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婕在追逐一只蝴蝶,那蝴蝶在花草上忽高忽低地飞。
亚婕是我们公司的一个普通员工,在前台搞接待。她是穿一件纯白色的短袖衫,一条黑色的大裙子。她眼睛不大,鼻子不大,嘴巴不大,长得一点都不漂亮,但是她的脸很白净。
她不是跟我来的,我也不是跟她来的,不知道我们为什么在这里相遇。
我凝望着她,她在我的眼中像个影子。
蝴蝶最可悲,它们终日成双成对在花草间嬉戏,人们以为它们的生命里只剩下了爱情。其实,它们是一个追一个,而且永远追不上,直到昙花般的生命化成尘土。
鸳鸯最可憎,它们游波戏水,朝朝暮暮守在一起,好像又恩爱又忠贞。其实它们的配偶关系最不固定,不停地更换,仅仅是保持一雄一雌而已,比人类好不了多少。
天鹅最可敬,它们并不是时刻形影不离,但假如有一只死去,另一只绝不会再去寻觅新欢,它将在水畔日夜哀鸣,死而后已……
蝴蝶的身子无比轻薄,那预示了一种命运的凄惶。
鸳鸯的身子无比花哨,那披露了一种生活的轻佻。
天鹅的身子无比圣洁,那表明了一种情感的高贵。
终于,她朝我走了过来。她的手里抓着那只白色的蝴蝶。
“蝴蝶。”她笑吟吟地递给我。
我小心地用手指捏住了蝴蝶合在一起的四翼,接过来。
我马上感到有些不对头,因为我的手指在捻动间,感到蝴蝶的翅膀是纸的。我低头看了看,确定了这一点。
纸蝴蝶还在挣扎着。
我惊诧地在看了看面前的花草。
这铺天盖地的花草都好像是纸做的,最明显的一点就是———尽管它们的颜色很艳丽,却很干燥———纸花上当然不可能有露水。
我扭头看了看亚婕。
她已经坐在了我身边,静静地朝前望着,感叹道:“这么美的花……”
我打了个冷战,醒了。
我知道,我不是自然醒来,而是被什么声音弄醒的。
可是,房间里无比安静,卧室的门关着。我静静地听了一会儿,黑暗中终于响起一个嘶哑的声音:“这么美的花!”
是那只鹦鹉!
它不但会说话,而且说得极其清楚,那语调就像一个衰老的男人。只是,我没想到它的声音是如此难听。
我没有感到惊喜,身上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爬起来,轻轻下了床,无声地把卧室的门拉开了一条缝,朝它望去。
它依然稳固地站在笼子里的栖木上,一动不动,我只能看到它模模糊糊的影像。
我的房子里挺豪华,各种高档家具应有尽有,就是没有花。可是,它却好像在黑暗中看到了满屋子姹紫嫣红鲜花盛开……
我等待着,可是它再也没有说话,好像发现了门缝中我的一只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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