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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风摇竹柳动寒声

第一章风摇竹柳动寒声

这是一座坐落在中州城外平原上的一片夯实高地上的庄院,虽然规模不大,但其建筑、摆设、构造都是十分考究细腻,远远一看,竟像是一座宫殿,在这块平坦广袤的中州大平原上甚是扎眼夺目。

但见院内的房宇屋群都是重檐庑殿顶的格式。特别是正中央的正大厅,房顶飞檐上的鸱吻都是硕大­精­致。飞檐下面台阶皆是高大的丹墀彩阶,两旁的四跟立柱更是用的世上最为华贵的楠木为材;

无论是立柱还是拱顶、梁柱,还是房内的藻井都是雕梁画栋,光彩鲜艳,能给人一种豁然亮堂的感觉;

众多的房宇分为两大群,中间是被一游廊隔开,被格成前后两大院落。游廊两侧都是围杆,不足几丈之遥就有两座鹅项椅,供人小坐休憩。游廊墙壁之上便都是亮丽的彩画、挂落来装饰,让人边走边观赏,当真是赏心悦目,心旷神怡;

前后院落对侧都有一处草花园,园内皆是四节松篁成簇,草木葳蕤,石径嵌藓,冷淡悠然,更是能让人产生一种恬淡澹泊,清心寡欲的意境。

对着庄院正大门的就是一座高大的隔墙壁影,上面更是少不了什锦灯、漏窗、月洞门等装饰摆设。整个院墙都是沥粉贴金,金碧辉煌。

只是最为耀眼当属庄院正大门横楣之上的一块大匾额,上面是用朱红­色­的锡墨书写着四个遒劲峭拔的篆体大字:聚剑山庄。

不错,这就是当今天下武林中最为富有,有财势的门阀——

聚剑山庄。

但无论聚剑山庄多雄威,多富有,但其主人并不是很满足、很开心。至于为甚么,也许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又是一个刚拂晓后的清晨,在聚剑山庄院落外的杨柳林内。

晨光斜照,秋风拂过,一片片枯叶顿时飘然落下,又给这片杨柳林添了几分潇瑟。

落叶无声,树林便是阒静的。

一个身材高大,穿着古铜­色­圆领袍、面目俊朗,威风凛凛的中年男子,背后背着一只古琴,正在这片萧瑟的杨柳林内踯躅着行走着。

没有任何表情,更没有足以能打破这片阒静树林的言语,就连他脚下的步伐也是小心的,轻稳缓慢,就像生怕弄出声响来。

很久,依然没有声响,但似乎不知道从甚么时候开始出现了微微,几乎不可能听到的哽咽声。

这也许是秋风的吟唱,临近寒冬的哀喟。

那中年男子走到林中一小片空隙之中,对着一棵这块平地凸起的土包,神情黯然,他从怀中慢慢拿出一张纸来,双手捧在眼前,低沉的声音终于打破了这片本来就不可能保持很久的寂静树林和气息:

“卿本佳人,蕙质兰心,含芳吐馥——叵耐罗睺,将祸香阁——香消玉殒——”

中年男子念完诔文般的文章后,面­色­扭曲,神情痛苦,竟似要泫然泪下。他把古琴摘下,放在地上,盘腿坐在古琴旁,拂动手指。

蓦地几声琴声响起,琴声凄然低沉,他伴着琴声唱道:

“清商拂叶,拂不去、那万丝惆怅。景物依存,只是那、俏影乘烟奔月。天崩地裂,神魂离体,留下空虚壳。

曾记否也,青梅竹马佳人?

竹亭花榭随去,枯叶亦笑尔,满目伤痕。拔剑风舞,只霎那、江河滚滚山呼。烟雨空濛,不见四野,唯独更上一巍。

贼儿投首,安得香魂笑归!”

那人唱得是一首《念奴娇》,又叫作《酹江月》。本是唐廷教坊曲调,只因这曲调动人心弦,牵人情思,便在民间广受欢迎,传唱不绝,填词之人更是何止几人?

而那人唱到“安得香魂笑归”一句时,声音已有些哽咽,颤颤巍巍,凄凉沧桑,却手下弦声却兀自声势磅礴,铿锵有力,搭配起来,着实格格不入。

此人正是这聚剑山庄的庄主,他叫范光明。

范光明在中州、河朔一带广有名气。不仅武功高强,又是家资万贯,视金如粪,而又最喜结交朋友,素有“比孟尝”之称。

他弹唱到这里便停止了,先是眉毛一皱,又黯然自道:“范光明呀,你纵是个武林大豪,家财万贯又有甚么用?连自己喜欢的女子和亲生儿子都得不到,到头来还不是一场空,一个可怜虫罢了!”说完,深喟一声,把身站起,用手在树下掘了一土坑,把琴埋在里面,泫然泪下。

刚把琴埋好,泪流满面,动情之处,却突然听身后传来一声音:“师父,是徒儿玉亭。”

随即走来一三十多岁左右的大汉,手提长剑,正是范光明的大弟子诸玉亭。

范光明眉头紧蹙,急忙背过身用袖擦拭脸上泪水,拭毕才转过身来,瞪了他一眼,怫然问道:“我不是说了么,我在这里的时候,谁也不要来打搅,难道你忘了?”

诸玉亭面对恐慌,急道:“弟子不曾忘,只是师父,出大事了!”他说到这里,喘息声已是开始粗重,额头上渗出汗来。

范光明见他的神情,便知事有不妙,急忙问道:“甚么事?出了甚么大事?”

诸玉亭嘴角一抽搐,凑到范光明身前,喘着粗气凝重地道:“师父,展威展师弟回来了。”

范光明知道展威是奉自己之命下山给柳家堡、风火堂等门派去送邀他们来聚剑山庄观礼做客的请柬,但这又会出甚么大事?

不等范光明再问他,诸玉亭紧接着道:“师父,展师弟与吕宏师弟分头送帖子,展师弟再去给柳家堡和风火堂的路上,遇到歹人袭击受了伤,而且帖子还给歹人抢走——”

范光明顿时蘧然一惊,脸­色­一变,急忙问道:“到底是谁抢得帖子?抢请柬有作甚?”

诸玉亭道:“师父您还是到庄内看看罢,展师弟就在客厅里疗伤等候禀报师父。”

范光明突然感了一阵寒意,这几日风平浪静的水面终于起了风浪,荡起了涟漪,接下来的事,似乎来的要更加波澜汹涌。至于自己能不能把握这波澜,其实他心里也没底,这毕竟将是惊动天地的大事!

但他必须要把握住,把握主动,不能出任何变故,一切都要在自己的把握中进行!

范光明迈着流星大步向林外庄院走去。

原来今日是聚剑山庄和玉清观、沐家、啸风楼、金剑门五家门派“连派合剑”的日子。

这五家原虽同属一门墙,但有世代恩怨交织错综,有的之间还不相往来,有的还互生龃龉,明争暗斗。

今日之所以要联门合剑,那是因为下一届武林大会即将来临,就各家仅凭一家之长是远不能争夺下武林盟主一位的,范光明便先开口,请了武林耆宿、沧州螭龙门掌门童良出面,劝说其他四家连门合剑,争强武林,共图大业,恢复昔日之光。

童良与这四家晓以情理,责以大义,这四家也都同意了,更是希望自己能做这一总掌门人。

童良就选了个毂旦之日举行联门合剑大会,没多日马上就要到了。

范光明很快进了庄院,径直走到客厅,进门就看到几个弟子围成一团,喧哗议论着甚么。旁边大椅上正半躺着刚回来的展威。

众弟子见师父来,急忙都迎了过来,纷纷叫师父。不等展威起身,范光明疾步走到他跟前,迫不及待地问道:“展威,发生了甚么事?”

展威坐起身来,左臂打着绷带,面­色­苍白,神情痛苦,说道:“师父,弟子无用,在去柳家堡和风火堂的路上,遇上歹人,被打伤不说,还被抢去了给他两家的请柬。”

说着他就从怀中掏出一只红白相间的扇形贝质牌子来,道:“这是弟子从那歹人身上躲下来的,上面的几个符号和字体弟子们看不懂,请师父过目。”

范光明急忙接在手,放在眼前,仔细一看,很快他青紫的脸­色­一下子变成了苍白­色­,竟是无半分血­色­。

眼尖的人也许从他的面­色­看出了事情的严重­性­和不妙,但谁都没有出声说话,更没有发问,只都瞪大着眼睛看着师父的脸­色­和喘着凝重的气息等待着师父的判定。

范光明把贝牌攥在手中,嘴角抽搐一下,脸­色­依然是苍白,沉声问道:“那歹人是何模样?有多大岁数?使的是甚么武功,又说了甚么没有?”

范光明一连几个问号,但他这几个问号更像是在对证着甚么。

展威却摇摇头,咽了口唾沫才支吾的道:“弟子没——看清那人的模样,好像是个年轻人,至于使的是甚么武功——弟子眼拙,更是他身形太快,出手如风,弟子委实反应不——分辨不出——他更没说甚么——”

范光明瞪了他一眼,又看着手掌中的那只­精­巧美丽的贝牌,深吸一口气,自言道:“不管是不是你,都别想阻碍我范光明的脚步,更别想夺走本改就属于我的东西!”

说完又向众弟子看去,冷然问道:“你们可知道这是甚么么?又是谁的物什么?”

众人无一人回答,都只是摇头。

范光明冷哼一声,道:“这是东海的东西,而这上面的的古篆就是‘清风明月’四字,你们应该知道了罢?”

经过须臾的沉默思量,大弟子诸玉亭蓦地恍然惊骇叫道:“是‘剑圣’张屏峰!师父您是说这贝牌就是东海小瀛洲张屏峰的信物么?”

诸玉亭的一番惊论顿时带动了整个客厅的恐惧气氛,人人都失口惊咦。

范光明没有置可否,但谁都知道,这就是默认。

剑圣张屏峰在他们的眼中,就是神鬼一般的人物,对他的敬畏堪比对当今皇帝老子的敬畏。但谁也不会想到,就这个传说中的人物,神鬼一样的奇人就这么打伤了自己的人,还抢走了给——

这似乎不太可能,这绝对不符合他的身份和秉­性­!武林中人谁又不知道张屏峰的脾­性­风格,他是如此的狂傲自负,如此的声望素著、裒然举首,怎么会连这——当然,这也不是在贬低自己的门派和身份。

展威也说,是个年轻的人,而武功绝对不像有“剑圣”之称的张屏峰的“清风明月”剑法,比他要差远了,虽然自己没见到过张屏峰的武功。

诸玉亭凝眉道:“此人必不是张屏峰,张屏峰已经不森湖多少年,照展师弟所说也极不像是他,这更不符合他的身份和秉­性­!这定是有人打着张屏峰的名号来此捣乱,不过这招真是幼稚可笑!难道他想冒充柳家堡或风火堂的人就能闯进聚剑山庄么?嘿嘿,我们可是与他们两家是世交,如何不能辨识他们的身份呢!”

众人都持有这种观点,但还是不能安心,这毕竟来的太突然,太诡异。

范光明似乎早就想到了这一点,思量着道:“也许是别人——不管是谁,但这贝牌的确是东海的物什。看样子都是冲着那神剑谱而来的。”又决然吩咐道:“不管是不是他,但这决计与东海有关系,赶快布置防备,只要是自称柳家堡或风火堂的人来观礼做客,都要先兵后礼!”

诸玉亭向来这样是不是不太周妥,想要和师父说些甚么,范光明已经等不及,不容他再说话,箭步走出了客厅。

直到夜晚,范光明焦虑的心还未平止,但聚剑山庄内都已有条不紊地布置着,加大防备:在山庄正大门高墙两侧都设下弓箭手,和滚石木椎,歹人不管是谁,武功如何高明,要是强攻,决计没好下场;后院门也加大防守,设下天网,鸠鸟莫入,虎豹难闯。

这一些范光明都很放心,聚剑山庄就是一座固若金汤的城堡,没有多少人能强攻下来的。

只是,对手会强攻么?他们的目标绝不是这座庄院,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列却霹雳神剑谱》,他们定会使­阴­暗手段的。

其实这一点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这次“联剑合门“是新的起点,也是最后的终结,一切的一切都必须要在那一天做个了结!

他最怕的就是其中突生变故,打乱他酿造多年、费尽心机一手布置的计划和权谋。为了这一些,他甚么都可以抛弃与不顾,竟也包括那天下第一剑——列缺神剑!

这一夜,范光明没能睡个安稳囫囵觉。

第二天,阳光明媚,是个好天气,但在范光明心里,一直都是­阴­霾沉闷着。

来聚剑山庄参加此次“联剑合门“的观礼宾客都络绎不绝来到,他们凭着聚剑山庄邀赠的请柬进了庄院,接受着聚剑山庄盛情的款待,等待着明日的盛大仪式。

聚剑山庄的弟子和家丁们重点就是防备柳家堡和风火堂的人。想来给他们的请柬已经被歹人抢去,他们既然没有请柬也不会来此,来的必是冒充的,不用多说,凡是自称是那两家的任何一家的人必是心怀叵测的歹人,一股脑儿抓了!

这一点似乎还有所不妥,这是聚剑山庄大弟子诸玉亭想到的,他也识得那两家的首脑,他想亲自去把手,以防不测。但他是聚剑山庄的大弟子,当然要协助师父招待众宾客。

很快,在气氛热闹的客厅内,范光明还与宾客们喧哗着,就有弟子急冲冲地跑进来,禀告师父,柳家堡和风火堂的人一块来了,正与吕师兄和刘师兄闹僵起来,几要动手!

歹人来人!

范光明让诸玉亭在此招待宾客,自己疾步奔去。

在聚剑山庄正大门山坳两侧的城关下,很远就听到人声裒啸,喧哗争吵。范光明纵身跃去,走到当中,就见柳家堡堡主柳大郎和风火堂两位堂主风贵臣、火城邑异­性­兄弟及他们的家人弟子。他们两家相隔不到一里地,自然会同来。

范光明顿时一惊,真是他们,并不是歹人冒充的!急忙走上前,拱手谦道:“三位贤弟,还不快上庄饮茶休息,在这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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