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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魔鬼有张床 > 正文 手记27 映月无情

正文 手记27 映月无情

开弓没有回头箭,走上了这条不归路,表子就如那押上刑场的囚犯,反正伸头是一刀,缩头还是一刀,横竖是一世的骂名;知道了这样的结局,与其死得悲惨,还不如死得悲烈,就如同那钻出石缝的野草,一个劲儿向上爬,宁在树上,不在花下。

功到自然成,新出堂不久,我便有相好的了。他是一位公子爷儿,虽然有钱,却生得呆头呆脑,背后人人都叫他愣头绿,不言而喻,比愣头青还要笨上两三分。

来堂子的,都是长脸的客人,不管聪明与呆傻,高矮与胖瘦,只要给得起堂子的价码,谁成了表子的相好,我们都得把他们财神爷一样供着、想着;白眉娘娘一样念着、梦着。

这个呆子,吃酒不在行,取乐不上心,文不喜欢吟诗作词,武不喜欢划拳游戏,一门心思的只喜欢学唱曲儿;虽然五音不全,六律不识,却乐在其中,醉在其中。对于曲儿,他不分高下,不论雅俗,象捡垃圾破烂一样,一股脑儿,照单全收下。

在众人面前,他不看别人脸­色­,不顾别人感受,今天长衫,明天马褂,后天皮袍,全在他起床时的那一刻心情。对于这样的人,因为太有钱,别人也不敢在他面前指手画脚、吹鼻瞪眼,常常是遭了麻烦见风使舵抹稀泥;遇上祸事掩耳盗铃擂乱鼓。

这个呆子,头小腿短,肩宽肚圆,满脸麻子,一口稀牙,活脱脱一个转世武二郎。不过佛要金装,人要衣装,猴子穿上缎,也能上金殿;这个生在元宝堆中的傻小子,只要是个活物,别人也当他是个宝贝。

在这个堂上,这个呆子,他怎么会看上我呢?

谁都知道,堂子可不比庄子,这儿可是百花争艳,千鸟竞鸣,万兽呈威,各领风­骚­。在每一个容身之所,谁都象长颈鹿一样伸长了脖子想抢人一头;在每一个是非之地,谁都象乌龟一样缩短了脖子想躲雷一击。

有一点值得庆幸的是,这个呆子同其他嫖客一样,总是喜欢新表子。不过,他比起那些嫖客来,可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刁钻手段,在他眼里,无非就是新鲜罢了,好玩罢了;堂子里的姐妹,谁都同她玩过了;我是新来的,他所以看上了我。

来堂子的第二天,这个呆子,一进门便大声叫嚷道:“新来的是哪位姐姐?我要同她好,我要同她好!”

堂子里的老鸨子,见财神爷上了门,脚不沾地,屁颠颠迎了出去,大老远就叫起了公子爷长公子爷短,差点下巴笑脱了臼,ρi股扭闪了腰。

立在楼上,倚在廊角,见到这个呆子,虽然有些意外,我还得不惊不诧,一如往常,眉带喜,嘴含笑,不娇不嗔地迎着我的客人。

这个呆子,抡着一把大折扇,身后五六个喽罗,大摇大摆地进了堂,落了座。老鸨子双手摇晃,好象发着羊癫风,招手唤我下去,见了礼,报了号儿。

这个呆子见面熟,丢下一把大头,撇下老鸨子,拉了我的手便去我的屋子,不吃茶不吃酒,张口叫我教他唱曲儿。

其实,这样的呆子,他又何尝明白—琴是弹的,萧是吹的,胡是拉的,筝是敲的……他有钱无出花,不过是觉得好玩罢了。

对于这样的客人,我反而更喜欢服侍,他没心计,不耍手段,不会指鹿为马,画蛇添脚,偶尔撒点小孩脾气,却是转眼便忘了,全然不放在心上。

杀­鸡­焉用宰牛刀,面对这样的主儿,我只要千分之一的心思,就应付自如了。

持箫在手,我笑着对他说:“不知公子爷想听什么曲儿?”

他笑嘻嘻地说:“姐姐吹什么,我就听什么。”

我当窗而坐,目中无人,一缕清音,流出­唇­间,吹了一曲《忆秦娥》。

一曲终了,这个呆子拍掌大笑道:“真好听,真好听。姐姐,再唱一个吧。”

我一笑置之,­操­琴在手,拨动琴弦,为他唱了一曲《三姝媚》:

蔷薇花谢去,更无情、连夜送春风雨。燕子呢喃,纵念人憔悴,往来住户。涨绿烟深,早零落,点池萍絮。暗忆年华,落账分钗,又惊春暮。芳草凄迷征路,待去也,还将画轮留住。纵使重来,怕粉容销腻,确羞郎观。细数盟言犹在,怅青楼何处。绾尽垂杨,争似相思寸缕。

此曲唱罢,这个呆子已显得迫不及待,抢过焦尾琴,要我教他唱曲儿。我含笑依然,侧身取过签筒,移步过去,双手奉上,要他自个儿选上一支。

这个可笑的呆子,才不管什么风花雪月,下里巴人,在我的曲儿单上顺手一抽,看也不看,就递给我。我接过一看,是一只俚曲,名唤《抄手儿》。

白生生面皮,软溶溶肚皮,抄手几经人意。当初只说假虚皮,就是多葱脍。水面上鸳鸯,行行来对对,空团圆不到底。生时节手上捏你,熟时节口儿里嚼你,美甘甘肚儿内知滋味。

这个呆子,真是个呆子,站无站相,坐无坐相,像猴子一样,不是手舞就是足蹈,那声音走板走调象只乌鸦叫,还显得个自我陶醉,不矣乐乎。一支曲儿,教了他十几遍,他才能记得个六七分。更可笑的是,他是今天学了明天忘,后天再学还以为是新花样。

第二天,一大早,这个呆子便来了,身后扛了一把大琵琶,直奔到到我的房间,要和我来一个琴瑟和鸣。

真是天大的笑话!

遇上了这样的呆子,我不知道是福气还是晦气,他学曲儿的时间多,在床上浪费的时间少,天天消磨在我的房间里,我得不厌其烦的教他,直到他满意或厌倦。

随他去吧,表子就是赚钱的,有了这个财神爷,我的日子也变得好打发了,渐渐的,我便有了一些大的进帐。

梅子黄过,便是端午时节。

这个呆子,给大小本家上了礼,领着我去映月湖划龙船,撒粽子。

五月的映月湖,暖日洋洋,和风徐徐,杨柳依依。岸边的青草,绿的发了油;青草中的杂花,红得发了光;那久违了的鸟儿,黄莺在柳梢,翠鸟在苇荡,燕子在凉亭,白鹭在山间……

湖面上,水天一­色­,莲菱相生,微风吹过,水波不兴。偌大一个湖,却只有三两只红舫点缀其间,徐徐而行,笑声绵绵,歌声悠悠。

常听人说,映月湖的荷花开的最早。今日一见,果然不假。虽是初夏,那些不甘寂寞的荷叶已张如伞盖,荷花已拔如朱笔。远远望去,真是叶通地理,花点天文,独领一方的风­骚­。只可惜,不是时候,看不到采莲摘菱的女子—一叶青舟,随波逐流,一路轻歌,天然无饰,人面桃花,相映成趣,更见那,乍惊鸥鹭,翩翩飞舞,呼朋引伴,盘旋不去。

这样的现实,也许再也看不到了,永远留在了古诗词的深处。细雨江南,烟花水乡,在我们的梦里,时代在进步,美丽在消亡,悲剧在上演,一切都在背道而驰,不复如昨。

立在船头,望着这样美丽的风景,我的心中却无由的升起了一抹烟愁。出了堂子,天宽地阔,我本以为,可以把心放出囚笼,象鸟一样,自由地飞,自由的长吟,谁知却适得其反,扰了兴致。

我不知道,我会对这些不可人语的花鸟感叹,红了樱桃,绿了芭蕉,好象都与我无关;触景动心,动心伤情,这些花儿,难道真的如同我的命运,短短地一开,便要谢了,不是顺了流水,就是入了尘土?

古人看见月缺花残,方才黯然泪下;如今我却伤在繁华,真正大煞风景了。哪象身边的这个呆子,­性­如顽童,哪儿好玩向哪儿去,摘了荷叶,又采荷花,挂得满船到处都是,散发着湿漉漉的清香。

这个呆子,更不管高低,扯开了破锣似的喉咙,唱起了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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