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的脸上依然挂着憨厚的微笑,嘴里咕哝了一句什么,方胜男没听清楚。那声音似乎发自喉咙的深处又打着转,并没有送出口腔,一对目光简单而又含混。方胜男突然明白了过来,弄懂了其中的含义,不禁抒口长气,如释重负地从兜里掏出二十块钱递过去。但司机有力的大手并没有从方胜男的后衣襟松开,而是伸出了另一只手。五个手指展得很开,像一个耙子冲着方胜男,脸上的笑容也张扬了起来。原以为司机是好心帮忙,不会要钱,即使要钱也不会狮子大张口,十来公里的路程伸手就是五十块,何况还是一辆没有客运执照的货运车。但方胜男没有时间表示惊讶还有愤懑,更没有时间感叹人心不古,与之争辩或讨价还价,只好收回那两张“大团结”,然后从包里抽出一张“高山流水”递过去。司机接过五十圆大钞先是搓捏一下,继而对着阳光仔细看看,待确认了那不是一张伪钞之后,才一边将钱迅速塞进衣兜,一边松开了抓着方胜男后衣襟的那只手。方胜男厌恶地瞪着他,他却嘿嘿一笑说:“一看你就是个懂事的好闺女。哎,身上的钱可得装好啦,现在乱着呢,女儿家一人在外可得小心!”方胜男顾不上搭理,赶紧扶着车门跳下去。
下车的地方离火车站尚有三百来米,之所以在这么远下车是方胜男有意的选择。下车之后她并没有立即向火车站靠近,而是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到了一个公共汽车站。看有车开了过来,便赶快登了上去。她要模仿惊险影视剧里的情景,决不在任何一处留下被人追杀的线索。这辆公共汽车开向哪里,她根本不知道,但也没有必要打问,看看贴在车门上方的价目表,拿出一块钱递给售票员了事。
电子城火车站是一个小站,每天只有四列途经客车停靠,她想乘坐中午十二点的那一列。现在是早晨七点不到,她决定在登上火车之前的五个多小时的时间里,借助于公共汽车让自己处于移动之中。或许,这是制造假象,躲过对方追缉的最好办法。于是,除了在公共汽车的终点站附近消消停停地吃了一顿早饭之外,大部分时间她都消磨在了电子城的几条马路之中。
时间熬到了十一点四十分,方胜男结束了这种移动式隐蔽,来到了火车站。心想,就算你孟经理不停歇地一大早跑到了火车站来找我,但这一上午的时间估计也早把你磨得没了耐心,或者做出了错误的判断,无功而返了。
方胜男感到很得意,不过依然不敢放松警惕。下车之后先看看周围,再远远地望望进站口。经过仔细观察,确实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之后,才慢慢地一步一步地向火车站接近。她从小在铁路边长大,知道每一个火车站除正规的进站口和出站口之外,往往还有另一个进出通道,而且行走方便,直通站台,像电子城这样的小车站更会如此。不一会,她便顺利地找到了那个通道而且走上了站台。
火车站的信号灯已经亮出了火车可以进站的指示,喇叭里也对车站工作人员响起了有关接车的各种通知,一声长长的笛鸣由远而近,接着便传来了令人兴奋的车轮声。方胜男站在一个偏僻的角落,只等着火车停稳之后以最快的速度一登而上。
火车准确地驶进了站台,候车的旅客立刻分散着奔向一个个车门。因为是小站,上车的人并没有多少,每个车门前只是稀稀拉拉地围了两三个人。
车门打开了,此时她的位置正对着最后一节客车箱的车门。在这个车门下车的只有一个人,她看得很清楚。心里估算着,等这一个人下来,下面的人再上去,最多不过一分钟。这一分钟过后,她便可以完全摆脱孟经理了。换言之,从昨天半夜开始的出逃,至此将彻底成功!
她从肩膀拉起小坤包包带,越过头顶,放到另一个肩头,让小坤包稳稳地斜挎在身,并且一只手紧紧地按在包上,以避免行动时产生不必要的晃动。这时,她不知不觉地弯下了腰,像是准备百米冲刺。其实,车门离她不过五米,但此刻在她的眼里却远不止这三两步便可跑过去的距离。自从发现了海顺公司的猫腻之后,她一直处在一种紧张、惶恐的状态之中,无时无刻不盼望着甩脱掉压在心头的那块重石。这次来到电子城,明知道是郝董和孟经理耍弄着套人的手腕,逼着她交出朋友用生命保护着的证据,但也无可奈何,只能提心吊胆地应对。现在好不容易在戴辉的帮助下脱离了孟经理的控制,就剩下跨上火车这一步了,一旦跨上这列火车,将与坚决置海顺一伙于法网之中的江队长越来越近。这一步她等得太久太久,似乎足足等了一个世纪,而这五米左右的距离,多像奋力奔跑在百米线上那最后的冲刺!尽管上学时百米成绩一向不达标,每一次都要在田芬的掩护下做一点手脚,蒙混过关,但此时此刻她,心里却充满了从未有过的急切和百倍的信心!
她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车门。此时门前最后一位旅客的双脚已经踩上了门梯,再往上迈一步便可转身走进旁边的车厢,让开车门。她憋足一口气,见那人刚一离开车门,抬脚便冲。
然而,刚冲出去两步,眼看要跨进车门之时,侧面一个离她很近的地方突然发出了一声大喊:“方胜男!”
这声大喊,虽然发自人的喉咙,但简直就像晴天霹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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