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人日记第七篇——破碎

跟凯雯那次的谈话带给我很大的影响，我不断地想着她所说过的话，不断地猜测着我那“开明”的双亲是否真的会如她所说的，做出那种极端不理­性­的行为？

无论我怎么想，都无法相信爸妈会拿我的终生幸福去换一家公司，我真的完全没办法相信！

那是我开明、充满了智能的爸妈啊！虽然有时候他们也会很不理智的做些傻事，但绝不至于拿我的终生幸福换取财富这么离谱！

想了好几天，现在决定不想了，想也没有用处。

家里的事情我已经顾不了了，只能当作不知道这么一回事，这的确是很不负责任的作法，但我真的想不到还有什么好办法可以帮家里解决困难，更何况到底是不是真的有那些困难存在我都还不知道。

这几天我拨了老爸的手机好几次，但每次都没人接电话，我想老爸大概又忘了把家里专用的手机充电吧。

我也打过几次电话回去，但老妈总是气得不想跟我说话，我知道她非常非常火大，也许让她冷静一阵子也不错吧。

跟雪荷在一起的日子真的好快乐，我实在不想让这些烦人的杂事打扰我们两人的甜蜜生活，这大概就是“蜜月”……充满了幸福的蜜月。

我不能想象自己跟雪荷会有不相爱的一天，我们在一起如此的幸福，怎可能因为任何事情而变得不相爱？

雪荷把租来的房子变得好温暖，她真懂得如何布置一个家啊！现在走进那间屋子的人都会觉得这是个充满温馨的爱的小窝！哈，这是阿德说的，他跟阿花羡慕得要命！他们两人至今都还各自住在各自家里，看到我们的“爱的小屋”，当然是羡慕得不得了了！

现在我所需要做的，是如何把这“爱的小屋”继续维持下去，这才是我的首要之务。

我考虑过去当家教、去打工，甚至还想过休学，但我知道如果我真的休学，雪荷这一生是别想光明正大进古家的大门了，老妈绝对不会原谅她的！而我也不愿意让老妈认为我是因为跟雪荷在一起，所以才考不上研究所。

经过种种考量之后，我发现我似乎只能用自己最擅长的技能来赚钱……

飙车。

虽然雷大一直不同意我的想法，甚至提议要借钱给我，但是我还是决定靠自己的力量来照顾雪荷。

我跟雪荷好不容易才能在一起，我不能让现实的压力打垮我们！

可是……如果我早知道我这愚蠢的决定，会让我跟雪荷的世界完全崩毁的话，我宁愿休学、宁愿去打工、宁愿付出所有的代价，也绝不会做出这种愚蠢至极的决定！绝不会！

可是太迟了……一切都太迟了！

我宁愿这些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但已经发生的事情，又怎么能够时光倒流？我的后悔……无以复加！

比赛的人员开始往路口集结，摩托车发动热车的声音在山谷中隆隆作响，虽然冷风不断吹拂着山谷，但那些声音却没有远去，反而就在山谷中不断的来回撞击而变得愈来愈嘈杂！

“这条山路在这个地方看起来很大，但是实际上前方大约一公里左右就会开始变得非常的狭小，只能容纳两辆机车并行。我要提醒各位，虽然这是比赛，但是生命安全重于一切！请不要危害到自己跟别人的生命安全，假如有类似的情况发生而且被发现，重型机车界将会永远关上大门！各位明白吗？”

机车骑士们不约而同地按下喇叭，表示明白主办人所说的话，所有机车同时按下喇叭的声音真是大得惊人！

“现在，你们有五分钟的时间可以热车跟做最后的检查！请把握时间！”

古达人跟雪荷已经就位，雪荷紧紧地靠着古达人的背，紧张的情绪愈来愈高张！

“阿达小子，你现在退出还来得及……”雷傲天放下扩音器来到他们身边，他忧心的双眼说明了他的忧虑。“开始起雾了，前面的路会变得很不好走，听我的话，不要比！”

古达人却只是对他微笑着摇摇头，将一叠钞票交到他手上。

雷傲天无言地叹口气，拍拍他的肩膀。“我想我是说服不了你了，那么你加油吧——”他停了一下，表情十分严肃专注地说道：“阿达小子，仔细听我说！过了前面一公里之后开始变成弯曲山路，路很小很不好走，路灯距离也很远，所以视线不良。这条路很少有大卡车，但是还是会有一般的家用汽车，你一定要控制自己的速度以方便闪避来车。还有……千万要记住我教你的：如果真的不幸摔车，第一个动作一定要弯起身子保护自己！明白吗？”

古达人微笑。“放心吧！我算是你的徒弟耶，怎么可能让你没面子？我一定会安全到达终点，而且会拿到冠军！”

雷傲天点点头，眼里的忧虑却丝毫没有减少——他有种很不好的预感，这次的比赛跟之前的不一样，这里的人都太兴奋、太疯狂了！但是他没办法阻止古达人，所以也只能再度拍拍他的肩，然后转身离开。

“妳放心！我不会拿我们的生命开玩笑的。”古达人回头对雪荷说道，他露出一个明朗的笑容，充满了信心。

“嗯……”

雪荷报以同样的笑容。她不敢让他看出自己眼中的焦虑不安，不敢让他知道自己其实真的怕得要死……

“记不记得我教妳的？当我转弯的时候身体也会跟着转弯，妳要记得跟我保持同一个方向，好吗？”

“好。”

“紧紧抱着我，千万不要松手。”

雪荷靠在他的背上，轻轻地说着：“我不会松手，带我去天涯海角，带我去世界尽头……”

奇异地，在如此嘈杂的环境中，他竟然能清晰地听到这几句话。

他拥抱着她的手，那小手如此柔软却又冰冷，他紧紧握住那双手，仿佛要将她嵌进他体内似的那么紧。

他们都没再说话，四周环境的噪声在那一刻全都消失了，他们只是用心地体会着彼此身上的体温、彼此体温中所传递的讯息——那是不离不弃，永不分离的讯息。

那一刻，有个名叫“永恒”的名字。

接着比赛开始的枪声砰地在山谷中遥远遥远的传了出去。

数十辆重型摩托车在电光石火的瞬间一起飙了出去！

摩托车愤怒疯狂的引擎咆哮声就像所有的人同时大喊着：走吧！我们一起去天涯海角，一起狂飙到天涯的尽头！

医院——

他睁开眼睛，模模糊糊的，眼前隐约有人影晃动。

他在什么地方？有那么几秒还弄不太清楚，他努力地眨着眼睛，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脑海中闪过摔车前的几秒——

雪荷的手紧紧地抱住他的腰，他可以感受到雪荷的体温正温暖着他的背，急驰中两个人竟有种已经合为一体的错觉，他们的世界只剩下呼啸而过的风声，跟从眼前不断晃过的树影路影。

那短短的几分钟，他们享受着那奇异的感觉！他们像是在飞……也许天涯海角、世界尽头就在不远处，那玄妙的一刻——

接着他的眼前闪过一抹黑影，微弱的路灯照耀着柏油路面，有什么东西正瑟缩在路上、瞪着一双惊恐的大眼睛望着他！

一瞬间，他失去了平衡！

然后……他不断地喊着雪荷的名字，不断不断，可是自己却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他的一生没有在他的眼前闪过，他脑海中最后想的依然是雪荷。

他的眼睛终于清晰地看清了自己的所在，满满的惊恐写在他脸上。

雪荷为何不在他身边？

“雪荷呢？雪荷怎么样呢？”

古达人焦急地想下床，却发现自己像个木乃伊一样被绑在床上。

他才刚清醒过来，发现雪荷不在身边，心中的恐惧当下超越了一切。“雪荷在哪里……她怎么样了？”

“她还没醒过来，医生说她有脑震荡的现象，不过没什么外伤。”平静的声音传来，抬起头，古太太就坐在他身边，眼眶红红的，显然哭过。

“我要去看她！”他嚷道。

“有本事的话自己跳下床去看。”

他当然没那个本事，他的腿断了，手也断了，手脚上的石膏重得连想抬动都有困难。

古达人只能懊丧地躺回床上。

“你爸爸已经搭飞机赶回来了，我想大概明天就到了。”

“我没什么事，请爸爸不用专程回来看我了。”他叹口气。

“没什么事……”古太太平静的声音逸去，取而代之的是颤抖压抑的怒气。“已经摔成这样还叫没什么事？要怎么样才叫有什么事？是要送掉你一条小命你才高兴吗？”

“妈……”

“不要叫我！你心里还有我这个妈吗？一声不响的搬出去，连通电话也没打回来就算了，竟然还学人家去飙车！弄得躺到医院里来！我……我真是……真是白教你了！”

古太太终于再度流下眼泪。她一生的心血还抵不过一个认识不到几个月的女孩子，儿子为了她，差点连小命都送掉！她一直以为自己的教育是成功的，没想到却会看到这样的局面！

“对不起……”古达人愧疚地望着母亲。“我知道是我不对，您不要生气了，我以后不敢飙车了。”

“还有以后吗？摔成这样，差点就残废了……看你这个样子，你不知道当妈的有多心疼！”

“我知道错了嘛！”

古太太深吸一口气，忍着泪点点头。“你最好是知道错了，这件事情还没完呢！”

“……妈，妳去看过雪荷吗？都是我害了她……”

“她在脑科的病房，晚一点我会去看她的。”

古达人望着母亲，欲言又止地转着眼睛。

古太太忍耐地咬牙道：“我知道这次是我们理亏，她所有的医药费我们家会负担的，我也不会去为难她父母，这样你满不满意？”

“我就知道老妈最讲理了！”古达人终于松口气笑道。

古太太若有所思地别开脸起身。“你先休息吧，我去帮你弄点吃的，一切都等你的伤好了再说。”

“妳要帮我去看雪荷喔！”

“……”古太太什么话也没说，转身离开了病房。

古达人叹口气，无奈地四下张望着，完全没想到一场比赛会变成这样的局面。

雪荷现在到底怎么样了？他真想亲自去看看她。他好想念她、好担心她，雪荷……妳现在还好吗？

想到雪荷妈妈，他的心不由得感到一阵寒凉。他真不敢想象那女人会怎么对待雪荷！

昏迷中，她的身边一直有着各种声音。

她听到母亲嫌恶厌恶的声音，听到继父低沉的声音，还有各种人来人往走动的声音，潜意识里，她告诉自己不要睁开眼睛，等待着她的绝对不是她想见到的场面，于是她就这么一直一直闭着眼睛，像白雪公主一样等待着王子的亲吻，等待古达人温柔的声音出现。

可是她一直没等到，时间到底过了多久，她并不清楚，她时而清醒、时而迷蒙，但就算是清醒的时候，她也不愿意把眼睛睁开。

也许可以就这样一直躺下去，拒绝这个世界的到来，也许真的可以这样无限期的闭着眼睛，直到古达人到来或者是生命终结的那一天。

“医生，她为什么一直不醒过来？”

再一次，雪荷听到继父苍老的声音这么问着。

“她的确有点脑震荡的现象，我们还需要观察，不过应该就快醒了，她没理由一直昏迷。”

“到底要多久？都两天啦。”

“嗯……下午我再送她去做断层扫瞄，确定一下是否有血块阻塞了哪里，不过前天她刚送进医院的时候就做过检查，那时候是没有问题的。”

“喔……”雪荷的父亲不太确定地应着。他不是很懂医生所说的意思，只能支支吾吾地喔了声。“那……跟俺女儿一起送来的那年轻小伙子没事吧？”

“这个我不太清楚，你可能要去问问看急诊室的人把他送到哪里去了。”

“那位年轻人没事。”一旁的护士倒是好心地答道：“不过他转去单人房了，不在这一层楼，好象是有些骨折。”

“喔是是……谢谢护士小姐。”

达人没事！这消息让她心安，她不由自主地扇动着浓密的睫毛，轻轻吁了口气。

“啊，醒来了！”细心的护士小姐惊喜道：“医生，她醒了！”

“小雪？小雪？”

继父苍老焦急的声音打动了雪荷，她无言地睁开眼睛，眼前正是继父那年迈、布满皱纹的脸孔。

“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