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冲笑，让那人领命而去。

赵整望着慕容冲，怒火闪在眼中，良久，还是忍不住道：“当初，秦灭燕，是天命所依。如今你要复国，也是情有可原。只是，天王陛下待你慕容家荣宠备至却是举世皆知的。而当初对于你们姐弟，他更是掏空了心思。他待你，与别人是不可比的……无论如何，你……你也不该如此对他……”

慕容冲感觉到慕容苓身子的微微颤抖，心里亦是撒了盐巴的疼，凤眼轻眯，他直视着赵整，口气冷冽地回道：“正因为如此，我慕容冲才要格外地回报他！”

赵整闻言，抬头，一时语塞。迎着慕容冲的目光，凉气从脚底窜到了头顶……

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赵整转身。

“凤皇……”慕容苓看着慕容冲那样僵硬的神情，心里担忧，不免急道。

赵整刚走到帐门口。闻声却有些惊疑地回过头来。

慕容苓看着慕容冲眼神不对，也忙转头顺势望去……

赵整呆立在原地。

慕容冲嘴角是得意的笑……

赵整还是带着满心的慌乱和疑惑离开了，慕容苓静静看着慕容冲。

慕容冲拔剑而起，将桌案上的锦袍从盒中挑起。

那一袭华美的锦袍，在烛光剑影中竟平添了无限地艳丽荼蘼之­色­。

慕容苓看着慕容冲用尽所有的力气一般，将锦袍挑向空中，然后，是长剑狂乱地挥舞。那一袭华美的袍，原来是爬满了虱子的肮脏……

就像身上洗不掉的耻辱，一样。

慕容冲疯狂地将它们剖成细碎的烂布，一时间，整个营帐中，满是杀气，满是浓得化不开地恨意……

苻坚，你该说是愚昧还是痴情？竟派人给那早被你禁锢为脔的耻辱纠缠入骨髓的慕容冲送来这暧昧的锦袍！

你难道还奢望他念及“旧日之情”放你一条活路吗？你到底是被自己一厢情愿的爱冲昏了头？还是被亡国的恐惧扰乱了正常的思维？你难道到这一刻都看不透你于凤皇而言，从来不是恩宠！

那，只是永远结不了痂的伤——耻辱的血液从来没有停止过流淌，凌迟的疼痛永远提醒着他生命中曾有过那终生遭受天下人鄙薄嘲弄的娈童生涯！

如今换作是谁，都恨不能将整个你一手拓展开来的不可一世的大秦王朝推向万劫不复的阿鼻地狱吧！更何况这个一向心比天高的凤皇！

怪只怪，你苻坚用“情”太深！不该在十二年前于不忍处放他出宫，还他自由！

——他是凤凰，注定浴火重生！

忽然，一道亮光闪过，慕容苓来不及看清是剑影还是什么，只听到一声劈天裂地的雷声在耳边轰然炸开。

紧接着一阵冷风袭入帐内，吹灭了烛火……

说不出，那一刻是害怕雷声还是害怕黑暗或是担心凤皇，慕容苓就那么毫不犹豫地冲到慕容冲身旁，在黑暗里紧紧抱住了他。

感觉到他的身体那么冰冷，带着狂乱地颤栗，她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突然就想起慕容泓被杀的那一晚……

亮紫的闪电一道道划过，接着便是轰隆隆的雷声。她觉得自己这一刻是真的害怕，害怕一切的努力，还是换来悲哀的结局……

这样的想法一闪而过，她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也还是渴求着救赎的希望吗？

“凤皇，不要这样。我在你身边，我一直在你身边……”慕容苓抱着他，口中喃喃说着，却觉得更像是在和自己说的话。

慕容冲喘息着，额前的碎发遮住了魅惑的凤眼，手中的剑陡然落地。

怔了怔，他突然侧过身来，他就那么紧紧地反抱住慕容苓，那样的用力，仿佛要将她揉进骨子里！

“答应我，永远也不要再离开我了！”慕容冲近乎狂乱地呼吸在慕容苓耳边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窗外的闪电如同鬼魅的眼眸，不断地发出令人惊秫的光芒，照亮黑夜狰狞的脸。雷声隆隆，那一刻，整个世界开始陷入困境的咆哮。

慕容冲似乎在强忍着心中万般的汹涌，只是胡乱地使劲地吻着慕容苓。

他冰冷的吻如同打在帐上急骤而冰凉的雨点一般落在慕容苓的耳畔、眼睫、鼻梁、嘴­唇­还有脖子上。他吻得越急促越心慌，然后就越急渴一般！

慕容苓强忍着内心的疼，试图努力地回应着他。可是那样的疼痛，还是让她忍不住睁开眼，慕容冲苍白如玉的俊颜中，在闪电中惊心触目地凄艳！

眼泪划过，无法抑制地悲伤。

那些柔情与蚀骨的恨意席卷交织，我们看见了这场无能为力地复仇之路！

“凤皇……”慕容冲突然低垂下腰身，手抓握成拳状，抵死地顶置着自己的胸口，慕容苓感觉到他忽然倾下去的身子，连忙蹲下道。

“凤皇，凤皇！你别这样！凤皇……”慕容苓感觉到他的痛苦，那种歇斯底里却依然得不到释放的痛苦，也一样牵制着她心口的每一处神经！

双手微颤地捧起他的脸，慕容苓就那么毫不犹豫地吻住了他紧闭的双­唇­。

慕容冲却突然一把推开她，借着闪电的光芒，慕容苓仿佛看到他的眼眸里都是殷红的血­色­。

“我真的好恨！好恨！也好痛，好痛……痛……痛得恨不能把天下都撕碎了……”慕容冲弯曲整个身子，却还是艰难地接着道：“可是……可是，你知道的，这世间……我最不想伤害的人，是你……所以……”顿了顿，“最后的路，一定要陪着我，好不好？”

慕容苓吃力地抱起他，紧紧地抱着他，“凤皇，凤皇，我在这里。我一直都在你身边，不管曾经怎样，你一定相信我从未在你生命里离开过片刻！”

原来，他还是没有做好那样的准备吗？

苻坚终于还是被慕容冲的绝情激怒了，他再一次地后悔自己没有听从王猛、苻融的话，此时着实没有了什么意义。

数次地出城挑战也都以失败收场后，他也只能无能为力地固守死城了！

时间消耗在乏味的对峙里。

原来，看似风平浪静的长安城愈显其腐烂颓败的气息。

初冬天气开始寒冷，慕容冲暂时撤回阿房宫，却封死了长安城所有的出口，只等来年春再行攻城。

这一年的冬天，出奇地冷。一切仿佛轮回。十五年前的那场漫天飞雪中迁徙之路在今天看来，是一样的凄凉。

而那繁华旖旎的长安城在鲜卑大军的不留一点气息的围困中一点点的流失掉属于它的王城灵气。饥民饿殍早已不见当年长安城天子脚下的傲气神情。死亡似乎是早晚的结果。等待只是一场备受摧残的煎熬！

鲜卑的大军则根本不发愁食物，慕容冲并不约束他们，所过之处，肆意掠夺，他不会向慕容泓那样生气，更不会阻止，也不去要求他们上缴。只要留足军用，甚至有人中饱私囊，他都无所谓。

也许，只有慕容苓知道他内心的绝望……

因为，他们是一样的。

卷二 爱恨痴缠，我们用一生守候 第一百三十四章 时光减尽，仇恨无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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