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杭州回来,各自投入了自己的工作。彼此藏匿着心绪,相安无事。可有些东西越是小心谨慎地守着,越是容易破碎。
很快进了六月份,六月,对于水光来说,是一道坎。
章峥岚这边,六月十号是水光的生日,为了这生日,他从月初就开始准备了,他生日的时候两人没能一起烛光晚餐,这回她生日,一定要弄得尽善尽美。在某情调餐厅定好了位子,也亲自去挑选了礼物,他计划好了,等到当天吃完饭,送出礼物,就去听一场小提琴音乐会,她应该会喜欢,之后就直接开车去郊区的一处山庄,他们会在那里度过一晚。
第二天他们可以睡到自然醒,因为隔天是周六。
他设想得太好,以至于最后落得一场空时,会觉得那么失落那么累。
水光生日这天,章峥岚打她电话怎么也打不通,之后打去她公司,说是她今天请了一天假,最后他打给罗智,后者吱唔了一下,说:“章老板,今天你别找她了……让她独自呆一天吧,过了这天就好了。”
章峥岚隐隐察觉到什么,可他还是无动于衷,至少表面上是,但也没再拨她的电话,他发了一条信息给她,告诉她,下班后会在他家里等她,陪她过生日。
可那天他等到夜幕全黑也没有收到一条消息。
他最后将餐桌上的蛋糕盒打开,取出那一堆五颜六色的蜡烛,将它们一根根Сhā在蛋糕上,又一根根点燃,然后,看着它们一根根泪尽而熄。
出门的时候,随手穿上了昨天褪下的外套。
章峥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这一天的,仿佛三魂七魄已经离了身,只凭一副行尸走肉残喘于世。不知不觉中,走到了音乐厅的门口,看到不少人陆续地进场,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伸手在外衣口袋中一掏,两张簇新的小提琴音乐会门票。他又不死心地摸出手机看了一次,依然没有一条她的回音,他无声笑了一声,随着人流走了进去。
VIP的位置特别靠前,章峥岚觉得脚下的台阶仿佛在不断延伸,没有尽头。直到坐下的那一刻,他才陡然松懈下来,也才发现自己一直紧捏着手里的票。
章峥岚不知道音乐会是何时开的场,只听见那弦音如西湖的烟雨萦绕在耳旁,细致绵长。这使他想起了江南的粉墙黛瓦,以及那旧墙上触目沧桑的屋漏痕。想人间这恩爱纠缠的日子也便如这屋漏痕,历历分明,但总有终点。
在《爱之喜悦》的欢乐浪漫中提早退了场,出了音乐厅,却迷了路,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体验,在熟悉的城市里,他却找不到了方向。幽魂般荡了许久,当他再次抬眼时,却发现自己竟绕回了音乐厅的入口。此时,音乐厅门口的灯已全熄,人也散尽。他看着,想,原来,这就是散场了。
之后,他去了酒吧,一进去就扬手说了一句,“我心情好,今天全场酒水一律我埋单。”五光十色的场所立刻响起欢呼声,纷纷向这位英俊男士表示感谢!
章峥岚坐到吧台上,叫了一杯香槟,调酒师递上酒时笑着说:“香槟是用来庆祝的,章老板今天是要庆祝什么?还请了全场的人陪你一起。”
他扯了扯嘴角,“我女友生日。”
调酒师一愣,随即笑道:“那你怎么不陪她过?”
章峥岚脸上看不出情绪,他说:“她不需要我陪她。”
调酒师跟章峥岚相识已久,但都是流于Сhā科打诨阶段,这样的话题可从来没涉及过,对方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茬,章峥岚也没想听对方说什么,径直喝起了酒。
他其实喜欢烟,并不爱酒,平时喝酒都是浅尝辄止,极少喝醉,但这一次却是真的喝醉了。
水光回了西安,去给景岚扫墓,以前这一天她从不曾敢来。
今年她来了,是因为已跨出了心里的牢笼,也是来道别……
错开了与于家去祭拜的时间,傍晚的墓园,紫牵牛缠着野藤蔓,仿佛千古情牵。水光独自坐在于景岚墓前的水泥板上,伸出食指,按着墓碑上的名字,慢慢地描摹了一遍又一遍。食指的指腹上,渐渐地好像有了温度,仿佛是景岚的回应。
水光莫名地想到了苏东坡的《江城子》,“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她呢喃着,“景岚,记得那年我19岁,你22岁。现在我24岁了,你还是22岁。”照片上年轻的人用再不会改变的微笑回复着她。
“我是来跟你告别的。”水光轻声述说,“我来跟你道别……哥哥。”
将手上的盒子放在墓前,打开来,抚过里面的东西,那条琉璃挂坠,那张夜夜陪着她入眠的书签,那么多年来写给他的日记……
风吹落了墓前的牵牛花,水光合上盒子,捡起旁边那一朵紫色花,她起身将它放在了墓碑上方。
“我走了。”水光看着那张照片,终于微微地笑了笑,“等到明年再开花的时候,我带他来见你。”
直到上了飞机,水光才恍然想起,自己自早上上飞机前关了手机后,就再也没开过机。她来西安没有知会父母,也没有知会他,因为这一天,她想就这么留给于景岚。
她此刻才想起来,章峥岚如果找不到她,会不会着急?一路上,水光握着手机,在两只手中间不停地翻来覆去。
下飞机时已过十点,第一时间开了机,手机里噼里啪啦收到了十几条未接来电的提醒,几乎全是他的,间或有两条是罗智的。水光有些懊悔,赶紧拨了章峥岚的号码回去,那边手机铃声不停地重播,却没有人接。她又按下了罗智的号码。
罗智在那边说:“他找了你一次,问你在哪里……很着急。”
“我知道了。我再打打他吧。”
罗智顿了顿,问道:“水光,你是不是忘记了?今天是你生日。”
今天是她的生日,她没有忘记,只是,好多年不过生日,不怎么在意了,或者说,这一天她习惯了去逃避,去装鸵鸟,亲人包容了她的任性,但她忽略了,这样的日子那人会看重。
再次拨打章峥岚的号码,这次总算接了,却不是他本人,那人说他在酒吧里,喝醉了。
等她赶到酒吧的时候,章峥岚已经离开。她问了很多人,可没有人说得清楚那请了全场人酒水的男人去了哪里。最后有人说看到他从后门走的,水光说了谢谢焦急地跑出去,最终是在酒吧后面的小弄堂中找到了人。最糟糕的不是他喝得烂醉如泥,而是他在跟人打架!水光赶到时就眼尖地看到那陌生人手上还拿着一把钢制小刀,她的心倏地漏跳一拍,慌忙跑上去,那刀已经挥下来,想要拉开酒醉的章峥岚显然已不可能,水光只来得及伸手格住了刀面,但对方的力道太大,没能完全阻止他的动作,刀锋一偏便割进了她的无名指和小指里,血瞬间从手背滑下。
水光来不及去顾及那股锥心的疼痛,用另一只手将章峥岚推开,然后一扫腿将那混混踢开。对方狠狠瞪着她,啐了一口不甘心地再次凶狠冲上来,水光握了握痛得有些离谱的左手,一连串动作正面迎击,下腰,顶肘,侧踢,将人打趴在地,对方这次爬起来后不敢再冲上来,口中骂着脏话,跌跌撞撞跑了。
水光的半只左手已满是血,伤口有些深,不过应该没有伤到骨头,她跑回章峥岚身边,他正靠着墙歪坐着,水光用干净的手轻轻拍他的脸,“章峥岚,醒醒。”
章峥岚的眼神有些迷茫,他说:“水光……”
水光“恩”了一声,以为他清醒了,便问:“能起来吗?”
可他好像就只会叫水光,水光,别的再不会说。
水光一个人扶不动他,最后去路口叫了出租车,多出了一百,让司机帮忙把人弄进车里。司机看到她受伤的手,开车前问:“去医院?”
水光说了章峥岚住处的地址,她想先把人送回去,再去医院。
只是没想到这之后发生的事情,让她忘了手上那钻心的疼。
章峥岚下车的时候,有些清醒了,不用司机搀扶,水光一人扶着他进了屋里,将这高大的男人弄到沙发上躺着,水光要起身,却被他拉住了衣服,他口中喃喃说着什么,表情难受,水光最后没离开,她用家里的医药箱简单地处理了下自己手上的伤口,便陪在他旁边照顾了一夜。
只不过第二天天还没全亮,林佳佳打电话给她,说爱德华一早跑出去被一辆轿车撞了,当场死了。佳佳在那边已经哭出声,水光愣愣地听着,许久才明白过来她说的是什么。
她出门时,章峥岚还在睡,她去了林家,看着林父将浑身是血的大狗埋葬了,相比佳佳的伤心欲绝,水光的心里反而一直很平静。
她不是不难受,只是太突然,还来不及要怎么反应……真的,太突然。
水光再次回到章峥岚那里已快中午,精疲力竭,她原本是要去医院的,手真的太疼,却还是先来了这里,想先看看他怎么样了。
水光进门的时候,章峥岚正坐在客厅里安静地看电视,他听到声音抬起头来,看着她,水光换了鞋子,疲倦地闭了闭眼睛,想问他好点了么?却听到了一句让她浑身凉透的话。
他说,水光,我们算了吧。
“自欺欺人久了也觉得挺累的,我现在有点累了。”
“水光,你晚上睡着的时候会叫景岚,景岚……我有时候想,要不去改名字?”他苦笑,“可后来想想,改了你会因此爱上我吗?你爱的还是‘景岚’,不是我。”
“你自己有没有发现……你每次叫我的名字,在到岚字的时候,总是会停顿一会儿……我总是在想,你在叫谁?”
“我说过我爱你就够了,我只要你在我身边时觉得快乐……我原以为这样就够了。”
“我一直想和你好,跟你白头到老,我想跟你一步步走下去……我们会生很多孩子,然后一起看着他们慢慢长大,这些我都想过了,可是唯独忘记了……你可能不需要我设想的这一切……水光,我从没让你真正快乐过,是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请盗文的千万千万手下留情一下,我放这些已经挺违背出版社那边的意思。
55、不眠的人夜长
萧水光慢慢睁开眼,她做了噩梦,却醒得异常平静,而醒后就再也睡不着,这半年来都是如此。
她还记得半年前接到母亲的电话,那一刻她刚走出章峥岚的住处。
母亲的声音模模糊糊地传来,她说:“水光……爸爸出事了。”
一向正直严肃的父亲被意外革去职务,并接受调查,母亲担惊受怕。
好像那一年所有的糟糕事情,都在那两天里发生了。
水光坐在候机室里等着播音员播报她的航班,旁边被妈妈抱在怀里的小女孩凑过来轻轻问她,“姐姐你为什么哭啊?”
水光记得自己说了一句,“因为太难过。”
萧水光起来得早,天还只是蒙蒙亮,院子里没有声音,除了几道错落的虫鸣声,她洗漱完去房间里换上运动服,然后到外面跑步。一月份西安的温度已降到零下,呼出的气马上结成了白雾,她跑到公园的湖边,碧澄广阔的湖面上偶尔会有几只飞鸟划水飞起,水光绕着湖跑了两圈,直到气喘吁吁才在一旁的长椅上坐下来。
她看着天边的白日慢慢升起,看到来湖边晨跑的人越来越多,才起身离开。
水光到家里洗了澡换了衣服,煮粥的时候听到父母房间里有声响了,是母亲起来了。萧母出来看到女儿,轻声问:“怎么又这么早就起了?去跑步了?”
“恩。爸还在睡?”
萧母点了下头,“他昨晚上又是翻来覆去一宿没睡……”
父亲自从那次事件之后,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好多,大凡时间在家中养花种草,但心情总是不好。
水光陪着母亲吃过早饭,帮忙收拾碗筷时手机响起,是景琴的短信,让她今天再帮她照顾一下宝宝,“爸妈这两天刚好报了团去了厦门,我跟我老公都临时接到通知要加班,周六还要加班,这破公司。”景琴是在去年七月结的婚,另一半是她公司里的同事,相处一年结了婚。萧母看女儿在回短信就问是谁找她?
水光说:“景琴让我等会去带思岚。”
萧妈妈听到思岚便在心底又叹息了一声,小琴已结婚生子,自己孩子却是对感□心灰意冷。没有过问过女儿的心事,不是不挂心她与那曾来过的年轻人发生了什么?孩子半年前回来,她全部心思都扑在丈夫身上,没能留意她的情绪,等到丈夫的事情勉强算过去,她才注意到一直陪在身旁的孩子脸上那种憔悴和消沉。
那天她进去坐在女儿的床边,看着她脸下半湿的枕巾,听到她说:“妈妈,我没事,我只是……想回家了。”
那么倔强的孩子,就算景岚出事的时候,也没这么软弱过。
水光出门的时候给景琴打了电话,告诉她现在就去她那,挂了电话走到弄堂口打车。但是近年关,出租车极少,水光站那等着,看着对面的大院门口有人架着梯子在挂过年的红灯笼。
她想到去年过年好像还在眼前,眨眼又是一年,真是快。对面的人认出她,喊过话来,“水光,要出门啊?”
她微笑着点头说是。
跟邻居聊了两句,一刻钟后终于等来一辆车,水光跟对面人道了别,坐车去了景琴那。在一处高层楼下接过宝宝的推车,小琴将手里的大袋子递给她,“尿片和奶粉,奶粉是三个小时喝一次,冲泡的时候水温五十度差不多了……”
水光连连点头,“我知道了,你每回讲一遍我也早就能背了。”
景琴的老公欧邵华站在旁边,文质彬彬,“水光,又要麻烦你了。”
“没事。反正周末我也没事做。”
她回来后,母亲让她去考了一家当时正在招工的事业单位,一百多人里选五人,她进去了,好像从小到大只要她花精力下去的考试总不会太差。这份工作工资不高,但休息日多,一周有两天半的假期,而她从来是没多少娱乐的人。人空着时总是容易想心事,能有点事做来分散注意力也是她所要的。
景琴夫妻两走后,水光给宝宝盖实了下毛毯,孩子刚满半周岁,却很乖,不吵不闹,只是伸着小手张着嘴笑,小巧圆润的脸蛋很像小琴小时候,也有点像景岚。
水光握住他的手,问他,“思岚想去哪里?”
思岚,思岚,孩子的外婆取的名字,水光看着笑容越来越大的婴孩,轻声道:“思岚,外公外婆有多想念你的舅舅……”
水光之后把他的小手放进毛毯里,推着他走在清净的小道上,打算先去离小区不远的那家报刊亭挑两本文摘杂志再回家。在付钱时过来两个女孩子,其中一人在看到水光时突然惊讶地捂住了嘴巴,然后指着她说:“啊,你,你跟我玩的那款游戏海报上的人好像哪!”
旁边的同伴丢脸地拉住了她,对水光说:“对不起对不起,她玩《天下》玩疯癫了——”
之前那女孩子笑骂:“你才疯癫了呢。”
天下?水光恍惚了一下,之后笑笑表示不介意,刚才先开口的那女生看着水光还不停咕哝着,“我真的觉得有点像嘛。”
开走时水光还听到了一句,“那游戏公司貌似快推出天下二了,真期待!”
水光低头看了眼推着车子的左手,每次想到他,手指上的痛已不在,但却好像牵连出了心口阵阵刺痛。
思岚,思岚,她想起的不是景岚,而是他。
傍晚的时候景琴来接了孩子,萧母留他们小夫妻两吃了饭。水光没什么胃口,早早吃好了就抱着孩子在院子里散步。萧母望着外面不由摇了摇头,小琴看到,给萧母夹了菜开口说:“阿姨,你就别太为水光操心了。”
“……哎,你是不知道,小琴啊,我这孩子,太死心眼了。”
萧父抿了口酒,淡淡说:“好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欧邵华帮萧父斟满酒,聊了其他话茬。萧母始终是心里有事,没吃两口就放下了筷子,景琴看着暗自叹了一声。
饭后景琴让欧邵华抱去了孩子,她搬了条长凳跟水光坐在院子里她们儿时常坐的那颗树下,“水光,还记得咱们小时候么?吃饱了饭都要到这边来坐坐。”
“记得。”
“哎,忘了,你的记性最好。”屋内孩子大概不喜欢爸爸抱,扭着身子在咿咿呀呀的叫,景琴看着莞尔不已,“欧邵华抱孩子总能把孩子抱哭,真服了他。”
水光跟着看过去,也微微笑了笑。
两人谈了一会,小琴侧头看向身边的人,轻声道:“水光,你跟我说你好像喜欢上了哥以外的人……我当时听到的时候有些意外,但真心为你感到高兴。”
知道她在听,景琴便一路讲了下去,“去年过年的时候,你说他过来了,想带他来见见我,结果我那两天刚好去走亲戚了,没能见到你说的人。”
“后来,你回来,我来见你,你抱着我轻轻地哭。”
“这半年里,我忙着结婚,忙着生孩子,没能跟你好好聊过……”
“水光,你跟那人,没有走下去么……为什么?”
水光一直看着地上被月光照下来的树影,斑斑驳驳,“大概只是不够爱吧,所以没能走到最后。”她付出得太晚,而他……当所有的誓言最后化成一句算了吧的时候,就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水光,你恨他吗?”
水光的声音很平静,在这冬日的夜晚显得有些空寂,“没有恨,只是,觉得很难受。”
她一直以为,在那年听到于景岚去世,便是她人生中最痛苦的经历了,却原来不是的。
当他莽撞地闯进她灰色的生活里,一次次地搅乱她原以为不会再波动的心湖,当她渐渐走出那年的泥潭,开始在意于景岚以外的人,当她以为可以抓住一点幸福,开始去编织一些梦……却没有想到所谓的幸福会那么短暂,梦会醒得那么快。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冲上去对他说,章峥岚,求求你。
然而她到底什么都没有做。
景琴听完,嘴唇动了几次,最终叹息一声,“光儿,你知道吗?以前,我最喜欢你说哪句话?你说,我饿了。你总是容易饿,饿了就按着肚子说好饿,想吃什么什么。”
她练武运动量很大,从来是他们中最容易饿的,她听到小琴说:“哥那时候总是会在包里放一些零食……有一次被他们班里的女生翻出彩虹糖,被取笑了好几天,罗智呢总是惹事,我呢,总想要超过哥哥……如果时间能回到过去该有多好。”
是啊,如果能回到过去,该有多好。
她会晚一点说那句我喜欢你,于景岚。她不会在那天跟他打电话。
她也不会认识章峥岚……
腊月二十三那天,西安下雪了,水光下班回家的时候地上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中途接到罗智的电话,说他明天就回来了。
罗智一直留在那,他的事业越做越好,他最初去她那边发展,说是那里前景好,毕竟是全国数一数二的大城市,但说到底,他是因为担心她才过去的。而后来,她回来了,罗智没有问她多少,只是说,你在家里也好。
水光不知道怎么样才算是好的,但她是真的欣慰罗智能闯出自己的一番事业,哪里像她,来来去去,最后一事无成。
水光跟他说这边下雪了。
罗智笑道:“那咱回来刚好可以打雪仗。”然后跟她说,帮他跟他爸妈讲一下他什么时候回,之前他跟两老打电话都没人接,估计都在打麻将。罗爸罗妈最大的业余爱好就是搓麻将。
水光说好,笑着收了线后,看雪越来越大了,她从包里拿出了伞撑起。望着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心说不知这场雪会下多久?
56、谁是谁的伤
半年的时间有多长,对于章峥岚来说,是无可忍耐的长。
有一次周建明看到他,说了一句,“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章峥岚你知道你现在什么样吗?除了那死,这八苦里其他的你都占了。”
他是过得没了方向,可这样的难受,是活该了。
临近新年的一天里,章峥岚衣冠齐楚去出席了一场慈善晚会。主办方的负责人在上面讲完了话,他让何兰去捐了支票,他退到后方靠着墙壁看着场内纷纷扰扰的人群。
吵闹的声音好像能将他心里的冷清驱散掉一些。
片刻之后有人过来与他打招呼,一男一女,男的他认识,是本市一家传媒公司的老板,对方伸手过来说:“章总,许久不见了。”
章峥岚回握了一下,“好久不见,俞老板。”那人向他介绍身边的女士,“这是legend(传奇)杂志中国版的副主编,朱莉,她刚回国不久,却是想采访你很久了。”
朱莉向章峥岚笑着颔首,“早耳闻git章总,今日得以一见,我想说,本人比那些杂志照还要英俊很多。”几句圆滑的场面话倒也说得真诚。
章峥岚笑了下,说了句谢谢。
三人交谈了一会,俞老板有人过来找,先走开了,朱莉与章峥岚继续聊着,她想做一期国内外it行业杰出人物的报道,而git的章峥岚无疑是国内首屈一指的it领军人物,朱莉自然希望能采访到他,但对方却似乎对此没有一丝兴趣,到最后她坦白说开,他也明确拒绝了,朱莉不解,“章总曾接受过俞老板旗下杂志的采访,也参与过几次其他杂志的访谈,甚至受邀参加过一期电视节目的录制,为什么如今没有这方面的意向了?”
章峥岚自始自终以一种懒洋洋的礀态靠在那里,他听了之后笑了下,说:“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我现在没心情。”
朱莉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人,他的举止态度不会让人觉得失礼,甚至算是彬彬有礼的,但他说的话却很……怎么说,非常自我而冷漠。
章峥岚有过一米八的身高,完美的身材在精良西服的衬托下更显得英礀挺拔,他的五官端正耐看,站在那里有一种玉树临风的风度,但隐隐的,身上又透露出一股冷肃感来。
朱莉收了收心思,心想重望高名的人多少有些难讨好,可她不愿就此放弃,但这人俨然是不会被人轻易左右想法的人。
正想着,眼前的男人突然站直了身子,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他摸了一遍自己的西装裤袋,又抬手摸了下西服的内衬袋,脸色越来越沉,她忍不住问了一声,“怎么了?什么东西不见了吗?”
章峥岚看了朱莉一眼,他的眼睛很黑,之前里面淡然无波,现在,朱莉确定,她看到了一丝惊慌,他沉声说:“我的戒指掉了。”
随后章峥岚便朝一处走去,是他之前停留偏久的地方。
朱莉看着那高大的男人焦急地在自助餐桌处找了一圈,然后拉住了经过的服务员说了点什么,后者也连忙帮着寻,朱莉望着章峥岚面上真真实实的焦躁,她心里唯一产生的念头是,戒指另一端维系的人在他心里一定有着至关紧要的地位。
朱莉正欲上去帮忙,就看到他接了通电话,然后就往出口走去,神情已经放松,好像珍贵若宝的东西终于寻得,朱莉站在那,心想,是找到了戒指吧。
“戒指我帮你放在餐桌上了。给你送了汤过来,放在冰箱里,回来热一下就能喝,别老是在外面吃些没营养的。”母亲未多说什么,叹了一声便收了线。
原来掉在了门口,他坐上车后,靠着椅背,一种紧绷过后的疲累让他闭上了眼。
她留在他那的东西本来就不多,牙刷毛巾睡衣,她离开后没有来舀回去,大概是觉得不要了也罢,而他留在她那的东西,衣服书籍手提,以及他给她的那枚戒指,她让他兄长一起送还了给他。
当时罗智对着他说了一句,“章总,我相信你不会去伤害她,没有人会舍得去伤害她。但是——”罗智打下那一拳,他承受了。
他是不舍得,他怎么舍得,可事实上,他确实让她难受地离开了。
他伸手摸着自己的颈侧,后来他将两只戒指用链子窜在了一起,挂在颈项,日夜戴着,习惯到没了感觉,竟掉了都没有发现。
跟何兰发了条信息,便发动了车子扬长而去,回了家,看到安然摆在餐桌上的两只戒指,他慢慢靠坐在了玄关的地上,微微地红了眼眶。
那一次去海南前他去做了一次全身检查,他玩笑性质地想将健康证和婚戒一齐举到她眼前求婚。却万万没想到这检查牵引出来的是那样一副局面,让他乱了方寸。
验血的结果出来慢,他当天没舀到单子,到海南的第二天,医院那边打来电话,让他过去一趟,说是血液测验单出来了,对方语气凝重地对他说:“章先生,你的测试结果不是特别乐观,其他都良好,但免疫系统方面有点问题,我们现在还不能断定,但初步判定可能是急性白血病。”
最后半句话让他愣了半天,“你说什么?”
“章先生,你最好能尽快来一趟医院,我们要再做一次详细的确诊才能判断——”
挂了电话,脑子里空白一片,从小到大没生过什么大毛病,最多就是感冒胃疼,上医院配了药就能走人,白血病?又不是演电视剧,现实中那么生僻的词竟然有一天也会扣到他身上。
从海南提前回来,他又去抽了血。
在等结果的时候,他接到了那男人的电话,“她跟我在一起,你要不要来见见?”
原来,她那时就在后一幢住院楼里,跟他隔着百米的距离。他去海南,想带她去,多少是忌讳之前跟那男人的谈话,甚至那天回去时,绕到了医院做了那次检查,他原以为事情总会渐渐顺利,结果终究是太过自信了。
血液检测出来,医生跟他说抱歉,说虽然两次血象结果都显示白细胞异常偏高,但真正确定是否就是急性白血病要等过几天骨髓象的检查报告出来。
章峥岚苦笑,他站起来望着后面的那幢楼,那刻心底生出了一种可笑又悲凉的宿命感,明明离她那么近却让他觉得像是隔了千峰和万壑,远不可及。
疲倦万分地回到家,他就坐在客厅里等着她回来,要不要跟她说,可说了又能怎么样,只是多了人担心。
如果他真的死了,她会为他伤心吗?
带她去杭州,只为无论结果如何,都要给自己留下一点类似幸福的回忆,哪怕只是自欺欺人。除此,便是他潜意识中那一点两厢情愿的奢想。
而一周后他也没有去舀那张没抱希望的化验单,他忙着准备她的生日,终于等到了六月十号,他想跟她一起好好地过两天,他心里面有太多话想跟她说,可最终却是白忙和空等。
失望到一定地步,又做不到死心,就忍不住要自欺欺人,可自欺欺人的事做久了终究会累。
那天是他的忌日吧?
他突然有些恨她,恨她的念念不忘,恨她对他的无情。
他在酒吧里一杯杯喝着酒,心里一遍遍地说,萧水光,他死了,你可怜他,无法忘怀?那你怎么不可怜可怜我?
可他想到自己如果真的得了那该死的病,那就是要等死了……他不能拖累她,他那么爱她,怎么舍得拖累她。
他说算了的那一刻,觉得自己就好像已经死了。
求而不得,舍却比死更痛苦。
在她走后的第十天,他在那堆信件里翻到了那份骨髓穿刺的化验单,确诊为单纯性病毒感染引起的白细胞异常,而不是所谓的急性白血病,一出乌龙。
章峥岚按着额头,他走到这一步,跟她分手,一半是因为他的“高尚”,但另一半还是因为彼此之间存在的问题。
可半年了,他以为能熬过去,但发现不能。
作者有话要说:有时候挺无奈的,说了别盗文了,可有些人就是完全不合作。这书我尽快出版,请各位真的喜欢风景的姑娘合作一下,也体谅下我的难处,谢谢了。
57、难受是自己的
西安的冬天特别的阴冷漫长,大雪初霁,积素凝华,剩下的就是一地的寒冷。
水光在单位里抱着热水袋值班,她是年假头一天就轮到了值班。
早上过来,空荡荡的单位楼里除了传达室里那老大爷就只剩下她了。
开了电脑看了一上午的新闻,中午出去吃饭时,有人在身后叫了她的名字。
水光回身就见一张眉开眼笑的脸,那人穿着一身大红呢大衣,长发飘飘,看着眼熟,但水光一下子没想起来是谁,直到那人皱起了眉说:“怎么?不认识我啦老同桌?我可是一眼就认出你来了!”
“……汤茉莉?”
“叫莉莉就行。”对方上下打量她,“五六年不见,萧水光你还真是没怎么变呢,依旧青春靓丽,就是又见瘦了。”
水光笑了笑,“好久不见了莉莉。”
“是啊,久到你都没认出我来。”汤茉莉的嘴巴还是跟以前一样不饶人。
两人就近选了一家餐厅进去叙了旧,汤茉莉说她之前是来这附近的银行办事的,取车时看到了她,几乎一眼就认了出来。茉莉一点也不生分,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堆高中同学的消息,最后感慨,“萧水光就你毕业后音信全无,同学聚会打你家里电话都是说你不在家,找你比当年那谁找**还难!”
水光说:“这两年,比较忙点。”
“我说你哪一年不忙啊,你高中的时候就是每天看书看书看书,好吧,高中大家要高考忙点也情有可原。可大学里人家都吃喝嫖赌去了,你怎么也还是不见踪影?我在班级群里都呼叫你几回了。”
水光只是听着,脸上一直有笑容,只是很淡,她看着玻璃外面被雪铺满的世界,思绪渐渐飘去了别处。
吃好饭两人交换了手机号,分开时汤茉莉揽着她的肩还说了一句,“萧水光啊萧水光,见到你我就像见到了七八点钟的太阳,唯有你见证了我最美好的青春啊。”
那么,又是谁见证了我最美好的青春?
人往往总要等到失去了才会明白有些东西珍贵。
回不去的总是最可贵的。
水光放假在家的时候,景琴带着宝宝来串门,这天父母和罗智一家人都出去置办年货了,而水光则是留在家里看家。景琴进门时见她在洗头发,不由说:“早上洗头,容易得偏头疼的。”
水光道:“没事。习惯早上洗了。”
于景琴靠在浴室门抱着孩子一边摇着一边跟水光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等水光吹干了头发,景琴把趴在她身上快要睡着的孩子给水光抱着,去舀了镜子张着嘴看嘴巴,“昨天还好好的……好像真是长口疮了,光儿,你家里有西瓜霜么?”
水光想了下说没有。景琴无奈,“我去外面药店里买点吧,拖下去要越来越严重了,回头吃东西都要痛死了。”
景琴出去的时候,孩子已经在打盹了,半岁大的孩子最是嗜睡。
水光将他抱到里屋去睡,她坐在旁边轻轻哼着曲子。
于景琴快走出弄堂口的时候,看到迎面而来的一个男人,在冬日的稀薄阳光里慢慢走过来,穿着一件深色的厚质风衣,身形修长,他一手Сhā着裤袋,微低着头,有种漫不经心的气质。等收回视线,对方已从她身边经过,景琴走出两米,又回头看了一眼,心说,这么显眼的男人,没在这里见到过。
宝宝很快睡着了,水光听到院子里有声音,心想着景琴应该不会那么快回来,她用手腕上的皮筋随意地将已及肩的头发在后面扎了起来,起身走到门口,原以为是早上叫的送水师傅过来了,却没能想到会是他。
想不到,是因为觉得这辈子不会再与他见面。毕竟,是他说了算了,她离开,她不去见,这一生两人便应该是见不到了。
水光看着走上来的人,院子里的地上照不到阳光的地方还有些雪融化的湿印子,冷冰冰地印在那里,他走到离她还剩一米的地方停下,然后说:“我……梦到你……出了事。”
半年的时间,水光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她低了低头,电视里总是会播放一对情侣分手后几年再相见的场景,有些会转身走开,有些会矫情地说一声,好久不见。
可这些她都做不来,他说我梦到了你,她觉得有些好笑,可她也笑不出来。最后水光听到自己说了一句,“我很好。”平平实实,但让听的人却有一种钻心的疼,章峥岚站在门槛外,高大的男人身上淡淡地铺着一层阳光,却有种说不出来的孤独味道,他从喉咙里发出干巴巴的声音,“水光,能让我进去坐坐吗?”
萧水光低着头,让人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她最后侧身让他进来。
他们在一起虽不到一年,但牵绊的东西太多,分开后,即使心中生了太多惆怅,可毕竟没有多少的仇恨,她跟小琴说不恨是实话,太难受,也是实话。可难受是自己的。
章峥岚跟着她进到屋里,一直看着那道背影,她说你坐吧,我去给你泡杯茶。
他依言坐在了椅子上,他没想过能真的进来,这里去年过年的时候他来过一次,那时候他们还好好的。分手是他提的,半年后跑到她面前,她平静地去给他泡茶。章峥岚闭了闭眼。
水光泡了一杯红茶,放在了他旁边的桌上,里屋传来孩子的哭声,她说不好意思,便转身去了房内,他呆了呆,过了好几秒才站起身,脑中猛然闪现出点什么,可马上又苦笑地摇头。
章峥岚犹豫了两秒,走到她房门口,这间不大的房间他曾详细参观过,那天跟她说三生有幸,终于如愿见到了爱人从小到大睡觉的地方。
水光看到跟进来的人,没说什么,她将孩子抱起来,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等宝宝又闭眼睡去,她将他小心地放到床上,抽了张婴儿纸巾给他擦干净小脸上的口水。
章峥岚站着看着,心里说不出的味道,如果,如果他们能走下去,是不是……现在也会有孩子了。
水光起来的时候看到他还站着,一动不动,她怕交谈声再度将孩子吵醒,走到门边时才轻声道:“去外面吧。”
章峥岚跟出来,水光右手握住左手,之前倒水时,那根无名指又隐隐作痛,差点将茶杯摔碎。两人坐下后,水光沉默着,她有些走神,想,景琴怎么还不回来?
“水光,陪我说点话吧……”
她松了手,偏头看那人,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她就话少,现在这样还能说些什么?水光想不出来,“你想说什么?”
是啊,说什么?他只是不喜欢这样的无言以对,她这样的态度已经超过他的期望太多,他还想奢望什么?
章峥岚苦笑,觉得自己是多么不要脸才又出现在她面前,喝着她泡的茶,希冀她再多看自己一眼……他抬手抹了抹脸,说了声,“对不起。”他起身时,水光也起来了,却悄悄拉开了一点彼此的距离。他察觉到了,静默了半刻,他又忍不住想用手去按有些发疼的额头,“对不起……”
“我走了……你,好好的。”
外面弄堂里传来小孩子半读半唱的声音,“腊月二十四,扫房子;腊月二十五,炸豆腐;腊月二十六,煮白肉;腊月二十七,杀公鸡;腊月二十八,把面发;腊月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熬一宿;大年初一,扭一扭……”
水光望着那道身影走出院子,她曾经去找过他,曾试图挽回,既然明白心里已有他,在父亲的事终于告一段落后,她就回了那边。在他住处门口,看到他被江裕如从车上扶下来。她看了一会,终于还是上去,她对江裕如说谢谢,扶过酒醉的人,她皱眉问他怎么样,难受么?
他含含糊糊地说水光,水光,他说水光,我不爱你了。
景琴回来时,看到水光趴在桌面上,她上去轻声道:“睡着了?”
水光过了会才抬起头,只是笑了笑,“没,怎么那么慢?”
说到这景琴就有点郁闷地道:“大过年的药店都关门了,刚来路上都没注意,白跑了两趟地儿,算了,回家再去涂药吧,家里应该还有存货。宝宝睡了?怎么都没声音了。”
“恩,睡下了。”
水光想起曾经年少时看的一本书,她说:如果情感和岁月也能轻轻撕碎,扔到海中,那么,我愿意从此就在海底沉默。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已沉入海底,只是,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后一天的中午,水光陪着父母去了姥姥家吃午饭,舅妈一见她就上来跟她说对象的事,“之前你妈妈还担心你打算呆在外头不回来了,现在好了,回家这边来工作了。那年轻人比你长两岁,工作和长相都不错,去见见吧,人好着,舅妈是不会诓你的。”
水光听舅妈说完,才勉强道:“我还不想找对象。”
水光这舅妈是比较直来直往的人,“什么叫还不想找呢?你现在二十四了,过了年可就二十五了,女孩子一旦过了二十五就不走俏了,现在你还能挑人,再两年你到三十了,那就是别人挑你了。听舅妈话,去见见,啊,如果见了不喜欢也没关系,往后舅妈还可以给你介绍别的。你妈妈是不催你,可心里不知道有多着急呢。”
水光知道母亲一直担心着她的“感情”,以前,现在,这么多年来都在为她这女儿忧心,父亲虽什么话都不说,却也是一样的。
终究是违逆不了家人的挂心。
吃过饭她又重新去路口坐了车回市里。之前跟对方通了信息,约了两点定在一家茶馆里见面。水光看时间还早,自己手机也快没电了,就先回了家,到一点半才慢悠悠地出了门。
章峥岚再次过来的时候刚好看到水光走出弄堂口,他让司机停下了车,看着她拦了辆车上去。他是要跟她道别的,原本昨天就该走了,呆在这里连自己都觉得站不住脚,可还是在酒店里住了一晚,第二天去机场的路上又给自己找了借口,再来看她一眼,然后他就走。章峥岚望着开远的车子,让司机跟了上去,他告诉自己,不管如何,离开时总要说一声再见。
水光到那家茶座的时候两点还没到,她先进去点了茶,等的时候翻看桌上放着的介绍一些新款茶点的单子。两点半的时候那人来了,两人碰头之后,对方跟她解释说:“抱歉,家里来了朋友,聊过头了。”
水光说:“没事。”
对方似乎对她印象不错,之后的聊天中主动地谈了不少话题,水光配合着他,尽量做到不冷场。
他最后说了一句,“萧小姐,我觉得你很好,但我这人比较传统,如果我们两真要交往的话,我想先知道一下——你是否还是处汝?”
水光先是一愣,下一刻就是有些哭笑不得,她说:“不是。”
对面周正的男人皱了皱眉,后面他的话明显少了不少。水光还跟之前一样,客气地回复着,她的手指汲取着茶杯上的温度,让指尖不至于太凉。
两人在门口道了别,对方说:“萧小姐,那我们再联系吧。”
水光只是笑笑,跟他道了再见,以后应该不会再见,水光是不介意的,就是不知道舅妈以及父母那边该如何交代。
他帮她拦了车,水光上去后说:“谢谢了。”车子离去,男人嘴里低叹一声,“现在怎么就没正经点的女孩子了。”刚回身要去取车,就被迎面过来的一拳打得一踉跄差点摔倒在地,男人怒目看向出手的人,“你好端端干嘛打人哪?!”
章峥岚站在那里,面色凛然,男人下意识后退一步,章峥岚冷声说:“滚。”
男人心里一团火,但见对方明显是不好惹的,嘴里骂了一句神经病就绕道走了!
章峥岚是恨不得宰了这男的,他宝贝到心坎里的人,怎么容许别人欺负半分,可是,他也不正是那伤害她的人之一……
章峥岚望着水光坐的那辆车开远,终究不敢再跟随。
作者有话要说:说明:一、《我站在桥上看风景》更至chapter45,停更出版,请姑娘们理解。二、要盗文的随便你们吧反正说了也没用。三、我对钱没啥概念,你们买风景的v我也不知道花了你们统共多少钱,总之,抱歉了,对于我来说风景的v我总共就一千多点的收入,算起来是我一个月工资的五分之一还不到点,却是写了快两年,心血啊心血,再等她两三个月她就出来了,我其他不追求,就想她被制作得完美一点。四、好像也没别的说的了,还是要谢谢你们一路对风景的支持,谢谢。
58三生石上的印记
大年初一清晨,水光随母亲去香积寺烧香,那天山上人很多,两人在庙里拜完佛后,母亲去偏厅听禅学,水光就站在那颗百年老树下等着,看着人来人往,去年过年的时候她曾带他来过这里,他说他不信佛,但是却跪在了佛祖面前合了手膜拜,她跪在他旁边,学他合了手,他拉她起来的时问她求了什么,她说求了万事如意,他笑道,你倒是一劳永逸,我今年只求了一件事,你猜猜看是什么?水光没猜,但心中有数,而她的万事里也包括了这一件,求一切旧事都随风而去,求他和她能走到最后……
佛说福是求不来的,是修来的。他们修不来他们的福,是因为叩拜地不够诚心还是因为彼此不够相爱?
好比那一次,在灵隐,求的那一句“无怨无悔”……也许从来跟心无关,只是,他跟她不是注定,向前一步是贪,后退一步是怨,仅此而已。
风穿过树枝,沙沙作响,水光听到母亲在唤她,她如梦初醒,过去与母亲会合。
萧母说还要去买一些香回家,水光把钱包拿出来给她,站在后方等着母亲去香火摊处买好香过来。
有人突然从身后拍了下她的腰,“算命算好了美女?”水光侧头就看到一张斯文的脸,对方也是一愣,“对不起,我以为……”
“哥!”旁边跑来的女孩子身高和发型跟水光差不多,气喘吁吁地站定在他们面前,刚要开口就被那斯文男子皱眉批评了,“你不是说要算命么,跑哪去了?”他说的时候看了眼水光,脸上是明显的歉然。
对于这种失误水光也无从去介意,看母亲买好了,她走开时,听到后面的女孩问:“哥,她是谁啊?”
男人说的话不响,水光也没有去听。
过年的这段时间,水光并不太安逸,亲戚邻里时不时会有人来找她母亲,要介绍对象给她。母亲前几次叫她去,后来也不叫她了,别人来做媒,也都推掉了。她其实并不介意相亲,只是,也从来力不从心。
水光在初五那天,收到了一条梁成飞的短信,他说,她死了。至此以后,再没有他的消息。
谁说过的,这世上没有一样感情不是千疮百孔的。
短的是生命,长的是磨难。
逢年过节时,江裕如其实不怎么喜欢去走亲戚,反倒是朋友间的聚会去得多。
而在那次大学同学的聚会上,很难得遇到了章峥岚。
说难得,是真的有很久没见到他了,有时打他电话都是没人接,偶尔接了没聊两句就说忙。他是真的忙,她年前去他公司找过他一次,外表看不出丝毫破绽,还是衣衫整齐,下巴也剃得很光洁,眉宇间却让人看到了一种说不出的倦累,日以继夜,心神交瘁那种。
裕如上去拍了拍正跟旁人喝酒,玩骰子的章峥岚,“今天真难得,我都快要以为章老板你消声遗迹了。”
章峥岚微抬头,笑了笑,回头摇了下骰子,掀开看点数,二二三五,比对方小,他没说话就喝下了酒杯里的酒。
跟他玩的人哈哈笑,“岚哥,你今儿手气可真心差啊。”
章峥岚不置可否,裕如看了他一眼,坐他边上说:“你喝了多少了?”
“三瓶红酒!”有人替他答了。
江裕如不由皱眉,要去拿他手上的酒杯,被章峥岚避开了,他笑道:“江大才女,别扫兴。”旁边的一圈人也立即起哄。
江裕如鄙夷的“啧”了声,不Сhā手了。后来章峥岚大概是玩腻了,就坐到旁边去玩手机。裕如望过去,不甚明亮的光线下,她就看到了他侧脸上的那颗泪痣,传说有着泪痣的人,是因为前生死的时候,爱人抱着他哭泣时,泪水滴落在脸上从而形成的印记,以作三生之后重逢之用。
三生石上刻下的印记,连转世都抹不掉的痕迹,是这样吗?
2012年的新年过去了,罗智年初八就去了那边,而水光去上班的头一天,同科室里的人看到她都说她胖了点,说这样好看,之前真的偏瘦了些。跟水光同一批考进来,比她小上一岁的那女孩子还半开玩笑说:“水光姐,你是不是过年在家猛吃啊?”
水光说:“大概是吧。”
笑闹过后,那女孩子又过来,手上拿着一本杂志,说:“你看这人帅不帅?像不像那些电影明星?不过他比那些明星还要有味道,看着让人很是心动!水光姐你觉得怎么样?”
水光垂眸看了一眼,笑了下说:“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心不动则人不妄动,不动就不会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便是伤筋痛骨。”
对方想了下,随后露出惊讶表情,“这种话听起来好悲伤,感觉好像是那种对什么都死心的人才会说的吧?”
他们办公室的主任开口,“好了,小李,别聊天了,上班了。”
年假上来还未收心的小李意兴索然地“哦”了声,走回自己的办公桌。而这女孩一时兴起拿过来的杂志被遗留在了她的桌上,水光打了一会文档,最后将那本杂志拿起来,封面上照片的左边用浓厚的深红笔触写着:GIT掌权人,章峥岚。
水光从单位里出来,抬头看天空灰蒙蒙的,好像要下雨。她去停车场取了车,过完年刚拿到的驾照,车子则是父亲那辆半旧半新的沃尔沃。刚坐上车,有人敲了车窗,按下窗,那人弯着腰朝她说:“嗨。”
水光慢了一拍认出是谁,上次在香积寺错认她的那名男子,意外之余不知道他这举动意欲为何,“有事么?”
这男人很温和斯文,“没想到你也在这里上班,我是隔壁农行的。”他说话的时候带着恰到好处的浅笑。
他们单位和旁边的农行共用停车场这水光是知道的,她奇怪于他过来找她是什么事情?对方看出她的疑惑,抱歉道:“sorry,我车子出了点问题——”他指了指后方,“能否麻烦你,送我去一下尚朴路的路口,那边好打车。”他看了下手表补充,“我有点急事。”
这边出去三四百米就是尚朴路,走过去确实需要点时间,而自己本身就是要经过那里的,拒绝的话说不出口。对方见她点了头笑着道了声谢谢,然后绕到另一侧上了车。
水光慢慢地倒出车,因为是新手,所以一路过去速度一直没超过60码,而车子没开出多远,天就渐渐黑下来了,随后一道闪电,伴随着雷声的轰隆声,下一刻就有豆大的雨点落下,突如其来的雨惊散了路上的行人,没伞的人都匆匆忙忙地找避雨的场所。副驾驶座上的人也颇头疼的样子,“真是失误,我伞都没带出来。”
车里静了一会,水光问:“你是要去哪里?”
对方犹豫着报了地点,“实在是不好意思,如果你有事的话,还是把我放到路口就行了。”
“我路过那里。”水光简单地说了一句。
男人不再客套,毕竟这样的大雨没有伞到路边打车也不现实。他不由又侧头看了眼安静开车的人,最后望向外面的雨幕。
在一家摆满花篮的酒店门口停下车,男人下车前再次跟她说了谢谢,水光微微颔首,等他下了车就发动了车子离开。而与此同时一直站在门口等的人这时迎了上来,“冯副行长,您可总算来了,开张大吉就等您了,来来来,里面请,里面请!”
暖锋过境后,天气就渐渐暖和起来了,三月初的一天,水光接到了一通电话,那边的人笑声传来,“水光,好久没联系了,最近可好?”
因为显示的是座机号码水光一开始不知道是谁,这时听出声音,“阮静?”
阮静说她要结婚了,三月中旬,让她务必参加。离上次两人见面才隔了一年半的时间,水光意外之余忠心祝福她,并没有问跟她结婚的是否是曾经让她伤怀的人,不管是旧人也好新人也罢,听得出现在的阮静是满足的,那就足够了。
阮静再三强调,“钱可以不用包,人一定要来。你可是我最中意的学妹。”
水光笑着应下了。
冯逸跟下属去离银行不远的那家餐厅里用午餐,刚坐下就看到了她跟她的同事坐在隔壁桌,她是侧对着他们的,大概是点的菜还没上来所以两人聊着天。
冯逸让下属点菜,他慢慢喝着茶。
“水光姐你说我们俩是不是有点失败啊?这么大了都还没男朋友。”
“没男朋友不是也蛮好。”
“哪里好哦,回家要自己挤公车,电脑坏了找哥们,哥们还经常见色忘友,周末没人约等等等等!哎,其实都是因为我们的交际面太窄小,不是在单位就是宅在家里,这样哪能找到对象嘛。”
“慢慢来吧,是你的终归是你的。”
“我怕我的他出现时我都已经老了。我现在就在等着人家给我介绍对象了,见的多点机会也大点吧。说起来我有一堂哥还在单身中,挺帅的,工作也不错,我们这电力局的编制人员,要不介绍给你水光姐?”
冯逸看到她摇了摇头,“不用了。”
“为什么?你排斥相亲吗?”
“不是。我只是不想再谈恋爱了。”
“为什么啊?”
“太累了。”她微微垂头,披散到肩的头发些许滑落,她拾取一束,半开玩笑说,“你看,我都有白头发了。”
冯逸望过去,只看到她乌黑的头发里隐隐夹着几根白发,很少,如果不是有心去看也不会注意到。少年白发,不是先天性的少白头,那便是太过费心力。
————下接出书版手打内容————
Chapter 25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章峥岚从饭局上提前出来,坐上车后,脸上的笑便全然卸下了,他靠在椅背上,掏出了—盒烟,点着了一根,烟雾慢慢朦胧了脸。
一支烟过后跟何兰打了电话:“明天我要出去两天,公司里有什么事情就让大国去处理。”
那边记下后,跟章峥岚报告了些事,因为白天老板手机一直打不通,小何说到最后:“章总,还有就是今天中午一位朱莉小姐来找过你。给你拿了一张请帖过来,说是感谢你上次答应让她做了采访。”
章睁岚洼断电话后想,感谢他吗?他只是突然想起这家杂志的知名度很高,想知道,那样的知名度是不是可以让她也看到?
他按住了额头,轻轻揉着。
“萧小姐,你一共谈过多少次恋爱?”
“……一次。”
“这样,我没谈过,不过我也不介意女方谈过,但是,我希望你已经跟前面的男朋友断干净关系了。”
她没有说,那相亲的男人也没再追问,等到那男人去厕所时,他听到她喃喃说了—句:“爱上了,又生生掐掉了,痛得彻底之后死了心……算断干净了吗?”
那刻,他站在他们后方隐秘的位置上,全身僵硬,他低头发现自己的手微微抖着。
她说她已爱上了他,可他却明白得太迟了。
—念天堂,—念地狱。
第二天下午,章峥岚开车到了阮静所在的城市,他到举办婚礼的酒店时已有点晚,在礼堂入口处签名,刚低下头就看到了那眼熟心熟的名字,萧水光,笔画娟秀而端正,他下意识地就看出了神,直到后面有人出声他才收敛了心神签下自己的名字。
原本之前想送出礼金,人不过来的,却听到阮静问,是否还记得她上次带过去劳他—起请吃饭的那女孩子,说她也会来,如果—个人无聊,正好可以和她做个伴。
他过了半晌才回:“我去。”
章峥岚脱下外套走进大厅里,婚礼现场布置得很简单低调,没有过多的礼花和彩带,倒是提供了足够多的美酒。因为还没开席,所以宾客都在随意地走动,聊天。章峥岚走进去的时候一直在寻找,一圈下来却没有找到人。他就近选了—张圆桌坐下,临近坐着一位年轻女子,看到他坐旁边不由含蓄一笑,过了两秒主动跟他寒喧:“你好。”
章峥岚偏头,礼貌地颔首:“你好。”
“你是阿静的朋友,还是她家的亲戚?”
章峥岗心不在此,但还是跟对方聊了—会,直到有人在后面拍了下他肩膀.他转头,看到站跟前的两人,正是前年跟阮静一同去参加了婚礼的那对夫妻,他起身与他们打招呼,对面那高瘦的男人笑问他:“你什么时候来的?早知道你也来我们就搭你顺风车了。”
“我也是刚到。”
男人的太太好奇地问:“章总跟阮静也认识的?”
章峥岚说:“校友。”
人陆续多起来,已经有人开始入席就座,男人的太太大概是看到了朋友,跟他们说了声“过去下”就走开了,老婆一走男人就邀请章峥岚到窗边抽烟,没走出两步就低声暧昧问道:“刚坐你旁边的谁啊?女朋友?还不错啊挺漂亮的!”
“不是。”章峥岚淡淡道,他的视线又不经意地扫了—遍宴客厅,还是没有看到她,走到窗口就点了
烟吸了一口,这半年来他又重新染上了烟瘾,甚至抽的比以前更厉害。
先前水光刚到宴客厅就接到了阮静的电话,阮静一听她已到了就立马叫她上了楼来。酒店的豪华房间里,化妆师和服装师正在给新娘子上上下下周全精致地装扮,闺蜜们站在周围你一语我一语地点评,最后纷纷感慨国外请来的大师就是不一样。
有人听到敲门声,去开了门,带着人进来,嘴上喊过来:“阿静,还有伴娘啊你?”
阮静歪头看见来人,摆了摆手让两位大师先停停,她朝水光招手,满面笑容“学妹,来了啊?”
水光走进去时,有姑娘感叹了声:“阿静,你这学妹气质那么好跟白莲花似的,如果她做伴娘我可没脸上场了。”
阮静道:“别嫉妒人家白,嫌自己黑等会就让化妆师多给你扑两层粉。”
“哈哈,是啊,将黑珍珠生生扑成白珍珠。”
那姑娘捧住脸哇哇大叫:“不许叫我黑珍珠,谁叫我跟谁急,新娘子除外!”
水光也不在意别人的玩笑话,走到阮静踉前,由衷地说:“恭喜。”
阮静笑着欣然接受:“谢谢。”然后对她说,“水光,等一下可能要麻烦你跟着我喝酒,我记得你跟我喝过一次酒,酒量好得不得了。我姐喝酒也厉害。不过她……人呢?又出去了啊?她今天特殊情况,感冒发烧着喝不了太多,至于其他几位就更加不行了。”最后一句话引得房间里的众美女不服,说:“学妹莫非是千杯不倒?”
陆静招化妆师过来继续上妆,然后对那美女说“至少比你们强多了。”
水光确实是从未真正喝醉过……除了那次喝了掺有药物的酒。她坐在床沿看他们忙碌,新娘头上要不要再加朵花?玫瑰花苞?好俗的哪!那多弄几颗珍珠吧这这样太简单啦!我喜欢阿静的唇色!眼影带点金色会不会比较抢眼……
水光微微笑了一笑,有人见她从进来都不怎么说话,就过来坐她旁边陪她聊“学妹你是哪儿人啊?”
“西安。”
“哦,好地方,世界四大文明古都之一!”讲到这里一伙人又将话题扯到了什么城市有什么特色什么小吃……
婚礼在晚上六点准时开始,水光记得自己那天喝了很多酒,一桌桌过去,红的,白的,替新娘子挡去了几乎大半的酒,阮静早就有点醉了,但她不忘靠近水光说:“如果不行就别喝了,不勉强。”水光说没事,她是真的觉得喝洒不难,就是胃会有点难受,脸上会有些红。
到后半段新郎新娘都有点不胜酒力,宾客却还不肯善罢甘休,到阮静研究院同学那桌时,一群人更是起哄要新人连喝三杯交杯酒,还不得找人替,除非有姑娘愿意跟他们中的未婚男士喝交杯酒。
章峥岚和那对夫妻也在这一桌,水光也总算看到了坐在那里没有站起来的章峥岚。
她感觉有点头晕,不知道是因为酒精终于起作用了,还是因为面对他?
她隐约听到新郎说还请各位高抬贵手,我跟阿静真的喝不了了。又有声音说,那让那位美女跟我喝吧?水光听到阮静叫她,她转过头来,有男士正笑容璀璨地对着她:“美女,新郎新娘喝不来了,要不你陪我喝?”周围一圈人怪叫吹口哨。
水光接过后面的女孩子递上来的酒,一直沉静看着她的章峥岚这时站起了身,他手上拿着一酒杯,走到那男人旁边,淡淡开口:“让我跟她喝吧。”
章峥岚身材高大,之前坐那吃饭时几乎就是在沉默抽烟,给人的感觉是有点距离和派头的,那男人见是他,愣了下就说:“行啊,兄弟你来,多搞点,把他们喝趴下咯!”
水光看着面前的人,脸上的红晕已经褪下,在酒店的白灯下显得有些苍白。
阮静说:“章师兄,你怎么也学他们一样起哄了?你看我这学妹喝得也有点多了,看在我面子上就手下留情吧。”
章峥岚站得笔挺,身板甚至有些僵硬,他一字一句地说:“我为什么要手下留情?”
水光微微垂下了眼睑,周围嘈杂的声音好像渐渐淡了下去。
这种场景多熟悉又多陌生,他想对你好的时候他可以放低姿态到尘埃里,让你不由得去退让,去想是不是自己退得还不够。他想冷言冷语了,便又足那般咄咄逼人。可到如今,他还要她退到哪里?都说人在荆棘里,不动便不知。她现在是真的不敢动了,怕疼。
没有交杯,喝下了酒杯里的酒,水光转身对阮静说了声抱歉,阮静的眼里有着明显的关切,也隐约有点看明白:“没事的,水光。”她让拿着房卡的人带她去楼上休息,水光没有拒绝,走开的时候也没有去看他—眼。
出了大厅,水光对身边的人说:“你进去吧,我去外面走走。”对方不放心,水光说:“我没有喝醉,只是有些难受。”
“你其实喝得蛮多了,那好吧,去外面吹吹风应该会好受点。”对方还是递给了她—张房卡,“你先拿着,如果要休息就去上面。”
等到那人走开,水光去了洗手间,她忘了手上还捏着那只空了的酒杯,她把杯子放在大理石台上,洗了脸,不禁苦笑,她想起自己小时候练武术,脚磨得起了血泡,她一步一瘸地走,那时候觉得那种寸步难行的痛已是最无法忍受的,可后来才明白有些痛你没经历,就永远不会知道锥心刺骨究竟是什么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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