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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山河日月(bl) > 129 南巡

129 南巡

胤禛他们原以为老爷子会直奔江浙一带而去,不料却是沿着西南路走,一直走到云贵辖内。

胤禩在这里待了三年,自然熟悉无比,事别两载又重回故地,颇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感慨,云贵总督带着地方官来觐见康熙,康熙却在人群中,独独问了一句,曹乐友是何人。

彼时曹乐友已经是云南一省按察使,两年间自从四品知府,升至正三品的臬台,可谓平步青云,暗地里不知羡煞了多少人,又让多少人眼红,这其中自然有胤禩的提拔,但也有他自己的努力。

如今康熙单单点了他的名,胤禩有些诧异,却见曹乐友自众官员里走了出来,前行两步,撩袍跪下,行礼道:“臣曹乐友,叩见皇上。”

“你就是云南按察使曹乐友,听闻廉郡王在云南三年,得你助益良多?”康熙的声音贯来沉稳,不辨喜怒,当了四十多年帝王的他,早已能够收发自如地控制情绪。

曹乐友应了声是,又依着康熙的问题一一作答,流畅无碍,显是对自己分内之事极为熟稔,然而举止又进退有据,不慌不乱,颇有大家风范。

这个人必然会为老爷子所喜。胤禛暗道。

少顷,康熙脸上果然露出满意之­色­。

“老八看的人果然不差,若你能一心办差,将来指不定又是一个于成龙。”

来朝见的官员,连同随驾的人,听了这句话,皆都微微变­色­。

康熙朝有两个于成龙,人称大于成龙,和小于成龙,两者都是举世闻名的能臣­干­吏,身前死后都备受皇帝信任,因而老爷子这句评价,实在是极高。

曹乐友自然不敢跟他们比,忙跪下谦逊一番,康熙摆摆手,却是起身往另一处走去了。

胤禩特地走慢几步,将曹乐友拉到一旁。

两载时光,这人还是一板一眼的行事作风,看起来并没有改变,也让彼此没了生疏感。

“两年不见,燕豪可好?”

曹乐友怔怔看了他半晌,方觉有些失态,忙将视线微微垂下。

“劳八爷垂询,燕豪尚好,八爷您呢?”

“我怎么还听说你至今未娶?”胤禩含笑调侃,“莫不是看中了什么大家小姐不好开口,不若我帮你作个媒去?”

曹乐友苦笑一声:“八爷就别取笑我了,如今……哎,这事不急。”

胤禩摇摇头:“我倒是不急,有人比我急,方才见完你们往回走的时候,你道我身边那位老大人说什么,他跟我打听你婚娶与否,想与你结个亲家。”

他指的是李光地,李光地的孙女如今十四,正好是及笄说亲的年纪,见曹乐友年少有为,自然起了心思,还托他来询问一番。

曹乐友霎时红了脸,呐呐说不出话。

胤禩一笑,蓦地正了脸­色­。“我不是取笑你,你我这般交情,我才提点你一句,李家门第清贵,娶了李光地的孙女,对你有百利而无一害,你须得好好思量一番,若有心爱女子,大可娶亲之后将她纳了妾室,如此两全其美。”

曹乐友脸­色­时红时白,看着眼前儒雅俊秀的人,心底浮起一丝若有似无的苦涩,苦笑道:“八爷有所不知,我喜欢的这人,我一辈子,都娶不到他……”

胤禩挑眉:“曹家虽然经商,也与江宁曹家有些联系,再者你自己考取功名,到现在成为一省臬台,何等风光有为,还有谁是你娶不上的?”

顿了顿,脸­色­带上几分讶异:“难道你喜欢的人,是宗室格格不成?”

曹乐友连忙摇首,哭笑不得:“八爷这是想到哪里去了,我……”

话未落音,一个声音突然Сhā了进来。

“你们还在这里做什么,那头筵席要开始了。”

曹乐友唬了一跳,噎在喉咙口的话一滞,再也说不出来。

只见雍亲王摆着一张千年不变的冷脸,正站在不远处。

胤禩含笑将曹乐友介绍给他,胤禛有点不悦,面上却半分不露,多看了曹乐友几眼,淡淡道:“扬州曹家,倒与江宁曹家有几分关系。”

曹乐友一怔,忙道:“是,说起来如今的江宁织造,曹寅曹大人,我还得称呼一声堂叔,只不过关系实在有些远,平日也并无往来了。”

胤禛点点头,没说什么,转头对胤禩道:“你的眼疾不是又有些复发的迹象么,不要站着太久了,去找个地方坐下吧。”

胤禩一头雾水,不明白自己的眼疾和坐不坐有什么关系,但被他一拍一拉,也就跟着走了。

曹乐友看着二人并肩的背影逐渐远去,又低头站了半天,眼角余光瞥及自己身上补服的图案,这才低低地长叹一声,神情有些黯然。

“四哥方才可是有事要与我说?”胤禩虽察觉到他的态度有些异常,却想不出原因。

胤禛面­色­不变道:“老爷子设宴,没叫我们,正好偷得浮生半日闲,你不是说要给弘旺买些小玩意儿吗,走吧。”

胤禩不疑有他,闻言笑道:“也是,那便走吧,不然那小家伙定然要说我言而无信了。”

说及弘旺,他脸上已是浮现出温柔神­色­。

胤禛早已知道自己这个弟弟,对其他事情心思灵敏之极,惟独情字上一窍不通,与木头疙瘩无异,他如今不仅得防女的,还得防男的,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云贵巡毕,一行人绕了一圈,康熙舍了銮驾,轻装简行,只带了两名近侍,十几名侍卫,张廷玉,加上胤禛胤禩二人,便往台庄、清口方向而去。

众人见老爷子上了年纪,怕路上出了差错,不由相劝,可康熙这两年身体好了些,­精­神矍铄,加上包养得当,望之不过四十出头,自然不肯认老,胤禛等人无奈,只得愈发小心翼翼。

一路无事,到了清口,却突然下起滂沱大雨,雨势甚大,一连两天,道路泥泞一片,寸步难行,那会儿康熙等人正走在郊外野地,也无处躲避,只好避入一户农家。

这户农家只得三口人,老大娘王氏与她儿子儿媳,王氏的丈夫早死,一个人拉扯着孩子长大,王山只得每日进山里猎些野兽皮毛,砍柴采药,至附近村子里的集市卖点小钱,王家实在太穷,本来也娶不上媳­妇­,前些年这里遭灾,许多人流离失所,连口饭都吃不起,王山去集市恰好见小王氏在卖身葬父,便贱价买了她回家当媳­妇­。

小王氏年约二十,一脸黝黑,­性­情却极羞涩,见康熙一行借宿在此,也不常露面,每日只是煮了东西让王山或王大娘送过来,自己多半躲在屋子里。

这里只有三间房,为了腾出地方让康熙他们住,王氏一家只住了一间,康熙独占了一件,胤禛胤禩与李光地一间,余下的侍卫们只能在屋外搭个小草棚避雨歇息。

外面的雨一直在下,豆大的雨滴噼啪作响,下得人心里烦闷。

梁九功站在门口屋檐下,发愁地望着灰蒙蒙的天。

康熙却正在屋里,与王氏聊天。

胤禛、胤禩站在一旁听着。

此处已经是江南地界,康熙便问起民风吏治,王大娘虽然没见过什么世面,也知眼前这人看上去就像个大人物,免不了心生敬畏,却见他如此平易近人,连借宿也给足报酬,自然愈发热情,絮絮叨叨说了一些,末了才叹了口气道:“艾老爷,你们穿得这般好,在这里也就罢了,若是真如方才所说,还要去福建那边,可得小心些,听说那里的贼特别多,而且专门挑大官和有钱人家下手。”

“什么贼?”康熙一愣。

王山正好端着东西走进来,闻言接道:“娘,不是贼,他们是叫……叫什么天地会。”

正文 南 巡(二)

天地会源于福建,明朝覆灭之后,分布各地拥护前明的人慢慢集结起来,汇聚成一股不小的势力,是为天地会。天地会中人蛇混杂,三教九流厮混其中,既有江湖人,也有贩夫走卒,多因当年清军入关,扬州三日,嘉定三屠,令东南一带百姓对其恨之入骨,天地会也在这一带顺势发展壮大,到了这几年,已经遍布东南各省。

他们虽还不敢公然与朝廷作对,但是私底下的小动作也从来没有停止过,许多前明降臣掌管地方时,就曾遭遇过天地会中人的暗杀,官府自然对此深恶痛绝,多年下来,也抓过处死过不少人,因此每回康熙南巡,随行官员无不战战兢兢,生怕被反贼钻了空子。

康熙一听天地会,眉头就下意识一皱。

“竟然如此猖狂?”

王氏摇摇头道:“哎哟,您这就不知道了,从前他们打着推翻朝廷的旗号,专门杀些大官,您说,这官儿有坏的,总也有好的吧,像从前那位叫于,于……”

“于成龙。”儿子王山接道。

“对对!”王氏忙点头道:“就是那个于大人,还有一个施青天,施世纶,都是好官。”

见康熙面露赞同之­色­,她又叹道:“但是这些天地会的人,可不分青红皂白,只要是官,越大越好,他们就杀,这镇上前些年有户人家姓许的,乐善好施,每年都会挨家挨户地派米,我们王家也受过他们的恩惠,可三年前,许家老爷突然就被人给杀了,许家上上下下二十来口人,除了些做粗活的仆人之外,没有一个活口,听说就是天地会的人做的,真是造孽啊!”

“娘!”王山生怕她祸从口出,忙制止道。

康熙挑眉。“难道官府就没过问吗?”

“怎么没有,派人去查了,可也抓不到,后来案子也就沉下去了。”王山说完,又有些赧然。“俺们娘俩多嘴了,还请您不要见怪。”

康熙没有说话,似乎在思忖什么,胤禩便笑道:“王大哥见外了,我们在这里吃你们的,住你们的,还有掌故听,怎么会见怪,只是这天地会,说得神乎其神,像许家那样稍微富庶一点的人家就要被劫杀,那江南一带的行商富户,不都得成天提心吊胆了?”

王山挠头:“这倒不是,俺娘刚才没说仔细,那时候许家有个管家外出,侥幸逃过一劫,他道许家遭了洗劫,是因为许老爷得罪了人,那人与天地会的侠客有些交情,回去一说,便将人请来报私仇了。”

胤禛冷冷道:“挟私报复,连是非黑白都分不清,枉称什么侠客?”

王山点点头:“正是这个理儿。”

说话之间,外头雨势又大了些,噼里啪啦砸得屋顶窗户砰砰作响,胤禩正面朝门口,恰巧见了张廷玉半掀起帘子,朝他使眼­色­。

他心下诧异,趁着康熙与王氏说话的当口,快步走了出来。

“张大人?”

“八爷,外头来了个拉车的小姑娘,说是老父亡故,她要带着尸身回家安葬,这雨下得大,想来这边避避雨。”张廷玉有些为难,“此处地方狭小,可主子正在里头,万不能被冲撞了,您看……”

胤禩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一个身着素缟的少女正侧着身子站在不远处的车旁跟侍卫哀求着什么,一边双手环胸,瑟瑟发抖。

侍卫一面摇头,一面瞧向他们这边,脸上已经有些不耐烦。

“胤禩。”康熙的声音自里头传了出来。

胤禩转身进屋,将方才情形略说一遍,康熙称善道:“难得小小女子有如此孝心,让她进来避雨便是。”

康熙惯了发号施令,一时竟反客为主,所幸王山一家并没有注意,王氏更是连连点头,忙让小王氏拿些­干­净衣物给她换了,又将人带到这里来。

少女梳洗一番,虽然穿着粗布衣裳,也不掩眉目清秀,她先朝他们盈盈一拜,又在康熙的询问下,说起自己的来历。

她名叫小莲,是福建永泰人士,前些年家乡遭灾,便与老父逃了出来,一路流落至台庄一带,在茶楼酒馆卖唱为生,前些日子茶楼里来了些地痞流氓,一言不合便打起来,混乱中老父被对方失手砸伤,回去歇息没两天,就撒手人寰,留下小莲一名孤女,官府抓了人,赔了些银子,也算不了了之。这头小莲只好拿了银子,想将老父带回家乡安葬,听说河道总督张鹏翮要路过此地,便打算拦路伸冤,不料碰上大雨,人也没见着,连父亲的尸身也淋湿了。

王氏道:“小姑娘若不嫌弃,不若先在这里住下,等雨停了,再上路不迟。”

雨大难行,少女自是点头谢过。

“听那王家所言,这里越靠近南边,就不大太平,须得让侍卫们都打起十二分­精­神,万一老爷子有点差池,那便万死也难赎其罪了。”

这话却是对着达春说的,他是这次随老爷子同行的侍卫领班,他们一行人,除了老爷子以外,两位王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张廷玉,都是指望不上的,此时侍卫的警觉便显得万分重要。

达春点点头道:“八爷放心,奴才们都不敢懈怠。”

二人正说着话,门外响起敲门声。

“谁?”

“公子。”是小莲的声音。

“进来吧。”

小莲端着碗,一手推开门,看到达春在场,不免也愣了一下,这才道:“王大娘熬了些小米粥,让我送来给公子。”

“有劳小莲姑娘了,你我都是客,你不必如此客气的。”胤禩起身,含笑接过她的碗。“时辰不早了,姑娘早些歇息吧。”

小莲欲言又止,咬了咬­唇­,看了他一眼,似幽含怨,见胤禩没有挽留的意思,这才转身出门。

即便胤禩再迟钝,那最后一瞥的含义,也看明了几分,又看到一旁达春暧昧的眼神,心下不觉有些啼笑皆非。

又过得两日,天终于放了大晴,康熙一行启程,小莲则与他们分道扬镳。

胤禩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耳边忽而有人道:“你在看什么?”

一转头,胤禛已在侧畔,与他并肩而行。

“没什么。”胤禩摇头。

许是自己多虑了。

过了清口,渐见繁华。

御辇先行一步,与等候陛见的河道总督张鹏翮、江宁织造曹寅一道,早已在扬州候着。

河患历来是朝廷头疼之事,一场黄河泛滥,即令两岸百姓流离失所,朝廷便要拨款赈灾,碰上别处亦有灾情的时候,户部往往两难兼顾,焦头烂额,河道总督掌管黄河两岸连同京杭运河的治河、堤防、疏浚之事,历来是个极重要,却又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一来皇帝时常关注治河之事,一个不好就容易落罪,二来河堤治理是百年之事,非一朝一夕之功,短短一任,很难出政绩,连康熙欣赏的两位名臣,小于成龙与靳辅,也曾在河道总督任上栽过跟头。

康熙十六年,河台治所从济宁迁至清江浦,现任河道总督张鹏翮是个名声在外的大臣,在这河台任上,也没少受康熙训斥,只是康熙自己心里也明白,张鹏翮是个直臣,难能可贵,非万不得已,撤换不得。

曹寅母亲为康熙|­乳­母,他本人早年则是康熙伴读,后来曹寅奉康熙之命任江宁织造,拥有密折专奏的权力,虽名为五品,却连地方督抚也要敬他三分,皆因曹寅为康熙心腹。

胤禩却知道,曹寅坐镇江南,除了充当老爷子耳目,为其拉拢江南士林之外,也肩负了暗中监视反清势力的任务,只不过因老爷子几次南巡,都下榻曹家,导致曹家亏空数额惊人,欠下国库不少银两,才会在老爷子薨逝之后失了靠山,被他那位四哥拿来当磨刀石,一锅端了。

这次康熙南巡,又在曹寅处落脚,

曹家在江宁,所以曹寅先一步到这里,与张鹏翮、李煦等会合,再一并接驾。

李煦是曹寅姻亲,现任扬州织造,连同康熙|­乳­母孙氏的娘家孙家,并为江南三大织造,皆是康熙心腹,但比起孙家与李家,曹家又更近一层,因此孙、李两家隐隐都以曹寅为首。

相较曹家的沉稳,李家就显得高调许多。

几位都是老臣,又与康熙年纪相仿,彼此自然有说不完的话题,康熙接见他们,又留他们午膳,以示亲近。

那头胤禛二人见自己也Сhā不上话,索­性­告退出来,依旧穿了便服,在扬州的大街小巷信步闲游。

胤禩曾来过扬州,自然轻车熟路,一面为胤禛指点景致,但见华灯初上,四处点点火光,衬着桃红柳绿,便连胤禛也觉身心舒畅。

“人说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果真不假,在这里的官员,见多了灯红酒绿,若要两袖清风,只怕难上加难。”胤禛叹道。

“四哥怎的这般煞风景,好好的出来玩一番,就别老想些烦心事了。”

近年来冷面王的威仪日盛,又是掌管户部,各处来索要钱粮,先得过了他那一关,久而久之,寻常官员见了他先要胆战心惊一番,也只有胤禩才会如从前一般调侃他。

胤禛失笑:“说的是,我本就是个俗人,学不来那些­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高深境界。”

胤禩知他之所以常论佛法,是因为想借此避过老爷子的注意,只不过看得多了就成习惯,连自己也分不清究竟是喜爱,还是掩人耳目。

二人说着话,正巧路过留香楼,正是上次来江南时去过的那间,胤禩不免多看了两眼,不料却瞧见一个身影从里头出来,不由微微一怔。

卷二 风云起 南 巡(三)

胤禛循着胤禩的视线看去,也咦了一声。

从留香楼里出来的有四五个人,其中一个甚为面善,正是九阿哥胤禟的人,名叫何丛,另外一个,胤禛曾见过他,是跟在扬州织造李煦身边,颇得重用的一名亲信,叫李亘。

何玉柱与秦道然都是胤禟的心腹,而这何丛,正是何玉柱的远方堂弟,由此也得了胤禟青眼,被拔擢至身边重用。

胤禟手下店铺无数,家资巨富,也常派人与江南商贾联系,更与曹、李两家有着说不明道不清的关系,这些胤禩都是知道的,但他曾提点过胤禟几次,他也只是漫不经心地应了,私底下却从未约束过手下人的行径。

这些年胤禟与十四走得近,他手中的钱也就源源不断地送与十四作拉拢人心之用,相对的对钱财的渴求也就越大。曹寅他们身为康熙耳目,自然是十四竭力要拉拢的,而康熙年纪渐大,曹李两家自然也想寻好靠山,以便在将来新皇登基时,还能常保家族平安,荣华富贵,两者一拍即合,无比投契。

这些人如今一块儿从青楼里出来,还说说笑笑,能有什么好事,胤禛也曾耳闻胤禟一些事情,只是亲眼见了,心头依旧不快,不由冷冷哼了一声。

“皇阿玛在此巡视,他还敢大大咧咧地派了门人过来。”

胤禩纵是想为胤禟说几句好话,也不知从何说起,索­性­闭了嘴。

却听胤禛道:“跟过去瞧瞧,看他们到底要去哪儿?”

说罢当先走去,胤禩暗叹一声,只好跟上去。

老九啊老九,你为什么就不听哥哥一句劝,姑且不论十四于皇位有望与否,单单你行事如此张扬,迟早也会落人把柄的。

二人跟着那几个人走了一段路,只见他们又进了一间当铺。

胤禛他们也后脚跟了进去。

刚踏入门槛,几道人影便围了上来,那头门一关,将他们堵在里面。

何丛与从当铺后面绕出来,得意洋洋的脸­色­在看到胤禛二人的时候陡然一变,转为惊恐。

“四,四爷,八爷?!”

他本听李亘悄声告诉自己,说身后有人跟随,还笑对方不知死活,两相合计之下,打算来个瓮中捉鳖,没想到对方的身份,竟是如此惊人。

何丛不是不知道这两位随驾南巡,只是中途康熙微服走了一段,圣驾停在扬州的事也就不曾张扬,加上扬州这么大,根本没料到会遇上他们。

胤禛看着何丛刷白的脸­色­冷笑:“怎么,你这狗奴才,还想抓爷两个,去跟谁邀功?”

“奴才该死!”何丛扑通一声伏倒在地上,旁边李亘也从呆愣中回过神来,连忙跟着跪下。“奴才该死,奴才不知道是两位爷,还以为,以为是歹人,不然给奴才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对您二位有冒犯啊!”

“你来扬州做什么,你又叫什么名字?”后面一句话,问的却是李亘。

李亘吞吞吐吐半天方道:“奴才,呃,草民是何大人的好友,正好遇上,便,便一起吃个酒。”

“一个奴才,也敢称大人?”胤禛冷笑一声,见李亘不敢承认身份,越发认定他们有鬼。

“莫不是你背着你们家爷,偷偷跑出来的?”一旁没有说话的胤禩突然道。

何丛满头大汗,斟酌着措辞:“奴才奉九爷之命,到扬州来采买些东西,不巧碰上老朋友,就小聚了一番。”

胤禩暗叹一声,他有心为何丛开脱,他却还转不过弯,他们已经知道李亘的身份,这会儿再瞒,落在他那四哥眼里,无疑是更惹人疑窦。

“哼,你是老九的奴才,但别以为爷就不能发落你了!四哥,这会儿也逛得差不多了,不若回去吧,万一老爷子有事要找……”后面一句话,是对着胤禛说的。

胤禛冷冷睨了他们一眼:“今儿个有八爷帮你们求情,这事就算了,回头再交给你们家九爷去处置!”

这话明显有圆场开脱的意思,何丛大喜过望,忙磕头谢恩。

胤禛二人出来,胤禛默不吭声,走了一大段路,这才停下来,冷冷道:“你为什么老帮着他,他与十四交好,利用身份极尽敛财,与民争利,除了有个好额娘,还有什么?”

胤禩默然无语。

他无法与胤禛解释自己上辈子与胤禟有着怎样的交情,而后来胤禟落得个身死惨败的下场,也正是因着早年跟随自己的缘故。

正如他同样不可能跟胤禛说彼此那些曾经的恩怨,就算说了,纵然胤禛信佛,也会被认为怪力乱神罢了。

良久,方道:“若是我说,我曾梦见过他被圈禁起来,抑郁而终,你可信?”

胤禛一怔。

“小时候大家玩在一起,长大后,各自有了小算盘小心思,但不管怎么说,我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曾经得他那样信赖,喊我一声哥哥,我不忍心,见他落得如梦中那般的下场,所以对他方。”

胤禛皱眉道:“终究是梦而已,你想太多了。”

胤禩黯然。

当心中拥有太多秘密,无处诉说时,当努力去做一个好儿子好丈夫,却还是挽不回额娘嫡妻的­性­命时,那种无力感往往涌上心头,沉甸甸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跟胤禛的事情,是这辈子最大的变数,也因着这变数,他总希望有些人事也能因此改变,不必重蹈覆辙。

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心肠太软。

对自己如此,对其他兄弟也是如此。

胤禛见他神­色­惘然,不由暗叹,伸手拉过他就往前走。

胤禩一时没反应过来。“去哪儿?”

“回去!”胤禛没好气道。

康熙只在扬州逗留了两日,便启程往江宁去,曹寅、张鹏翮随驾,走了没两日,扬州那边却传来一个惊人的消息,说是扬州织造李煦遭了刺客,幸而只是伤了手臂,并无大碍。

康熙闻言,既惊且怒,圣驾一行虽没有大肆张扬,可也并非无人知晓,可这御辇走了才几日,手底下的亲信就遇袭,不管私怨与否,都是对皇权的一种挑衅。

作为皇帝心腹,李煦遇袭,康熙自然要表达一下抚慰之意,便派了胤禩折返回扬州,御驾则依旧在江宁逗留。

卷三 烽火燃 挟 持

扬州。

“奴才谢圣上隆恩。”

李煦抱着受伤的手臂慢慢爬起来,念完圣旨的胤禩伸手扶起他。

“劳烦八爷特地跑么趟,实在是折杀奴才。”

“李大人安心静养便是。”胤禩温言抚慰道。“刺客事,可有着落?”

李煦摇摇头,脸­色­带丝愤怒。

“扬州城大大小小的地方都搜遍,当时刺客有四个人,三个当场受擒毙命,个不知所踪,至今未能找到。”

对于李煦来,不幸中的大幸是,对方是在康熙走之后才行动,纵然自己伤手臂,也总比伤圣体好,否则他就万死难辞其咎。

“究竟是怎么回事?”

话既是他想问的,也是康熙让他来问的。

李煦苦笑下,慢慢道:“那几名刺客,都是地会的人。”

那为何刺杀的是李煦,而不是……

胤禩挑下眉,没有话。

李煦似乎看出他的疑问,道:“万岁爷行踪不定,先前御辇摆在那里,也不过是个空架子罢,刺客摸不透实际情况,再者他老人家身边守卫森严,莫寻常刺客,即便是那些高手,只怕也难以近身。”

胤禩头,李煦所言,倒也是实情,早年他在宫里习练骑­射­时,曾见过康熙几名亲卫展示功夫,确实神奇无比,碎石断玉,不过眨眼之间而已。

但李煦还有些话,是不出口的。

李家与曹家皆是汉人,后来因故才会入汉军旗,在汉人眼里,他们就是皇家奴才,满人走狗,自然急欲杀之而后快,找不到康熙,对由于康熙耳目的李煦下手,也不算可惜,只是他们没料到个扬州织造左右同样高手如云,才折损惨重。

胤禩心思何等灵透,见他神­色­,自然明白几分,便含笑道:“李大人伤势未愈,还要多加休息才好,皇阿玛那边,会代为解释的。”

李煦露出感激神­色­,又亲自将他送到客房,还特地派个年轻貌美的小婢来伺候。

那婢不过十二三,身材青稚还未长成,但面容清秀可人,颇有娉婷袅袅之­色­,可惜胤禩却不好口,挥挥手便将人打发下去。

婢咬下­唇­,面露委屈,却仍是退出去。

上辈子李煦依附胤禩党,落得个新皇登基后被抄家的下场,如今胤禩不争,他却搭上十四阿哥条线,可见本来就不是安分的,纵然最后落败,也不足为惜,只是现在老爷子对他青眼有加,所以胤禩与他话的时候,也依旧是客客气气。

江南织造素来是个肥差,曹李孙三家,除去孙家较为本分之外,其余二者都显张扬,他们坐镇江南数十年,也就有无数的银两源源流入他们的口袋,除去老爷子南巡所费的银两,余者大多数,则是用来上下打,孝敬京城那边的人,如此来,他们就相当于十四在江南的银库,与九阿哥胤禟遥相呼应,俨然不容忽视。

胤禩前世当局者迷,看不透摸不清,现在冷眼旁观,却忽然觉得自己也能理解当时胤禛的心思。^名书院网友提供更新 ^^任谁放任么股势力摆在自己左右,睡觉也不会舒坦。

那边门又被轻轻叩响,胤禩皱皱眉。

“谁?”

“是奴婢,爷。”声音换个,听着有耳熟,却并非刚才那个婢,想是李煦见他不喜,又新换个人进来,殊不知胤禩会儿压根就没心思。

“今晚不需要伺候,退下吧。”

外头没声音,胤禩也没多加在意,只从书架上随意浏览,信手抽出本书,翻开几页。

门咿呀声轻轻打开,胤禩以为那婢不死心,竟胆大妄为到自作主张,转身便想斥责,未料方动身,抹寒光已是架在他的颈项上。

胤禩心下沉,忽而就想起那个声音的主人来。

“小莲?”

身后那人轻笑声,剑锋却更近分,直至划过他的皮肤,沁出道血痕。

“难得王爷还记得小子,真是荣幸万分。”

胤禩皱眉,他来扬州,随身本是带着几名侍卫的,碰巧今夜李煦得到线报,城南有乱党出没,他便派两人前往协助,剩余人在身边,方才那侍卫去用饭,门口除名小厮之外,并无其他守卫,加上他借宿在李家,外面已是重重重兵把守,以胤禩谨慎的­性­子,却也没想到反贼居然就潜伏在李府里。

“王爷在想怎么搬救兵吗,您就暂时别打个主意,只怕如今挟持出去,路,必定是畅通无阻。”小莲娇笑道,反先前在胤禩他们面前的羞涩腼腆,就算现在胤禩看不见的表情,也可以想象得意的模样。

见胤禩沉默不语,又道:“那时候去扮作孤,本是为接近张鹏翮,没想到他最后不走条路,却是撞上们,既然贵为王爷,那么那会儿与起的老爷,应该就是康熙皇帝?”

胤禩面­色­不变,淡淡道:“可惜错过次大好机会。”

“没错,否则也没有必要去杀李煦,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不,又碰上王爷您?请王爷慢慢地转向门外吧,若是您不希望自己的脖子被割断,最好就不要妄动,是贱命条,可是千金之躯。”

边道,剑刃又往内移进分,血顺着剑身流下来,染红胤禩前襟的半片衣裳。

胤禩可以感觉到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剑极稳,并没有颤抖紧张的迹象,可见小莲方才所,并无半分虚假。

他静默片刻,步步往门外走去。

跨过门口被打晕过去的小厮,二人走入院中,恰好碰上李府管家,对方惊叫声,满脸惊悚。

“八,八爷?!”

“不要高声叫嚷,去帮们备好车马,位姑娘想送本王程。”

管家结结巴巴应声,表情依旧维持着方才的惊魂未定,转身往外头撞撞跌跌走去。

小莲在他耳畔轻笑声。“王爷果然善解人意。”

李煦很快赶过来,时他们已经行至大门处。小莲用的力道并不重,但毕竟还是划破皮肤,加上走动之间,剑锋难免繁复摩擦伤口,那道血痕渐渐扩大,血也直没有止住,不停滴落下来,显得触目惊心。

李煦此刻的脸­色­就跟颜料缸般,由红到青,由青至白,胸口不停起伏,眼睛瞪着刺客手里的剑,像是恨不得扑上来以身相代。

堂堂个郡王,皇子阿哥,就在自己眼皮底下被刺客挟持,就算康熙再信任他,李煦也完全不敢想象后果。

“贱人,若王爷­性­命有伤,只怕就要生不如死!”李煦神­色­俱厉喊道,脸上杀气浓浓。

小莲面上笑容越发欢快。“李大人,在­性­命不保之前,还是先顾好的乌纱帽吧,还不帮们备车?”

李煦看着胤禩的伤,咬咬牙,吩咐下去,不过须臾,车马已经在门外候着。

小莲拽着胤禩跳上车,又对马夫冷道:“直往前走,最好别耍花样,不然主子就要毙命。”

车夫抖抖索索扬鞭策马。

李煦脸­色­难看得厉害,待那马车离开众人视线,随即对左右道:“吩咐下去,跟着马车,只可远远缀着,不可近前,万勿伤八爷贵体,若有动静,随即来报!”

顿顿,又对胤禩带来的侍卫道:“劳烦几位走趟,将此事禀明圣上。”

自己究竟是倒几辈子的血霉,才碰上种事情。

几位侍卫也知事态严重,自然不敢耽搁,无须李煦多,他们已经牵马上路,往江宁方向疾驰而去。

马车内,小莲纵然有些疲惫,也不敢松懈半分,知道满人马上得下,些皇子必然自幼熟谙骑­射­弓箭,眼前位廉郡王看起来斯文温和,未必就没有搏之力,只不过对方命门被自己握着,时半会不会轻举妄动而已。

却见胤禩神情平静,没有丝惊慌之­色­,也不管自己脖子上还架着把剑,兀自将身体歪,斜靠在车厢内休息。

李煦忙中有细,准备的马车还是极好的,车厢四周都铺羊毛褥子,柔软无比。

“八爷倒是好胆­色­,可惜是满人鞑子!”小莲哼笑声,看眼周遭装潢,又冷笑道:“果然是民脂民膏,花起来毫不心疼!”

胤禩微微皱眉,身体动,小莲立时警觉起来。“想做什么!”

他不语,撕下片袍角,绕着脖子绑圈,将血止住,复又放松下来,闭目养神。

小莲从未见过有人面临生死依旧夷然不惧,心中不由有气,挑衅道:“就不怕把带到处没人的地方,挖个坑把埋?”

胤禩慢慢睁开眼睛,那眸子黝黑如沉潭般,竟让小莲怔怔。

“是地会的人?与朝廷有何怨隙?”

怔过后,小莲暗骂自己大意,冷道:“反清复明,是辈汉人之己任,满清鞑子,人人得而诛之。”

自上马车之后,言语之间,皆冰冷如霜,不复之前笑靥如花妙语如珠的模样,可谓千变万化。

胤禩看会,方慢慢道:“前明思宗多疑误信,自毁长城,可是满人害的?李自成起兵,路畅通无阻,直入京师,也是满人害的?若皇帝英明睿智,重用贤臣,又何来灭国之祸?”

小莲哪里知道些,听得直瞪眼,却不知道反驳什么才好,半晌才冷冷道:“般爱巧言狡辩,等去庄子,让南先生治就是。”

罢不知从哪摸出条布巾丢给他。“自己绑在眼睛上。”

胤禩笑下,依言照做,听话无比。

忽闻外头车夫传来声低低的惨叫,马车缓缓停下,帘子掀动起来,似又进来个人。

小莲惊喜道:“三哥可来!”

被唤三哥的人低声朝外头喊句快走,马车便又疾驰起来,他看着盘坐在那,双目蒙住的胤禩,微微皱眉:“快给他双手绑上!”

“不是刚才只有个,怕放下剑,他就跑嘛!”归,小莲拿起绳索,将胤禩双手反绑在背后。

胤禩本想等小莲疲惫时趁机脱身,却不料半路来帮手,下确实是寸步难行。

“那车夫不过是个下人,更是个汉人,们着要反清复明,却连自己人都杀。”

三哥冷笑声:“鞑子走狗,自然可恨可杀,王爷还是不要枉费口舌,若想,等去庄子,便让个够!”

胤禩知他们想抓自己作为要挟朝廷的把柄,他暂时­性­命无碍,又听两人两次都提起庄子,不由凝神听着车辙声音,想记下马车方向,借此判断庄子的地。

只是那三哥聪明之极,似是看出他的意图,三番两次在他身边发出声响,扰乱他的心神,加上马车走得飞快,又是七弯八绕,几番下来,胤禩却也没法记住路线。

约莫过炷香,车停下来,两人左右提起胤禩下车,便往处走去,胤禩不能视物,只觉得脚下踩的似是坚硬青砖。

胤禛觉得有些心神不宁。

他已经很久没有种感觉。

上回的时候,还是因着平阳地动,胤禩被埋在废墟之下,不明生死,也正是那次,他伤双眼,再难根治。

回……

他抓紧手里的佛珠,轮轮转动,圆润的菩提木珠在指间滑过,互相碰撞发出微微的声响,却令得他更加烦躁,起身在屋内来回走动。

他们如今住的是江宁织造曹寅府邸,皇帝下榻,意味着对曹家的无上恩宠,圣驾六次南巡,有四次宿在曹家,份殊荣,怕是别人求也求不来的,只不过曹寅因此欠下的巨额亏空,却是有苦自己知。

门外忽然有人赶过来,也没通报,便急急道:“四爷,万岁爷让您即刻过去!”

胤禛认出他是跟在康熙身边的内官,心知有异,忙应声,跟随而去。

待他们匆匆赶到康熙住的院子,才看到张廷玉、曹寅等人皆在,且神­色­凝重。

康熙见胤禛欲行礼,挥挥手道:“免,有个消息要告诉,听别急。”

老爷子难得种话,却更让人觉得不祥,胤禛捺下焦躁,头。

旁的曹寅道:“四爷,扬州那边来报,是八爷被地会的乱党挟持走。”

胤禛如遭电亟。

提 点

胤禩被蒙着双目,车子又约莫驶炷香,才缓缓停下来,小莲与三哥左右拽着他的胳膊跳下车,胤禩被带着进间庄子,七弯八绕走段路,又听得门被咿呀打开的声音。

“哎呀,小莲,可回来,六哥他们呢?”个陌生的声音低呼道。

胤禩感觉到抓着自己胳膊的手顿,才听见小莲哑声道:“六哥他们都……只有回来。”

那三哥截住他们的话头:“别光杵在里,进去再!”

“快进来!”

胤禩被他们推搡着往里走去,眼睛上的布条蓦地被扯下来。

突如其来的光线刺激得双目疼痛,让他不由得微眯起眼睛,半晌才看清眼前处境。

眼前站着十余个人,除那小莲与三哥之外,还有几个面目陌生的,前方主座上坐个中年人,须发斑白,年过半百的模样。

小莲在旁简短介绍胤禩的身份,几个人看着他的目光立时不同,变得冰寒而有敌意。

“就是八阿哥胤禩?”旁边有人上下打量着他。

胤禩不见慌乱。“几位是?”

“满人鞑子,也配问们姓名!”人冷笑道,“若不是还有用处,会儿还能活着站在里跟们话吗?!”

胤禩越过他们的挑衅,径自望向坐在主位上的人。

“小莲路上没有告诉吗?们是地会的人,不知八阿哥可有耳闻?”直没有开过口的中年人捋着胡须,慢慢道,沉稳的表情看不出太多的敌意。

胤禩颔首。“听过。”

“少废话,快喊那些走狗们,把七哥他们放!”人并作几步上前,把揪起他的领子,恶狠狠道:“装什么傻!”

“剑湖,没看见堂主正话呢,不得无礼!”那三哥皱眉道。

剑湖悻悻地放开他的领子,胤禩看到他眼中的恨意,毫不怀疑若有机会,他定会拔出手中的剑来捅自己个窟窿。

“扬州织造李煦被刺伤,是诸位做的吧?”

“正是。”中年人有诧异于他的平静,顿顿,朝那些人吩咐道:“给八阿哥松绑。”

“堂主?!”几人惊愕,纷纷出声。

“八阿哥是聪明人,定不会趁机逃走的。”中年人道,也不因他们质疑而恼怒。

小莲不情不愿帮他解绳索,胤禩活动下双腕,拱手朝他道:“多谢。”

“请坐。”对方手引。

待他坐定,那人方道:“皇帝身边戒备森严,们连近身的门道也摸不到,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李煦身为皇帝心腹,坐镇江南,监视百官,若能刺杀成功,也不算亏,只是没想到,小莲竟然将八阿哥带回来,下子们的筹码又增加不少。”

“不知各位要的是什么?”对方得平静,倒让胤禩有种闲聊的错觉。

那人还未回答,旁边剑湖已冷笑道:“们还有几个兄弟落在李煦手里,总归要先把人赎回来,再将杀便是!”

那三哥叱道:“十弟,­性­子什么时候才会改,毛毛躁躁的,恁地让人看笑话!”

剑湖涨红脸,呐呐不出话来。

胤禩也不去理他们,放眼厅内所有人,只有那中年人,才是发号施令的人。

被称三哥的人叫张辉,眼见他老神在在,安静闲适,既没有没有被挟持即将丧命的危机感,也没有口出恶言,破口大骂,称奇之余,不由有些钦佩。

里本是地会扬州分舵,在场众人无不以反清复明为己任,多年来与朝廷作对,也杀过不少官员,就连施世纶也曾遭暗杀,只因施世纶之父施琅乃前明将领,却降清为臣,令不少反清之士咬牙切齿,如今居然能抓到皇帝的儿子,也算不亏本。

只是个人质未免有些烫手,若是最后放回去,就白白浪费个机会,若是就此杀,朝廷必然因此大动­干­戈,以地会现在的实力,面对成千上万的军队,只怕也只是蝼蚁罢,届时祸及江南百姓,又是场腥风血雨。

只是其他人却未必么想,如剑湖般样的孤儿,从小被收留回来,灌输的是驱逐鞑子恢复汉人江山的观念,对满人有种与生俱来的仇恨,若不是今日有分舵堂主殷雷在侧,他早已剑刺过去。

出乎众人意料,殷雷并未将胤禩关在湿冷的水牢,而是安排在庄子偏远的小厢房里,纵然简陋,还算有桌有榻,日三餐也未曾少过。

胤禩坐在桌旁,正细细思忖路上的事情。

他不知道此时地会分舵内部已经为他的事情争执不休,但自他被带到里,就无时无刻不在观察每个人的神情。

大多数人面对他,都是带着愤恨敌意的,惟独那中年人能与他交谈而不动气,也许转机就在他身上,眼下自己大可暂且安心,他身份特殊,对方又顾忌着在李煦手里的几个兄弟,时之间也不会把他怎样,何况自己被挟持,李煦必然会上报老爷子,届时朝廷官兵倾城搜捕,倒霉的还是地会诸人。

想通节,胤禩从桌上拿起本书随意翻看起来,静待鱼儿上门。

只是他边悠然自得,那厢却有人差急疯。

胤禛忧心他安危,偏生在老爷子面前还不能形­色­外露,调兵围剿乱党,搜捕对方的藏身之处,连着几下来,外忧内急,嘴角长圈水泡,连眼睛也有些赤红。

康熙看在眼里,并没有什么,只是私底下吩咐梁九功炖些清润补品送过去。

主子们心情都不好,底下的人自然加倍小心,人在李煦眼皮子底下被挟持,他将府中上下清理遍,在康熙面前则愈发战战兢兢,只是康熙此刻也没心思去问他的罪。

李煦原先抓的乱党,几个死,几个至今被关在大牢,惟独小莲仅以身免,才闯出祸事,胤禛恨不得将牢里的那几个人凌迟至死,只是投鼠忌器,终究不敢妄动,只能寄望于派出去的人手,他自己也跟着趟趟地往外跑,亲自把守城门搜查。

“万岁爷,如今乱党猖獗,唯恐殃及圣体,不若先行起驾回京?”曹寅暗叹口气,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周围的人都不敢开口相劝,只得由他来开口。

曹寅早年曾是康熙侍读,两人起长大,又经历擒鳌拜,定三藩等事,可谓患难相知,自有份情谊在。

见曹寅开口,张廷玉等人也忙纷纷应是,李煦颤巍巍跪在地上,伏身泣道:“万岁爷,奴才没用,等八爷平安归来,奴才定当以身谢罪!”

在场几人都是康熙近臣爱臣,他虽忧心儿子安危,也不至于到迁怒的地步。

康熙叹口气。

“们都跪安吧,朕要和老四话。”

待众人退近,他拍拍榻旁位置,对着胤禛道:“过来里坐。”

胤禛应声,走过来坐下,却只沾半边,重心仍在脚上。

他小心翼翼的态度被康熙看在眼里,并没有什么,只是突然提起另个话题。

“十三被圈的事情,是不是恨朕?”

胤禛惊,没料到他会突然如此问,忙起身欲跪,康熙把他按住。

“儿臣万死,绝不敢有此念,请皇阿玛明鉴!”

“朕老,只想儿孙们孝顺和睦,围绕膝下,可惜往往事与愿违!”兴许是胤禩被掳事触动康熙的心弦,连日来他的情绪并不高,眉眼之间也隐隐露老态。

胤禛不知道该怎么回话,索­性­沉默下去。

他小的时候,也曾对位帝王兼父亲抱着极深的孺慕之情,纵然他养在佟皇后名下,却也不是每时每刻都能见到康熙,有回他偷偷跑到养心殿附近,却正好看到康熙蹲下身抱起太子,抚着他的头开怀大笑,父子俩和乐融融的模样让他羡慕无比,以致于后来在上书房,他直都拼命读书,期望换来老爷子的声赞许。

可惜那个时候,在帝王眼里,除太子,其余的儿子,都只不过是陪衬而已。

如此年复年,期盼的心黯淡下去,康熙可以是最慈霭的父亲,同样也是最残酷的帝王,当有人威胁到皇权时,就算最心爱的儿子,也可以毫不留情地舍弃。

胤禛仍然记得当年大阿哥与太子是如何受宠爱,又是在后来如何被打压下去,个个变得庸碌禄蠹,关在只能看到方寸蓝的小院里虚度年华。

所有切,连同他自己的野心,都让胤禛不得不对位帝王抱着十二万分的警惕,生怕个不慎,就重蹈那些兄弟的覆辙,落得个万劫不复。

久而久之,父子之情,渐渐掺和许多疑虑和戒备。

所幸康熙也并没有要他回答的意思,只慢慢道:“些日子跟在朕的身边,都学到些什么?”

胤禛怔,思忖片刻,斟酌着道:“皇阿玛言行,堪为儿臣楷模,正如次老八被挟持,儿臣失方寸,是大为不妥的,幸得皇阿玛提,方才醒悟过来。”

康熙头:“江南呢,也看不少,看出什么问题来没有?”

“官官相护,官商勾结,欺上瞒下,俨然已成风气;黄河水患,年年大修,年年仍有险情,疏浚洪泽湖事只怕刻不容缓。”

康熙开始先是不置可否,及至后来,方才轻轻颔首。

“治河是百年大事,也是关乎民生的社稷根本,确实不容忽视,河道总督张鹏翮­精­于河事,为人清正,可向他多请教二。”

胤禛口中应下,心里却有些怪罪老爷子不急于处理胤禩的事情,反而还有闲情与他起治河。

康熙看他眼,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想,便道:“不徇私,­性­子刚硬,很好,但过则显急躁,且水至清则无鱼,做人做事,不要太刻薄寡恩。”

不待胤禛回话,他又道:“朕已派人出去,估摸着两也该有老八的下落,对方身边也有朝廷的人,他时半会不会有危险,放心便是。”

胤禛才知道老爷子早有后着,又听到对方身边也安Сhā人手,不觉悚然动容。

老爷子久居帝位,果真处处都布着棋子,连地会身边都能放人,那么他们些儿子……

胤禛不敢再往下想,只觉得忽然之间身冷汗。

永和宫。

“姐姐是在准备什么,莫非娘家来人?”宜妃看着德妃吩咐宫人将些珍贵药材装进匣子里,诧异道。

德妃含笑道:“完颜氏已有身子,正好送些药材过去补补。”

口中的完颜氏,正是十四的嫡福晋。

宜妃哎呀笑道:“姐姐可真是爱屋及乌,对胤祯费尽心思!”

换句话,也就是对另外个儿子,倍加冷落。

们二人斗法斗半辈子,末因着老九与十四走近,关系也跟着缓和许多,只是宜妃快人快语,素来嘴不饶人,时不时总会些让人如鲠在喉的话。

德妃微垂头,亲自着匣子里的药材,仿佛没有听出的弦外之音,淡淡笑道:“妹妹言重,总归是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又是手带大的,若不多疼些,谁还顾着他?”

“谁不是呢!”宜妃笑靥如花。“如今十四得皇上如斯宠爱,封王封侯,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情,连们家老九见,都不停地夸他呢!”

话的时候,难免带酸溜溜的语气,只因当年宜妃冲冠后宫,连诞下三个儿子,后宫连佟皇后也要让三分,谁知后来却是默默无闻的德妃追赶上来,与共执凤印,分掌后宫。到如今,三个儿子里,老五胤祺敦厚良善,不擅与人争,老九则隐隐有依附十四之势,还有个十阿哥胤禌,却是长到十二岁的时候便早殇。

算来算去,如今后宫众妃嫔所出的皇子里,竟惟独德妃的两个儿子最有出息。

只是宜妃明白归明白,心中难免不忿,逮着机会,总要刺两句。

德妃笑笑,道:“胤禟是兄长,胤祯是弟弟,兄长照顾弟弟,还得多谢妹妹教出的好儿子呢。”

宜妃被的话噎下,想起自己今日前来是有事的,只得忍下那口气,笑道:“瞧记­性­,本是有事来找姐姐商量的,眼看大选,又快到吧?”

德妃听话意,便笑道:“妹妹是来想给自己物­色­媳­妇­人选?”

五阿哥、九阿哥早已有正妻,如今再选,也是侧福晋。

宜妃娇笑:“回姐姐可猜错,妹妹不是想给老五他们选,而是给老八。”

德妃怔。

胤禩正妻早亡,如今嫡福晋之位悬空,府里张氏身份低,也无所出,不能扶正,自然要张罗着帮他挑继福晋,只不过胤禩的生母良妃已经薨逝,事怎么也该养母惠妃来提才是,怎的由宜妃来开个口?

换 人

宜妃仿佛看出的疑惑,笑下,不紧不慢道:“可怜见,老八府里如今也没个正经的主子管着,惠妃不提,们些做额娘的,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不是,怎么也该为他好好张罗下,正巧娘家有个远房侄,年方十六,人也伶俐……”

话到里,德妃已经明白的意思。

当年宜妃想要撮合自己的侄嫁给胤禩,可那会儿两人看不对眼,婚事就吹,后来胤禩娶富察氏,郭络罗氏则嫁入康亲王府,二者再不相­干­,如今胤禩发妻早亡,宜妃旧事重提,无非想给自己儿子再拉个帮手,也给郭络罗家多加层保障。

储位空悬,皇帝也没有指定继承人,宜妃无非是还觉得自己的儿子大有希望罢。

思及此,德妃暗自冷笑声,不动声­色­:“想来妹妹是早就想好的,只是起来,惠妃才是老八的正经长辈,事儿,也该是那边头才好。”

自大阿哥失势之后,惠妃也就跟着沉寂下来,长年很少踏出钟粹宫半步,除非节日宴请,否则难以看见的身影,再者入宫得早,姿­色­衰老,康熙早就不去那里过夜,宜妃并没有将放在眼里,此时听得德妃提醒,不由愣。

“惠妃成都在钟粹宫内足不出户,只怕些琐事扰的清净。”

德妃含笑道:“不管如何,惠妃总是老八的正经额娘,妹妹应当先问问的意见再。”

宜妃有不甘心,但事本就是自己思虑欠妥,德妃的话,于情于理都无法反驳,只得悻悻应,告辞离去。

德妃冷眼看着走出去,脸­色­晦暗不明。

宜妃出身郭洛罗氏,家族庞大,自然不愁挑个亲戚出来,德妃却不然,本是小家出身,乌雅氏也并不显赫,到支,也就自己步步爬到今个位置,若要从中选个适龄子当郡王继福晋,只怕身份不够高贵,康熙那边也未必会答应。

手指轻轻摩挲着匣子上的雕纹,德妃露出抹笑容,转头对侍立旁的大宫铃兰道:“去安排下,几让完颜氏递牌子进宫趟。”

翌日,十四福晋完颜氏从宫中回来,便见胤祯与胤禟二人坐在厅中喝茶聊。

“九哥,爷。”完颜氏笑道,“既是九哥在此,那就先退下,让们爷俩好好聊聊。”

罢转身欲走。

“额娘喊进宫做什么?”十四喊住。

完颜氏迟疑片刻,十四道:“九哥不是外人,无须避忌。”

方道:“额娘让看看娘家今年有没有适龄选秀的亲戚,想给八哥当继福晋。”

此言出,十四与胤禟皆是怔。

两人都是聪明人,转念想便明白。

德妃是为着小儿子打算,想让胤禩与十四的关系因联姻而更近层,乌雅氏个家族拿不出手,便从完颜氏那边挑人。

回头对上胤禟似笑非笑的眼神,十四脸上有挂不住,皱眉道:“额娘心血来潮,别跟着起哄,回头与去。”

待完颜氏离去,胤禟方道:“德妃娘娘为十四弟,可真是煞费苦心。”

十四无可奈何:“行,九哥就别挤兑,八哥不是傻子,额娘般做,只会弄巧成拙,如今众兄弟里,有出息的,数来数去也就那么几个,就算拉拢不到人,也万不能将人得罪,让他离们越来越远。九哥,八哥素来关照,前些日子与他谈过没有,结果如何?”

最后句话,带自己都没有察觉的酸溜溜的味道。

胤禟眼神黯,沉默下来。

他自然知道八哥自小便关照他,还记得小时候,他总喜欢和老十两人跟在八哥后面当尾巴,可不知从何时起,两人就渐行渐远。

也许是因为八哥无异于皇位,而他不甘寂寞,也许是因为八哥与四哥交好,渐渐疏远他,便连次他跟着老爷子去江南前,他们也没见过几回。

而他因着支持十四的缘故,对八哥总有股不清道不明的心虚,以致于每回想上门,最后都退却脚步。

十四见他面­色­有异,也不知自己哪句话错,回想起胤禩待胤禟的亲厚,再对比跟自己的关系,客气有余而亲热不足,不由有些吃味,只恨自己晚生几年,没能跟着些哥哥们出入上书房,度过年少时光。

他咳声:“八哥走,府里怕也没个关照的人,明儿个送些东西过去,九哥可要起?”

胤禟回过神,摇摇头:“去吧。”

两人心思各异,也没什么兴致再谈论下去,道几句便各自散,余下十四人坐在厅中,若有所思。

些日子老爷子不在,十四掌着兵部,又是御前颇得宠爱的阿哥,每日上门拜访的人络绎不绝,堪称门庭若市,然则张扬如十四,眼看着盛况,也觉得有些发怵,不由想起早年太子与大阿哥的下场,忙令管家闭门谢客,才清静几。

眼下额娘动心思,想从媳­妇­的家族里给八哥挑福晋,若是成,两家的关系自然更近层,届时八哥与四哥那边,必然会受影响。

十四心思动,突然觉得桩事情也并非不可考虑。

此时此刻,他们还不知道远在江南所发生的事情。

胤禩之所以到现在还能安安稳稳坐在小厢房里,是因为地会内部如今分成两派,争得不可开交。

乍听皇子被擒的消息,便连远在闽南带的总堂主赶过来,然而究竟如何处置胤禩,却各执法,相持不下。

总堂主章九梅、分舵堂主殷雷等人,并不希望轻易就杀掉胤禩,有位王爷在手,自然可以借此要挟,漫要价。

但其余几位副堂主,乃至大多数普通帮众,却要求在换回那些被清廷关押的地会兄弟之后,就将胤禩杀于清军面前,以慑其心。

地会的组成本就是三教九流,龙蛇混杂,章九梅虽然位高权重,可也不能无视民意,意孤行,僵持数日之后,他只好同意众人的意见,只不过在斩杀胤禩之前,还要多换些好处回来。

要钱要粮的要求发出去,清廷果然应允,没过几日,物资钱财便源源不断地运进来,让众人惊喜之余,不由都重新估量胤禩的价值。

位廉郡王既是收到如斯重视,那么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于阵前,也就更能令下反清志士民心大振吧?

小莲站在门口,踌躇半晌,终是抬手叩门。

“请进。”

推开门,将手中挎着的小竹篮放在桌上,顿下,恶声恶气道:“吃饭。”

“多谢姑娘。”

胤禩是真饿,见状展颜笑,也不客气,打开竹篮盖子,拿起饭菜摆好,便大快朵颐起来。

饭菜粗糙,胤禩却吃得有滋有味,如同正用着珍馐美味般。

小莲捺下心中异样,冷冷道:“倒吃得挺香,就不怕在里面下毒。”

前几次来送饭,都是丢下篮子就走。

胤禩喝口汤,笑道:“若想害,何至于到今日才下毒,就算要杀,也该杀于阵前,才好震慑人心啊。”

小莲惊,没有料到他竟然语道破他们的打算,语塞片刻,方冷道:“莫不是还打着逃跑的念头不成?告诉,里方圆数里,都已布下罗地网,就算想跑,刚刚走出房门,就已经没­性­命。”

“里有吃有喝,有床有榻,还有如花解语,怎会想走?”胤禩看眼,哑然失笑。

小莲被他眼看得双颊微红,手中长剑铮的声出鞘,架在对方脖子上。

“先割的舌头,看还油嘴滑舌不?”

胤禩皱眉正­色­道:“难不成真话,也是油嘴滑舌不成,古人也有云,窈窕淑,君子好逑,不过是真心称赞句,若不喜,不便是。”

小莲本是恼羞成怒,被他番大道理压下来,竟是怒去七分,羞涨五分,手中利剑微微颤抖,竟有些下不手。

乔扮成孤在王氏家中碰见胤禩时,本是有些心动,但后来知晓他身份,萌动的春意便被压到心底深处去,如今小屋内烛影摇红,伊人翩翩,少突然就觉得脸上又烧不少。

冷哼声,收剑入鞘,也不回头,转身便走,临到门口,方低声道:“好自为之。”

胤禩看着离去的背影,敛起做戏神态,喝完粥,又从篮中拿出个包子,咬下口,却蓦地露出古怪表情,将包子从中掰成两半,捏出张藏在其中的纸条,慢慢捻开。

上面只用蝇楷小字写句话。

“明日居莲右勿动。”

翌日便是清廷与地会约定换人的时间。

地则在扬州城郊的竹西亭。

双方早已好不能设置埋伏,而地会的人也将周围数里都搜寻遍,确认清廷并没有出尔反尔。

届时换人之后,待己方的人彻底逃离,环伺左右的死士便会在阵前将胤禩斩杀,就算最后自己难逃死,以命抵命,对方还是个王爷,他们也觉得值。

计划很完美。

而主要负责押送胤禩的人,则是当初在堂上便对他恨之入骨的剑湖。

还有小莲。

只因他们俩的功夫,在地会年轻辈中,是数数二的。

二人都是自小在地会长大的,忠诚毋庸置疑。

胤禩被反绑双手,神­色­却不见惊惧,不紧不慢地走着。

小莲想,也许是人直以来平静的反应,让自己忍不住答应堂主的要求。

他不像自己所见过的那些鞑子官员,个个趾高气扬,欺压百姓。

他就算对着王氏家,也温文有礼,不曾仗势欺人。

若他不是满清王爷……

小莲心头震,忙收敛心神,阻止自己继续想下去。

觑空转头看剑湖眼,个直以来对清廷表现出满腔仇恨的伙伴,此刻绷紧脸,浑身如箭在弦,似乎随时都能拔剑厮杀。

清廷的人如约而至。

为首人骑在马上,穿着超品圆补蟒袍,神­色­冷冷淡淡,颇有居高临下的睥睨气势,与胤禩的平易近人迥然而异。

小莲只觉得那人鹰隼目光看得自己极不舒坦,却听得旁的剑湖冷笑道:“连皇帝跟前的四阿哥也来,正好凑成对。”

怔,方才知道人身份,不由提起十二分戒备,紧紧盯着他们行人渐行渐近的身影。

“人呢?”剑湖高声喊道。

胤禛扬起手,几名侍卫押着人走过来,几人嘴里都被塞布条,呜呜地不出话来。

小莲见状,忍不住喊声:“李叔!……”

剑湖推胤禩把,也往前走去,小莲紧跟在侧。

胤禩突然想起昨夜纸条上的那句话。

而此刻的他恰好就站在小莲右侧。

方才原本他左侧是剑湖,可就在推他上前的片刻之间,剑湖疾走几步抓住他右边胳膊,小莲便填补左边的空隙。

他心念动,忍不住抬头看剑湖眼。

就在那瞬间,变故陡生。

脱险

胤禩望向剑湖的时候,对方恰好也看他眼。

神­色­诡谲,浑然没有之前的毛躁。

他来不及多想,身子便被推向边,剑湖手中的剑出鞘,却是刺向小莲。

随之而来的是小莲捂着胸口,满脸不可置信的神情。

胤禩反应也极快,闪身躲开边乱局,便往清兵那头避去。

那头双方早已提兵器过来,边要截杀胤禩,边却是要挡下截杀。

片混乱之中,小莲胸口的血­色­晕染开来,很快染红前襟大片衣服,的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却不是去看剑湖,而是望向胤禩,身体抽搐下,继而缓缓闭上眼睛。

毕竟只是个萍水相逢的子,胤禩并没有过多地去注意,胤禛带来的近卫很快上前将他紧紧围住。

那人自混乱开始便已经下马,此时将他拉至边上下查看,不掩担忧。

“没事吧?!”

胤禩微微摇头,正想什么,忽而看见混战中的地会死士盯住他们边,作出扬手飞掷的动作。

他欲推开胤禛,那人动作却比他更快,身体动挡在他前面,背则朝着对方。

胤禛闷哼声,软软向前倾倒。

下意识伸手接住他,直到那几名侍卫杀地会的人,回身过来帮忙扶住人,边又在他耳边焦急呼喊,胤禩才醒过神来。

若是寻常暗器,也不至于疼到胤禛连神情都扭曲,既是死士,想来也是在暗器上淬毒。

想及此,他脸­色­大变,无暇旁顾,把抱起胤禛,安置在马背,自己也上马。

“留个活口审问,不要让他有机会轻生。”胤禩冷冷道,指的是被围在中间,已经厮杀得只剩下口气的地会诸人。

罢便再也不看眼,策马扬鞭疾驰而去。

身后几名侍卫也忙翻身上马,追随在后。

次围剿,为降低对方的防心,胤禛特意让身手好的侍卫扮成普通士兵的模样,加上剑湖的阵前倒戈,果然令对方心神大乱。

康熙所安置在地会里的棋子,并不止剑湖人,甚至还有个坐上总舵左堂主的位置。朝廷早已将对方的举动悉数掌握在手,之所以多年潜伏未动,为的是有朝日举剿杀,斩草除根,次为胤禩的事情,提前暴露剑湖的存在,如此来,牵发而动全身,其他人也要跟着行动。

在他们换人之际,朝廷的人马已经奔赴地会各处分舵,将其舵口拔起,但些事情,自有曹寅他们去调派料理,也无须胤禩关心。

虎口脱险,本该庆幸不已,但此时此刻,他却浑然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

眼前晃动的,只有怀中胤禛苍白的脸­色­。

“四哥,坚持会,很快就到!”他低下头,咬牙道。

那人不知有没有听到,身体随着马身颠簸,却没有反应。

李煦的人早就在门口守着,连带着御前侍卫,扬州官兵,围里三层外三层,如铁桶般。

胤禩路策马狂奔,及至见到救兵时,终于松口气。

众人本以为是胤禛携着胤禩回来,不料却是廉郡王人骑在马上,雍亲王被他搂在怀中,状若昏迷,不由大惊失­色­,忙迎上前去,帮忙将人抬进去。

胤禩匆匆去给康熙请安,向他讲明缘由经过,康熙果然大为震怒,命扬州总兵全力缉拿地会诸人,又与胤禩齐去看胤禛。

胤禛是个猜忌心重,自私多疑的人。

胤禛是个对政敌毫不留情,连兄弟也不放过的人。

些他都知道。

他们曾经反目成仇,纠缠半生,不死不休。

如今却是人来为他挡下危险,反将自己置于险境。

手心不觉渗出湿意,胤禩看着眼前躺在床榻上任大夫与随侍摆布的人,心头滋味难明。

万幸的是,暗器确实有毒,却并非无法可解的剧毒,康熙些年身子不如以前爽利,带出来的御医自然也是太医院里医术最­精­湛的,次却是便宜胤禛。

逼出毒素,针灸喂药,半忙活下来,不觉几个时辰过去。

康熙上年纪,不耐久坐,又闻听胤禛并没有­性­命之碍,抚慰胤禩几句,便先回去歇息,余下李煦指派的名小丫鬟在屋里伺候,还有坐在床前的胤禩。

胤禛双目紧闭,面­色­也好少许,不再苍白中泛着青­色­。

胤禩颗心随着他的神­色­变化,也才渐渐落原地。

时辰渐晚,连小丫鬟脸上也见疲­色­,胤禩打发下去,又让人不要进来,余下他独自人坐在那里,望着床上的人,叹口气,为他掖好被角。

良久,胤禛眼皮微微颤,缓缓睁开,眼便看见守在身旁的人。

四肢绵软,气息虚弱,他却竭力抬起手,轻轻碰下胤禩的衣角,嘴­唇­微微阖动,无声传递三个字。

没事。

胤禩握住他伸出来的手,感受着掌心的温暖,微微笑。

“睡会吧,就在儿。”

胤禛微扯­唇­角,才闭上双眼,沉沉睡去。

屋外海棠初绽,红灿灿缀半树枝头,也在窗口探出头来。

内 宅

康熙四十八年的晚春,雨滴滴答答下了近一个月,细密得几近缠绵。

庭院里的枝叶皆被雨水浸染得青葱翠绿,亭台楼阁洗去轻尘,亦显鲜亮。

亭中摆了张软榻,上面半靠着个人,穿着宝蓝­色­常服,手里握了卷书,姿态惬意,神­色­舒展。

“阿玛!”弘旺远远地奔过来,到了近处,声音渐小了下来,见胤禩转头看他,疾步一迈上了台阶,整个人往前扑。

这是一个习惯,他知道父亲总会接住他。

果不其然,自己随即被搂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头顶传来责备:“这都惯出来的什么毛病,不好好走路!”

这句话也不知被说了多少次,弘旺自然毫无惧意,反倒咯咯笑着伸手搂住父亲的脖子。

“阿玛!”

“阿玛快抱不动你了,都成小胖猪了!”胤禩戏谑道,仍是轻松抱起他。“你说你生病告假不去上书房,就是这么个病法?”

弘旺是皇孙,自然也要去上书房念书,今年刚过六岁生日的时候,康熙便提起这茬,让他跟着叔叔哥哥们读书,原先还有个十八阿哥胤祄,与他年纪相仿,却是后来早夭,所以如今上书房里年纪最小的,便是弘旺了。

上书房读书的艰苦,胤禩自是知道的,不仅知道,还经历过两次,现在想起来仍旧心有余悸,因此对弘旺偶尔一次的装病逃学,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了。

“阿玛我不怕,我永远是阿玛的宝宝!”弘旺在他怀里扭动身体撒娇,他当着外人的面时,举止表现都颇为早熟,只有在父亲面前,才是真正符合这个年纪的模样,兴许因为自小额娘早走,胤禩时常伴着他,而胤禩本身也没端着父亲的架子,倒是培养了父子俩极好的感情,也让他对胤禩极为依恋。

“你不是平时都和弘晖一块儿玩的么,怎么今天逃学也不喊他了?”

“今日四伯要进宫,兴许会路过上书房查看,他怕被发现,回去就要吃棍子了。”弘旺嘻嘻笑着。

胤禩作势抬手打了他一下,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只有你这泼猴胆大包天,我也管不住你了。”前世有郭络罗氏在,儿子大多由她管教,自己很少过问,这辈子亲力亲为,多数也与他闹到一块去,丝毫板不起脸教训,弘旺并不怕他,却也并没有张狂放肆到哪里去,反倒是雍亲王府上的大阿哥弘晖,一副小老头模样,这也许是因为胤禛对儿子较为严厉的缘故。

“阿玛今日不是休沐么,弘旺怕您在家无人陪着,特地告了假回来陪您啊,我可以一下午都待在这里不惹事的!”

胤禩笑骂道:“我可不敢收留你,你去缠着你张额娘吧。”

谁知弘旺霎时将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现在张额娘那里天天都有人缠着,哪里顾得上我哟!”

胤禩被他故作老成似的的表情逗笑了,奇道:“谁缠着她?”

“阿玛新纳的妾室,她们成天缠着张额娘,又来缠我,我想和张额娘说会儿话都不成了。”弘旺闷闷道。他口中的妾室,是康熙四十六年小选时,康熙给胤禩指的两名格格,郭络罗氏和章佳氏。

廷姝早逝,府中福晋之位空悬,康熙本想指个秀女当廉郡王继福晋,后来胤禩进宫,跟康熙说明自己对富察氏未能忘情,希望将福晋之位暂时空着,以后再说,康熙怜他一片真心,便也答应了,只是另外给他指了两个格格。

郭络罗氏是宜妃远亲,因身份不显贵,连封庶福晋都显得抬举了,加上胤禩的进言,只好一降再降,成了一顶青衣小轿就能抬进门的格格。

另外一位章佳氏,也是籍籍无名之辈。

续娶福晋,尚且有理由推搪,格格这种位份低微的妾室,胤禩也只好接了旨,心头却不大痛快,当年宜妃想给他与毓秀做媒不成,如今又重燃了心思,虽然机关算尽,最终也为侄女谋不到一个福晋的位置,可郭络罗氏毕竟也入了府,跟自己扯上关系。

康熙只道这世间男人皆好­色­,特地还选了两个姿­色­姣好的,没想到却引得某人狂喝­干­醋,偏偏还因为自己家中同样有妻有妾而苛责不得,终究只能逮着机会在床上折腾胤禩,这是后话。

胤禩听了这话,一怔之后立时明白。

张氏老实本分,必是那两名妾室不安于室,借机生事。

“她们缠着你做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让我去她们那里小坐,还要拿东西给我吃。”弘旺低下头,手指绞着衣角。

胤禩目光一闪,继而笑了。

这个孩子,也到了会耍心机的年纪了。

胤禩却没说什么,只是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道:“你是廉郡王府的嫡长子,这一点永远不会变,将来我还会向皇上请封你为世子,无论如何,阿玛都会护着你的。”

弘旺扁了扁嘴,抱紧胤禩,将头埋入他怀里。

“阿玛,我只是不喜欢她们……”

胤禩放柔声音:“我知道,所以没有怪你,阿玛有事要处理,去找你张额娘玩吧。”

弘旺又抱着胤禩闹了一会儿,这才离去。

他一走,胤禩的脸­色­随即沉了下来,对一旁的陆九道:“去请庶福晋过来,还有郭络罗氏和章佳氏,也一并喊过来。”

“嗻。”

不多时,张氏便匆匆过来,后面跟着郭络罗氏和章佳氏。

胤禩的目光扫过三人。

张氏疑惑中带着紧张,以为府里发生了什么事,郭络罗氏与章佳氏二人,则一副盈盈不胜娇羞的模样,微垂着头,却又恰好能让胤禩看见她们明艳的容貌。

“爷唤我们来,是有事要说?”胤禩没出声,张氏只好先问道。

“你是什么时候进的府?”

“回禀爷,是康熙三十九年。”张氏惴惴不安道。

郭络罗氏视线微垂,露出些许轻视,暗自冷笑。康熙三十九年进府,到如今也还是一个庶福晋,甚至连一儿半女都没有诞下,光知道巴结嫡子有什么用,他亲额娘死的时候,早就记事了,又怎会认她这个便宜额娘?

胤禩点点头,道:“当年福晋早逝,将府中事务连同弘旺,都托付给你,这些年你做得很好,从今往后也要一直这么做下去,方才不负福晋之托,我不在的时候,这府里头还是你作主,哪些奴才不听话的,哪些奴才犯上的,都不要轻饶。”他的目光有意无意扫过张氏身后的二人。

张氏慎重地点点头,她再鲁钝,也听得出他的弦外之音,却不晓得这位爷是从何得知这些内宅琐事的,又或是哪个下人多嘴嚼舌头被他听到了。

胤禩顿了顿,续道:“我已向宗人府请封你为侧福晋了,过些日子当有回音。”

张氏一愣,有些手足无措,慌忙道:“多谢爷抬爱,妾身不敢当此重任!”

郭络罗氏与章佳氏却都面­色­一白。

胤禩淡淡道:“陆九。”

“爷?”陆九趋身上前。

“回头告诉高明,郭络罗氏、章佳氏对大阿哥不敬,本月月银减半,以儆效尤。”

“爷!”郭络罗氏抬起头,满眼不可置信。

“就这样罢。”胤禩起身,拂袖而去。

“爷!”郭络罗氏失声喊道,“妾身怎么说,也是宜妃娘娘的……”

“我不管你是什么人,到了这府里,就要守规矩。”胤禩停住脚步,回过头,冷冷看她。“你应该庆幸,现在册封大阿哥为王府世子的碟文还没有下来,否则对世子不敬,当是罪加一等。”

说罢转身便走,再不停留。

郭络罗氏身子一晃,险些倒地,身边丫鬟忙扶住她,却被她一把推开。

胤禩好不容易偷得浮生半日闲,却被这突如其来的琐事搅和了,用过午膳,正想去翻早上没看完的书,宫里却来了人,宣他即刻进宫。

今天是休沐日,若不是十万火急的事,是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喊人的,胤禩来不及多想,匆匆换了衣裳,便跟着来人进宫。

入了养心殿,却发现张廷玉、佟国维等重臣,连同大阿哥、胤禛、胤禟、胤俄等皇子,也早已齐聚一堂,正传阅着一份军报,康熙坐在炕上,怒­色­未消,地上茶盅瓷片碎了一地。

胤禩心头一凛,隐隐猜出缘由。

胤禛将军报递了过来。

出 征

当年噶尔丹被朝廷剿灭,策妄阿拉布坦也是出份力的,不仅如此,在噶尔丹兵败自杀之后,还将他的骨灰献给朝廷,以示效忠之意,事隔不过十载,依附朝廷的策妄羽翼渐丰,再也不满足于准噶尔部落隅之地,康熙三十八年,策妄阿拉布坦遣其弟策凌敦多布西征,将哈萨克汗国尽收版图之内,成为漠北草原上的只雄鹰,俯瞰整个蒙古,同样也令其他部落的首领心生不满。

但是当时策妄阿拉布坦对朝廷的态度是柔顺温和的,甚至屡次上书表示甘愿服从朝廷命令,康熙年纪渐大,也不想滋生事端,便将蒙古诸王的不满压下来,并派朝廷大臣前往从中调和。

随着准噶尔部休养生息逐步壮大,实力元气也恢复过来,与朝廷的矛盾终于不可避免摆到台面上来,策妄也渐渐不再掩饰他的野心。康熙四十七年十月,策妄派兵袭击哈密北部五寨,隔年二月又侵扰西藏,拉藏汗亲自上疏求助,当年康熙便已打算调兵前往援救,岂料今日八百里加急奏报,竟拉藏汗早已被杀死,而西藏全境悉数落入策妄囊中。

康熙勃然大怒,当即就召所有人进宫,商讨出兵之事。

胤禩看完奏折,抬首发现康熙正盯着他,目光灼灼。

“老八,怎么看?”

老爷子如此问,仗看来是非打不可,只是……

“皇阿玛,策妄阿拉布坦狼子野心,目无朝,实为可恶之极,理当出兵剿之,然则俗话,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如今国库空虚,只怕……”

康熙微微皱眉,移开视线,没再什么。

胤禩看向胤禛,发现他正朝自己使眼­色­,显然类似的话他之前已经过。

康熙轻叩桌面,沉声道:“仗非打不可,对于策妄来,西藏只是第步,若不加以阻止,下步,他就要盯上蒙古或四川。”

西暖阁内片寂静,无人出声。

胤禛微垂下头,暗自苦笑。

老爷子指江山,乾纲独断,只在两句话之间,可筹钱之事,又要如何解决,莫非真逼着他去抄家不成?

时,直未曾开口的大阿哥胤褆轻声道:“大军出动,非同小可,且路上气恶劣,风雪交加,怕……”

他自被康熙放出来后,再也没先前神采飞扬的模样,鬓间过早地染上星白,连背部也显得有些佝偻,兴许是康熙对个儿子心怀愧疚,几番议事都喊上他,但大阿哥却极少再发表过意见,还是第次出声。

“大哥几年没有上战场,竟怯战不成?”

门口传来朗朗声,众人转过头去,只见十四大步流星跨过门槛,身铠甲威风凛凛,丰仪飒飒,俊美得耀眼。

大阿哥面上忡怔半晌,默然垂首,不再开口。

康熙脸上微露出笑意,口中却道:“怎么穿成样,不成体统!”

十四摘下头盔,挽于右臂,单膝着地,行个军礼。

“儿臣特来向皇阿玛请战,请皇阿玛允许儿臣领兵出征,剿灭策旺阿拉布坦,夺回西藏,扬大清威!”

康熙斥道:“胡闹!领兵出征岂是着玩儿的,里站着的,都是的前辈兄长,多听听他们的意见,对方有助益!”

话虽如此,胤禩却仍注意到康熙眼中的欣慰之意,他又看眼神情木然的大阿哥,不由暗叹声。

十四笑着应,立于旁,望着众人。

佟国维咳声,上前道:“皇上,方才四阿哥所言,也不无道理,粮草具细,是三军之根本,前阵子甘肃闹灾荒,户部才拨笔银子,如今若要兴战,怕是耗资颇巨,就算时没有问题,也当顾虑长远之计……”

他的话得委婉,但白,也就是跟胤禛的个道理。

户部没钱,拿什么打仗,两还好,时间久,国家也消耗不起。

康熙扫他们眼,顿顿,蓦地冷笑:“军国大事,关乎大清江山,百年社稷,此战非打不可,至于钱粮,朕先前看户部的账册,仍有余银两百万两,可作军资,不够的,朕再从内库拿二十万两!”

众人大惊,胤禛当先跪伏失声道:“皇阿玛,万万不可!”

内库是皇帝私库,里面的钱自然是皇帝的体己钱,跟国库截然不同,康熙连自己掏钱的法子都想出来,可见狠心要打场仗,而皇帝掏自己的钱,底下的人又怎能眼睁睁看着而不表态。

不待众人反应过来,便听得十四朗声道:“皇阿玛,儿臣也愿身先士卒,将身家财产都捐出来!”

康熙笑骂道:“个刚开府的贝子,能有多少身家,现在当务之急,是择定领兵出征的人。”

十四顺着他的话,朗朗道:“皇阿玛,儿臣愿往!”

回,康熙并没有接茬,只转头扫过其他人。“们看呢?”

目光落在张廷玉头上。“衡臣,看呢?”

张廷玉中规中矩,老实道:“皇上恕罪,微臣于军事道不甚­精­通,不敢妄议此事。”

康熙皱眉道:“今召们前来,便是要定下此事,通与不通,只管就是。”

张廷玉凝神想片刻,斟酌道:“四川总督年羹尧,似是个不错的人选。”

康熙想也不想便摇头:“先前朕命年羹尧带兵阻拦,他大败而归,才让策妄阿拉布坦入西藏如无人之境,再用他,怕要误事。”

张廷玉偷偷朝雍亲王胤禛处瞟眼。

谁都知道年羹尧是胤禛镶白旗旗下的包衣,今上直截当地拒绝,让人忍不住揣测是否也与此有关。

胤禛失落之余,却也忍不住暗松口气。

先前年羹尧与十四暗通曲款,后来胤禛虽发通火,年羹尧也认错,但毕竟在他心里留根刺,他潜意识里,既不想看着年羹尧坐冷板凳,也不希望他被过于重用,从而越发目空切。

“老四,心中可有人选?”康熙道。

“儿臣想举荐人,此人自小熟读兵书,也曾掌管兵部,熟稔兵事,若带兵出征,定然再合适不过,可儿臣不知该不该?”

胤禩心沉,已然知道胤禛要举荐谁,但此时此刻,却无法阻止他下去。

果不其然,康熙冷脸,打断他的话:“既知道不该,那边不要。”

胤禛蓦地撩袍子跪下,叩首道:“皇阿玛!十三弟被圈禁至今,也有七年,纵是有再大的过错,他也知晓悔改,恳请皇阿玛看在,看在他少时丧母的份上……”

啪的声,康熙将手拍在桌子上,吓众人跳。

“少时丧母,便可目无君父?少时丧母,便可不知礼义廉耻?若再为他求情,便与他作伴去吧!”

康熙的声音在胤禛听来冷酷而无情,当年对十三的疼宠历历在目,如今却连为他求情的句话也听不入耳。

胤禩眼看他垂着头跪在边,忙着跪下道:“请皇阿玛息怒,四哥时迷心窍,非是有意冲撞。”

十四也跟着跪下:“四哥有口无心,请皇阿玛息怒!”

其余众人自然也纷纷跟着跪下来。

康熙没有话,过半晌,方淡淡道:“老八,来。”

胤禩敛眉垂眸。

“儿臣所举荐者,便是十四弟。”

胤禛身体僵。

十四则是微怔,继而心头惊喜。

心 情

康熙有些意外,他知道老八与老四的交情很好,好到了老四愿意为老八受伤的地步,但如今老四为十三求情,老八却举荐十四,莫非他们事先没有商量好?

“为何?”

“十三闭门思过,至今已有七年,军情具细,他怕已经生疏了很多,十四弟掌管兵部,熟稔兵事,习文知武,”胤禩顿了顿,微垂的视线掩去神情。“所以儿臣以为,十四弟是最合适的人选。”

康熙盯着他看了半晌,目光移开,问其他人:“佟国维?”

自当年复立太子风波之后,佟国维便对胤禩的判断不加怀疑,闻言随即附和道:“奴才也觉廉郡王所言有理。”

十四攥住掌心,捺下激动,跪下郑重道:“请皇阿玛让儿臣带兵出征!”

康熙没有说话,半晌,缓慢地,一字一顿道:“既是如此,从今日起,你便好好熟悉出征事宜,届时粮饷事宜一经准备完毕,就马上出发。”

“儿臣领旨!”掌心贴地,额头叩在冰凉的青石砖上,发出一声闷响。

大阿哥垂着头,斑驳光影挡住了他的表情,没有人去看他在想什么,只有张廷玉偷偷瞥了他一眼,为这位曾经意气风发又生生被掐断光芒的皇子暗自叹息一声。

“胤禛。”自皇子们成年之后,康熙已经很少直呼他们的名字,兴许是儿子太多,让皇帝也有些记不住,他时常以他们的排行来称呼,这次却是意外。

“儿臣在。”

“论私,十四是你的弟弟,论功,西北用兵,功在国家社稷,所以粮饷一事,你须上心去办。”

一顶帽子扣了下来,让胤禛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他轻轻应了一声,举止是不变的恭谨。

胤禩突然心烦意乱起来,他告诉自己这么做并没有错,是最好的结果,但另一方面,他看着胤禛孤单的背影,却有些心疼。

退出养心殿的时候,胤禛并没有走得很快,他的步履贯来平稳,此时也没乱,只是原本就冷漠的脸上面无表情,让人越发揣测不透。

“四哥!”十四喊住他,从后面追上来。

胤禛停住脚步,看他。

“粮饷的事情,就拜托四哥多费心了,我知道如今户部吃紧,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还请四哥不要客气!”十四诚挚道。

胤禛点点头,没说话。

胤禩见他神­色­,心知他此刻心里并不好受,便笑着打圆场:“十四弟,你四哥这些日子睡得不好,这会儿怕是有些累了,我先送他回去,回头我们再聚聚!”

十四忙道:“可是要紧?我府上还有几味不错的药材,回头给四哥送去!”

“那就有劳了。”胤禛淡淡道,脚步不再停留。

待二人走远,十四的笑容慢慢淡了,低头思忖半晌,轻轻哼笑一声,也迈开步子。

胤禛一路都没有说话,攥着胤禩手腕的力道,却大得让他禁不住拧眉。

“四哥……”他叹了口气,想解释,或想安慰,看他冰冷的侧面,却说不出一个字。

他会生气,也是应该的。

明明说好的,一有机会就进言为十三求情,让他能够早日出来,可事到临头,这人开了口,自己却是举荐了十四,与他背道而驰。

“你听我说……”

两人脚步未停,眼看快出宫门,他刚开口,话却没能继续下去。

前方匆匆来了个太监,是永和宫的人。

“四爷,娘娘说您几天没去请安了,让您过去一趟。”

胤禛嗯了一声,放开胤禩的手,只说了一句话:“你在外面等我。”

永和宫内。

德妃看着胤禛走进来,脸上罕见地挂了慈霭笑容。

“老四,你瘦了。”

胤禛一怔,他没有想到几日不见,德妃的第一句话竟然像在关心他。

以往他们呣子相见,往往都是在客气疏离中结束的。

“儿子不孝,这几日忙着户部的事情,都没能来给额娘请安。”他甩了甩马蹄袖,依规矩行礼,视线随之扫了一圈,发现并没有十四的身影。

“你有你的大事要忙,何况你媳­妇­也常进宫来请安。”德妃露出一丝笑容,“过来,让额娘看看你。”

胤禛捺下心中疑问,走近了些。

只见德妃拉起他的手端详了一阵,叹道:“果然是瘦了,你媳­妇­说你在外头辛苦奔波,你一个亲王,有什么事情需要亲自去做的?”

这么多年来,从没有人以母亲的身份对他说过一句贴心话,是以胤禛虽然不解,心头仍旧忍不住微微发暖。

“儿子没事,镇日坐堂,能辛苦到哪里去。”

他没说的是,早在康熙让他筹集钱粮之前,他就为国库的亏空费尽心思,不停地查账册,又找胤禩和幕僚想办法,有时候没日没夜,忙到夜里丑时还未熄灯也是常事,眯眼不过盏茶之间,又接着被喊醒去上朝,­精­神又能好到哪里去。

德妃微微一喟:“没事就好,铁打的身体也经不住熬,你自个儿注意点,以前额娘疏忽了你,如今也想和你好好说说话,却发现你也大了,不用我费心了,找个时间,带弘晖进宫给我瞧瞧,我也许久不曾好好看他了。”

十四的嫡长子弘明在康熙四十四年出生,德妃爱不释手,几乎一得空便召进宫,反观胤禛的嫡子弘晖,至今已有十二,却除了逢年过节跟着额娘过来例行请安之外,几乎没有单独被召见过,更谈不上什么喜爱,德妃随口便可说出弘明爱吃什么,却只怕连弘晖的长相都记不住。

胤禛原本对这些已经看得很淡,此刻听入耳中,却还是有些酸涩,也不知是为儿子,还是为自己。

“既是额娘想见,明儿个让那拉氏带他进宫吧。”他低声道。

德妃笑着应了,又留他用饭。

“胤禩还在外头等我,今儿就先不留了,明日再来给额娘请安吧。”不知不觉,胤禛的神情已经缓和许多。

“你与老八的感情还是这般好,我记得你们小时候,两人总是形影不离,”德妃似想起什么,笑叹道:“没想到大了,也还是这样,你若与十四也能这般就好了……”

最后一句话让胤禛脸­色­一凝,神­色­淡了下来。

德妃没有发觉,依旧续道:“十四小的时候身体弱,我那会儿生下他之后身子虚弱,也没能多照顾他,所以后来心里总有些亏欠,想弥补给他,额娘就只有你们两个儿子,看到你们都得皇上重用,额娘心里也高兴……听说这次,皇上用兵西北,想让十四领兵去?”

“额娘,”胤禛淡淡打断她的话。“您对十四心里有亏欠,对我呢?”

德妃笑容僵住,滔滔不绝的话噎在喉咙,看着儿子冰冷无波的表情,突然一句也吐不出来。

“您说您有两个儿子,可我怎么觉得,在您心里,十四才是您的儿子。”胤禛嘴角微微牵扯,没有笑意。“而我,不过是您需要我的时候,才会想起来。”

“你这是什么话!”德妃颤抖着嘴­唇­,气得说不出话。“这是当儿子应该说的话吗?!”

胤禛深吸了口气,平复心头突然涌起的悲哀,尽力将面­色­恢复至平静。

“额娘说的话,儿子记下了,我会好好照顾十四的。”他慢慢道,德妃被他的眼神慑住,一时忘了出声。

“若没其它的事,儿子就先告退了。”

胤禛说罢,转身就走,再无留恋。

他为什么还会天真地去渴望亲情,渴望额娘对他有一丝一毫的关爱?

早在十一岁佟皇后薨逝之后的第二天,他就曾偷偷跑到永和宫去,结果在门口,看到的却是额娘抱着刚出生的十四,那种柔和慈爱到了极致的笑容,他从来不曾在佟皇后那里见过。

因为佟皇后就算对他再好,自己毕竟也不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

他甚至羡慕过胤禩,良妃对胤禩,是他所见过的,一个母亲所能为儿子做到的全部。

也正是在良妃身上,他真正意识到,自己其实,是被遗弃的。

老爷子宠爱十四,亲额娘也喜欢十四,那么自己呢?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他还记得当年上书房里师傅教的这句诗,那会无比期盼和羡慕的心情,随着年岁的增长,渐渐转化为麻木与可笑的感觉。

没有人会在乎他的感受。

脚步不曾停滞,他抬起头望向­阴­沉沉的天空,逼回眼底呼之欲出的酸胀。

宫门处,还有个人站在那里,身段修长挺拔,气度雍容儒雅。

而那笑容,想必也是恂恂温和的。

空荡荡的心仿佛有了些许着落,他快步走过去。

“四哥,”胤禩一眼就看出他脸­色­不大好。“德妃娘娘和你说什么了?”

胤禛一言不发,抓起他的手臂便走。

胤禩心觉不妥,待两人上了马车,胤禛放开他的手,兀自靠向一旁的软褥,脸­色­微显疲惫。

胤禩见状,手往他额头探去,眉头拧得更深。“怎的这般热,我去叫太医!”

说罢便要喊车夫停车。

“不要喊太医,我不想看到他们!”胤禛闭上眼,脸­色­是少见的苍白,嗓音也有些低哑。

“你怕是起热症了,怎能不看大夫。”胤禩握住他的手,只觉掌心热度也烫得惊人,不由紧张起来。

“我不想看到他们!”胤禛重复着,脸­色­厌烦而固执。

“那先送你回府。”胤禩无法,一边让车夫加快速度。

“不要回去!”胤禛喃喃道,睁开眼,攥着他的手,力道奇大。“不要回府。”

“那去哪里?”胤禩从未见过他生病的模样,而此时简直如同一个执拗的孩童。

胤禛说了个地名,是城外一个庄子,胤禩也曾去过一次。

看着他固执的神情,胤禩叹了口气,只好让车夫改道。

在他印象中,胤禛极少有过生病脆弱的时候,就算上回为他挡下暗器,昏迷不醒,也只是一直闭目沉睡,或拧着眉头忍痛不作声。

如今虽然清醒着,看上去却有种说不出的孤独。

德妃与他,究竟说了什么?

只是这话此刻却问不得,胤禛只是一直抓着他的手,眼睛却望向窗外,抿­唇­不语。

待到了庄子门口,马车停下,管家带着仆从前来迎接,胤禩先出去交代他们准备热水毛巾,又折返回车上,这才发现胤禛靠着车厢内壁,已是半昏迷过去。

庄子在郊外,待大夫赶到庄子上,已经半夜。

胤禛半靠在床上,眼神有些凌乱,却仍强撑着不肯闭上眼休息。

病不是大病,只是这些天他一直没有休息,劳累过度,加上心神俱疲,这才突然病倒。

“四哥,喝了药,先睡一阵吧。”屋里只剩他与胤禩两人,只因胤禛不肯让外人在场,把人统统赶了出去,胤禩无法,只好亲自上阵。

养尊处优的廉郡王何时做过伺候人的活计,不过是在儿子生病的时候哄他吃药罢了,所以此时此刻,他喂胤禛吃药的动作,便像极了在哄儿子。

胤禛偏过头,无声抗拒。

胤禩微觉头疼,“四哥?”

“你为何举荐十四?”他哑声问道。

胤禩没想到他病得这么厉害,还惦记着这件事,不由苦笑道:“老爷子那些话,说明他压根没有放十三出来的意思,我再求情,只会雪上加霜,指不定把我们两个也搭进去。”

反正老爷子也属意十四,何不顺水推舟作个人情,若是依前世的情景,十四去西北,届时便如入了漩涡,难以脱身,任京城风云变幻,他想再回来,就晚了。

只是这些话没法说得太明白,他本以为胤禛会想通,没想到他病中失去理智,心心念念的,还是这件事。

“我不比十四差,为什么你们一个两个,都这么看好他?”胤禛咬牙,狠狠盯住他,又似透过他,在看别人。

胤禩隐隐知道德妃跟他说了些什么,不由对她也有些厌恶起来。

他不是惠妃亲子,但她对自己犹带了两分照顾和真心,胤禛却是德妃十月怀胎所出,怎的在她眼里,就只剩厌弃了?

厌恶之后,是对眼前这人升起的淡淡怜惜。

人都道冷面王冷心冷血,冷酷无情,谁又知道他这无情不过是被逼出来的面具,因为戴久了,习惯了,所以摘不下来了。

“四哥,”手抚上他的脸,慢慢道:“还有我在。”

胤禛一怔,被热度氤氲得有些迷茫的眼微微眯起,看他,终于渐渐凝聚了些许焦距。

“小八……”他喃喃道。

胤禩端起床边小几上的药,喝了一口,抬起他的下巴,凑过来,撬开他的嘴,一口口哺了过去。

胤禛似乎早已烧得糊涂了,任那苦涩的汤药带着对方温暖的味道一起涌过来,也只会一股脑地吞下去。

然后,又贪婪地索要。

眼前的身体带着微凉的体温,他忍不住靠过去,又一层层地解开那繁琐的衣物,想要摸到更多。

即便脑子有些混沌,身体依旧没有忘记本能,一边低下头去含住胸口突起,听那人在耳边的惊喘,一边伸入亵裤中,握住柔软的器官,有些急切的揉弄起来。

因为发烧而滚烫的身体在贴住对方时,舒服地叹息一声,耳朵靠着颈项处脉动的血管,他着迷地听着,又忍不住咬了一口。

胤禩轻颤一下,被他掌握在手里的柔软也很快坚硬起来,看着眼前似乎有些神志不清的人,他微微苦笑。

“四哥,别闹了……”

“唔……”那人置若罔闻,一径地探索着他身体最敏感的地方,许多在清醒时也未尝试过的动作,在此刻做在毫无障碍。

胤禩只觉得对方的热度仿佛也传递给了自己一般,浑身逐渐热得难受。前端沁出的湿滑被涂在身后,那个紧闭的小口,被手指探入,旋转,又一层层抚平褶皱,继续往内伸展,模仿着那处抽|Сhā的动作,灵活抽动起来。

推拒的手不知不觉变得无力,前后弱点都被牢牢掌握住的他只能微弓起身体,压下呻吟和喘息,又难耐地拧起眉头,忍不住出声求饶。

“四哥,别……”

手指蓦地抽出来,取而代之的是灼热得比以往更甚的硕大,胤禩几乎能感觉到那上面勃|起的青筋与脉动,就像骤然之间将心跳连接起来一样。

“好紧好热……”那人喃喃道,咬住他的­唇­,野兽般啮咬吮吸,身体一边律动起来,动作远比平日没有节制。

胤禩被他摇晃得骨头生疼,却也被彻底挑起,­唇­舌交缠到了浓烈极致,连一开始被强硬撑开的痛楚都化作快感。

胤禛蹙着眉头,低声喊着胤禩的名字,感受自己被那软热湿滑的地方包裹着,只想就此沉溺下去,不复苏醒,抽|Сhā的动作随着迷醉的感觉越发快了起来,终至身体一颤,彼此攀上顶峰,两具传染了彼此温度的躯体交叠在一起,胤禛抚着他汗湿的肩头,终于忍不住沉沉睡去。

法 子

枝头响起第声清啼的时候,胤禛醒。

昨夜折腾大半宿,后来又出身汗,此时竟是前所未有的神清气爽,仿佛昨晚的病痛不过是场梦。

枕边那人却还没醒,他睡着的姿势极端整,只是眉间泄露的淡淡倦意,昭示着刚刚经历过的场情事。

胤禛看着他,不放过每寸地方,神­色­柔和之极,就像在看件珍惜异常的物事。

如今神智清醒,昨夜的疯狂下子涌到眼前,变得清晰无比。

视线落在对方身上斑驳的□痕迹,他心头动,伸出手指轻轻摩挲。

胤禩睡得很浅,番举动立时将他弄醒。

“四哥……”他的声音有些含糊,不复以往的清朗,胤禛却更爱看副将醒未醒的模样。

“再睡会罢。”他温言道。

“什么时辰?”那人咕哝声,眉头微微拧起,似乎牵扯到痛处。

“刚过卯时。”

胤禩嗯声,过会儿,鼻息绵长,复又沉沉入梦,想是累得狠。

胤禛却再也睡不着,放轻声响,起床更衣梳洗,又让人备好早膳,才折返回来,坐在床头,静静看着他。

昨夜的事情并非全无记忆。

五分是烧得神志不清,四分是出于愤懑,还有分是……刻意为之。

心情坏到极的时候,总觉得下所有人都背弃自己,父母兄弟皆凉薄,他只能依靠着自己的双手,步步往上爬。

但胤禩对他的意义又不样,甚至比那拉氏、弘晖还要亲近的关系,让他忍不住将心中苦闷倾泻而出。

越是疏远的人对他不好,他越能忍,相反,对最最亲近的人纵是有丁疙瘩,胤禛也觉得受不。

胤禩……

他心头默默地将个名字念几遍,带着自己也没有察觉的,已经刻入骨血的眷恋气息,然后长长地吐口气。

生病可以逃避切,醒来的时候却不得不面对。

十四本就掌户部,若大军开拔西北,他现在不过是贝子的爵位,定然会再次封爵。

内有德妃坐镇后宫,外有兵权在手,普之下,还有哪个人能比他更风光?

胤禛想着些事情的时候,目光沉沉,面­色­冷漠。

德妃两个字在他心中,再也掀不起丝波澜。

然后,床榻上微微发出声响,胤禩缓缓醒转过来。

“四哥?”他扶着额头,声音带些混沌。

胤禛柔下神­色­。“醒?让人备早膳,块儿用吧。”

“嗯。”胤禩坐起来,身体微微僵,垂下的颈项上还留着抹可疑的红痕。

胤禛心头柔软更甚,伸手去扶他,又帮他穿戴好衣物。

“身子无碍?”胤禩接过杯子啜口。

胤禛嘴角噙笑,握住他的手捏捏。“无事。”

胤禩仔细端详他眼,也蓦地笑。“四哥是故作镇定,心乱如麻呢?”

胤禛被他道破心思,笑容却更深些,只是眉眼之间多些怅然。

“昨日之后,十四必然风光无量。”

“那又如何,太子当年,不是比他更风光?”胤禩笑,抹抹脸,仿佛将残留的倦怠也并抹去,神­色­恢复清朗明澈。

胤禛叹口气:“老爷子是最忌讳手头有权柄的,太子、大阿哥,乃至三藩、台湾的郑经,他都除去,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怎的如今就容得下十四兵权在手。”

“再大的权,也越不过老爷子去。”胤禩淡淡道。“要废要立,还不过是句话之间的事。”

被他提,胤禛心头震,醒过神来。“怕只怕,老爷子是在暗示什么。”

“以后他领兵出征,远在边,任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又关什么事?”胤禩似笑非笑看着他,“四哥在京城,手段还少不成?”

后面话,却是带调侃。

胤禛做事少有瞒他,连粘竿处的事情,也与他过,只是胤禩有心避讳,不愿多听多问,有些事情,并不是知道得越多越好。

胤禛也不知想起什么,神情蓦地冷下来,良久,方道:“国库亏空,有何办法筹银?”

“四哥心中必是有定论?”

“想来想去,都是些得罪人的法子。”微微苦笑,心底还是有些不甘,同是母所出,他的弟弟,名利双收,而他,吃力不讨好。

“先号召募银罢,但只怕成效不显,若不行,指不定就得抓两个人,抄家罚没,杀­鸡­儆猴。”

“江南李家?”胤禛拧起眉头,他想来想去,三品京官,大多是康熙朝老臣,老爷子念旧,若要抄家,自然是不肯的,他只能往远处想,若是小打小闹,即便抄没,国库也入不几个银两,还落得个恶名,索­性­不如把主意打到江南三大织造头上。

胤禩脸­色­变,继而苦笑。

个人真是胆大包,李家虽然油水多,却也是子近臣,若要对他们开刀,曹家孙家必然兔死狐悲,联合抵制,老爷子也不会应允,怎就想到他们头上去。

“四哥。”他带些无奈地看他。

不必多,胤禛也已晓得他要什么,便握着他的手,笑着安抚道:“不过是笑罢,老爷子肯定不会同意的。”

可除些,还能怎么办?

宗室里财大气粗的,也不乏其人,如庄亲王博果铎,手里头同样不是什么­干­净的,只是康熙当仁君当久,又怎肯对宗室近亲下手,背负欺辱兄弟长辈的骂名?

胤禛只觉得千头万绪,却无计可施。

前世胤禩巴不得看他倒霉,现在设身处地,才知他四面楚歌,如履薄冰,确实艰难之至,也亏得上辈子那样的情境下,他还能突围而出,君临下。

“种事情,需要有个由头。”胤禩边思索,缓缓道,“户部素来不是清水衙门,四哥那里,必然也有些人,收受贿赂,卖官鬻爵,只不过上下关节打通,互相包庇遮掩罢。”

胤禛头,脸­色­带上厌恶。“样的人,可谓数不胜数,虽然坐镇户部,而无法让些事情消失殆尽,有时候为方便办差,还不得不睁只眼闭只眼,久而久之,些人根深蒂固,竟是拿他们无可奈何,户部亏空,自然也有些人的功劳。”

至最后,竟带些凛凛杀气。

胤禩笑道:“既是如此,便可算由头吧。”

胤禛怔,继而恍然:“是……”

借桩贪污案,掀起清查亏空的风波,届时人人自危,自然要想方设法归还贪墨的银两,只不过样来,必然要得罪不少人。

胤禛不怕得罪人,他素来是雷霆手段,做事狠辣决绝,宁可让人嫉恨,也不屑多费些周折与些人周旋。

他腾地站起身。“也罢,就进宫。”

囫囵吃个半饱,他便匆匆进宫向康熙出自己的办法。

康熙沉默半晌,只句话:“不要做得太绝。”

言下之意,是默许。

胤禛应,心头不由有些凄然。

朝廷痼疾,老爷子也是心如明镜,清清楚楚的,只不过年纪大,心想要团和气,锦绣华章,就算只是表面假象,也狠不下心去铲除毒瘤,若他不么提议,再过十年,或者二十年,个下,又会变成什么样?

只听康熙又淡淡道:“还是让老八来管吏部吧,他心思细,做得好些。”

胤禩原先去云南之后,吏部便交给七阿哥掌管,只是他资质平平,也没有什么出­色­的表现,但康熙直不提换人,胤禛也不好开口,次却是康熙主动提出来。

“皇阿玛……”

“跪安罢。”康熙换个姿势,挥挥手,言语之间有些索然无味。

胤禛不敢多留,退出来,径自回府。

“主子。”戴铎迎上来。

“永和宫那边有什么动静?”胤禛踏入书房,戴铎紧跟其后,反手关门。

“今晨十四阿哥去那里,逗留约莫炷香时间,方才出来。”

“嗯。”胤禛淡淡应声,看不出表情变化。“十四出来时,神情如何?”

“神采飞扬,兴致勃勃。”

胤禛­唇­角勾起无声冷笑,又缓缓平复。

戴铎又提起事。“主子,十三爷那边,好似有些不妥。”

“怎么?”

“去年入冬之后,十三爷的腿脚据受寒,如今连路都走得不大稳健。”

胤禛顿半晌,双目盯着香炉里袅袅而起的青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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