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乖乖!师父的头顶在冒烟了,快、快、快闪人,否则师父的震雷功又发作,大家铁定连命都没了。
霎时,门众个个作鸟兽散,庄院顿时一片清静,只剩地上躺的、站的共三人。
「妳捡她回来做什么?」柳硕牏低沉的嗓音里,压抑着一股可怕的情绪。
「我回来的途中,正好见到她被城西李公子调戏,看不惯,所以顺手把她救了。」也顺便消化吃得过多的肚囊。
「那群人呢?」
「三个挂了,一个跑了。」啧,反正那人没武功,挑断他的筋骨就达到教训的目的了。
柳硕牏紧眯的眸子进射出火焰。「谁跑了?」
「李公子。」咦!好怪、好怪,她怎么觉得浑身热呼呼,是太阳太大了吗?
抬首望望天,高挂天上的,不知何时已换成了月亮,难道说月亮也会有高温?
「妳可以下去了,顺便把这女人扛进我房里,叫小七找大夫来瞧瞧,若无碍,就可以让她滚了。」他说着,大步朝门外迈去。
「石头……」火热烫人的视线瞥过来,柳七夕嘻皮笑脸道:「若鸢鸢醒不来,你的房间是不是就要让给她?」
唔--那苑囿挺不错的呢,后头不仅有个天然水池可泡澡,还可松弛酸疼的筋骨,或许待会就可以……
「醒不来,就把她扛到你房里,还有,不准碰水池,否则……」
「我知道,捧水蹲桩对不?走吧、走吧,一路顺风喔。」然后半路失踪,这样她就可以跳进池里沐浴戏水去。
手儿挥啊挥,眼瞳里闪着光采,直到柳硕牏身影没入黑暗中,她快乐的扛起地上的路文鸢,踏着轻松的脚步朝东苑走去。
四个时辰后--
尾随柳七夕而来的和天鸣,在仆人的引领下,来到了位处东面的花阁亭园中,他白袍飘飘,立于亭中仰看一弯新月。
柳七夕的粉紫身影蹦蹦跳跳的自东苑远远走来,一身神清气爽加上愉悦的笑脸,看来似乎很满足。
拐过了庭园,才要踏上拱桥时,似看到什么,脚跟儿一转,蹦到了和天鸣的正前方。
「白面书生,你怎么来了?」讶音吐自柳七夕的小唇儿。
和天鸣瞅着她,脸露疑惑。「妳是?」
会叫白面书生的只有她,然,立于眼前的这名浓眉大眼、十分英气飒爽的女孩,却不似她……这是怎么回事?
「我啊,柳七夕啊!怎么咱们下午才见面,你现在就忘了啊?」鼓着腮帮子,她口气很是不悦道。
他皱起了俊层。「妳是柳七夕?」
她用力点点头。
「可你的脸……」
啊!对喔!差点忘记刚刚换了张脸皮,怪不得他不识得自己。吐舌绽着娇笑,柳七夕牵着他的大手,就着亭中的石椅并肩坐下。
和天鸣欲伸回手,柳七夕却眯眼摇头,硬是将他的掌心贴在自个儿的脸皮上。
「你**我的脸。」她笑道。
和天鸣心知此行为不妥,可,清澄动人的瞳眸透出兴奋的光采,让他不忍拒绝,于是应她所求,指腹轻覆她脸皮,本想轻触即可,然,指腹下所碰触的肌肤太过粗糙诡异,疑窦不由升起,手指缓挪,来到了脸皮周边……
柳七夕倏地伸手拦他。「等等,你拆坏了它,我又得重做,很费事的。」
「面具。」和天鸣薄唇轻吐出两字。
狭长幽眸深深瞅着她,心头无数的疑惑在此时慢慢的豁然,唇角缓缓往上扬起,深思的眸底也逸出浓浓的笑意。
看来,七夕的下落不须找柳硕牏打探了,现在一切都很明朗了不是吗?
和天鸣心思的转变,柳七夕没察觉,开始叽叽喳喳的谈起向来为人所垢病,却是自己最大兴趣之一的易容术。
「对啊!就是面具啊!你知道吗?这又叫易容术,是我无意间自己学来的,这事儿挺好玩的喔,我做了很多副,男女老少、丑的美的艳的都有,你有没有兴趣瞧瞧?」
难得有人愿意与她分享这兴趣,待和天鸣点头后,她随即兴高采烈的拉起他的手,往自个儿的苑囿走去。
望着那娇小的背影,幼时的记忆一点一滴的回笼。
她依旧是如此活力无穷兼顽皮啊!更难得的,家逢巨变,她还能保持这般赤子之心。
忆及幼时,七夕也是常常拉着他,探察蛇窟、抓蛇,练武、蹲桩,朗书、默字,过往种种点滴在心头,他没忘,而她……似乎是忘了。
可,无妨,他有足够的时间勾起她的回忆。
「七夕,你是柳家人吗?」敛下眸底那抹闪烁的诡光,他问。
「不是啊!」一脚踢开了铜石门,她回眸笑道:「我是柳家庄的人。」
他眸露疑惑,「喔,这两者不是相同吗?」
柳七夕亮亮的瞳眸倏地黯下,但仅瞬间,神采又再现。
「干嘛扯这无聊的话题,你不是想看我的杰作吗?进来啊!」拉着他的手蹦跳而入,仿佛适才那抹黯然不曾出现在她脸庞。
然,眼尖如和天鸣,当然未错过她眼底淡淡的忧伤。
或者晚些,他该找柳硕牏谈谈。
心下定念间,他随着七夕踏入幽敞阴暗的房……呃,应该说是洞内。
他曲指弹气,剎那间,四边烛火皆燃,洞内的景况一目了然。
清朗眸子迅速扫视。洞内寒湿,两旁幽幽红烛虽亮,却扫不去里头的晦暗,墙面上挂着的数百具人皮在烛光照射下,诡异而阴森……
「你有功夫?」
「你住这儿?」
两句话由两人嘴里同时吐出,只不过一讶异中含指控,一询问中蕴涵不悦。
「你先回答我。」柳七夕跳到了他面前,食指伸到了他高挺的鼻前。「你有功夫这事儿,为什么瞒着我?」嘴儿嘟的半天高,指控意味浓厚。
「我从未隐瞒任何人。」若非必要,他也鲜少用,而隔空点烛只是习惯使然。
唔--他说的也是,她好像也没问过他,只知道午后那群人,光是看到他的脸,就变成了软脚虾,而他却连功夫也没使半着。
突地,一抹光采跃至她眸底,「你的功夫底子好不好?」
瞳眸里的光采太耀眼,不需问,和天鸣即知这丫头被武功两字挑起了兴趣。
他摇摇头。「练武纯粹只为强身,不做他想。」
「那岂不无趣。」这人实在老八股,练武而不用简直是浪费。
和天鸣爱怜的**她的头。「七夕,逞勇斗狠虽可得一时痛快,却会伤了无辜之人,自己也不见得会快乐再者,武学的最深境界不在用,端是在一忍字。」
「啧,那太深奥了,我只知道『当用则用』这四字。」柳七夕皱眉道。
没办法,她生性偏好打抱不平嘛。
他温柔的望着她,问:「这四字是谁教你的?」
她兴奋的说道:「是石头的老爹,亦即传授我武功的师父,他可是个老顽童呢,不过死的太早了,害我损失了个可切磋武技的对手。」
闪烁的眼儿又黯下,想起那个比自个儿爹爹还要疼她的老师父,她就觉得好难过、好难过,甚至不亚于亲人遭难时。
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握住她小手,她抬眸,望进那抹有着无比怜爱的深邃,一股怪怪的感觉随着他掌心涌上,荡漾在心头,有一点舒坦、也有些不自在……
突地,她猝不及防地翻转手腕,五爪前伸,扑向和天鸣的门面。
和天鸣八风不动,仅偏过头,避开她突如其来的袭击。
「七夕,你这是做什么?」温醇的嗓音透着讶然。
「比划啊!」话说着,她的手又欺向他肩头。
「比划?!」疑惑的眸子顿时闪过了然。这丫头,转移心情的功夫真是无人能及。
也好,就陪她玩几招吧。
他肩头略沉,手腕一翻,使出擒拿扣住她手腕,力道拿捏得当,以不伤到她为原则。
然,他的温柔之举她却未能体会,柳七夕的攻势越来越猛,出拳、踢腿样样都来。
两人就这样一来一往过了数十招,和天鸣依旧脸不红气也不喘,而柳七夕却已汗流浃背,气喘吁吁,但,即使如此,她仍是咬着牙不吭气,只因为她尚未推敲出他功夫里的绝妙之处,怎能罢手呢。
柳七夕向来恋武成痴,这点和天鸣未曾忘记。见柳七夕已脸露疲色,却不愿歇手,一抹心疼之色掠过眼底。
突地,一念头闪至,他眼透诡光,倏撤招式。
柳七夕未料他有此举,未及收势,拳头硬生生的落在和天鸣的胸口……
只见他身子虚晃了下,眸底透出吃痛神色,扶着石壁,喘出了大口大口的气息,看来似乎非常痛苦。
「喂,你怎么突然停手了?」柳七夕急慌慌的跑上前,哎呀!真糟糕,他嘴角流血了。「你……不会这么不禁打吧?」
想来他功夫应该不比自己来得好,否则她才出三成多一点点的功力,他就口吐鲜血了。
他抬头,脸色虽苍白如纸,唇角勾起的笑容依然是温柔的,令柳七夕感到有丝愧疚。
「我……咳咳……不碍事……」眸底无怪罪之意,却闪着令她不懂的诡谲。
「不碍事?」她眸露狐疑。
他点点头,食指颤颤的往身后的洞内比去。「可以扶我进去休息一下吗?」
柳七夕点点头,依言将他扶进「人皮窟」,待他一坐上床榻,她随即转身,打算找大夫来瞧瞧他的伤势。
他伸手握住她手臂,道:「七夕……你别忙,坐下,我有话同你说。」
「可你这样子不看大夫不行。」甩甩手臂,可他的圈握似铁般牢固,怎么也撇不掉。
她皱起了眉儿。「白面书生,你很不乖喔,受了伤就要看大夫,你娘没教你吗?」
他微笑。「这伤不打紧的。」
瞧这丫头脸上满是焦急样,他的心不禁感到有些安慰。至少不是他自作多情,这丫头多少也是在意他的,不是吗?
想来,这一拳也就挨得值得了。
「谁说不打紧,都吐血了。」她很执着。
和天鸣微笑不语,径自从腰际拿出紫陶瓶,倒出一颗黑不溜丢的丸子,俐落丢入喉,接着盘膝而坐,闭目调息。
不久,只见他头顶氤氲雾气盘旋,脸上的气色逐渐恢复,不再苍白如纸,就连薄唇也有了血色,接着,他慢慢张开了双眼。
柳七夕一直都乖乖的站在他面前,他才睁眼,便见她双瞳里闪着钦佩的神色。
「你好了?」一睁眼她话题就来,人也兴奋的坐在他身侧。「方才我见你头顶冒烟呢,这是自我疗伤的方式吗?」
想她练功十载,还无法做到受了伤自我调息,通常她弄了满身伤回来,都是由石头帮她运功疗伤。
石头曾说:调息养伤就得气沉,内力也得精湛纯厚,而她内功虽佳,却是冲动莽撞,要自己调息疗伤……呵!别走火入魔就算不错了。
「七夕,你功夫学多久了?」明知故问是为设圈套,一个可以引诱七夕离开柳家庄的圈套。
「十年有余。」只不过后面的五年,她常偷懒不练,到外面胡作非为……呃,不是,是见义勇为。
「那你想不想再学其他功夫?」他又问,温文的脸上有着异样的光芒。
「当然想啊!」她用力点头,道:「你知道吗?我虽从小练武,可就只有柳家拳法的招式,想学别的,偏又没门路。」
「那如果,我提供门路给你,你舍得离开柳家庄吗?」这会儿他眸底揉入了丝丝的狡黠。
「门路?」她眨眨眼,对这提议有些小小的心动。
「有听过乾坤门吗?」清俊脸儿靠近她,勾视她的眸子有着蛊惑意图。
柳七夕又不自觉的眨眨眼。「听过啊!那是武林五大派之一。」
话答着,她的眼瞳儿也锁着他的眸子不放。
怎么她觉得,此刻的白面书生有些些的不一样,那双清澈亮透的眼底儿,似乎跳着某种预谋……
她不禁眯起眼儿,凑上脑袋瓜与他额碰额、鼻贴鼻、眼眸相对视。
「你,是不是对我有企图?」
「何以见得?」他笑,笑得一脸无害。
她伸手指向他眸子。「这里,有些不一样。」
「有何不同?」他又问,神色依然一如往常。
按理说,若遭点破,神情绝对会有丝丝的变化,尤其是眼神更无法骗人,而他,微笑不变,眼神光采依旧……她似乎反应过度了些。
撇撇手,她退回原位,歪着脑袋瓜喃喃自语着:「柳七夕,你未免也太神经兮兮,善良无害的白面书生没事干嘛害你,瞧,才轻轻一拳他就吐血了说,对他,有什么好怀疑的。」
敲敲脑袋瓜,兀自傻笑自嘲的她没注意到,那双注视着她的狭长眸子底下,藏着抹狡猾的诡光,也不知晓,方才吐血的那一幕,是他刻意伪装。
轻声咳了咳,和天鸣引回她的注意力。
「白面书生,你认识乾坤门里头的人吗?」话题再兜回,对他的疑虑也抛到了九霄云外去。
敛下灿灿的眸光,他点点头,淡然道:「我与他们有些交情。」
「那,我是不是有机会可以到他们那儿参观、参观?」再度凑上脑袋瓜,一双澄亮的大眼眨着万分的谄媚。
乾坤门呢,听徒孙说里头的人武艺超群,或许她有机会偷学一下下他们的功夫也说不定,不然每次出门耍的都只是那几招,怪没趣的。
瞅着她眸儿闪动的光采。看来,鱼儿终于上钩了!
和天鸣勾唇微微笑,温醇的嗓音缓缓道:「当然可以。」
呵!太好了,她终于可以到武林五大派之一的乾坤门去玩玩啰……等等、等等,她似乎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眉开眼笑的脸儿倏地皱成团的转向和天鸣。
「白面书生,有个很严重的问题耶!」兴奋的嗓音化成了浓浓的遗憾。
想也知道,问题八九不离柳家庄。
伸手轻触她染满困扰的脸庞,他温柔问:「什么样的问题?」
「我……答应过老师父,不得随意离开柳家庄,除非是……」低下眼,始终天真的表情透出了属于女孩儿的娇态。「嫁人。」
哎!说嫁人这两字,还真有些别扭呢。
都怪那讨厌的柳师父,干嘛咽气前还交代这遗言,害她说话都得吞吞吐吐兼尴尬到极点。
「七夕,倘若我娶妳呢?」他问。
柳七夕错愕。「娶我?!」
不会吧!他们俩相识才一日耶,而且……他不须为了带她上乾坤门,如此牺牲吧!
「有何问题?」和天鸣食指轻敲她鼻头,眼底满是溺爱。
她伸出小手探向他额头,接着又**自个儿的。「怪了,你没发烧啊!那怎会说出这疯话?」
「七夕,我是认真的。」他语气很坚定。
柳七夕抬眼望他。
始终漾笑的眸子此时揉入无比的执着,娶她这念头……似乎不是个单纯的玩笑话。
不会吧?
「我想……上乾坤门还是算了吧!」低低的声音里有着明显的失落。
虽然她真的、真的很想到乾坤门去开开眼界,但嫁给他……石头老说她非正常人,谁娶了她谁后悔。瞧他人好心地好气质又好,她可不能害了他。
再者,她曾对那个忘恩负义搞失踪的和天鸣有承诺,胡乱毁诺……那可不行!到时娘亲不从坟墓跳出来掐她才怪!
和天鸣拧眉。「七夕,你不信我吗?」
她摇头,咬着小唇儿,就是很难说出拒绝的话。
毕竟那话题,太过敏感呢。
「那,是你不喜欢我?」他又问,锁着她的眼神很灼热。
她又摇头。
「还是,你觉得对我的认识不够?」这应是问题的核心了。
毕竟对她而言,和天鸣这三字的印象仅止于幼时,如今事过十年,她又忘了他,彼此之间也就等于是全然的陌生了。柳七夕皱起了眉儿,再摇头,推翻了他心里的推测。又不是……和天鸣不禁眯起眼,捧起了她的两腮问:「能告诉我,你拒绝的原因吗?」望着那双已然失温的眸子,她吐舌绽出一抹无奈的笑。
「对不起喔,白面书生,不是你不好,而是我怕娶了我你会后悔,再说,我……对人有终生之诺,在那人未出现之前,我可不能随便嫁人的。」
此话一出,豁然笑意漾满他眸底。原来,她还记得那承诺,原来,她并非忘了他……
动容的将她拥入怀,清俊的脸庞闪着愉悦的光采,或许他要做的不是唤醒她对他的记忆,而是让她认同,他就是幼时那个软弱的胖小子和天鸣。
「喂,白面书生,你松松手啊!我快不能呼吸了啦!」
怀里的娃儿乱乱叫,怎么也无法挣脱他胸怀,更看不见,头顶上那双漾笑的眸子底下过分闪动的……狡光。
第三章
难以置信的神色布满柳硕牏刚毅的脸庞。
眼前这个瘦长俊逸的男子,会是当年那个软弱的令他看不起的和天鸣?
「你……真是和天鸣?」柳硕牏低沉的嗓音里有着不确定。
和天鸣微笑,抱拳微颔首,「久违了,石头大哥。」
这称呼……他可以确定了。
柳硕牏走向他,大掌也猝不及防的袭向他后背。
和天鸣气微沉,形身一闪,避开那虽重却不足以毙命的掌风。
「好个和天鸣,当年那位无用的胖小子终于开窍了。」旋身坐上椅,他举杯品茗,一双眼净往和天鸣的身上瞧着。
嘲谑的视线并未惹怒和天鸣,他仅淡笑入座,拿起桌上的金萱茶慢条斯理的喝着。
「你来,是为了七夕吧?」不拖泥带水向来是柳硕牏的好习惯。
和天鸣抿唇微笑,算是默认。
「那你该知道,七夕与我爹已是义父女的关系?」他又问,精锐的眼底嘲谑已失。
「七夕姓柳,这点已不点自明。」
「既然如此,七夕就得留在柳家庄,由我这义兄来照顾她。」搁下陶杯,他语气甚为坚定,毫无妥协余地。
父亲遗命不可违,饶是他对七夕这丫头的行径有多头痛,都得照办。
和天鸣眉微挑,「倘若我以人情同你交换呢?」
柳硕牏眯起眼而和天鸣却是笑脸相迎,唇角的微笑依旧,丝毫未被他的威势所逼退。
柳硕牏挑着眉头,嘴角缓缓地勾起。
「小子,你胆量也磨大了,这十年中到底有什么样的际遇,让你转变如此之大?」
平心而论,两人的交情于十年前本就不深。
柳硕牏眼底的和天鸣,不过是个追着七夕跑的胖小子,之所以认识他,全是因七夕而起。
七夕生性顽皮,老是带着蛇儿四处跑,师兄弟之间没有一个不被她整吓的,他也不例外,往往,都会被那傻不隆咚的胖小子所救,也因此,他积欠和天鸣不少的人情。
「诚如柳兄当年所言,人不能老是原地踏步,骨气更是必要的,不是吗?」他迂回说道:「再者,这十年,柳兄也把镖局经营的有声有色。」
「你早知我在京城?」
这小子真憋的住?他可不信。
和天鸣摇摇头,笑答:「我只知道,京城里有个赫赫有名的震天镖局,之所以得知你在此,全是巧合所致。」
他话说的是云淡风清,眸底是一片清澈,不像是在说谎。
睨着他,柳硕牏心中也有了些忖度。
今天的和天鸣已非昔日阿蒙。
一身儒衫衬得他飘逸出尘,温雅神态中自有一股凛然之气。
敛下眼,柳硕牏手指漫不经心的摩抚杯缘,问:「若我说,人情与七夕的去留之间难以并论,你会放弃带走她吗?」
「不会。」和天鸣回答的语气十分笃定。
柳硕牏瞥来一眼,「那很抱歉,你恐怕真要失望了,七夕她不能离开柳家庄,除非她出嫁了,我才算完成家父遗命。」
和天鸣薄唇微扬,「这点我明白。」
柳硕牏浓眉微挑。
「我可以娶七夕。」清亮眸底闪着不容怀疑的执着光芒。
「七夕她不会答应的,别忘了,你现在的模样对她而言相当的陌生,再说……」
话一顿,黑眸里漾了抹幸灾乐祸。「在七夕印象中,你是个忘恩负义、不告而别的小混蛋。你想,她有可能会下嫁于你吗?」
和天鸣微笑,「柳兄对我与七夕的一切,倒是了若指掌。」
「既然明白自己身处弱势,那你就毫无理由带走七夕了。」他歉然一笑,神态自得的往椅背靠去。
和天鸣摇摇头,「可我认为,误会可澄清,感情也还能再培养。」
「虽是如此,让你带七夕出府这件事,抱歉,我不能答应。」柳硕牏的语气相当坚决。
「倘若有趟镖让七夕接呢,是否,她就可以随意出府了?」他问,眸底闪着绝对的胜算。
「看来,你全打听仔细了。」语气不愠不火,但柳硕牏刚毅的俊脸上却有着不悦。
这小子,果真不似他想象中那么好对付了。
「柳家庄向来不会拒绝托镖者所指定的人选,不是吗?」
和天鸣唇角漾出一抹无害的笑容。然,他的笑容越是无害,那白狐的狡猾本性也就更清晰。
是个笑面虎啊!这下柳硕牏心中更有了丝戒慎。
「既然你谈起了公事,那么我得先与你说清楚,我柳家庄向来只做官府生意……」
和天鸣突地伸手打断他,自怀中拿出一份黄色卷轴递向他。
摊开卷轴,刁难的话语倏止,柳硕牏自若的神色一改,转为严肃的朝厅堂里的守门侍仆令道:
「你们全部下去,没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入。」
两仆领命而下,柳硕牏一双厉目随即睨向和天鸣。
「和天鸣啊和天鸣,你真的让我柳硕牏甘拜下风,你居然敢将天子之命拿来随意利用,你……」微倾身,他眯眼问:「不怕杀头吗?」
和天鸣微微一笑。「若有后顾之忧,我何以下此睹注。」
「你……到底是谁?」
一抹诡光闪至和天鸣眸底,他不答反问:「非知道不可吗?」
柳硕牏点头,「柳家庄运镖的条件之一,对方得先表明身分。」
「言下之意,你答应接此重任啰?」语气温和依然,可那眼儿啊……笑意早已深浓。
柳硕牏不禁撇了撇嘴。这小子,怎越看越像只狐狸?
哼!竟用天子的密诏作威胁,无耻!
「废话少说。」
和天鸣起身,缓缓走向他,倾身在他耳中淡淡吐出五字:「乾坤门白狐。」
柳硕牏是完全楞住了。
「记得,这镖我指定七夕了,旁人不得Сhā手,否则乾坤门若追究起来,我就不知道还能不能卖份人情给你了。」
站起身,他深深看了柳硕牏一眼,微笑地转身踏出了厅堂。
「白狐,哼!人如其名。」
瞪着那飘然远去的瘦长身影,柳硕牏无奈的望向了几上那份黄轴,喝令出声:
「来人,唤七夕进来!」
白狐,咱们就来赌赌,看你真否能得到七夕这颗「迟钝」的芳心?
柳硕牏的唇瓣缓缓扬起玩味的弧线。
甫踏出柳家庄,和天鸣随即仰首,眸带犀利地向琉璃屋瓦瞧了瞧,捕捉住一抹迅速消逝的黑影。
始终噙笑的薄唇揉入一丝嘲谑。
「他」还是这么锲而不舍啊!
看来,他得好好想个办法让他打退堂鼓,要不然,他与七夕培养感情这事,可会让他给破坏了。
嗯!这麻烦,还是叫守在东堂的赤兔来解决吧。
身随心动,他足尖一点,掠过层层屋瓦,朝乾坤东堂而去。
同一时刻,柳家庄里。
接获传唤,柳七夕很是雀跃的往厅堂蹦跳而来,临到门前数步,晶亮的瞳眸儿兜转了下,之后足尖一点,跃上了屋檐。
「石头,是不是又有镖要让我接了?」
不见人,只闻声,柳硕牏用膝盖想也知,这丫头肯定又在调皮了。
他眉眼未挑,淡道:「七夕,下来!」
「不要,我在练震雷功。」
丹田收,深吐纳,怎么声音还是没有比较大?
敛下眼,他撇唇嘲讽。「就算再练个十年,你连震雷功的边边也触不着。」
鹅黄身影破瓦而入,一张水嫩嫩的脸庞随即展现他眼前,晶亮的瞳眸眨着几许的怨怼。
「去,你这师兄实在当的不怎么样,有身好功夫却吝啬传授给你可爱的师妹我,老师父在世,绝对会命你闭门思过的。」手扠小蛮腰,柳七夕嘟起嘴儿发牢骚。
他瞥了她一眼,「爹若在世,我也不会让你押着镖到处去玩乐。」
话才落,漾着甜甜笑容的小脸随即凑上他眼前,眼里眨巴着无限的谄媚。
「师兄,七夕是跟你闹着玩的嘛,来来,这茶还冒烟呢,趁热喝,顺便把刚刚那句话忘光光,喝完后,再告诉我押什么镖。」七夕巴结的说着,双手奉上了热茶。
觑着眼前这张过分谄媚的嘴脸,柳硕牏眼微眯。
「七夕,你知道为兄最讨厌什么吗?」
「什么?」她眨眨眼,故作不解。
哼!装傻。
搁在案上的大掌微动,黑不溜丢的葡萄随即弹向柳七夕的脸儿,她眼儿一瞥,东西未至,身子立即跳开。
「石……师兄,你奸诈,竟然偷袭!」
就说这石头心眼儿小,肚量也小,一生气就打人。皱了皱小鼻子,她只好乖乖的落坐椅子上。
「找七夕来干嘛啦?」声音很不情愿。
他抬眼,薄唇缓吐三个字。「和天鸣。」
七夕晶亮瞳儿微眯,「师兄,你知道你师妹我最讨厌什么吗?」
「和天鸣。」薄唇微扬。
「那你还说。」心中簇簇火儿乱乱冒,她不悦到了极点。
「他来找我了。」语气淡然,全然不将她的嗔怒放在眼底。
「他在哪里?」眼儿东瞄瞄、西探探,瞧瞧师兄会把他藏到哪儿去。
可,看了老半天,却啥影也瞧不着。失望与火大两种情绪霎时在她心底奔窜。
这混蛋,竟还敢上门来,她都没找他算帐说!心里喃喃诅咒着,连眼儿也闪烁着怒火。
「托了镖,人就走了。」柳硕牏语调依旧平淡,但犀利的视线却落在柳七夕脸上,其中跳着几许的诡光。
「你放他走了?」瞪大了眼瞳,里头有着大大的不满。
「不然怎么着,为兄还得请他上座,话家常?」他可没这么有闲情,不掐死那小子已经不错了。
咦?奇怪啊奇怪!石头眼神好生奇怪!似乎是受了多大的刺激般。
「师兄,你是不是被摆道了?」记得上次鸢鸢的哥哥来找碴时,石头的表情也是不太正常。
柳硕牏眯眼,「七夕,你想不想报鸟仇?」
「想啊想啊!可摆道跟报鸟仇有啥关系?」瞧!连脑袋也变不正常了。
「想就好,但你若不好好闭嘴,为兄就不帮你了。」
压抑着情绪,梆硕牏突然发现,自己的修养功夫似乎更高深了。
「师兄要帮我?可,帮我什么?」
抓抓头皮,刚刚的话题究竟转到哪儿了?
啊!对了!
「是不是要找和天鸣算帐?原来,师兄也被忘恩负义、搞失踪的和天鸣摆一道了?」
真笨、真笨!石头毕竟是石头,竟比愚呆的胖小子还要蠢!
柳硕牏额上的青筋再次跳动。倘若不是父亲遗命,他发誓,绝对会一脚将眼前这浑丫头给踢到天边去,永无再见之日。可……
捏紧拳头,他再一次压抑亟欲喷发的火气。
「七夕,闭上你讨人厌的嘴。」声音低沉,是脾气欲发的前兆。
柳七夕不笨,听到这嗓音哪敢再捋虎须,干笑了几声,将小手儿摆在绫裙上,一副乖乖受教样,可眼儿啊却眨动着调皮的星芒。
惹怒石头、挑战石头权威,向来是柳七夕常玩的把戏,可石头的定性毕竟太好,早知道,就别以真面目相对,震雷功才会再现江湖。
「看来,你对和天鸣已前嫌尽释了。」
瞧这丫头情绪太反复,他从不做没把握之事,若她这里没火,他就懒的煽了。
然,见那抹不悦再现,柳硕牏唇角随即绽出了笑痕。
「怎么样?要不要接他的镖?」
「当然要。」她很是坚决的点头道。
「然后呢?」他又问,眼底闪动的光芒更诡谲。
「毁坏他所托之镖,再将责任推给他,如果可以,我还要狠狠的揍他几拳,以纡解心头火。」她咬牙切齿地道,全然不见方才的乖巧样。
呵!长期*下来,七夕这陷害他人的火候也练到家了。
掩下过分光灿的黑眸。「可,若他的武功在妳之上呢?」
「有可能吗?」狐疑染上了小脸。
他抬眼,绽笑,「有没有可能,明*就晓得了。」
「他也要去?」那倒好,她可以沿路整他。
柳硕牏点头,「不仅他要去,为兄也会随行。」
「你去干嘛?」他去,岂不碍手碍脚?
毫无避讳透出的嫌弃眼神,清晰的收入他眼底,柳硕牏不禁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睁眼时,火气再次成功的压抑。
「帮你欺负他。」唇角的笑容却不似这回事。
柳七夕眼底透着疑惑,「帮我?不是要一雪被摆道之仇?」
「七夕!」
「喔,好嘛、好嘛,别瞪人家啦!也不想想你那双眼睛大的恐怖,又老是喜欢拿那眼儿来瞪人。」嘟了嘟小嘴儿,她不太甘愿问:「究竟你要怎么帮?」
他未语,一双阒黑的眸子却瞥向了窗外。
「窗外有啥吗?」柳七夕循着他视线望去。
「七夕,你不是会易容吗?那替为兄准备一副你的面皮如何?」目光未曾移转,里头透出的冷芒令人毛骨悚然。
「你要假扮我?」视线旋回,瞄了眼他的身形问:「你身材那么高大,怎么扮都嘛会被认出来。」
「这点,你毋须担心,下去准备吧。」话说完,他人也起身,朝着外头大步迈去。
石头堂堂七尺男儿扮女装?嘻!好像挺好玩的耶!那她得赶快准备去!
两腿儿往外跑,带笑的眼儿倏地转火。
对了,顺便想想,怎么报和天鸣忘恩负义的落跑之仇!
月明星稀,时辰人三更。
聚英楼里的偏苑,纯属乾坤门人歇息用的兰楼内,烛火仍未熄。和天鸣俊脸微凝,专注地在一卷子上书写。
倏地,狭长的眸儿微眯,他掠身纵出,迅即抓住窗外鬼祟的人影。
「啊!」清脆的音线抖颤。
是个女娃儿!
他立即松手。「谁派你来此?」语温而威。
「是柳家庄要我来捎口信。」颤啊颤,女孩为这苦差事暗自叫苦。
他挑眉,「什么口信?」
莫非柳硕牏想变卦?
「不、不,应该是说,我替爷儿来抱不平。」女娃暗暗叫糟,说的太快,人家怎会信?
和天鸣清朗的眉峰微蹙起,「抬起脸来。」
犹豫了会,女孩鼓起勇气面对他,才抬眼,她的脸上倏地掠上一抹红晕。
好清俊的男子!念头才下,她随即暗自斥骂:路文鸢,你知不知羞,有了柳硕牏难道还不够!
咬咬唇,她又抬头望向他,这时脸色已恢复了正常。
「你我不熟识,何以帮我?」他深凝的视线透着犀利。
「你认识七夕,不是吗?」她低下头,道:「我曾听七夕谈过你。」
老天爷爷原谅她,她无意说谎啊!
抿抿嘴,她续道:「七夕其实应该是很惦挂你,却又无法释怀你当初的不告而别,所以才会否认心里的在乎……」
「所以?」
她抬起雪眸注视他。「七夕与柳家主事者打算以易容将你耍得团团转,我不忍心,又怕七夕最后会后悔,才决定冒险来告诉你。」
「你何以知道那个人是我?」谎言太蹩脚,不攻自破。
黑眸太灼热,路文鸢倏地低下眸,「昨天,我偷听了你和柳家主事的对话。」
「你习惯偷听?」
呃--好丢脸!点点头,俏脸蛋随即浮上一抹尴尬色。
和天鸣唇角绽笑,两手抱胸问:「那妳可知,他要如何整治我?」
他相信了?
眼儿闪现兴奋的神采,路文鸢的小脑袋随即东张西望了下,而后低声缓缓道:
「七夕易容为主事者,主事者易容为七夕,然后……」
路文鸢叽哩瓜啦的将柳硕牏的交代说个分明。
偷眼瞧瞧清俊的脸庞,他好像真信了耶!
暗暗松了好大的口气,这么一来,石头对她也就不会再恶言相向了。
「姑娘,在下想请你帮个忙?」他的微笑很温柔,可眼底却跳着兴味的光芒。
「啊!啥?」
还要帮?不会又是苦差事一桩吧。
他从腰囊中拿出一颗白色丸子,递给了路文鸢。
「姑娘,你先拿着这个,然后……」
和天鸣俯身在她耳边细吐语。不多久,路文鸢小脸变苍白,眼儿也揉入万般的恐惧。
「姑娘,若要在下相信你话里的真诚度,这忙你是非帮不可了。」威胁的话兼之恐吓的注视,不容人拒绝。
路文鸢心中不禁叫苦连天!
天爷爷!这么做无非是要让柳硕牏恨死她吗?
瞅着她苍白的小脸,和天鸣看似无瑕的眸子底,倏然滑过了一丝算计。
所谓兵不厌诈,石头,别怪我!
第四章
0 0
一秒记住www点dier22点com,最新小说等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