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放下手中针线,微笑道:“偏你半吊子爱掉文,平时却又不用功读书。”
风容与道:“妈,我那有不用功?我天天都在看书,做笔记哩。”
母亲叹了口气,道:“你爹在江湖上摸爬滚打多年,厌倦了刀尖上讨活的日子,所以希望你好好读书,走上仕途,不要像他般终日亡命天涯。可你偏偏看些没来路的书,复有何益?”
风容与黯然道:“妈,有些事的勉强不来的,所以并不作太多要求于我。”
饭毕,风容与到自己房中,点灯翻阅《山海经》。读不几句,意兴索然,遂灭灯睡觉。可是,母亲的话回响在耳边,一时间翻来覆去睡不着。
月光从窗缝里钻了进来,带来阵阵奇异的香味。
他微觉奇怪,没有理睬。过不多时,倦意来袭,昏然睡去。睡梦中,似乎有一股甘露般的液体流如口中,他不自觉地吞了下去,陡地觉得胸中腥烦异常,便即醒来。突地侧起身,张嘴便吐,腹胃翻腾,呕吐一空。
黑暗中,似有一声轻微的若有若无的“噫”声,仿佛是没想到风容与对酒味是如斯的敏感。
风容与点灯,处理掉呕吐物,漱了漱口,又复睡去。
翌日吃过早饭,禀明母亲,便即去找杨惜芳。两家相距半刻钟的路程。他过房前穿屋后,遇到熟人彼此打一声招呼,又或观荷塘薄雾,看竹林新笋,瞅鸡鸭追逐,瞧猫狗嬉戏,心情颇不坏。
炊烟新上,嫩蕊初吐,杨惜芳家瓦房在望。风容与却停住,寻思道:“惜芳可能还没起床呢,我呆会儿再去找她吧。”因此在路上徘徊。
一个女子担水走过,见是他,放下担,问话道:“容与,你在等惜芳吗?”
风容与一看,原来是寡妇王大妈家闺女曾缃,是儿时一起玩长大的伙伴。他还记得小时候,她长得乖巧可爱,小嘴能说会道,甜如调蜜,经常受到大人的表扬,是一众玩伴中公认的“公主”。
他随口答道:“是啊。”
曾缃道:“你还记得上月答应我们的事么?”
风容与细想,一时想不起答应过她什么事情,疑惑道:“我想不起来了。我真有个答应你什么事吗?”
曾缃理了理鬓边散乱的头发,叹道:“果然是这样。你和惜芳在一起就什么事都忘了。上个月初七,大伙儿去东山野炊,你曾说过要教我们一群女孩子做诗的,怎的忘了?”
风容与恍然道:“我果然说过这话。只是当时韩大哥说由他教你们,你们没反对,我也就没把此事放在心上了。难道韩大哥没有在教你们吗?”
曾缃嗔道:“韩习风哪里能够做什么诗,就会说大话,许空诺。他答应别人的事,十件有九件是不会实现的,而他愿意去做的那一件是对他有莫大好处的。要是别人对他许什么诺言,他会像逼债似的催你去办。那家伙不是好人,品德太差,从小我就看他不顺眼。”
风容与素知她的性格,看了一眼她巧兮倩兮的面庞,微笑道:“其实,真正不会作诗的是我。韩大哥的文采好得很,他不时拿给惜芳看的诗赋,我就做不出来。”
曾缃笑道:“我就看不出惜芳有那点好。记得小时候,她长的又矮又胖,走到哪里都受人欺负奚落,就只有你向着她,帮她出气,替她分辨,害得自己也没少受白眼。现下长大了,她虽出落得苗条了,人也好看了些,可是头发稀黄,病恹恹的,脾气又执拗得要命,偏你们男孩子多讨好她。有时候我真羡慕她,不管变成什么样,总有人爱她,呵护她。”
风容与道:“每个人都其好的地方。你自己也很好的,你又何必羡慕别人。”
曾缃咭咭咯咯娇笑一阵,问道:“你倒说说,我有那点好了。”
风容与不善夸奖一个女孩子,只是觉得她们都是很好的,却从不具体地分辨到底谁好在什么地方,谁又什么地方不好了。他有心说些恭维的话,却不大愿意敷衍她,是以沉默半晌,只道:“每个人都有其好的地方。”
曾缃见他受窘的样子,取笑道:“你又有哪点好了?从小到大,除了因为你总向着惜芳,惜芳对你特别一点外,我就没见哪个女孩子对你有意思。”
风容与微叹道:“是啊,我有什么好?我就没什么好。杨大伯常常说我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终究成不了大器的吧。”
曾缃见勾起他的心事,有些没意思,还想说点什么,一个小男孩在不远处催促道:“姐姐,妈妈叫你快点把水挑回去,妈正等着洗菜呢。”
二人道别,曾缃担水离去。风容与对小男孩招招手,道:“曾俊,来我们说说话吧。”小男孩却摇摇头道:“妈妈不许我靠近你呢,说你将来肯定是个败家子,怕你把我带坏了。”风容与强笑一下,目送小男孩戒备地离去,心中惆怅,叹了口气,自忖:“想不到我在村人眼中如此不堪。”叹声方歇,不意身后也有人发了声叹息。他回头一看,原来是范老头。范老头向他诡异地一笑,离去了,弄得他一头雾水的呆在当地。
“容与,你在想什么?”
不知何时,穿一身天蓝色衣裙的杨惜芳来到了他身边,温柔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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