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刚刚,他想起自己为什么不喜欢娇滴滴的女孩儿——爹的那些侍妾,一个比一个娇,但是心眼一个比一个坏。
记忆的开关在入京后完全打开。
熟悉的京城腔调,慢慢唤醒了记忆,只要再给他多几天时间,说不定就能靠自己想起来姓甚名啥。哥哥大他那么多岁,应该娶亲了吧,小时候很疼他的娘,不知道还在不在……
入京的第四天,初雪终于跟爹入宫面圣。
说“面圣”其实有点太过,因为从头到尾,她都只看到泥金砖铺出的地面,虽然听见皇上的声音,但因为爹爹耳提面命,天子身份尊贵无比,若没皇上的命令,绝对不能抬头直视,所以她是驼着背进宫,跪下起来后,又驼着背用倒退的方式退出御书房的。
当时她心想,晚上册云回客栈后,她一定要告诉他,原来爹过去几年都在胡吹,什么面圣嘛,是面砖。
将近一盏茶的时间,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盯着眼前那块泥金砖,而且还动都不能动,中间皇上夸了她几句,她其实很想说,皇上您真识货,为了挑出最好的香狸毛,我可是梳毛梳得眼睛都快斗鸡眼,还有,这批御墨的颜色漂亮吧?用来增色泽的可不是什么茜草,紫草那些便宜的东西,而是珍珠,每颗珍珠都是我亲自挑选的,全部都是三年内的新珠,亲自磨粉,用以润色,写出来的字天下无双……
但是,如果这样讲,不要皇帝开口,大概旁边的太监就会先喊“大胆”,然后把她拖出去,所以面对天子的夸奖,正确的响应是再度弯腰,诚惶诚恐地说出“草民惶恐”四个字,但没想到她一时紧张过度,说成了“澡民完恐”,结果引来皇帝一阵大笑。
眼见儿子如此紧张,杜有松连汗都出来了,“皇上恕罪。”
“你家公子还挺有趣的。”皇帝的声音还是带着笑意,“抬起头来,让朕瞧瞧。”
初雪闻言,站直身子,抬起头,但还是不敢直视那御桌后的人。
“今年几岁了?”
“回皇上,草民今年十七。”
“可有婚配?”
初雪头皮一麻。不会吧,连第一次见面的天子也对她的终身大事感兴趣吗?
昨日晚上册云跟她说起时,她还觉得不可能,皇上日理万机,就算只是顺口问问都不太可能……
现在看来,册云真是神准。
万一将来两人在岭南日子难过,她会考虑叫他去庙口摆摊。
“回皇上,草民尚未婚配。”想想,又觉得不妥,皇上是金口,万一他突然来个兴致想把谁家千金许给她,拒不得,娶不得,他们杜家就完了,看来也只能照册云教的,虽然有点丢杜家的脸,但丢脸好过丢人头,“草民……草民……因为幼时从马背摔落,已经……已经不算个男人,因此……打算终身不娶。”
杜有松一惊。当年初雪坠马时,他人在京城,是回到家中才知道儿子从马上跌下,在床上躺了十几天,当时妻子跟他说是伤了腿,风大夫说得休息一个月,他以为只是皮肉苦,躺躺就好,没想到居然受了那样严重的伤……
他跟生烟都是高头大马,偏偏初雪却比生香还矮上一些,想来是小时候坠马所致,至于迟迟不肯订亲娶妻,自然也是因为这样了。
难怪每次他说要娶媳妇,母亲跟妻子都会阻止,妻子甚至会威胁他如果敢给初雪订亲,她就带儿子回娘家,跟他一刀两断。
原来儿子早就……
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前阵子还趁着母亲大寿时,让族妹带女儿先到,想让他们产生感情……
“初雪,这么严重的事情你怎么不跟爹说?”他内心有愧,一下子忘记身在哪里,“爹……爹……”
“爹的事情已经够多了,娘不想你担心,我也不想爹担心。”虽然并不是同一件事,但“儿子是女人”跟“儿子不能人道”应该都很令人头大吧。“爹你别难过了,我们现在在御书房呢。”
说完,转身又对皇上一揖,“草民因不得已的苦衷,所以不能娶妻,此事本不足与外人道,只是皇上开口,草民不敢有所隐瞒。”
她落落大方的态度,倒让皇帝觉得略有歉意。
“问了这事,是朕没考虑周详,这样吧,你有没有什么想做的事情,说出来,若是能力所及,朕便替你完成。”
朕便替你完成——初雪听得心口砰砰乱跳,她运气也太好了,胡言乱语居然换来皇上金口?
文天寺的解签先生真是神准,她这辈子真是吉星高照的强运者。
拿玉如意打人,换得生香好姻缘,打翻檀香,却让杜家墨声名大噪,前阵子在自家宅院跌倒,避掉表舅一家的阳谋,刚刚只是希望皇上别因为一时兴起给他许亲,没想到啊没想到……全天下最有权势的人说要帮她做一件事情呢。
奶奶跟娘老说她是杜家之宝,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到她手上,总能转祸为福,现在看来,她可不是普通家宝,而是超级家宝。
皇上金口一出,要找个人还不容易?若能给册云找到家人,了他多年心事,那就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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