,脸上邪气四溢,简直与之前判若两人,狂笑道:“哈哈,来呀!雪饮,快来与我火麟一决高下!”
话声未歇,身形已自佛顶直扑十多丈下的聂风,同时挥剑一划,绽放出严密剑网,蔽天而下,恍如乌云直罩,密不透光,正是断家蚀日剑法最厉害的一式——“火麟蚀日!”
这式剑法之猛之密,饶是聂人王亦无把握寻出破绽,不料断帅竟以如此夺命杀着攻向自己儿子,心里不禁焦急万分!可惜他膝盖已碎,要追亦无力追及,只有大睁着双眼暴喝:“卑鄙!为与雪饮争锋,不惜对小孩使用杀着,怎配称一代宗师?”
但断帅火麟在握,已因心中战意而被火麟乘虚剑控人心,理智尽失,宗师风范顷刻荡然无存,怎会受其喝阻,狂莽道:“嘿!我五年前初见你儿,早知他天赋奇禀,你能接的,他亦必定能接!”
说着身形更急,剑网更密,在下方的聂风忽见当年的断叔叔变得如斯狰狞,也是一呆!
断浪一直站在聂风身畔,眼见老父形同疯狂,急忙仰首向扑下来的断帅哀求道:“爹,聂风曾救我命,是我朋友,不要啊……”
然断帅为要使火麟与雪饮一拚,也顾不得儿子身在剑网之下,聂风赫见剑势还距数丈便已临近自己,即时当机立断,一掌把断浪推至两丈之外,免他因而受伤……
既然走至佛膝哪个角落也是无法逃避此绝命一击,聂风索性不避!
只见他双手举刀,未露怯色,凝神注视正在逐尺逐丈逼下的剑网,似在寻找剑中破绽……
可是“火麟蚀日”挟着断帅身形下堕之势,已如雷霆罩下,他可有余裕寻出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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