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那个奸夫呢!当初,咱们这些人都是瞧见了的,公主多好啊,真正的金枝玉叶,就被这个男人糟蹋啦!”
“什么糟蹋!你还不知道呢?公主马上就要嫁给蒙古的小王爷啦!哪里看得上这么个男人啊!”
“就是就是!那可是公主啊!皇帝的女儿呢!光是那嫁妆就能摆两条街呢!哪能被这么对奸夫淫妇就糟蹋啦?”
……
这么一连串的嗡嗡声,开了个头,便压也压不下去了。
人都是爱凑热闹的,而当身边儿的人都在凑热闹的时候,便尤其害怕别人觉得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这么说来说去,真真假假掺半,竟也有人将白吟霜如何与皓祯苟且,福晋如何纵容这些荒淫事儿,这些人又是如何害了整个贝勒府说得清清楚楚,就跟自己亲眼见过似的。
也不知道是谁开了这个头,啪的一下,一张烂菜叶子飞到了皓祯光秃秃的半边儿脑门儿上。
菜叶子搭下来,遮住了皓祯的眼睛。
皓祯一怔,还来不及反应,便听一阵轰然叫好声,然后,那些乱七八糟的的东西便唏哩哗啦的朝囚车飞来,有烂菜叶子、烂瓜果,甚至还有一只破鞋。
皓祯想躲,却躲不开!
他铁青了脸,只觉得内心的屈辱一阵一阵涌上来,于是朝天一声大吼。
那天上,却仍旧是艳丽的日头。
皓祯眼睁睁的看着,直到那日光晃花了他的眼睛,晃出了满眼的泪水,才狠狠的闭上。
鸠占鹊巢……
他到如今,都还记得那日堂上,白吟霜所说的话。
原来,他的一切都是假的……
他的骄傲、身份、地位、权势,甚至连阿玛和额娘,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
可笑他还曾想将他的一切都捧到白吟霜面前,只为搏她一笑。
囚车吱嘎吱嘎的响着,摇摇晃晃的前进。
上面的木栏上挂满了污秽,倩柔在哭,哭了一路,想是终于从那种自欺欺人的装疯卖傻里回过神来了,终于懊恼痛苦了自己的所谓作为,只可惜已没有了回头路可走。
那些下人奴婢在扯着脖子喊冤,喊声嘶哑,来来回回喊了一路,仿佛还有什么希望似的。
唯有白吟霜和皓祯,两人只隔了一辆车,就这么静默着,随着囚车摇摇晃晃。
相见争如不见……
白吟霜忽然这样想,然后微微的勾起了嘴唇。
若能再来一次,她宁愿跟着老父走街串巷,背着那把老旧的胡琴咿咿呀呀的弹唱。
再不要去什么龙源楼,再不要爱上一个叫皓祯的男人,再不……将自己的清白巴巴的捧到他的面前。
日头升到正中,一百多口人跪在邢台上,手起刀落,血流了一地,不少围观的人终于发出一连声的惊呼。
或许,直到现在,他们才惊醒,自己兴高采烈前来围观的,竟是死亡。
那么真实!那么直白!再无第二次反悔的机会。
人群里有人吓得晕了过去,人群里忽然响起一声哭号。
那哭号太过惨烈,不少人自动分开,唯留下中间那个年轻的落魄男子,跪在地上,对着满地的鲜血哭声不止。
监斩官站起来,对着那年轻男子道:“皇上有旨,富察氏皓祥,许你收殓父母遗体,以全孝道。”
那年轻男子长跪在地,双肩颤抖不止,许久,才爬起来,将翩翩与岳礼的尸首搬到一边儿的破旧驴车上,然后便那么赶着老得掉毛的花白毛驴吱嘎吱嘎的走了。
那背影,明明沐浴在暖洋洋的日光下,却让人觉得心酸无比。
那……便是皓祥……
行刑前日,翩翩曾对他说,她这一生,颠沛流离,唯有岳礼给了她一个家,还有一个宝贝儿子,她已是满足了,感激了。如今,皓祥能没事,她更加无比的感激上天。
她受了岳礼一辈子的恩,如今,便要将这些恩义全部回报回去了。
翩翩没说什么安葬的事,但是,皓祥将她与岳礼安葬在了一起。
逾礼了,可他什么都不管,只在荒郊野外挑好的地里,将两人的尸首埋到了一起——富察氏的宗族祠堂是再也容不下他们了。
多隆抓耳挠腮的站在一旁,看皓祥将泥土盖上,再竖好墓碑——其实也不过是跟大腿粗的松木,被劈做了两半,每一半上,都让皓祥一笔一划认认真真的刻了字。
多隆小心翼翼的靠过去,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皓祥的肩膀,低声道:“皓祥,你以后要怎么办?不如……不如你来我家做事吧,我不会让人欺负你的。我们是朋友嘛!”
皓祥却是拍了拍膝盖站起来,对着多隆露出一点笑容,最后握拳在他胸口轻捶了一下:“不用了,我如今的身份……你阿玛大概不会欢迎的。好兄弟!我以后就出去走走了,希望以后还有机会见面!”
不待多隆回答,他便这么一步一步的走开了,多隆想了想,只能踮起脚来大声道:“那……那你要是没钱了,记得来找我啊!我……我会替你照看你阿玛和额娘的坟的!”
远远的,他只见皓祥背对着他,摇了摇手,眼泪忽然啪嗒一下子就下来了。
多隆抽了抽鼻子,呼哧呼哧两声,有些不甘心的擤了擤鼻尖:“居然就这么走了……”
十月底,富察氏岳礼一府满门抄斩。
十一月底,固伦兰馨公主出嫁蒙古科尔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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