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把名字和身体让于他?
世人本不知道他的存在,只要她不去管他,那么她尽可以舒舒服服地当自己的白云城主。
叶娘子笑得苍凉,道:“是,我又何必?——但是你知不知道我讨厌你什么?”
叶孤城道:“你讨厌我什么?”
叶娘子道:“你从另一个世界来,只是来到我的身体里,没有人注意到你的存在,你的手没有办法再拿起你心爱的剑,你的对手是西门吹雪,可是这个西门吹雪却全然不知道你的存在。没有剑,没有对手,你活着,却像没有活着一样。这样的生活,你觉得你不如在紫禁之巅全然死去,不必忍受这一切荒唐的事情,是不是?!”
叶孤城没有否认,他道:“是。”
叶娘子道:“你很痛苦,是不是?”
叶孤城道:“……是。”
叶娘子凄凉一笑,道:“你却从来没有想过我。”
她自顾自道:“你来的时候,我才六岁,我没有办法战胜你,所以我把名字让给你。因为你才是叶孤城。因为你的剑术,父亲才开始对我刮目相看。我从此努力练剑,却不是为了得到父亲的欢心,而是为了打败你。你知不知道我练得很苦?十二岁时,我自认剑术已已臻化境,便私自离开白云城,只为找一个叫西门吹雪的人决战。我不想死,也不想他死,所以并未用剑。我只想战胜他,只因在你的故事里,他战胜了你,如果我战胜了他,就可以堂堂正正地做我的白云城主叶孤城。
叶娘子咬着唇,道:“……但是最后,战胜他的人却是你。”
叶孤城自然还记得那次决战。他并不知道叶娘子原是为了打败他才去找西门吹雪。他以为她只是孩子心性。她当时还是个孩子,而且很任性。
也许他一直都把她当做了孩子。
叶孤城道:“如果那时我不出手,你就要死。”
高手之间的对决,即便不用剑,剑气也能够伤人命。
叶娘子道:“是。所以我的命是你救的。”
她看了他一眼,道:“从那天开始,我的命是你施舍的。而且我还发现,你的剑术已在西门吹雪之上。”
叶孤城道:“他那时学剑未成。”
叶娘子冷笑道:“学剑未成又如何?他在进步,你又何尝不是?饶是现在的西门吹雪学剑已成,但是现在的他其实也打不过你了,是不是?你已了解西门吹雪,了解他的剑,而他对你却一无所知。——即使我现在能够击败西门吹雪,我也战胜不了你。”
她叹一声,道:“你觉得你活着全无意义,那我活着又是为了什么?为父亲所期待的白云城主,是你,为世人所知的‘天外飞仙’的孤寒剑客叶孤城,是你,为西门吹雪所铭记的那最后的一剑,是你;叶孤城,你告诉我,那我呢,我又是谁?!我这半生都替你而活,你却这样苛求于我,叶孤城,你不觉得你是个混蛋吗?你现在才来跟我说,我不必这样做不必那样做,为什么你自己一开始就不肯安安分分地待在我身体里别出来?……你已经是个彻底的胜利者了,为什么现在又跑来跟我伤春悲秋,自怨自艾?”
叶孤城怔在那里,只是看着她,半晌没有说话。
他们相识已近二十年,他却从来不知道她是如此看他的。
他不常常和她说话,每次都是她一个人自言自语,而他习惯于倾听。她是个特立独行的人,做白云歌,做叶咕咕,做叶娘子,一直是快快乐乐,似逍遥于形骸之外。这种生活,连他都忍不住要羡慕。他却不知道她原也有强颜欢笑的时候。
这时他才突然觉得,他了解她太少,欠她又太多。
叶孤城只是看着她,叶娘子也微笑着看他,那笑里带着一丝疲倦与无奈。
良久,叶孤城道:“抱歉。”
他不是一个善于道歉的人,也从来不道歉。上一辈子,他唯一愧对的,是西门吹雪,却也没有对他说出这两个字。而现在,他唯一能说的,也只有这两个字!
这两个字已包含太多!
听到这两个字,叶娘子的脸色却突然恢复了轻松,她的眼光突然变得很亮,道:“少爷我一向宽宏大量,自然会原谅你。其实,我都已经帮你照过原因了,我知道你以前当城主,总是一意孤行,不会去在意别人的感受,因为我也是这样。所以,我其实也没有那么讨厌你的。别太被本少爷的理解和慷慨感动了。”
叶孤城道:“我不想出来,只是因为不想多占用你的身体。能够借用你的身体与当世的绝代剑客对决,于我已足够。而西门吹雪,诚如你所说,我现在还并未想与他对决。”
叶娘子猜道:“月圆之夜,紫禁之巅?”
叶孤城觉得自己似乎还在期待。
那月圆之夜,紫禁之巅,不知道在这一世还会不会出现?!
叶娘子道:“我知道你这样想,可是我也希望你能够多出来走走,你知不知道……”叶娘子扑哧笑出声,“你老是不出来,我都怀疑你在我脑袋里发展蘑菇种植业了。”
叶孤城疑惑地看着她。
叶娘子着急道:“我真的很担心的。万一有一天我头上真的长出蘑菇来,那就没有漂亮女孩子喜欢我了!”
叶孤城:“……”
但他转而露出一丝笑颜来。他觉得他们两个或许以后应该多说说话的。
这样似乎也不错的,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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