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跟沐阳吵架了?”于庆耀走到卧室,见路佳抱着膝盖坐在地板上,眼睛直直地盯着墙,蹲下身爱怜地摸摸她的头说:“你们从小就爱吵,吵的时候恨死了,没多久又跟没事儿似的嘻嘻哈哈,都这么大了……”
路佳直楞的眼睛里滚出一滴豆大的泪珠,顺着颊滑到下巴悬吊着,那样子就像她是个从来没有情绪,没有动作的布偶,突然某天,那双美丽的眼睛流出了眼泪,这般忧伤使他骇然噤声,心脏仿佛瞬间缩小了好几寸,嘴张张合合,紧张得连抚摸她头发的手也沉重起来,简直不像个成熟的,经历过许多世事的成功男人。
“她说这次没人送我去医院了。”路佳木然地说。
于庆耀知道她一定是说给他听的,甚至可能不是说给他听,而是威胁。他像是身上的某个机关被人按了,“嗖”地收回手,安份地放在膝盖上,声音干涩地说:“胡说八道,以后不许再跟我说这些话。”
他站起身就要出去,路佳却动了,用手背抹了下巴那滴迟迟没断线的泪珠,生硬地挤出个笑容:“沐阳怎么会不管我了,她是气糊涂了才这样说,也不管我听了难不难过的,真任性,你说是吧?――爸!”
她的这声“爸”故意拖长了,尾音发颤。于庆耀的背倏地僵直,嘴里像含了块黄连,面色苦郁,他还没想好怎么应她这声多少年没叫过的称呼,路佳又上前挽住他的胳膊,倾身笑着看他,脸上一丝泪痕也没有,仿佛刚才她哭得那样伤心的情景是他不经意瞥见的连续剧片断。
“爸,出去吃饭吧!”她像个天真不知世事,依赖父亲的女儿一样。
于庆耀颔了颔首,面色却像是又被人塞了块黄连,他拧紧眉头,望着路佳那张年轻漂亮的脸蛋,像是在跟她告饶:别再玩花样了,我年纪大了吃不消。
他一直是拿她没办法的。
女人的心思一天三变,沐阳回到家又后悔了,她靠在云舫怀里都是磨来擦去的,想给路佳打个电话,但已经把话说绝了。她想,不该那么冲动的,都忘了去的目的,她应该在那里耗上一天,他们去吃饭,她也去,他们去哪里玩,她也跟着去才对,反正她就应该充当一个把他们之间分泌出的化学物质给溶解的功用。
“我应该去佳佳那里住几天。”她想着想着,竟然说出口了,云舫用看呆瓜一样的眼光看着她,他知道她心里藏了事儿,还是不能给他知道的,从她回来后就一惊一乍,活像个锅炉上的跳蚤,却什么也不说就能猜出。
“她家哪还有地方给你住?”他顺着她的话说,就不信她能忍得住。“再说,你自己有男朋友,还到朋友家去挤堆,不是让她以为我又把你怎么了。”
“跟你没关系,我是不放心佳佳,你不知道……”她果然是会上当,但这事关朋友隐私,她的道德观念及时回防。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云舫扶她坐直,打开冰箱拿草莓,他没打算再探听了,一则是他对别人的事向来不感兴趣;二则沐阳是真的不想让他知道,只不过是缺个可以商量的人;她愿意说的时候自然会说。
他洗了草莓端出来,把绿萼摘掉了喂到她嘴里,状似无意地说:“别人的事儿你再怎么担心也是隔靴搔痒,有点精神还不如趁周末去哪里走走。”
“去哪里走?”
云舫想了好半天,也只提出两个很没创意的地方:“你说是大梅沙还是小梅沙?”
沐阳翻了翻白眼,难道他哄女孩子的招数就不能高段点儿?“红树林不是更好?反正都是海边,开车还近。”
她本来是讽他的,谁知道云舫立刻就答道:“你想去就去吧!”
“去小梅沙!”如果整棵树都是烂柿子,那也要选颗结在树梢的。
周末车多,走走停停的,都半小时了还没出市区,这会儿排着长龙等着过红绿灯,沐阳解开安全带,蹬掉了凉鞋,整个人蜷到座椅上。同居了两个月,她的坏习惯也一点点地显现,从最初的脸红尴尬到现在的大大咧咧,整个过程转变就像是含蓄羞涩的花季少女,变成个捋袖子动辄吼两嗓子的大妈。
男人似乎并不介意这些,至少云舫是的,他照常握了沐阳的手,大拇指在她的手背轻轻摩挲,用一如既往的温柔嗓音问她:“又累了?”
沐阳看着两人交握的手,跟大冬天喝了口热茶似的,心里有股暖流正缓缓游向灵魂深处。云舫看似不在意,但时常会有些习惯性的小动作,就像开车时,但凡是等红灯,或是右手有了空闲,他都会握住她的手,眼睛却直视着前方,跟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小梅沙并不是她想去的,选择那里,只因为路途最远。车子在公路上高速行驶,两个人坐在狭小的空间里,听着轻松明快的音乐,阳光透过车窗照到大腿上,她可以放心地闭上眼睛,任他把她带到任何地方。女人是自私的――
沐阳有时候想,她或许并不爱云舫,她爱的只是云舫宠爱她的那份感觉。
“不累,但就是等得有些烦。”她偏头靠在椅背上,用那双黑亮的眼睛凝视着他。“你开车都没叫累,我怎么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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