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老太太又跟老头吵了一架,她的情绪坏极了。
我帮她把猪喂了。
那是一只很高大的母猪,长得丑极了,一排排|乳头几乎垂到了地上。它的两只大耳朵挡住了它的眼睛,它听见有人的时候,肯定猛地停下来,一动不动,看人的脚。
晚上,老头睡炕头,老太太睡炕梢。
这老俩口在这铺炕上热热腾腾地翻滚几十年,现在,他们冷却下来,一个睡炕头,一个睡炕梢,中间空荡荡的,洒着无声的月光。
我就睡在空荡荡的中间。
半夜的时候,黄阿龙扶着墙出去解手,他家的狗疯狂地叫起来。
那是一条黑色的狗,眼睛上有两撮白毛,俗称“四眼”。
自家的狗竟然咬自家人,这是我一直不理解的事。也许是因为他长年累月足不出户的缘故?
趁老头不在,老太太突然转过身,低声对我说:“小周,我怀疑这老东西不是人。”
“大娘,您怎么说这种话呢?”
“我怀疑他打仗的时候就挨了枪子……”她的声音压得更低:“可能是个鬼跟我过了一辈子!”
我打了个冷战:“您消消气吧。”
“你想想,他都十年没有音信了,而且我又离开吉林来到了黑龙江,突然他就笑吟吟地出现了,哪有这么巧的事呀?”
“大爷对你好,他一直都在找你。”
“还有,那狗一见了他就叫,你没听见?”
“狗叫怎么了?”
“有些不干净的东西,人看不见,狗却看得见!……”
我有些反感了。我觉得老太太这种怀疑太恶毒了。
我困了,闭上眼睛说:“大娘,你跟大爷风风雨雨这么多年,千万不要这样说,大爷听到了,一定会伤心的。”
她还想说什么,老头已经回来了。
他进门有个习惯———干咳一声。
老太太听见咳声,不再说话,立即转过身去。
她似乎看都不愿意看他一眼。
老太太去世的前两天,同村的一个好心大嫂在她家看护。那个女人叫桂青。
那两天,老太太一直头昏,一直躺在炕上起不来。
桂青对我讲了老太太死前死后的情形。
那天半夜,桂青发现老太太在被窝里拱动。
桂青半睡半醒着,见老太太醒了,一下就坐起来,问:“大娘,你有事?”
“我想尿尿。”
桂青就给老太太端来一个便盆。
老太太尿完了尿,重新躺下。
那个老头好像永远不睡觉,他还在面壁枯坐。
他听不见这些声音,就是听见了他也不会管。
在半睡半醒的月光里,老太太对桂青说:“桂青啊,我刚才做了一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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