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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魔鬼有张床 > 正文 手记24 妈妈四嫁

正文 手记24 妈妈四嫁

又是一年春来到,杨柳绿了,桃花红了,风吹梧桐,雨打芭蕉,自然间的山山水水,还是要多美有多美,一年不同一年,翻着花样地粉饰着人间飞絮似的空梦。

正是在这样美丽的时节,妈妈却要走了——不是嫁人,是跟了别人,一个老头子,去和他过下半辈子。

这就是妈妈所寻的依靠,他是一个烧饼店的店主,五十多岁,背有些驼,头发全白了,一脸麻子,胡子拉茬,一双手伸出来,仿佛一块老树皮,那张嘴里,只剩下稀稀疏疏几颗烂牙,张口说话,牙不关风,吐字不清,好象敲闷鼓;断了接、接了断,脚上穿的,不分春夏秋冬,都是一双麻草鞋。

这个老头儿,他对别人说了:他不怕扫把星,更不怕天狗星,各人是各人的命,一个克夫的女人,不可能有猫那么硬的命,每一次都把男人送上望乡台。他五十多岁的人了,无儿无女,土都埋到脖子了,还能活几年?要能趁有几☐活气的时候,找一个人来端汤递水,过几天有帮衬的日子,就算是被女人克死了,也值了,瞑目了。

听了他这些话,我的心里,比刀子割还难受,只有那些有钱的男人,才有资格老少配,我的妈妈,竟然就这么义无反顾的跟了他,可见命运对我们的捉弄是多么的残酷!

妈妈走上这条路,寻到这个归宿,肯定是她不情愿的,万般无奈的。这么多年以来,我在她心目中,永远是个长不大的女儿,永远是个需要人怜惜和眷顾的孩子,她是把自己活生生卖了来养大我和姐姐的。到了如今,她还在为我着想,恨不得把自己的骨头做了钮扣押出去,来把我拉出苦海。

明知道这是一个根本解决不了问题的妄想,妈妈还是一头扎了进去,把自己推入一个虚幻的梦境,希望捞到一根救命的稻草。

可是我怎么也料不到,妈妈找了这么一个主儿,三闷棍打不出一个响屁来,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妈妈过去了,岂不是要做他的奴隶?看了那个老头儿,我不愿意,对妈妈说:“我能养活您。”

妈妈摇摇头,背着身子对着我说:“你……你能养活我一辈子吗?”说这话的时候,我知道,她在悄悄流泪。

妈妈的话是不错的,这几年,我们虽然不愁吃,不愁穿,还积下了一点儿钱,那不过是表面的风光,我们是拿一月当一天,拿一年当一月活着,这种饭是吃不长久的,就如那神坛上的泥像,各领风­骚­三五年,余下的,都是强者和后来者的交椅!

只要能留住妈妈,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对妈妈说:“只要能过就行,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妈妈说,既然她决定了,就不会再回头了,来来往往几十年,她什么都看过了,什么都听过了,什么都想过了,世道,原来就是那么回事,从生到死,来的时候,光溜溜一个身子,活着的时候,伸着手捞月亮,提着篮子打水,死的时候,空荡荡几块薄板,就是最终的所得!所以妈妈觉得,趁现在还有人要她,她得赶紧走,不然,再过几年,白发黑皮老骨头,想叫人要,也没人敢要了。

我明白妈妈的心,残酷的世态早以摧毁了她的一切,命运从天上掉到地上,又从地上掉到地下,一步一步,风刀霜剑,就是一块铁石,慢慢消磨,也早被蚀化了,成了粉了。

我们的生命之可悲,由此可见。乱世里,群魔狂舞,我们的活路,只有针尖那么小。

春天还没有完,妈妈就要走了。

离别的时候,那天早上,如过去一样,妈妈一直默默无言地收拾着东西,我在一旁默默无言地立着。我知道,我再也留不住妈妈,她这一走,我们就如同成了两个世界,什么办法,什么语言,都如那过往的云烟,飘散了。

天刚刚亮,那个老头儿就来了,一个人。一路上的温风,吹得他胡子上气了水珠儿。他知道我不喜欢她,更不愿意见他,车子停在院门外,没有进屋,就在院子里,把手藏在袖子里,缩着脖子,踱着步子等着妈妈。

我没有和他打招呼,也懒得理他。虽然,在别人的眼里,他是一个本份人,老老实实地做着活儿,维持着自己的生路,但在我心里,不知怎么的,就是有一种无由的厌烦,莫名的嫌弃,让我看到他不顺眼,不顺心。

行李收拾好了,我和妈妈,还是没有说话。妈妈呢,连头也没梳,还是穿着原来的衣服,虽然不脏,但却是补丁叠着补丁,脚上只穿了一双步鞋,帮子裂了几处。她挽着那个灰布包袱儿,走出了屋子。

来到院子里,她的身子,在春天的轻寒里,微微地打着颤,走到院门口,我的好妈妈,她还是忍不住,回过头来,看了我一下,红了眼,身子哆嗦了一阵,想说话,可话到嘴边又给她咽回去了。她只能长长地叹口气,咬咬嘴­唇­,挪动步子走了。

看着妈妈走出去,我们都没有哭。世道如此,我们的心,早已如一把稻草,被烧了,变成了灰,成了烟了。

妈妈走在前面,那老头儿在后面跟着,一直到巷子口,立了一下,那个老头儿才叫上那辆黄包车,和妈妈一同坐上去,车夫吆喝一声,摇响了铃当,小巷入街,慢慢溶进了人流,消失了。

我呆立院门口,一直目送着妈妈。她没有回头,没有留下任何叮嘱,狠下心走了,离开了她那万般无奈的女儿。

对于别人,我不再叹谁,也不再怨谁;对于我自己,行动是语言的傀儡,心是身子的奴隶,身前身后,梦里梦外,真实就好象一个影子,分不清虚实与有无。

有时候,想想,这样也好,妈妈寻到了一个主儿,死了,至少还有人捡尸骨。我一年到头的不在家,妈妈突然去了,我是连一点儿消息也得不到的,更别指望给她送终了。对我而言,多多少少免去了我的几分后顾之忧,庄子里,我就可以安安心心、稳扎稳打地对付那帮乌龟王八蛋了。

我是卖笑的,卖­肉­的,他们需要什么,我就得给他们什么,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快乐,才能满足,老鸨子才能高兴,才能赏识。我念过那充满血泪与罪恶的书,不再是直肠子,眼睛会绕几个圈儿,心思会转几个弯儿,我会想着法子,变着花样儿地讨好那些嫖客的欢心,让他们为我做宣传,我将来身价提高了,就可以百尺竿头,更上一层楼了。

再看看我的那些姐妹们,卖了十几二十年的笑与­肉­,仍然还守在这烟花似的庄子里,血快­干­了,­肉­快烂了,骨头快碎了……我明白,她们这一辈子,在这个活地狱,就熬到头了。

我是不甘心的,投了一回人生,做了一回表子,命运如此,就得象那没过河的卒子,一直往前走,永远不回头,只要不被吃掉,就得一步一步地靠向那最大的主儿,待到过了河,前后去讨好,左右去卖乖,一旦有朝穿了九宫心,便可擒了老将帅。从此得到半壁江山!

每当我有了这样的念头时,我又觉得是多么的可笑。这个世道,真的怪的可以,人分九等,表子还在九等之外,可表子呢,还得再分几等,终于弄得青楼上下、红楼内外,个个表子都想混上第一等,成为章柳魁花,从而日进一斗银,夜进一斗金。

后来的事实证明,我这样荒唐的想法竟然没有错。我的力气没有白费,心思没有白花,我连连讨得了嫖客们的赞美,博得了老鸨子的欢心。我的行动,比起其他姐妹来说,渐渐多了几分自由,没事时,可以满园子打转,想天上的神话,听地上的人话,说地下的鬼话。

我付出的代价,终于有了回报,客来客往,生意好得不得了。等我想起去看妈妈的时候,我已经攒下了一大笔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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