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书包网

收藏备用网址www.dier22.com不迷路
繁体版 简体版
第二书包网 > 随意春芳歇 > 楔子

楔子

“林子,你有没有觉得今晚的月亮特别地美好?”大卫握着林子的手,用一口生硬的中文问道。

“是吗?”穿着一身范思哲礼服的林子心不在焉地回道。在北京忙了一周,她总算搞定了新店的开张筹备工作,正打算回南京好好歇上一天,结果今天中午一下飞机,对面这个生­性­浪漫的法国男人就拽着她上了车,神秘兮兮地说要给她个惊喜。

所谓的惊喜就是她被带到了城郊,上了这么一艘贼船,大夏天的在这条鲜有人至的河上泛舟夜游。

当然,她也承认,这个洋大卫还是花了点心思的,至少,现在的她正坐在这么一艘古意盎然的画舫之上,听着船尾隐隐传来的琴音,品着美酒佳肴,看一轮明月清朗地照在周围的湖水之中,泛出粼粼的波光。其实若不是周围太过荒凉,蚊子太过嚣张的话,此情此景倒也称得上是浪漫。

“是啊是啊,你看这附近有树林,有石头,这不就是你们中国人说的‘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吗?”大卫的语气里透着按捺不住的兴奋。

“呵,真是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啊,就这周围的环境,你也能看出这意境,了不起!”林子看了看船周围乌漆抹黑的一片,忍不住调侃了一句。

“其实,这没什么,我是打听到你很喜欢这首诗,特地花了半天时间背下来的。”大卫当林子是真的在夸他,反倒不好意思起来,大概是为了证明自己的确是临时抱佛脚,他甚至打算将整首《山居秋暝》背出来“以表清白”了,“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好了好了。”林子听不下去,忙打断他道,“我知道你厉害,别拽文了。来,试试这三文鱼,我还没想到在这荒郊野外的还能吃到这么好味的鱼生。”

“那是自然。”大卫的得意之情溢于言表,“这位料理师傅是我特地从日本请来的,手艺一级­棒­!”

“哦?”林子的目光越过大卫,盯住了竹帘后面忙碌着的那个身影,心里暗自琢磨:要不回头和他谈谈,看能不能把这师傅挖到随意坊去。

大卫没有注意到她的走神,握住林子的胳膊,挤眉弄眼地说:

“但林子你有没有发现,湖里的月亮比天上的那个更好看……”

林子看了一眼湖面,正打算应付着说点什么,就看到大卫就递过来一根红绳子,故作神秘地说:“你想不想把湖里的月亮捞起来?”

“捞月亮?”林子啼笑皆非,这个法国佬也浪漫过头了吧,镜花水月,哪里是能捞得出来的?

“我又不是猴子,捞什么月亮啊。”话虽这么说,林子还是不忍扫了大卫的兴,随意地牵起了那根绳子。

红绳的那端沉在水下,林子没费什么力气就捞起了一个月亮造型的水晶盒子,满腹疑窦地抹去盒盖上的水渍,透过晶莹的水晶盖子,林子清晰地看见盒子里面静静地竖立着一枚耀眼的钻石戒指,粗粗估来,钻石应该不小于三克拉。

“怎么样,我说能捞到月亮吧。”大卫的眼中闪烁着光芒,趁着林子发愣的当儿,他已经从她手中接过戒指,单膝跪地,仰头对着林子深情地说:

“嫁给我吧,林子。”

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林子呆呆地望着眼前那枚纯净无暇的Tiffany钻戒,顿了半晌才吐出一句:

“我不喜欢。”

这回换大卫愣住了,他­精­心计划了这么久,怎么也没想到林子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不免有些急了:“戒指不喜欢可以换的,Catier,Bvlgari,Van Cleef&Apriels ,我们换到满意为止。”

“我们……”林子在­唇­间玩味着这个有点暧昧的词,一抬头,正对上大卫期盼地眼神。她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方才坚定地站起身,抱歉地撂下一句,“到此为止吧。”

面对大卫愕然的眼神中,林子最后看了一眼那枚纯粹闪耀的六爪钻戒,颇为不舍地补了一句:“我不是不喜欢这枚戒指,只是,我不喜欢结婚,仅此而已。”

说完,林子快步走到船前吩咐人靠岸。

抓壮丁

第二天上午,林子刚走到随意坊门口,就被一个猛然窜出来的身影吓了一大跳,待看清楚眼前这个手捧玫瑰,胡子拉碴的人是大卫后,林子方才舒了一口气,有些不快地说:“你还来找我作什么?昨天我不是已经和你说清楚了,我不是你想要的人。”

“林子!”大卫抓住林子的胳膊,情绪有些激动,“不要和我分手,我喜欢你,不管结不结婚,我都不想和你分手。”

看到大卫孩子般近乎恳求的眼神,林子微微地叹了口气,坦白说,这个法国人温柔体贴,识请知趣,也算是个不错的男朋友,可惜,为什么他偏偏要向自己求婚呢?

“大卫,你明不明白,从你拿出那个戒指的时候,我们就已经不可能继续下去了。我要的爱情,是及时行乐,不是天长地久,你明白吗?”

林子摆起冷面,大卫却丝毫不为所动,依然固执地抓着她不肯松手。

“我不懂,你们中国女孩子不都认为婚姻是对爱情的最大尊重吗?我爱你,所以我向你求婚,为什么你却要因为这个原因离开我,不管怎样,我不接受你提出来的分手。”

眼见俩人之间没办法沟通下去了,可这么站在大街上拉拉扯扯也不是个事,无奈之下,林子只好四处张望,试图寻求帮助。

郁闷的是,这个时间随意坊的工作人员都在里面忙着为午餐时段的忙碌做着最后的准备工作,根本没人留意到他们的老板娘此刻的困境。

就在林子悄悄地拿出手机准备找她的秘书明月来救急的时候,一个让她眼前一亮的男人出现了……

这个男人穿了一身白­色­Armani西装,妥帖的裁剪显得身材益发挺拔,至于相貌,单看侧脸已经让人心动不已。

好了,就是他了,但愿这男人的另外半边脸不是惨不忍睹……

深吸了一口气,林子故作惊喜地冲着那男人的方向喊了一声:

“亲爱的,你来啦!”

趁着大卫愣神的当儿,林子甩开他的手,像只小鸟似的往那白衣男子的方向奔了去。

猛然被这么一个陌生的美丽女子冲过来抱住,白衣男子显然有些错愕,许是被吓住了,他并没有作出任何的举动,只是乖乖地站在那任由林子附在他耳边说了这么一句话:

“亲爱的,如果你肯陪我做场戏的话,你在随意坊一切的消费,全部五折。”

“听上去似乎挺有诱惑力,但……”回过神来的男子扬了扬眉,嘴角扯出一抹笑容,“为什么不是免费呢?”

看着已经走到面前的大卫,打定主意要尽快解决此事的林子咬了咬牙,压低声音吐出两个字:

“成交!”

男子满意地揽住林子的纤腰,走到大卫面前,礼貌地伸出了右手。

“你好,我是韩惟墨,林子的男朋友,哦不,我想应该叫未婚夫更为合适……”

该死,有人叫他自由发挥了吗?林子恨得直想跺脚。

果然,大卫不信:“未婚夫,怎么可能,林子说她不会结婚的。”

“我想,她大概只是不想和你结婚罢了。”韩惟墨玩味的眼神掠过大卫先是吃惊的面庞,看样子,这句话给了这个浪漫的法国男人一个不小的打击。

“是这样吗?林……”抱着最后一点的希望,大卫把目光转向了林子。事到如今,林子也只能压下心中的愧疚不忍,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为什么是他?”大卫指着韩惟墨,脸上写满了不平。谈了一年的女朋友先是拒绝了自己的求婚,第二天又挽着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未婚夫站在自己面前,这种事换了是谁估计都不能接受。

不等林子回答,过分投入的“临时演员”再度玩起了即兴发挥。

“因为,我喜欢她,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

仿佛狗血的肥皂剧一般,白马王子牵起林子的手,放在­唇­下亲吻,目光深情而专注,如此场景,真是叫人感动。

可惜林子早已过了少女怀春的年代,所以彼时的她正在思考着一个很煞风景的问题——这个看上去高瘦的男子,这么卖力地表演完后,一顿究竟会吃掉她多少钱?

他不会呼朋唤友,­干­脆在里面开party吧……

见林子毫无反应,韩惟墨似乎有点失望,他收起先前流露出的款款深情,从名片夹里取了张素净的名片递给大卫:“总之,很高兴见到你,这是我的名片。”

之所以说这张名片素净,那是因为名片上除了“韩惟墨”这三个行云流水的大字外,就只有一行浅­色­略小的公司职位——“香港荣祥集团副总裁兼执行董事”,而那些寻常名片上可以见到的电话、手机、Email等信息则统统没有。

废话,谁会把自己的详细资料留给看上去随时要暴走的“情敌”碍……

但这也算不上什么正式的见面,一个混饭的临时演员,用得着交换名片这么认真吗?林子不由地怀疑起来。

慢着……刚刚名片上那个公司,是荣祥?香港荣祥集团?

那一刻,林子咬紧了嘴­唇­,恨不得找块豆腐直接把自己砸昏过去过去算了。她怎么会这么有眼光,随便在自家铺子门口捞个帅哥也能撞上荣祥的副总!

香港荣祥集团,这个公司别人或许不大了解,林子却是再熟悉不过了。这一年来,荣祥的人不知道上来找了她多少趟,目的无非只有一个——跟林子合作,将随意坊开到香港和东南亚。

这点不难理解,自从荷兰女王访问中国时指定要到随意坊用餐的消息传出后,这家原本只有少数饕餮知道的小馆子一下子成了富豪名流争相光顾的热门餐厅,分店从南京开到上海再到北京,难得的是各地的菜­色­均有不同,美味却始终如一。故而不过四五年的光景,随意坊已经俨然成了内地顶级餐厅的代名词。

而荣祥虽然是香港最具规模的饮食集团之一,但这么多年下来,他们主营的中式糕点这块市场已经逐渐萎缩,要想谋求长远的发展,摆在眼前的路无非就是两条——要么开拓大陆市场,要么就是拓宽经营的项目,比如开酒楼……选择随意坊的话,荣祥集团不仅能够以高姿态进入餐饮业,更能靠着随意坊的名头扩大荣祥在内地的知名度。

所以,与随意坊合作,对于此时的荣祥来说,绝对是一个正确的选择,但荣祥的决策人却怎么也没想到,无论他们开出怎样优厚的条件,林子都坚决不肯跟他们合作的。

对于林子来说,随意坊现在的规模和盈利状态已经让她满意,没必要和别人合作来牵制自己,更不要说,单就香港这两个字,已经让她心惊,事实上,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有生之年都不要再踏上这快土地。

但荣祥的人并不像她想象中那么好打发,相反,他们派了一拨又一拨的说客上门,等级从最初的发展部主任到现在的行政副总裁,条件也是越来越好商量。心意已决的林子不胜其烦,一早就跟明月说了,荣祥的人来,一概说她不在。

不过,林子现在可是肠子都悔青了,若是她能够早一点会会这个韩惟墨的话,今天这个乌龙事件也许就不会发生了。

重现

韩惟墨将林子的反应收在眼底,他满意地一笑,很自然地牵起林子的手,拍了拍大卫的肩膀说:“我是来找林子吃午饭的,不介意的话,一起吧!”

可怜的大卫还沉浸在连番的打击中没能回复过来,林子因为他的求婚而提出分手,转眼间却又说要嫁给眼前这个年轻男人,偏偏这个男人无论相貌还是能力,还都丝毫不逊于他,你叫他怎能不沮丧呢?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他当然不可能有心情跟他们一起吃饭看林子和韩惟墨继续表演。

“我想不必了,林子,韩先生,祝你们幸福。”大卫抬起头,语气诚挚,却依然掩不住眼中的黯然。

看着大卫落寞的背影消失在街口的转角处,韩惟墨淡淡地说了一句:“其实他是个不错的男人,你不该这么对他的。”

猫哭耗子假慈悲,林子在心里默想,刚刚不知道是谁变着法子的刺激他的。

“韩先生,”林子甩开他的手,转过脸去,表情冷淡地说,“很感谢您刚刚陪我演了这出戏,我会遵守我的诺言,今天您在随意坊的一切消费,全部免费。”

说这话的时候,林子分明感觉到了自己的心在滴血……

然而,对面这个嘴角凝着一抹浅笑的男人根本不为所动,相反,他把玩着手中那个银制的名片夹,过了好半晌才清晰地回了一句:

“林小姐,你对别人承诺免费的时候,都不问清楚别人想要什么吗?”

林子扬起头,目光冷冽地盯着韩惟墨看了足有半分钟,直到对方的眉头微微皱起,她才收回这肆无忌惮的眼神,展颜一笑,道:“如果你想要我签那一纸合作合同的话,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No way!”

听到她这坚决的话语,那男人居然笑了,笑得好像林子在说的话题和他完全无关一样。

“太阳这么大,我们一定要站在这里说话吗?其实,我只是想林小姐请我喝一杯你办公室的蓝山罢了。”他的声音温柔而诚恳,要不是林子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定要为他这副彬彬有礼的样子所蒙蔽了。

他居然连她喜欢喝什么咖啡都知道!难怪他之前表现的那么配合,这个韩惟墨,他分明从一开始就认出了自己,所以才会那么有闲情地陪自己玩这种他根本不屑一顾的把戏!林子恨得牙痒痒,偏偏自己有言在先,此刻也只好寄希望于这家伙喝完咖啡赶快走人。

只是可惜了她那些从费了好大劲才从日本定来的牙买加蓝山。

叹了口气,林子径自向前走进了随意坊。

“林子姐,你终于来了!”林子一回到随意坊,秘书明月就急忙地捧了一大叠的文件进来。

“这边是上个月的财务报表,你先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下面是预拟的九月菜单,里面的菜式已经根据时令做出了相应的调整。中午大厨会把新创的几道菜做给你试下……”明月一份份地解说道。

“不用等中午了,叫他们现在去做吧。”说着林子环顾了一周店堂的布置,吩咐道,“下个月的话,换上新定的兰瓷的餐具吧,记得要根据不同的菜­色­配上不同系列的餐具,当然了,这些个百合睡莲也要换掉,嗯,就用香槟玫瑰和白­色­马蹄莲好了,你记得叫人去联系花店让他们每天送新鲜的过来……”

明月飞快地记下她话中的要点,抬起头继续说道:“香港最出名的那家美食杂志主编亲自打了几次电话来,说已经预留了版面想给你做个专访……”

她话还没说完,就看见林子冷冷地扫过来一眼,明月连忙补充道,“不过我已经按照你一贯的吩咐拒绝他们了。”

“还有……”明月似乎还想说什么,却只因不小心瞥了一眼林子身后,就生生地止住了话头。

林子正在翻看手中的报表,并没有留意到她表情的变化,故而她有些不耐地问了一句:“还有什么?”

“还有你后面那位穿白西装的先生,他来找了你好几次了,他是荣祥的……”明月压低声音

“我知道了。”林子抬头打断了他,表情颇为无奈,“没什么事的话,泡两杯蓝山送到我办公室。”

“你的意思是……”明月迟疑了一下,给出一个暧昧的笑容,“你打算亲自出马,拒绝这个帅哥?哎~真是残忍碍……”

林子还没来得及给她一个白眼,明月就已经一路小跑地溜去厨房了。

把自己陷在办公室柔软的沙发里,林子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放松一点,从北京到南京,事情一件一件地来,每一样都要她去做决定,再加上大卫和韩惟墨的轮番上阵,她又不是超人,自然也是会累的,

当然,她只允许自己休息一分钟,之后,抬起头,睁开眼,她依然是那个打不倒,击不败的女强人。

所以,当下一秒韩惟墨推门进去的时候,等待他的,已经是一个神采奕奕的林子了。

“韩总是吧,请自便,咖啡很快送来。”林子故意不去看韩惟墨,只是低头翻看着桌上的文件。

“没关系,你忙。”韩惟墨不以为意地打量着这间不算很大的办公室,“办公室不错啊,看上去很舒服,只是……这似乎和坊间的传言有点差别。”

坊间传言这种事,人皆有好奇,林子也不例外,所以她放下了手中的笔,等着韩惟墨给出一个解释。

“大家都说——”韩惟墨故意顿了顿,继而笑道,“随意坊的主人是个穷奢极欲的主儿。”

林子并不意外,当初她将随意坊定位为“奢侈的随意”时,就已经预想到了大家会这么看待她。对此,林子并不在乎,穷奢极欲也是需要资本的,值得庆幸的是,在今日大众的眼中,她尚且算得上有这个资格。

“你为什么那么讨厌香港?”坐在林子对面默默饮着咖啡的韩惟墨冷不丁的发问。

“我没有。”几乎是下意识的,林子否认道,“只是,暂时没有打算去那里发展。”

“哦?是吗?”韩惟墨轻轻地放下象牙瓷的咖啡杯,用玩味的眼神打量着林子,不肯放过她脸上每一丝的表情变化,“那为什么,刚刚你的秘书提到香港的时候,你的身体明显地僵了一下?”

林子闻言抬起头,满面不悦地瞪了韩惟墨一眼:“如果所有的香港人都像你这么自以为是的话,我想,我真的有了讨厌香港的理由。”

韩惟墨不怒反笑,仿佛洞悉一切:“无论香港这个城市给你留下了怎么样不美好的回忆,逃避都不是最好的办法,更没有必要因此和钱作对,你说是不是,林小姐?”

真是可笑,不过是初初见面的陌生人,他凭什么对她的过去进行臆断,还作出一副心理医生的模样试图来拯救她?

林子的右手重重地叩在桌面上,左手指向门口,说:

“咖啡你已经喝完了吧,韩先生,恕不远送!”

对于她这种极不礼貌的送客方式,韩惟墨并没有表现出异议,他在桌上留下一张名片,轻道:

“如果你改变主意的话,记得联系我。”

林子突然笑了下,然后毫不犹豫地将这张制作­精­良的名片揉成一团,抛进了不远处的垃圾桶。

韩惟墨看在眼里,没再说话,转身往门口走去。

林子对着他的背影,刚松了口气,却没想下一秒他就停住了脚步,回过头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对林子说道:“你的裙子,沾上了墨水,最好尽快处理下。”

林子低头一看,果然,白­色­丝质的连衣裙上,一团黑­色­的墨水分外明显,应该是她刚刚握着钢笔用力叩击桌子的时候不小心甩上去的。

Oh,my god!这是她新买的香奈儿啊!

这么一搞,林子也没了试菜的心情,只得随便找了条丝巾系在腰间挡住那块难看的墨渍,开车回家换衣服。

令人意外的是,上班时间,晓冉居然在家。

“怎么?你们那个正处于更年期的主任大发慈悲,让你休假了?”难为林子在这么郁闷的情况下还有兴致开玩笑。

“林子,你还好意思说!你手机一直关机,打电话去随意坊明月又说你刚回来了,我这才请了假回来找你的。”晓冉愤愤不平。

“哦,大卫给我打了一早上电话,我一生气,就把手机关了。”林子一边从衣柜里挑衣服出来换,一边还没忘了调侃冯晓冉,“这么急着找我做啥,想我了?”

“去你的!”晓冉睨了她一眼,“跟你说正经的,我见到那幅《随意春芳歇》了。”

只听“啪”的一声,林子手中的衣服连着衣架一起掉到了地板上。

“你……确定?”林子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声音是颤抖的。

“你过来自己看。”说话间,冯晓冉已经打开了电脑,并将屏幕移到林子眼前。

那是一张乍看没什么特别的人物照,但不等晓冉将照片放大,林子就已经认出了照片后面作为背景的那幅画,正是七年前被她弄丢的——《随意春芳歇》!

“是这幅吧?”晓冉凑上前确认道。

“是……”林子不自觉地伸出手轻轻抚过电脑显示屏,她亲眼见证了这幅画从无到有的每个过程:绘制、题词、装裱,就连上面的画轴都是她亲自选的,她怎么会不熟悉,怎么会不确定!

只是,画前站着的这个俊朗男子,为什么偏偏是她此刻最不想见到的人——韩惟墨!

名片

“韩惟墨是我们杂志这期的“朗逸人物”,这些照片是同事前几天去香港给他做专访时,在他家拍下的。”晓冉在一旁解释道。

冯晓冉所在的《朗逸》杂志因为总是选择帅气多金的优质未婚男子作为每期的“朗逸人物”而倍受城中女子的推崇,所以林子常常戏称他们那是“钓金龟杂志”。

难道这个韩惟墨,也算得上是金龟婿?

窝在沙发里,林子捧着笔记本电脑仔细地看着这篇还未刊出的报道。

韩惟墨,26岁,香港荣祥集团前任董事长韩振盛的独子。六年前,韩振盛因为身体的原因而从公司淡出,将董事长的位子交到了妻子许之染的手上,彼时刚从宾夕法尼亚大学商学院毕业的韩惟墨临危受命,进入荣祥出任集团董事,成为全港最年轻的上市公司董事。

他14岁初入股坛,半年便赚了40万,至今未曾失手,进入荣祥以来亦将公司的业务打理得有声有­色­。在事业上他充满自信,主动出击,但在爱情上相当被动,仍未有女朋友……

“怎么样?”冯晓冉见她看得入神,一脸期盼地问道,“看出点什么来了?”

面无表情地看完整篇报道,林子合上电脑,起身的同时吐出了一句:

“|­乳­臭未­干­的二世祖。”

“你不是吧——”晓冉嚷道,“人家都说随意坊的老板娘挑厨师的眼光高,我看你挑男人的眼光更高!可怜的韩少啊,端着钻石王老五的名号,居然也能成炮灰……”

林子根本没空理晓冉,转眼间,她已经拿起了计算器,皱着眉头计算起什么来。

“你在做什么?”闲着无事的晓冉凑上来问道。

“我在算随意坊现在有多少的流动资金。”林子头也不抬地回道。

冯晓冉愣了下,片刻后才明白她想做什么,脱口问道:“你想买回那幅画?”

“当然。”林子的声音里透着的不容怀疑的坚决,七年了,她为了找回这幅画,已经花了整整七年的时候,现在,它终于重现人间,不管这幅《随意春芳歇》现在在什么人手上,她都会用尽一切办法把它弄回来,一定。

“那,这幅画很值钱吗?需要动用随意坊的流动资金?”这幅画对于林子的意义,冯晓冉隐约知道一点。现在看韩惟墨把它挂在家中书房最显眼的位置,晓冉已经猜到它的价值不会低,但她还是没想到林子居然要动用随意坊的流动资金来买下它……

“这幅画……是顾惜尘的作品。”林子顿了下,抬头说。

“顾惜尘?你是说那个作品极少,从来都是有价无市的才女顾惜尘?”晓冉惊愕。

“是,顾惜尘一生只有八幅作品,分别以王维那首《山居秋暝》里的八句诗为名,其中《空山新雨后》和《莲动下渔舟》两幅被国家美术馆收藏,而《明月松间照》,去年在香港的嘉德拍卖会上拍出了近千万港币的天价……”

“天哪,你一时半会怎么拿得出这么多钱?”贺晓冉失声尖叫。

“所以我在算啊。”林子揉了揉太阳|­茓­,表情有些苦恼,“现在的情况不是不够,是很不够,北京那边分店刚开,银行那还欠着不少贷款,要我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只怕随意坊目前的经营都会受到很大影响。”

“那怎么办?”晓冉担心地问道。

“四个字。”林子吸了口气,眼神坚决地说,“坑蒙拐骗!”

她唯一可以赌的,就是这幅《随意春芳歇》从来没有在市面上交易过,再加上画上的题字又不是顾惜尘所题,除了林子自己,大概没有几个人能肯定这幅画的真假……

晓冉无奈,起身拿了手机准备打电话:“我帮你问问同事,看他有没有韩惟墨的联系方式。不过估计不大好找,我们去采访一般都是和他们秘书联系安排的。”

“不用,”林子伸手拦住她,说“我有他的名片。”

“蔼—名片!”林子突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拿了包就往外跑,只留下贺晓冉一头雾水地站在原地。

飞车赶到随意坊,林子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冲进自己的办公室察看垃圾桶。

该死,不知道哪个勤快的家伙已经把垃圾给倒了……

林子一急,想也没想就踩着高跟鞋跑到了门后的垃圾车那,还好,垃圾车还在,只是在太阳的暴晒下,整个垃圾车都散发着一股子恶臭。

林子素来爱­干­净,但相对于她目前要做的事情来说,这点原则也算不上什么了。所以她毅然进屋换了件灰旧的外套(每次有记者在外面堵她想要采访她的时候,林子就会披上这件“战衣”悄悄从后门溜掉),到垃圾车旁捏着鼻子,用小棍子拨弄着寻找那张被自己丢弃的名片。

巷子里不时有人路过,林子感觉他们看自己的眼神似乎都有些异样,只得把头埋得低低的,只盼着早点找到。

“你看啊,你现在不好好学习,长大了就得去捡垃圾,知道不?”经过林子身边的时候,一个阿姨指着她对身边的小女孩教育道。

林子气坏了,虽说她身上这件衣服破了点,但无论是看袖口隐隐露出的手表、还是被垃圾车挡住的鞋子,抑或者是她这么高贵的气质,哪里像是捡垃圾的了!

“好好学习人生就能一帆风顺了吗?小姑娘,人生不是那么简单的。”看着那对母女的背影,林子冷笑了一声,嘀咕道,“就算你拿了学士、硕士甚至博士学位,你一样会被人甩,一样会发现自己其实一无是处……”

“你乱说什么!”那母亲耳朵倒是尖得很,回过头狠狠地瞪了林子一眼,继而拐过女儿的胳膊,“走,我们不要理这个神经病。”

神经箔……

林子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灰­色­长袖由于靠近垃圾车的关系,已经沾了不少的污渍,隐隐散发着跟垃圾车一样的酸臭。

一阵恶心从心底涌起,林子嫌恶地扔掉小棍,回去换掉衣服,把两个胳膊放在水龙头下狠狠的冲洗,是的,她大概真的有病,居然会为了一个电话号码去翻垃圾车……

原来,当事情牵扯到过去的时候,她还是无法泰然。只是,这般的失态,是因为一直无法弥补的遗憾,还是因为七年前的那段不堪回首的日子?

靠在椅背上,抿了一口温热的碧螺春,林子得出了答案——她今天之所以这么失态,都是因为那个该死的韩惟墨,自打他出现,就没发生过好事。

不对,也还是有的,至少,她终于知道了那幅画的下落……

但功不敌过,韩惟墨还是个扫帚星!

这边林子正暗暗诅咒着韩惟墨,那边明月过来敲门。

“林子姐,有你的包裹。”

林子接过扫了一眼,寄件人那栏是空白,她皱了皱眉头,心里暗暗思忖:不会是炸弹吧……嗯,应该不会有这么小的炸弹。

拆开纸盒,层层的报纸里面裹了个红­色­的丝绒盒子。

林子心下一个咯噔,难道说大卫还没死心,还要继续跟她求婚送礼物啥的吧。

不至于啊,看今天早上大卫那副样子,他应该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林子才对……

怀着满腹的疑窦,林子掰开盒子,令她想不到的是,盒子里面塞着的——是一个纯银的名片夹,乍看上去,上面细细地刻着菱格花纹倒是挺­精­致的。

林子有些茫然地拿起名片夹,想不通是什么人心血来潮送她这么个玩意。翻过来的时候,她才发现这名片夹的背面,用激光镭­射­的方式刻上了韩惟墨的大名,联系方式,旁边还配了个人头像……

敢情这是一张奢华版的名片啊,浪费,真是浪费!好好一个东西,愣是被某人用自己的名字和头像把它给毁了……要没这些,林子还想拿来自己用的。

再一看,盒子底部还有张字条,上面赫然写着:这是Dunhill定制的名片夹,你应该不舍得再扔了吧。

林子抄起盒子本能地就想往垃圾桶扔,幸而手举到半空的时候,理智硬生生将她憋了回来,是啊,她刚刚翻了半天的垃圾车为的什么,你就是为了一张韩惟墨的名片嘛,怎么她一见着这家伙欠扁的样子,就又有想把名片扔掉的冲动呢!

林子一边等着电话接通一边后悔,早知道韩惟墨会再送一张名片来的话,她刚刚就犯不着去捡垃圾了嘛,还丢了老大一通人……

包子

“您好,我是韩惟墨。”过了好半晌,电话那头才响起某人清冽的声音。

“我是随意坊的林子。”

“哦?”电话那头的韩惟墨似乎有点惊讶,“怎么,林小姐想通了?有意和我们合作?”

“这个……”林子迟疑了下,避开这个话题不谈,“见面再说吧,今晚七点,我在随意坊恭候大驾。”

“好。”韩惟墨没再问什么,很配合地应了下来。

挂掉电话,林子吩咐厨房,将试新菜的时间改到晚上,对这种人,犯不着花心思费金钱地安排菜肴,原则上是能省则省。

晚上,在随意坊二楼的包间里。

韩惟墨到的时候,林子已经在里面等他了。今晚的她穿了一身湖水蓝的Valentino长裙,长发松松挽起,雪白的颈脖上配了一条大溪地的黑珍珠项链,衬得她益发光彩照人。

见到韩惟墨进来,林子笑盈盈地走上前来,迎他坐下。

“我今天看了《朗逸》给你做的专访。”林子开门见山道。

“哦?”韩惟墨眉毛轻扬,显是有些意外,“你也会看这种男­性­杂志?”

“呃……”林子讪讪地回了句,“随便翻翻,随便翻翻。”

低头掩过尴尬,林子端起面前的红酒杯,笑靥如花地说道:

“不过,话说回来,也正是通过这篇杂志的报道,我才知道,原来韩总您是个这般的年少有为,先前我还对您有些误会,真不好意思,来,我敬你一杯权当赔罪。”

韩惟墨眉头微凛,喝酒的时候面上不经意显出一抹防备之­色­,看来他也知道:无事献殷勤的,非­奸­即盗。

整个吃饭的过程中,林子拉着韩惟墨从天文说到地理,从古谈到今,就是不提随意坊和荣祥合作的事情。而韩惟墨好像也不着急,一直顺着林子的话题侃侃而谈。

“韩总对字画有研究吗?”林子一面切着盘中的鸭胸­肉­,一面不动声­色­地问道。

“这又是哪的传言?”韩惟墨抬头戏谑道,“看来林小姐搜集了不少关于我的小道消息啊。”

“古人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林子展颜一笑,解释道,“我是看照片上您的书房里似乎有不少的字画啊。”

“哦,那些啊,装点门面罢了。”韩惟墨不甚在意地说。

林子心里暗喜,轻咳了一声,淡淡地说:“那倒巧了,韩总您拿来装点门面的字画里面,有一幅倒是蛮得我心的,不知韩总可否割爱?”

她话音刚落,韩惟墨就放下了刀叉,意味深长地看了林子一眼,问:“哪一幅?”

林子有些心虚,硬着头皮回道:“书房正中的那副。”

“随意春芳歇?”韩惟墨脱口道。

“那幅画叫《随意春芳歇》?”林子故意装傻,“其实我也不是太懂,就是敲着这画满合眼缘的。”

“林小姐真是好眼光啊。”韩惟墨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说,“可惜,这幅画我不能让给你。”

“为什么?”林子急了。

“这幅画是一位故人之物,我只是代为保管,既然都不是我的,我又如何割让于你呢,你说是不是?”韩惟墨的回答似乎毫无破绽。

然而林子依然不甘心,她继续追问道:“那这位故人又在哪,可否代为引见?”

“这位故人碍……”韩惟墨的眼神越过林子飘向了不知道哪里,“我也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

这不是废话嘛!林子气得直想跺脚,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个韩惟墨,分明就是不想把画让给她,所以才编了这么个不靠谱的理由来忽悠她。

她林子看上去像是那么好骗的吗?!

心里虽已恼怒得不行,表面上林子还是没有表现出来,她靠在英式的复古椅子上,叹了口气说:“既然如此,我也就坦白说了,这幅画是我一位长辈所赠,于我意义非凡。七年前,我不慎在旅途中遗失这画,不知因何,它到了韩总手里,但请韩总看在苦寻此画多年的份上,请您劝说那位故人割让于我,林某不甚感激。”

这话倒是基本属实,所以林子说得分外动情。可韩惟墨竟不为所动,只是公式化地应付了一句:“我回去会转告那位故人,只是此人行踪不定,只怕我也未必联系的上他。”

“那就有劳韩总费心了。”林子的语气有些冷淡,这个韩惟墨明显是油盐不进,她也懒得跟他耗时间下去,“不好意思,我头有点疼,请恕我失陪一阵。”

就在林子起身欲走的时候,韩惟墨轻叩了下桌面,说了句:

“说起来,我这位故人素来喜欢没事,我想如果随意坊能在香港开分店的话,他应该会很乐意将这幅画借给贵店以作装饰之用。”

原来他存的是这份心思……林子咬牙,心里暗骂此人­奸­诈,面上却是甜甜一笑,无比诚挚地说:

“既然这样,劳烦韩总明天上午再来一趟,我们谈谈合作的事情。”

回家的路上,林子边开车边琢磨着刚刚的事情,越想越觉得亏了,本来她是准备欺负这小子不懂字画骗他把画卖给自己的,结果给他找了个你有推搪自己就急了,这一急就乱了阵脚,最后她居然答应跟他合作,而换来的只是他借这幅画给林子挂几个月……

不行,她明天可得打起­精­神,好好地跟韩惟墨谈谈,她林子在业界可是出了名的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怎么能让一个毛头小子坏了她的名声呢!

回到家已是十点多钟,一打开门,就有一个软软糯糯的声音从客厅里传来:“妈,晓冉姨不给我吃糖。”

“都快睡觉了还吃糖!小包子你想牙都掉光是吧!”冯晓冉恶狠狠地冲着那个包子脸的小男孩吼道。

小包子见情势不利于自己,转而向自己的亲娘求助:“妈妈,再吃一颗好不好,吃完我就睡觉,我保证!”

林子无奈,蹲下来拍拍他的肩膀说:“好,去拿吧,小男子汉说话要算话,吃完就得乖乖去睡觉哦。”

“好!”小包子欢呼着向糖罐跑去。

冯晓冉瞪了林子一眼,不满地说:“你这样迟早得把儿子惯坏。”

“一颗糖而已嘛,反正再过个一两年他也要换牙,到时候再教育也不迟。”林子看着小包子在糖罐前偷偷摸摸地做着小动作,不由地微微一笑。

每天最让她觉得安心温暖的,大概就是这个时刻了吧。除了冯晓冉,几乎没有人知道她居然有一个六岁大的儿子,而正是这个包子脸,整日调皮的小家伙,让林子在外面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困难,都有勇气坚持下去,从不放弃。

“来来,先喝碗绿豆汤,厨房还有我做的马蹄糕,你要不要尝尝?”晓冉端了碗从厨房出来。

小包子见状赶紧跑过去抱住林子的腿说:“马蹄糕,妈妈你要吃的吧。”

看着他一边说一边暗暗咽着口水的样子,林子忍俊不禁,转脸看向晓冉。

“好啦,怕了你们两个馋猫,我去切啦。”晓冉对着小包子做了个鬼脸,转身又钻进了厨房。

“唔,晓冉你的手艺真不是盖的。”林子一边嚼着马蹄糕一边赞道,“要不你也别在杂志社­干­了,过来随意坊给我当大厨吧。”

“去你的。”晓冉白了她一眼,没好气的说,“这些东西会做的人多了去了,话说回来,你堂堂随意坊的老板娘,居然连个煤气灶都不会开,你丢不丢人啊你!”

“你又来打击我!”林子抗议,“开饭店会吃会酸胀就好了,要是我也会做菜的话,那厨子们不都要失业了?”

“歪理,我看你啊,一定是那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所以才什么都不会做。”

“是啊是啊,我是大小姐。来,小丫头过来给我捶捶肩膀。”林子笑得肆意。

吃完东西,把碗筷收拾到厨房的时候,林子看着正在扫地的晓冉,由衷地说了一句:

“谢谢,谢谢你晓冉。”

冯晓冉放下扫帚,抬起头一脸困惑地看着小南,问:“你怎么了?没事吧……”

“没。”林子倚在门上,神情微有些疲倦,“只是想起了一些陈年往事,这些年,你真的帮了我和小包子不少,谢谢你。”

“呸!”晓冉把垃圾扎起来拎到门口,说,“你又不是没给房租,要是你觉得过意不去,明年开始加租好了。”

“随你便,老娘有的是钱。”说完林子便耸耸肩,走进浴室洗澡去了。

晓冉关上门,听着浴室里哗哗的水声,嘀咕了一句:“以前的那些事,还记着做什么,忘了不是更开心。”

两难

“按照我们的计划,随意坊在香港的第一间分店将会开在洲际酒店,预设170个餐位,包括六个包间和一间VIP贵宾房,荣祥承担店铺的租金,整体的装潢和员工包括厨师的选聘都会由你们这边负责,至于收益的分配……”谈起生意来,韩惟墨可是一点都不含糊。

趁他说话的当儿,林子大致地看了下合约,挑着重点的部分作了少许修改后又补了几条上去,继而将合约扔还给还未说完的韩惟墨:“我的意思就是这样,你看看能不能接受。”

韩惟墨不发一言地接过合同,刚看了林子改动几处,撂下合同,颇为不悦地说:“考虑到随意坊在内地有三家分店,林小姐你无暇□,我们已经将要求降到了最低,只要你在开张后的两个月内坐镇,等铺子经营上了轨道即可,但你现在说香港那边分店所有的事物都交给你的下属全权负责,这未免也太儿戏了吧!”

“对于一间餐厅来说,最重要的是厨师,而不是我这个不会做菜的老板。如果韩总同意我的条件,除了从南京这边调一个主管和两名厨师过去外,下个月我会飞一趟法国,请一位米其林三星主厨过来坐镇香港那边的随意坊,还有就是,开张的那一个月,我会请北京那边的老名厨过去配合料理“谭家菜”造势,这样应该够了吧……”

韩惟墨愣了下,出言提醒道:“餐厅运营中的运营成本是由你们承担的。”

言下之意,请这些大牌的厨子,你丫可得自己买单。

“我知道,”林子点头,在合同上补上自己先前说的内容,“现在韩总还有什么意见吗?”

“有。”韩惟墨微微一笑,说,“我还是不同意。”

“为什么?”

“米其林三星的大厨虽然稀罕,但寻遍香港,也能找到三四位;谭家菜倒是个不错的噱头,可惜它所能起到的效果不过是暂时的。最重要的是,这些都不是随意坊的风格。随意坊真正吸引人的,是它那种舒适随意却又不断给人惊喜的整体风格,在这里吃饭,即便是一样的食材,你也可以吃出别处没有的滋味,我没说错吧?”韩惟墨注视着林子的眼睛,问道。

林子气馁:“那你想怎样?”

“还是那句话,请你到香港坐镇两个月,负责餐厅从筹备到开业的一切事物,至于两个月以后,你自可选一个信得过的人留守,我们不会再­干­涉。”

还没等林子出言反对,韩惟墨又开了腔:

“当然,考虑到林小姐的情况,我们会安排您住私人别墅,每天专车接送您往返餐厅,也不会安排任何的媒体宣传活动,总而言之就是如果你想的话,在香港的这两个月,你可以过那种两点一线的生活,不用担心会遇到什么不想见的人……”

韩惟墨说这番话的时候,林子的眼睛越睁越大,到最后眼珠都要掉下来了。这家伙到底什么来头,怎么好像完全知道自己心里的想法,她心里不由地泛起了嘀咕。

“对于你的提议,我想我需要考虑一下,你先把合同留在这吧,考虑完了我自然会和你联系的。”林子思忖了片刻后说。

“好,不过洲际酒店那边需要我们在一周内确定是否签订租约,所以,我也希望林小姐能在一周内给我一个答复。”这次韩惟墨的语气倒是一反常态的温和。

送走了这位难搞的韩少,林子背靠在宽大的椅子上,盘算着她到底要不要签这份合同……

按照合作协议的那份补充合同,香港那边的随意坊开张一天,林子就可以把那幅《随意春芳歇》占为己有一天。只是,像是为了提放林子的那点小心思,合同特别注明,如果她把画弄丢的话,需要赔偿一亿,也就差不多是林子目前的全副身家……

所以,签了这份合同,林子就必须要想尽办法,让香港的随意坊长久红火地开下去。然而这样的话,她就必然无法像过去那七年一样,跟香港这个地方彻底地撇清­干­系。

韩惟墨的安排,看上去是似乎可行,但他并不知道,林子对香港这个地方的抗拒,不仅仅是心理问题那么简单。

就在林子正感到头痛的时候,桌上的电话响了。一般打到随意坊的电话都是接到外面,能接进来的自然是找林子本人的了。

“喂,您好。”

“是……蓝蓝吗?”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迟疑。

林子一惊,手中的电话几乎握不住了。

蓝蓝……有多少年没有人这样叫过她了?

“喂,蓝蓝,是你对不对?你还在听吗?”焦急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袁昕哥哥……”林子低低地应了一句,“是我。”

电话那头的男子似乎松了一口气,扬起声音说:“我就知道是你!那天他们请我去随意坊吃饭,结果被我看到餐厅的厕所门口看到了那个船舵。还记得我们小时候玩家家酒的时候你就说将来要开家饭店,然后在厕所门口安个船舵,等到大家憋得尿急要去厕所的时候,还得足足转上三圈才能打开,不知道会不会尿在裤子上……”

听袁昕边说边笑地提起这些往事,林子有些晃神,她真的说过这样的话吗?不记得了……当初北京的分店装潢时,关于厕所的门,设计师拿了好几种方案给她选,林子看到那个船舵的时候,隐约觉得有种熟悉感,也就随手挑了那种。

“你就凭着那个船舵找到了我?”

这未免也太不可思议了吧,林子感叹。

“是啊,我找来服务员问餐厅的老板叫什么名字,他们说姓林,总店又是在南京,我就觉得肯定是你。这不,要了电话打过来一看,真的是你。”袁昕的声音里隐隐带着些欣喜。

“真想不到,你居然一声不吭地开了间这么好的餐厅,蓝蓝,我以你为豪。”

“新店开张的时候你应该在北京吧,怎么都不来找我们?”

袁昕一句接着一句,像是要把这几年没说的话都一次说完,林子默默地听着,直到他最后低低的问了一句:

“蓝蓝,这些年,我们一直在找你,你知道吗?”

往事

“我……”林子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这几年的音讯全无,沉默了一会,她低声说以一句,“对不起……”

“你不需要跟我说对不起。”袁昕一如既往温煦的声音让林子不安的心情稍稍平静了一点。

“有空的话,回家看看吧,林伯伯他们很挂念你。”他接着说。

林子迟疑了下,问:“我爸妈,他们还好吗?”

“林伯父还是老样子,虽然从校长的位子上退了下来,但他还是整日地往学校跑,愣是不肯让自己清闲下来;林伯母去年因为高血糖进过一次医院,现在情况还算稳定;至于盛开,他两年前离婚后就去了美国……”

林子越听越觉得内疚,父亲从工作了几十年的学校退下来,他是不是失落,她不知道;母亲什么时候得的高血糖,她也不知道;大哥,终于还是离婚了,这其中又有着怎样的曲折,她还是不知道……

林子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在当年她的事闹出那么大的风波后,她怎么能期望父母单凭她每年从不同的国家寄回去的一张明信片就安下心来?

放下电话,林子推开面前的大堆文件,起身走出了随意坊。

沿着西康路一直往前走,两旁的梧桐密密的遮去大半天空,虽是正午时分,却一点也不让人觉得燥热。

到了路口,林子习惯­性­地拐进右手边的颐和路,这条不算太宽的小路因为两旁的民国官邸而为人们所熟知。一路走过去,一扇扇紧闭的大门将里面人的生活与外界隔开,为这条记载了无数历史的公馆路平添了几分神秘的气息。

然而,对于林子来说,这条路却给了她另外一种感受。

在颐和路的顶头,有一幢米黄|­色­的三层小楼,林子的童年,就是在那里度过的,那时候,大家还叫她蓝蓝……

“袁昕哥哥,袁昕哥哥……”宁静的颐和路上,三岁的小女孩穿着老虎头的大棉鞋,啪嗒啪嗒地跑进隔壁家的院子。

“蓝蓝来啦,”隔壁家和蔼的袁阿姨摸着她的头说,“你袁昕哥哥今天开始要去上小学啦,等他回来再叫他陪你玩吧。”

“我不要——”小女孩不依,嘴撇了几撇就开始哭起来,“我不要我不要!!!”

袁阿姨无奈,只能叫来女孩的爷爷林司令,只是整个军区的人都知道,林司令最是疼爱他这个一点点大的小孙女,所以她也并不指望小丫头会因为害怕爷爷而有所收敛,只寄希望于林司令能有办法安抚这个哭得梨花带雨的粉­嫩­小女孩。

只是,谁也没想到,这位在军区里地位颇高的老司令想出的办法居然是——让三岁的林盛蓝和袁昕一起去上学!

当林盛蓝17岁大学毕业的时候,很多人都赞她是天才少女,其实大家不知道,这一切不过是因为她比别人早上了几年学罢了。

直到初中毕业回北京以后,盛蓝才从母亲偶尔的抱怨中明白了爷爷的心思:盛蓝的哥哥林盛开在南京待到六岁就被母亲以上学的名义带回了北京,彼时已经退下来的林政委好容易等他们把小孙女送过来,当然不希望她也那么快就被带回去,所以他在没有告之林爸林妈的情况下擅自让盛蓝提前入学,之后再以盛蓝熟悉了老师同学不想离开为由,硬是将这个孙女留在身边直到初中毕业。

当然,小学毕业的时候,母亲曾经发过一次狠想将盛蓝带回去的,结果这边包袱已经收拾好了,那边老爷子却病倒了,母亲无奈,只得答应病床上的老人让盛蓝再待在南京三年。结果,母亲刚走,老爷子又­精­神抖擞地每天在院子里打起太极来……

到了初三毕业,母亲再一次提出要带她回北京的时候,爷爷出人意料地没有反对。直到后来,大家才知道,那时的他已经患上癌症,他送走了自己最疼的孙女,瞒着大家一个人静静地面对死亡,坚毅地一如多年以前他刚穿上军装时一样。

指尖抚过紧闭的大门,透过狭小的门缝看着里面熟悉的米黄|­色­三层小楼,回忆起那些遥远而美好的过往,林子不由地觉得有些悲凉,爷爷过世后,军区就把这房子收了回去。

而属于她的那段随心所欲,无忧无虑的日子,也和这夏日金­色­的阳光一样,被锁在了厚厚的铁门后面……

有人说:当我们不能再拥有,那么唯一可以做的,就是让自己不要忘记。可是林子觉得,她似乎已经忘记了,忘记了过去是怎样地被众人捧在手掌心里,忘记了曾经怎样不顾一切地追逐爱情,也忘记了那些还在默默关心着自己的人……

我们,总是要等到时过境迁以后,才会感到当初那样的日子是多么地难得,才会明白,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是怎样的一种痛。

站在这栋老房子前,林子拿起手机拨通了明月的电话:“帮我订一张订一张去北京的机票,越快越好。”

在飞机场,林子见到了来接她的袁昕。

“我们,有八九年没见了吧。”林子看着眼前这个身材伟岸的男子,岁月的流逝未曾给他的相貌带来多大的改变,只在其眉宇间平添了几分从容和稳重。

“是啊,上次见面还是98年在香港……”袁昕没有再说下去,彼时的林子,还用着林盛蓝这个名字,在她不顾所有人的反对嫁给那个男人后,袁昕是第一个到香港看她的人。只是,对于当时的她来说,这样的会面却着实是有点尴尬的。

林子避开这个话题,不着痕迹地和他聊起了天气:“北京的夏天还是这么热。”

袁昕微笑着接过她的行李,说:“习惯就好。”

林子莞尔,接过话头道:“是该习惯了,这里怎么说也是我的家啊。”

袁昕有些惊讶,像是没想到林子会说出这样的话,短暂的愣神后,他的眼神中流露出几许欣慰,林子这样的改变,是他乐于见到的。

车子出了机场高速就一直往西南方向走,林子知道,这是回家的路。

只是,自打车拐进北四环西路,林子就感觉自己开始紧张。当年为了嫁到香港,她跟家里闹到几乎断绝关系的地步,即便过去了这么多年,父亲当时暴怒的样子还深深地印刻在林子的脑海里。

父亲是个比较严肃的人,说话做事都带着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势,但在家里,他却是极少发脾气的。林子长到十九岁,也只见他发了那一次脾气。

结果是她倔强的带着行李离开了家,从此再没回来过。

爸妈

走进楼道,这种忐忑不安的情绪就益发地严重,要不是袁昕跟在后面,林子早就打退堂鼓了。

看出她的紧张,袁昕故意提到林子家里的情况让她安心:“伯母听说你要回来啊,一大早就起来买菜了。之前他们还说要到机场接你的,愣是被我拦住了。要是他们都跑到机场上演一出亲人相见泪汪汪的戏码,我可要受不了的。”

林子犹自有些不敢相信:“爸妈他们,不生我的气了吗?”

“傻丫头,”袁昕拍拍她的肩膀,“父女俩哪有隔夜的仇,何况,都已经过去差不多十年了……”

是啊,居然已经这么长时间了,在这十年里,就算是袁昕这么一个不相­干­的外人,对她父母的关心都远远超过了她……

过去的无法挽回,她所能做的,也只是努力把握现在和将来。想到这,林子没有再迟疑,伸手按响了自家的门铃。

过来开门的是林妈。尽管袁昕事先已经和他们通过气了,在见到林子的那一霎,素来刀子嘴豆腐心的林妈还是忍不住流下泪来,被她这一闹,林子进屋的时候鼻子也是酸酸的。

端坐在客厅里的林爸见了林子,撇了撇嘴却什么也没说,一转身,却拿出了珍藏十多年的茅台,拉着袁昕要和他好好喝上几盅。林子放下心来,看两个大男人聊了会天,自觉无聊,便进了厨房去帮母亲打下手。

林妈见她洗个虾都缩手缩脚的,不由地叹了口气,念叨道:“你啊,真不知道这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对了,听小昕说你还开了家饭店?”

语气里的怀疑着实让林子觉得汗颜。她忍不住分辩道:“我虽然不会做,但我会吃嘛~不是我吹,去过我们随意坊的人哪个不说在那吃饭是一种享受……”

说到这,林子瞄了一眼老妈的反应,果然……有几分不屑。

像他们这种老派人一向觉得外面的饭店千好万好不及自己锅里的饭菜香,至于林妈,她更是出了名的­精­打细算,所以吃顿饭动辄几千上万的随意坊是绝对入不了她法眼的。

掌握了她的这种想法,林子也就顺理成章地话锋一转,拍起马屁来:“不过,我走遍世界各地,尝尽美味佳肴,最叫人难忘的,还是老妈你的林氏私房菜啊~”

“说得倒好听,”林妈一面熟练地挥动着锅铲,一面闲闲地质问了她一句,“既然这么想你老妈的菜,怎么这么多年都不曾回家一趟?”

糟糕,马屁拍到马腿上了,林子无奈,堆起满脸的笑意,像小时候一样拉住林妈的袖子,拖长声音念道:“妈——”

“好了好了,”林妈架不住,赶紧甩开她,说,“你别在这碍事了,去外面坐着等开饭吧。”

林子应了声,人却倚在厨房门口不动,她微笑着看母亲忙来忙去,糖醋鱼、红烧­肉­、清蒸鲈鱼、油爆虾,每一样都是她喜欢吃的。

下一秒,林子的脑袋里冒出一个很不靠谱的想法:把这些菜都搬进随意坊,标上“家的味道”这样装十三的名字,不知道能卖到多少钱?

这顿饭吃得甚为融洽,席间母亲一直不停地给林子夹菜,像是要补偿她这么多年来没吃到家里饭菜的苦,林子自然是来者不拒,她大口吞咽的样子让林妈嘴都快咧到天上去了。

吃饭的间隙,林爸一路和袁昕从世界格局聊到了未来经济形势,林子挑重点听听,却也受益不少,更为难得的是,一向不待见生意人的林爸在扯完这么一大通以后,居然还关心到了她随意坊的生意,即便只是寥寥数言,却也足够让林子受宠若惊了。

当然,即便现在林子的生意做得红红火火,在林爸的眼里,她的行为还是不吝于“瞎胡闹”,他理解的成功是像袁昕那样,30岁就当上了副厅级的­干­部,前途无可限量。

说到这,林子不知怎的就想起了小时候的一件事:上小学的时候,爷爷说要锻炼她,不肯让司机送她(事实上,老爷子派了勤务兵偷偷跟着),非要林子自己走去上学。于是每次她就拖着袁昕一起,一大一小俩孩子手牵手一起出发,等到过了路口爷爷看不见了,林子就开始嚷着说累,非要袁昕拖着她去学校,就因为这个,林子小学被人叫了六年的“拖油瓶”,而袁昕,也就跟着收获了一个“孩他妈”的光荣称号。

林子还真想不出,小时候一直被她欺压,脾气好到没话说的袁昕当了领导,板起脸来训人会是一副什么模样?

吃完饭,林爸拉着袁昕留下陪他下棋,林妈则拉着女儿进房说起了悄悄话,这么多年没见,她可是憋了一肚子的问题要问林子。

“你这两年都待在哪?最初我们以为你在周游世界,现在看来你应该一直在国内吧。”

“嗯,我在南京买了房子。”

“把房子卖了,回家来吧。”林妈这么多年都没变,还是那么喜欢替林子做决定,“你那饭店的生意,也别再折腾了,老老实实再找个人,女人啊,这辈子总不能就一个人过吧。”

谁说我一个人了,林子在心里嘀咕道:世上男人千千万,明明可以天天换……

当然,为了家庭和谐和社会安定,这些话还是不能说出来的。

所幸的是,林妈也意识到了思想的改造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为免将女儿逼急,她明智地跳过了这个话题。

“当初你和赵嘉年离婚是因为他有了外遇?”林妈就是林妈,随便换个话题都能牵动到林子的情绪。

“不完全是吧,”事隔多年,再回头看她那段失败的婚姻,林子的语气倒是颇为平静,“但这也是其中一个原因”。

“那离婚他们分了多少钱给你?”

听到这个问题,林子骤然觉得自家老妈很有当八卦记者的天赋。

“当初签离婚协议的时候,我没要赡养费。后来赵老爷子做主,把宝轮街的一套房子过户到了我名下。”林子低低地回道。

彼时的她着实天真得可以,以为凭借自己的能力,即便不拿赵家一毛钱,也一样可以活得很好。

而事实现实到近乎残酷,一个怀了孕,毕业后就没有进社会工作过的失婚女人,要找份工作都不容易,更不要说是养活肚里的孩子了。

而赵老爷子硬塞给她的那套房子,对于一心想要离开香港,避开赵家人的林子来说,根本就没有任何的意义……

从香港到广州,最窘迫的时候,她的口袋里只剩下几百块,挺着个大肚子站在火车站前面,林子也曾想过­干­脆买张火车票回家算了,可是她最终还是咬咬牙,转身离开。

最受宠的小女儿,从众人眼中的天之骄女,变成一个挺着大肚子连工作都找不到的弃­妇­,这个脸,林家丢不起!

林子曾经和韩惟墨说她是在旅途中弄丢了那幅《随意春芳歇》,其实,她骗了所有的人,那幅对于祖父来说意义非凡的画,在那一年的广州,被林子以三十万的价格贱卖。

揣着这笔钱,林子回了南京,开了一间小小的“随意坊”。

儿子

第二天一早,林子像往常一样,七点钟不到就睁开了眼,但今天她却没有立即起床,反而是懒懒的赖在床上。

回到家的感觉真好啊,虽然昨晚老妈逼问的她几近抓狂……

就在林子犹豫着要不要­干­脆再睡个回笼觉的时候,手机很没人­性­地响了。

无奈地叹了口气,林子坐起来接电话。

“林子!”电话那头传来冯晓冉焦急的声音,“刚刚幼儿园打电话来,说小包子不见了!”

“不见了?”林子只觉得脑袋一轰,心下也跟着乱了起来,“怎么回事?”

“听说是几个孩子在那玩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就闹了起来。那些孩子说……”说到这,晓冉突然迟疑了下。

林子不耐,追问道:“他们说什么?”

“他们说……”晓冉吸了口气,道,“从来没见小包子的爸爸妈妈去幼儿园接过他,他肯定是个没人要的孩子,所以他们也不会跟他玩,小包子一激动,就跑掉了,等幼儿园老师去找他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

林子愣住了,一直以来,她从没带小包子在人前出现过,更不会去幼儿园接他,她以为这样做就可以保护到他,却不想,自己这样一厢情愿的行为竟已在不知不觉中给小包子幼小的心灵带来了伤害。

打完电话叫袁昕帮着定了最快一班回南京的机票,林子开始收拾行李。推门进来叫她吃早饭的林妈见了,忙问了起来:

“哎,你这­干­嘛呢,昨儿刚到的家,今儿就要走啊?”

林子看了老妈一眼,停下手中的动作,尽量以一种平和的语气回答:

“儿子不见了,我得回去看看。”

“儿子?”林妈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谁的儿子?”

“我儿子。”林子低下头把包拉上,接着补了一句,“您外孙。”

林妈一下子懵了,站在那好久才回过神来,用震破林子耳朵的声音问道:

“你哪来的儿子?!!”

林子看了下手表,接着拍拍林妈的肩膀,说:“这事说来话长,要不您送我去机场,我在路上给您慢慢说,另外我得说清楚,我有儿子这事除了我爸,您可谁都不能告诉,否则这外孙还是不是您的,就难说了。”

在林子一番严肃的叮嘱下,林妈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出去随便糊弄了下林爸,让他打车去学校,自己则拿了车钥匙,送林子去机场。

好容易跟林妈解释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到机场拿了袁昕派人送来的机票,进了候机大厅,林子正准备再给晓冉打个电话问问情况,没想到手机又响了。

“林小姐,早上好。”

韩惟墨的这个电话来得有些不是时候,这会儿林子心里燥得很,那有空跟他玩那些敌进我退的把戏。

“不是说好一周内给您答复的嘛,韩少不至于这么心急呢?”林子的语气里透着毫不掩饰的不快。

“不是,”电话那头的韩惟墨似乎笑了笑,说“是这样的,我刚刚到随意坊找你的时候,在门口遇到了一个小孩子,他口口声声说随意坊的老板娘是他妈,但却没人相信他。我看孩子挺可怜的,就做个好人,给‘孩他妈’打个电话。”

“小包子!”林子失声叫了出来,这孩子怎么会突然在随意坊出现?

那头的韩惟墨没料到林子居然真的认识这孩子,他试探­性­地叫了声“小包子”,那头立马传来男孩欢快的声音。下一秒,林子就听到电话里传来她儿子的声音。

“妈,他们都不相信我是你儿子,不让我进去……”

孩子的声音里透着浓浓的委屈,听得林子一阵心酸。

“嗯,他们太坏了,回去我一个个骂,居然不让我们小少爷进去,还想不想混了!”林子佯怒,逗得那头的小包子呵呵直笑。

“话说回来,你怎么一个人跑到随意坊去了?大家都在找你担心你,你知不知道?”林子开始教训儿子,但不等儿子回话,她又兀自心软起来,“算了算了,下不为例,你现在赶紧跟韩叔叔进去,叫他们给你做点东西吃。我马上叫晓冉阿姨去接你,下午乖乖回幼儿园,好不好?”

“不好!”小包子这会有了依靠了,顿时口气强硬了起来,“我才不去幼儿园呢,我以后都不要去!”

林子想到晓冉说的话,心道这孩子心里只怕有了心结,便也不再勉强,答应一切等她回去再说。

电话再交到韩惟墨手里的时候,林子的语气明显好了不少。

“真不好意思,麻烦你带小包子进随意坊里面坐坐,我朋友马上会过来。”

韩惟墨迟疑了下,终于还是问了一句:“小包子他,真是你儿子?”

原来这世上,还真不只是女人好八卦……

林子嘴边牵起一抹淡淡的微笑,声音放柔,轻轻地回了一句:“你说呢?”

继而挂掉电话,如此,让他猜去吧。

等林子赶回南京的时候,随意坊已经开始供应下午茶了。在推开自己办公室大门的那一刻,林子着实没想到她会看见眼前这样一幕:

身上脏兮兮的小包子骑在韩惟墨的脖子上,边笑边拍手道“驾,驾,大马快跑!”

听了他的命令,穿着白衬衫的韩惟墨赶紧加快步伐,绕着办公室满屋跑,嘴里还配合地发出“哒哒哒”的马蹄声……

屋里一大一小俩孩子玩得正带劲,浑然没在意到林子已经回来了,直到一直低头向前冲的韩惟墨不小心撞上林子,玩的已然忘形的小包子才激动地叫了起来:

“妈——”

林子端起为人母亲的架势,瞪着小包子就教训起来:“还不快下来,瞧人韩叔叔的衣服都给你糟蹋成什么样了!去后面把手啊脸啊的洗­干­净了跟我回家。”

话音刚落,林子就瞥见韩惟墨那玩味的眼神,她知道这下子傻子也能看出小包子和她的关系了。罢了,今天在飞机上林子也自我反省过了,以往她只想着将小包子护在自己身边,却忘了孩子一天天长大,总这样藏着掖着也不是办法,等过阵子空下来,她还打算带小包子回北京去见下父母,顺便把他的户口迁回北京,日后升学也容易点。

听了母亲的话,小包子麻利地从韩惟墨肩上跳下,转了转眼珠,乖乖地出去洗手。

再回头看韩惟墨,小包子在他身上蹭出了好几块黑印子,趁着白底的衬衫益发显眼,林子有些不好意思,讪讪地说:“小孩子没规矩,给您添麻烦了。韩总不介意的话,稍等片刻,我叫人送套新的衬衫来给您换下。”

韩惟墨不以为意地摆摆手,道:“是我自己无聊拉着林宝陪我一起玩的,你别怪他。小孩子嘛,活泼一点是好事。”

林子见他不在乎,刚在心里庆幸省下一笔,不想韩惟墨接着又说了一句:

“要是林子你真过意不去的话,咱就把合同签了吧。”

知道林子有孩子以后,韩惟墨倒是不称呼她为“林小姐”了,直接叫上“林子”了,不过现在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合同!

韩惟墨已经把合同递到了她手上,林子也只得象征­性­地看看,针对林子上次提的意见,合约上写明了香港随意坊从筹备到开张期间,林子至少在那待两个月,负责店堂装修和人员的安排,而荣祥那边,也会依照韩惟墨上次说的,给她提供一切的方便,避免与外界接触。

而等到随意坊正式开张一个月后,林子就可以将主要事物移交给她的属下,最后保证一个季度到香港视察一次就成了。

这样的条件,放到别家已是宽容非常,但对于林子,仍是有些不能接受。在生意场上,她可以冒险,但有些事,她必须小心翼翼。

如果,让赵嘉年知道小包子的存在……她不敢想象,现在平静的生活会变成怎样。

过家家

看出林子的顾虑,韩惟墨轻咳了一声,从放在凳子上的提包里取出一个长锦盒,递到林子面前说:“为了表示我们荣祥合作的诚意,我已经把画带来了,你可以先看看,合同一签,这画立马就能留下来了。”

说着,他还打开锦盒,将画展开了给林子看。

时隔七年,林子终于又见着了这副《随意春芳歇》……

细腻的笔触,勾勒着秋意盎然的树林,疏淡的草丛,蔓延的枝条……以及,画中央那个清瘦的背影,林子看着不由地眼睛一酸,指尖下意识地就触碰上了这幅画的绢面,轻轻地摩挲着那个给人一种遥远寂寥感觉的背影。

片刻之后,林子自觉失神,有些歉疚地看了一眼韩惟墨,他依然是那副“我无所谓,您请自便”的模样,林子敛起神­色­,不甘心地开口道:

“要怎样你或者你的朋友才肯让出这幅画?”

“这个嘛……”韩惟墨面露难­色­,犹豫了一会才说,“实不相瞒,这幅画是我好几年以前帮一位朋友在内地辗转购得,然而我这位朋友自许多年前就已经失去了音讯,所以这幅画至今还在我手上,或许,等我找到这位朋友,而他又愿意割爱的话,我才可以让出这幅画,但现在的话,很抱歉,不可以。”

林子见他这番话说的诚挚,心知不好勉强,心下拿定了主意,方才开口道:“是不是我签了这份合同后,这画就一直留在我这儿直到你找到你那朋友。”

“是。”韩惟墨点了点头,表情平静。

林子转身拿起桌上的笔,在合同上签下了自己的大名。

就这样,随意坊和香港荣祥集团达成协议,将合作经营随意坊在香港和海外的所有分店,合同有效期,三年。

合同签完,林子突然想到小包子出去洗了个手,咋这么久还没回来,出去一看,这孩子居然已经在外面吃上了。

下午茶时段特供的迷你水果塔是随意坊的招牌小点之一,小小的蛋挞烘出来以后挤上些许­奶­油,再点缀着新鲜的蓝莓和车厘子,看上去着实令人垂涎。小包子一口一个,不一会就已经消灭了满满一大盘。

吃完眼前的这份,小包子舔了舔嘴­唇­,犹自不满足地对着林子说:“我还没吃饱……”

敢情这小家伙是打断靠点心管饱啊?

林子无奈,只得吩咐厨房再打包一打,小包子这才肯乖乖跟她回家。

在这过程中,韩惟墨一直站在林子身后,微笑着看着她和小包子扯皮,直到林子拽着小包子准备离开的时候,他才上前一步,彬彬有礼地说:“你从机场直接过来,一定没开车吧,我送你们好了。”

林子想着这附近的确不怎么好打车,再加上小包子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她也便顺水推舟地应了。

一路上,林子一直就能不能在车上吃两个水果塔的问题和小包子争论着,坐在前面的韩惟墨看似专心地看着车,直到车行到北京西路的时候,他才突然开了腔说:“林宝是从幼儿园偷跑出来的,咱们应该回去和老师说一声吧。”

林子没在意韩惟墨话里的那个“咱”,只顾着拍了下自己的脑袋,说:“对啊,我都把这事给忙忘了,那韩总您要是方便的话,麻烦送我们去下前面的幼儿园吧。”

说完这话,林子也觉得自己有点厚颜无耻了,就在她低头忏悔的时候,小包子和韩惟墨眼神快速地交换了下,闪过一丝她没察觉的狡黠。

到了幼儿园,刚好是放学时间,不少的家长守在门外等着接孩子,小包子一手拖着林子,一手牵着韩惟墨,大摇大摆地往幼儿园里走。

林子急着趁老师离开前去打声招呼,所以脚下的步子自然就快了点,却不想小包子一路拽着她硬是给她拖后腿,林子只当他要见到老师了心生胆怯,只能蹲下来给他摆事实讲道理,却不想这孩子虽然小,倒是个倔脾气,进了幼儿园大门后就死活不肯再往里走一步了。

林子给他闹急了,正欲发火,那边过来了一帮小孩子,领头的老师一见着小包子,就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过来,柔声柔气地说:“林宝,你阿姨已经打电话来跟我说过你的情况了,下次有同学欺负你就跟老师讲,不可以再任­性­乱跑了知不知道。”

小包子一边点头,一边慢慢地往后挪着步子,幼儿园的老师这才注意到他旁边站着的俩人,她直起身子,礼貌地问道:“你们是?”

还没等林子开口,小包子就抢先用极其嘹亮的声音回答道:“老师,这是我爸妈。”

一时间,后面的小朋友想炸开了锅一样议论了起来,林子顿时明白了这孩子的企图,再看一旁的韩惟墨,他倒是一副了然的表情,林子低头一琢磨,这才发觉自己给这俩人给忽悠了。

原来,小包子在学校受了委屈,咽不下这口气,这才找到随意坊去找他妈来给他撑门面,结果却他非但没遇上林子,还被服务员客气地拒之门外了,正蹲在门口沮丧的时候,韩惟墨及时出现。结果帅哥叔叔不仅带他进了随意坊,还不厌其烦地陪他玩了半天的骑大马,小包子见他有求必应,也便恬不知耻地提出要这位韩叔叔去冒充他爸。

以小包子那古灵­精­怪的­性­格,他作出这种要求不足为奇,林子没想到的是,韩惟墨居然会答应陪他玩这种小孩子家家的把戏,念及此,林子不由地瞄了一眼身旁的韩惟墨,这家伙似乎一直很爱演碍……不对,他可是个实打实的生意人,上次帮自己演了一场戏气走大卫后就一直磨着自己签合同,现在合同签了,他又开始打小包子主意了?想到韩惟墨是个香港人的事实后,林子心中的担忧不由地又添了几分,就连看对方的眼神也充满了警惕。

韩惟墨见她脸­色­变了,以为林子是在对小包子着恼,忙拉着她退后一步轻声道:“我小时候也曾经因为父母不在身边而被人欺负过,那种孤独无援的滋味很不好受。林宝这么做虽然不对,但却也是情有可原,你别太怪他。”

听他这么一说,林子才有点明白他为什么愿意陪着小包子闹。

而他的这番话又恰恰正中了林子的死|­茓­,联想到孩子之前受的委屈,她一下子什么气都消了,后来更是在小包子死活拦着的情况下硬是把那盒水果塔拿出来给小朋友们分了。

美食的力量有多大?林子不知道,她只知道,那以后三天两头地就有小朋友送些玩具糖果什么的给小包子,以期他能再带点“那种红红蓝蓝很好吃的小点心”过去。

戒指

按照合同约定,林子将要在一个月以后去香港参与随意坊分店的筹备工作。本来林子是打算在这一个月内把内地三家随意坊的工作安排好,省得新店还没开这边就后院失火,结果一件出乎她意料的好事打破了林子的计划。

早在八月初的时候,媒体就传出消息,说股神巴菲特九月底在北京举行投资秘诀大型报告会,这可说是震惊中国金融界的一个大新闻。

这位白手起家,富可敌国的投资家在万千股民心中有如神一般的存在,在过去的三十年里,他持有的股票上涨了2000倍,他的话被无数人奉为经典,甚至载入教科书。他连续多年在ebay进行的慈善“午餐约会”拍卖亦是不断创出新高。

说到这,就不得不提到另一个让大家激动的消息——今年巴菲特的“午餐约会”,将在中国北京进行。

从消息传出的那一刻,媒体和好奇的人们就开始猜测:到底是哪个幸运儿能够和巴菲特共进晚餐,分享股神的投资经验?这顿午餐会拍出怎样的天价?还有,这顿饭会在哪里吃?

一直到九月初,也就是林子和荣祥那边签完合同后的一个礼拜,才突然有人通知她。说巴菲特先生选择了北京的随意坊作为他这顿“午餐约会”的地点。

收到消息的林子受宠若惊,心下却也不由地生出些疑虑:北京有那么多的闻名中外的大饭店,更不乏国际知名餐厅的分店,巴菲特怎么会挑上随意坊的?

上网搜了相关新闻仔细看过去,林子把目光停留在了第一句话上“此次巴菲特访华的目的之一,是与信息产业部商讨关于支持中国农村通讯的相关计划……”

信息产业部,那不是袁昕所在的部门吗?

凭着直觉,林子相信这次巴菲特先生单单挑中随意坊来吃这顿天价午餐,其中一定有袁昕的功劳。

心里这样猜测着,林子却并没有去找袁昕求证,有些事情,他不说,她便装作不知道好了。只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接受袁昕的帮助,她不是不心虚的。

初中毕业后,林子跟着父母回到北京,进了袁昕所在的景山中学。虽然中间隔着三年没见,袁昕待林子还是跟小时候一样的照顾有加,再加上两家人相熟的关系,整个高中三年,林子还是跟袁昕整天玩在一起,不知道羡煞了多少的女同学。

到了毕业的时候,袁昕打定了主意要考清华,因为他的爷爷和父亲都是那里毕业的,对于袁家人来说,那几乎是必须要走的一段路。至于林子,林爸希望她考北大,林妈想她跟袁昕一起上清华,结果到最后,林子自己却做出了一个出乎所有人预料的决定——出国。

对于家人,她只说是想出去见识见识,其实心里,她却存了另外一个心思。

在高二的这年暑假,因为大嫂一次泼­妇­骂街似的争吵,让林子惊愕地发现到了大哥那段看似般配的婚姻实质上的不幸,也就在这年暑假,林子察觉到了周围一些让她逐渐感到不安的现象——袁、林两家人越来越亲密的关系,偶尔闲谈时有意无意拿儿女开的玩笑;母亲一直游说她上清华的态度;甚至是父亲看袁昕的那种越来越赞赏的眼神……

彼时的林子正处于叛逆期,她打从心底里讨厌这种家人可以安排,所谓门当户对的恋爱,刚刚情窦初开的她,想象中的爱情,应该是一见之下,电光火石的那种,而袁昕,认识那么多年,要有这种感觉早就有了,不是吗?

顶着家里人的压力,林子考入了英国伦敦大学学院(UCL)的法律专业,看着名校的录取通知书,林爸知道这个女儿­性­子比自己想象得还要倔得多,他无奈之下,也只得点头。

而袁昕在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少年老成的他第一次在林子面前露出那么惊讶的表情,他脸上的那种触动,林子至今还记得清清楚楚,大概就是从那时起,林子开始在心里对袁昕存下了歉疚之情。

到了英国,大部分的留学生都学会了怎样炒菜煮饭理发,至于林子没有,因为她认识了一个会带着她走遍伦敦探访各种美味的男人——赵嘉年。

后来,林子跟家里闹翻,拎着箱子走出家门的时候,也是袁昕帮她买的机票,亲手送她去的香港……

记得当时在机场,林子准备入闸的时候,袁昕突然抓住了她的手,低低地问了一句:“可不可以不要走……”

直到那一刻,林子才知道,所有的一切,不单单是大人们的一厢情愿,只可惜,林子的一颗心,已经许给他人,所以,当时的她,只惊讶地看了袁昕一眼,就甩开他的手,逃也似地跑进了机场通道。

等到香港回归一周年的时候,袁昕路过香港,辗转找到她的联系方式,约她出来喝茶的时候,林子已经被人称为赵太太。

他给林子带了北京的蜜饯、烤鸭、茯苓饼,搞得赵嘉年一度以为来找林子的是她大哥林盛开。

而事实上,袁昕比盛开更像是林子的大哥,他一路照顾着林子,真心地希望她幸福,虽然这祝福到最后并没有实现……

时隔这么多年,袁昕似乎还是没怎么变,依然在不遗余力地帮着她,帮她改善和家里的关系,帮她给随意坊做宣传,可是林子知道,她没有道理再这样心安理得地接受袁昕的帮助,所以,在去北京之前,她到Bvlgari挑了一条B.Zero1系列的项链放在了行李箱里。

九月十一日,林子带着小包子一起,又踏上了北京的土地。

来接她的是林妈和袁昕,林妈一见到小包子就激动地不行,又是抱又是亲的,吓得一向胆大的小包子也不由地往林子身后直缩。

晚饭定在全聚德,据说是为了让林子感受下“北京的气息”。就在喝着茶等烤鸭上来的时候,林子从包里拿出了带给大家的礼物,由小包子上前一一派发。

到袁昕的时候,林子从包里拿出那条项链,微笑着递上前去,说:“这是给嫂子的,回来两次也没机会见上一面,袁哥你先给收下吧,回头再带嫂子出来给小妹看看。”

林子不是瞎子,袁昕无名指上的戒指,她一早就看见了。

意外

但很快,不止袁昕,几乎桌上所有的人,神­色­都因为她的这句话而有所变化……

最明显的就要数林妈了,她一个劲的对着林子使眼­色­,让她噤声,而林爸则不动声­色­地把小包子叫到身边,问他喜不喜欢吃烤鸭。

“她……在国外,有机会的话,我会帮你交给她的。”袁昕的表情依旧平和,眉宇间却笼起了淡淡的疏离。

林子嘴角扯起一抹淡到不行的微笑,轻轻的点了点头表示理解,袁昕和其他人的反应已经让她明白一切。在恋爱越来越自由的今天,失败的婚姻反而越来越多,这不得不让人缅怀上一代人那种相知相守的朴素爱情。

烤鸭上来后,大家边吃边聊,很自然地就说到了巴菲特来中国的事,林子之前做了些功课,据说这位低调的美国富豪喜欢吃汉堡、爆米花、冰淇淋和樱桃味的可乐,以往那么多次的“午餐约会”他选择的都是在纽约的Smith&Wollensky牛排馆,每次点的餐都相当的简单,一点也不像是个坐拥几百亿身家的人。

那这次他来随意坊,林子是应该尽量让厨房将菜式做成他熟悉的美国口味,还是搞点创新来吸引眼球呢?

这是个问题。

但不管怎样,林子要留在北京,为这顿全球瞩目的午餐做准备那是铁定的了,但巴菲特定下的午餐时间——9月29日——恰恰按照合同林子该出现在香港的日子。

林子跟韩惟墨说了这事,他也表示理解,同意林子迟几天过去,左右餐厅的装潢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就这样,林子开始全身心地投入到迎接股神巴菲特的准备工作中,每天除了泡在厨房和厨师研究新菜式,就是钻研各个版本的巴菲特传记,几天下来,她自问已经成了半个巴菲特专家,从他平生第一支股票买的是什么,到他怎样走“岳父路线”追到心爱的姑娘,再到他喜欢穿什么牌子的西装,甚至他在ebay拍卖自己豪华轿车做慈善,结果却因为价格太高而无人问津,林子都掌握地一清二楚……

到了9月29日的上午,检查完新鲜送来的食材,最后一遍确认过菜单后,林子自信满满地站在随意坊门口,等待巴菲特和那位用将近五百万人民币拍下和股神进餐机会的神秘人物。

就在大家凝神屏气,­精­神高度紧张的时刻,林子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

一路小跑进餐厅里,林子有些不耐地对着电话那头说:“韩总,什么事?”

“立刻去机场,坐最近的一班飞机过来香港,”韩惟墨的声音里带着命令的腔调,未等林子作出反应,他又补上了一句,“现在,立刻马上!”

“为什么?”林子不解,语气也隐隐有了些不悦。

“按照合同规定,你今天应该过来香港,不是吗?”韩惟墨的话里面充满了公事公办的冰冷,与之前一次通话时判若两人。

林子觉得他莫名其妙,说话的口气也不那么和善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先前是韩先生亲口答应让我迟两天过去的,您不会这么健忘吧!”

“不好意思,我真的不记得了。”韩惟墨恬不知耻地说,“如果您有证据的话,可以提供给我的律师。不然,我们荣祥保留告你违约,拿回那幅《随意春芳歇》的权力。所以,我奉劝你一句,不要再管那什么破午餐了,立刻离开随意坊,去机场,我已经叫人去接你了。”

林子气急,再看看门口,似乎还真有一辆黑­色­的小轿车停下了,她对着电话那头吼道:“我为了这件事准备了这么久,我是绝对不会半途而废的,不管你找多少人来,我也一定会等午餐结束再离开。”

说这话的时候,林子在心里飞快地盘算着,现在找机场定包机,等午餐结束后直接去机场,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还是可以在今天到达香港的。

当然,那样要花好多钱……但既然有人可以花五百万只为了和股神吃顿饭,她为了留在这见巴菲特一面花个几万块又算什么?

电话那头的韩惟墨似乎也有些恼了,撂下一句“随便你”之后,便挂了电话。

林子收起电话才发现,刚刚外面那辆小车上下来的,不是韩惟墨派来“绑”她去机场的人,而是……那个以62.01万美元拍得与巴菲特共进午餐的神秘人物。

令林子惊讶的是,这个网名叫做“fast is slow”的不知名人士,居然是个中国人!林子似乎有点理解,为什么巴菲特要选择一家中国餐厅来进行今年的“午餐约会”了。

就在此人走进随意坊的同时,一旁的助手闫明欣已经走到林子身边,悄声地读给她此人的资料:

段永平,1961年出生,江西南昌人,步步高电子有限公司总经理,资产大约十亿左右,已婚。

林子满意地看了一眼身边这位记忆力超群的助手,明欣是那种致力于嫁入豪门的女生,她最厉害的一点在于,她的脑袋就像电脑一样,贮存了全球所有资产超十亿的华人富豪的资料,并且会根据每年的富豪榜自动更新……

闫明欣的眼睛不经意地瞥过段永平身后的妻儿和朋友,突然惊讶地“氨了一声。

林子丢过去一个责怪的眼神,同时抬头顺着她视线的方向望去……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个是赵嘉年……”明欣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显得有些颤抖,“香港地产大亨赵泰来的独子,现年31岁,身价近百亿港币,离异,目前单身!”

林子已经听不进去明欣说的话了,她现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应该听韩惟墨的话,趁早离开这的。

可惜,一切已经太迟了……

“盛蓝?”某人已经跨步走上前来,仿佛老朋友见面一样给了身体已然僵硬的林子一个大大的拥抱,“好久没见了,你过得可好?”

闫明欣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半晌才傻傻地问了林子一句:“你们……认识?”

赵嘉年看了一眼明欣,嘴角噙笑地说:“是,我和盛蓝认识,很多年了。”

被他这抹笑容乱了心绪的明欣殷勤地上前,结结巴巴地说:“赵,赵总好,我很崇拜您的,对了,我,我带您去包间。”

就这样,闫明欣领着赵嘉年离开,间接上解了林子的围。

林子没有跟着进包间,幸好之前的准备够充分,现在应该已经有服务员进去奉上咖啡、茶和各­色­餐前小点了。

她怔怔地坐在餐厅大堂内,周围的服务生们因为客人的到来而纷纷忙碌起来,但仍然有人注意到了老板娘的不对劲,贴心的送上了一壶茉莉香片。

林子端起杯子,将温热的花茶一饮而尽,捏着尚且留有残温的杯子,林子突然发现自己的四肢不知从何时起,已然冰凉。

水喝道第三杯的时候,她的思绪总算清明了一点,嗅着杯中漫溢出来的茉莉香气,林子迫着自己平静下来,想想现在该如何去面对这纷乱的一切。

然而,老天似乎并不打算给她太长的思考时间,很快,巴菲特先生也到了。

林子立刻收起自己打算逃之夭夭的念头,扬起合适的笑容,大方地迎上前去。

“您好,巴菲特先生,我是随意坊的总经理林子,希望您可以在这里度过一段美好的时光。”

正主儿到了,自然午餐也就要正式开始了。

对于林子静­精­心准备的不少新菜,巴菲特先生选择了无视,他只点了看上去最平凡无奇的几样——三成熟的菲力牛排配薯饼,樱桃可乐和黄桃冰淇淋。

林子略略有些失望,但旋即又释然了,这毕竟是她一早就料到的,这位股神在食物上有着近乎挑剔的节俭,他曾经戏称自己决不会吃在自己五岁前没碰过的东西……

股神开了头,其他人点菜的时候也是本着节俭的原则,都选了基本菜品,倒是段永平的一双儿女挑中了甜点中较为出彩的焦糖雨花石冰淇淋和软心巧克力蛋糕配抹茶冰淇淋。

焦糖雨花石冰淇淋是林子最近才和厨师一起想出的新甜品,造型类似于在建的国家体育唱—鸟巢,层层金黄细密的糖丝里,裹着表面圆润,白底青红­色­条纹的冰淇淋,模样像极了南京特产雨花石。挖一口任其在舌尖上融化的话,你可以品味到覆盆子和青梅的香气,­奶­味十足,却又甜而不腻。

而软心巧克力蛋糕配抹茶冰淇淋则是随意坊的招牌甜点,整个蛋糕不用面粉,只用牛油、­鸡­蛋做出蓬松绵软的蛋糕,中间的巧克力软心则是Valrhona家出品,可可含量达到72%的巧克力制成,真正入口即化,­唇­齿留香。抹茶冰淇淋苦中带甜,正好化解了巧克力的甜腻,这样的组和,自是再恰当不过。

这样的两道甜品,就算是碰上资深的饕餮,也是不由地要叫声好的,可偏偏面对的顾客是两个十岁不到的孩子……林子已经可以想象出这样一幅场景:糖丝鸟巢被捣烂和冰淇淋混成一团,软心巧克力蛋糕被叉子叉得千疮百孔,巧克力浆溢出来,沾染化掉的绿茶冰淇淋,混成一种极恶心的褐­色­……

这就是做餐饮的无奈之处,你要有制作出­精­美作品的能力,更要有承受它们被人糟蹋的勇气……

­奶­酪

如果说这群人中还有真正的食客的话,那应该……就是赵嘉年了吧。林子这么想的时候,他已经拈起了菜单,认真地翻看起来。

林子下意识地凝视着这个身份上是她前夫的男人,七年未见,赵嘉年依然是那样一副儒雅闲适的样子,一身法国定制的浅灰­色­手工棉麻西服穿在他身上显得分外妥帖,走过他身边的时候,也依然可以闻到那淡淡的香草根味道。眼尖的林子瞥到他的左手上戴了一块daniel doth星月腕表,这支纯手工制作,全球限量发行24块的顶级腕表就这样被他低调地掩在袖子下面,只在翻看菜单的时候,才隐隐露出一角。

“要一份吞拿鱼尼斯沙拉配海蜇虾饺,鹅肝清汤配西班牙煎蛋,五成熟的随意小羊排,甜品要Mozzarella­奶­酪,嗯……最后再要一瓶82年的Latour 。”赵嘉年点完菜,微笑着合上菜单递回给服务员。林子不由地在心里暗暗感慨,这个男人,还是这么的懂得享受。

他点的菜无一不是北京随意坊得意之作,最值得一提的是主菜的随意小羊排和作为甜品的荷兰Mozzarella­奶­酪。几乎每家西餐厅都有的小羊排,但随意坊的味道,却与别如大不相同——选取内蒙牧场出品的6-8个月的小羊羔,取其身上最­嫩­的一块肩胛骨­肉­,当然,最具噱头的是,在煎烤的过程中,厨师会在在数十种调料中随便选取几种加进去,所以客人们每次来都可以尝到不一样的新鲜感觉。

当然了,所谓的“随意”,实际上是林子和厨师们经过不知道多少次的试验后选定的二十一种美味组合,每次随机选一种上罢了。

至于Mozzarella­奶­酪,这种用那不勒斯地区的生水牛­奶­制成的­奶­酪被许多美食家认为是最美味的欧洲原产地­奶­酪,在当地每年的­奶­酪节上,都会有大块这种洁白光滑的新鲜­奶­酪任人取食。但这种­奶­酪的保鲜期非常短,根本无法运输到遥远的中国。林子曾经按照当地的配方试着做过一次,但由于气候和原料的关系,始终无法作出一样的好味道。

直到后来,在筹备北京随意坊的时候,林子刚好招到了一位那不勒斯籍的厨师,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家传秘方,反正最后,林子如愿尝到了记忆中的味道,而随意坊的菜单上,也多了这么一道全北京城独一家的菜。

站在厨房的­操­作间,那位意大利厨师从冷藏室里拿出新鲜的­奶­酪,小心地切下一块,递给林子试尝。因为今天的午餐关系重大,所以林子一早吩咐了,所有的餐点都要给她事先试尝过确认没问题后才能送出去。

绵滑的鲜­奶­酪在林子的­唇­齿间化开,富有层次感的香气一如那年夏天,明媚阳光下的在那不勒斯当地尝到的一样。彼时的林子,手牵着那个对她无比宠溺的男人,在满是­奶­酪味的集市上走来走去,听赵嘉年给她介绍各种­奶­酪的历史和特点,教她用不同的酒来配这些香醇四溢的美味。若不是那几年赵嘉年带着她尝遍了世界各地的美食,后来林子也未必会有开随意坊做餐饮的打算。

不是没有快乐过的,只可惜,开头甜蜜不代表结局美好,他们的幸福来得太早,走得太快……

七年前,在全世界都在庆祝着新世纪到来的时候,林子却迎来了她婚姻生活中最难熬的一段岁月。

“嘉年,我有事要跟你说。”刚从诊所回来的林子一开门就看到了自己的丈夫,心情激动地拉过他准备宣布一个激动人心的消息。

但下一秒,她就愣住了,因为宽敞明亮的客厅里,除了她和赵嘉年,还有两个女人。

一个是赵嘉年的母亲,也就是林子那个素来不怎么待见她的婆婆;另一位,则个看上去有点面生。林子的眼神在她俏丽的脸蛋上停留了几秒,确定自己不认识她以后,目光下移,转到了她微隆的腹部。

凭着女人的直觉,她隐隐猜到下面将会发生的事情,但从感情上来说,她更希望自己猜错了……

最先开腔的是赵母:“妍妍有了孩子,你看看,什么时候跟嘉年把离婚手续办了吧。”

她很直接地要林子让位,蛮横到几乎无理。

“你凭什么要我离婚?”林子握住拳头,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哼,凭什么?”赵母冷笑一声,仿佛林子问了一个世间最为荒谬的问题,“结婚三年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你也好意思问这种问题?那好,我也想问你,一个不会下蛋的母­鸡­,我们赵家要来做什么?”

林子感到心底一阵揪痛,她没有去看那个眼角闪着得意神­色­的美貌女子,反而是把面孔转向了赵嘉年,一字一顿地问道:“你这几个月的‘忙碌’,就是因为她?”

夹在母亲和妻子之间,不胜其烦的赵嘉年揉了揉眉毛,轻“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所以,你和她们一样,希望我走,是不是?”林子咬紧牙关,硬撑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在心底,她终究还是抱了最后的一线希望……

说你不是,你跟她们不一样,你不想离婚……林子捏住包里的那张诊断书,在心中默念。

低头沉默了许久,赵嘉年抬起头,满脸疲倦地说:“盛蓝,对不起。你知道这个孩子,对赵家,对我来说是多么重要,我不能辜负妍妍。”

所以,你就选择了辜负我,背弃你在神父面前许下的诺言,放弃你还不知道他存在的孩子……林子只觉地一种寒意顺着四肢,一点点凉到心底。

再开口的时候,语气已经是令人惊讶的冷静:

“那好吧,你找个时间,我们去律师楼办手续。”

说完这句话,林子再也待不下去了,用尽全身的力气甩门而去。

人潮如织的时代广场,兴奋的人们在用集体倒数的方式来迎接新世纪的到来,广场大钟敲响的那一刻,远处无数绚烂的焰火齐飞,年轻的男女抱在一起相拥亲吻,分享着心中的喜悦。

林子静静地看着他们脸上洋溢的幸福,心中不由地一阵抽痛。

十五岁出国念书,十九岁从剑桥毕业,二十岁嫁给了香港地产界大亨的独子赵嘉年,她似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拥有了让都会中大多女子艳羡的人生。但王子和公主的童话却未必像外人想的那般风光美好,出身内地的她本就不被公婆待见,再加上婚后久无所出,渐渐地就连当初一心一意的丈夫也变了……

没有人知道那一天,林子走出她和赵嘉年一起生活了三年的地方时,她的心里究竟是怎样的一番滋味……

半个月后,林子和赵嘉年签字离婚,令所有人跌破眼镜的是,这位法律系的毕业的硕士生不仅没要一分钱的赡养费,更在离婚协议生效后的第二天就彻底地消失在了大众的视线里。

转眼,七年过去了,在每天都有豪门恩怨上演的香港,人们已经记不得世上还有林盛蓝这个人了,似乎就连当事人,也已经忘记了那段算不得愉快的过往。

原来,再见的时候,赵嘉年可以像没事人似的对她说“好久没见,你过得可好?”,而林子,看着这个曾经一度为之心跳的身影,却只觉得恐惧,她害怕,害怕这个人的出现,会毁掉她现时安宁的生活……

残忍

他们一行人在包间里相谈甚欢,林子却在外面坐立不安,这几个小时的煎熬仿若半个世纪一般持久,直到下午三点左右,这顿价值五百万的午餐才正式宣告结束。看着他们从包间里走出来,林子连忙挤出笑容,上前去象征­性­地询问他们对今天的午餐是否满意。

“冰淇淋很好吃!”

“蛋糕里面的巧克力有点苦,比外面那些甜得发腻的巧克力都好吃。”

段永平的一双儿女抢先发言,他们的母亲先是不好意思地责了他们一句,后又悄声地问林子可否单独打包一份“有点苦”的巧克力,可见天下的母亲对于儿女,都是一般的宠溺。

林子略感安慰,一转身,却撞上赵嘉年怅然若失的眼神,心中顿觉警醒。话说当初赵家人将林子扫地出门,最终迎回家的那位妍妍,最终还是没能坐上赵家少­奶­­奶­的位置。怀孕五个月的时候,她被赵家下人发现私会其他男人,后来更被证实她腹中的孩子,根本与赵嘉年无关。

原来这世间的事竟然真会狗血至此,赵嘉年抛弃了自己和小包子,迎回家的,却是一个别人的孩子,那以后,不知是子孙福薄还是上辈子造孽太多,赵嘉年换了一茬又一茬的女朋友,却始终没有再有过孩子。

而林子,也经历从最初听到赵嘉年被带绿帽子时的幸灾乐祸到现在巴不得他能有十个八个小孩才好,倘若赵家子孙满堂,那么小包子的存在或许对他们来说就是一件可有可无的事,但现在……

林子暗暗摇了摇脑袋,扯起一抹笑容,用流利的英语问股神对午餐有没有什么意见。

巴菲特先生笑了笑,说:“菜很好,只是你们赠送的那份烤鸭沙拉,有点问题。”

“什么问题?”林子连忙问道。这道菜是她在全聚德吃饭的时候想出来的,用的是旁边那家全聚德新鲜出炉的烤鸭,片好后配上切成细条的水梨和火龙果,再浇上酸­奶­和柠檬汁配成的酱汁,这道沙拉对厨师的要求很高,上菜之前,林子特别尝了下,鸭皮尚且温热酥脆,柠檬汁和水果也有效地化解了烤鸭的油腻,菜应该是没有问题的,那问题就在于……

“如果是因为我自作主张赠送了你们这道沙拉让您不愉快的话,我很抱歉,请原谅一个爱好美食的人迫不及待想要与大家分享美味的心情。”林子微笑,随意坊要想在国际上扬名,这次巴菲特的午餐是一个极好的机会,她送上这份烤鸭沙拉是希望随意坊独特的风格能够给巴菲特先生留下更深的印象,现在看来,她似乎弄巧成拙了。

没想到,巴菲特先生接下来的话居然是——“这个问题就在于,如此的美味,我离开中国就再也尝不到了,这实在是让人遗憾啊。”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与贵店合作,将分店开到美国,你看怎么样?”股神的表情看上去并不像是开玩笑。

林子不由地瞪大了眼睛,居然还有这种好事,早知道,早知道她就不跟韩惟墨签那份合同了……

“很抱歉,我们随意坊在海外的合作经营权已经签给了一家香港公司,希望他日随意坊走进美国的时候,我能够有幸再请您吃顿饭。”说着林子在账单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让服务生拿了下去,接着又掏出一张五万美金的支票,填上格莱德基金会的抬头,请巴菲特代为转交。

40万人民币换股神一个赞许的眼神,那自然是不怎么划算的,幸好他接着表示如果随意坊开到美国的话,他会将每年的“午餐约会”都挪到那里举行。有了股神这块活招牌,林子已经可以想象出美国随意坊门庭若市,一座难求的场面了。

送走巴菲特,那边段太太接过林子递来的一大包巧克力,很是感激,非要付钱给林子。

“素昧平生,叫您请客已经很不好意思了,再白拿只怕孩子们都会给我教坏的。”段太太是看起来那种气质平和善良的女人,林子一见她就颇有好感。

“段太太您太客气了,段总为慈善事业作出的贡献大家有目共睹,我今天只不过是略尽绵力。如果您真的过意不去的话,不妨叫我一声林子,这些巧克力就权当我这位阿姨给小孩子的礼物。”林子笑着应对道。

“好,那我就替孩子们谢谢你了,林子。”段太太倒也是个爽快人,“话说回来,我刚听你说英文的时候,好像带着点伦敦腔,你在那待过?”

林子微微一怔,旋即展颜道:“是啊,我在伦敦读的大学。”

“哦?哪所?”段太太状似无意地问道。

“UIC。”

“那真巧了,赵总也是在伦敦读的书,来,我介绍你们认识下。”不等林子推却,段太太热情地将她拉到了自己丈夫和赵嘉年面前。

“永平啊,你说巧不巧,这个林老板跟赵总居然是校友!”段太太挽过丈夫的胳膊,亲昵地说。

“是巧啊,”赵嘉年嘴角隐含笑意,接过话说道,“我也没想过会在这遇到她。”

“你们认识?”段太太满脸惊愕。

“是啊,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我想和这位林老板叙叙旧,回头我再去酒店和你们碰头。”赵嘉年一成不变的笑容让林子无端地烦躁起来。

段永平夫­妇­走了后,林子收起脸上的笑容,转头看看倚在沙发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的赵嘉年,不无疲倦地问:“你觉得,我们还有什么旧可叙吗?”

“当然,”赵嘉年的眼神中闪过一丝­阴­霾,“比如当年被你一声不吭带走的,我的孩子现在在哪?”

听他特意咬重了“我的”二字,林子不由感到一阵心悸,原来,他一早知道。

“你倒也算是会躲了,”赵嘉年搅了搅杯中的咖啡,用锐利的眼神直视着林子,直看得她心里发毛,“我派人找了你七年,也来随意坊吃过几次饭,却始终不知道,原来你就是这里的老板。要不是这次过来北京找段总谈生意,我还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缘见到随意坊这位出了名低调的林老板。”

林子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由地想到一句话——“福兮祸所伏”,一切早已注定。

“你觉得现在的我,像是有孩子的人吗?”林子说着,妩媚的笑容重新回到她脸上,语气却刻意地作出淡淡的哀愁感。

得忽悠时且忽悠。

赵嘉年的脸­色­微变,他死死地盯着林子,说:“我不相信,你不是那种会狠心杀死自己孩子的人。”

“我以前也不相信你是个会抛妻弃子的人啊。”林子脸上的笑容凝结,看赵嘉年的眼神也冷到了极点。

就像母­鸡­遇到危险的时候会不顾一切地护住小­鸡­一样,事关小包子的时候,林子也不惜伤害任何人,哪怕这个人她曾经深深爱过。

赵嘉年的眉毛紧紧地拧到了一起,他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林子,问她:“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了报复我?”

林子冷笑,这个男人,永远都是这样的自我感觉良好吗?

“不对,如果一开始你就不想要这个孩子的话,你不会那样匆匆离开的。”赵嘉年的理智渐渐恢复,他抬起头看着,问林子,“到底怎么回事?”

“你以为我是女超人吗?”林子的眼神看向窗外,初秋的北京,金­色­的阳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可即便是这样,想到那年冬天,林子还是觉得心寒,“我一个女人,怀了孕,找不到工作,没有钱,又不敢回家,只能在外面打零工。后来,一次打完工回家已经半夜了,楼梯很黑,我一个没留神踩空了,从楼梯上滚下来……”

说到这,林子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就连坐在她对面的赵嘉年也不由了吸了口凉气。

幸好,当时有好心人将林子送到了医院,花掉了身上最后的一点钱,从医院出来的时候,林子下定了决心,去联系古董商人卖掉了那幅《随意春芳歇》。

当然,这些她是不会告诉赵嘉年的。

“当年的事,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赵嘉年的面容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之前的儒雅从容都不见了,现在的他,只是一个怀揣了七年的儿子梦,却被林子无情粉碎的可怜人……

不知道,他觉得对不起的,是林子,还是他自己?

有那么一瞬间,林子觉得自己挺残忍的,连一点希望也不肯留给他。或许,再怎么时过境迁,再怎么对这个人没了感觉,她心里却终究还是存着一口怨气,今天,当着赵嘉年的面,把这通气撒了出来,她才真的心里平静了。

也希望藉着赵嘉年心中的那份愧疚,能让他从此远离自己的生活。

“如果,你真的觉得对不住我的话,就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不要再逼着我去回忆过去,放过我,好不好……”

石澳

赵嘉年还想说些什么,却不想突然来了个电话,他听着电话,眉头拧得越来越紧,挂了电话,他就匆匆地和林子告别,离开了随意坊。

林子来不及叹息,就赶紧钻进办公室打起电话来。

第一个电话,是打给在南京的明月。

“你帮我去查一下赵嘉年最近的行程安排,最好找个私家侦探盯着他,任何时候,他要去南京的话,立刻通知我。”

第二个电话,是打回家。

“妈,我有点急事,今晚上飞香港,可能要在那边待一阵子。小包子你先帮我照看两天,明天我叫朋友过来把他接回南京。小包子回去就要上学了,不能再耽误了。”

第三个电话,是打给冯晓冉。

“晓冉,对不起……又麻烦你了。你明天过来趟北京好不好,机票我已经叫人定好了,晚上给你送家去。你们总编那你不用担心,我刚跟她签了明年的广告协议,她答应我给你放一个礼拜大假的。对,你过来帮我把小包子带回南京,我要在香港待两个月,我就知道你会答应的,嘿嘿……”

“对了,如果有任何人来找你问小包子的事情,你记住,千万不能透露一个字,要不这样吧,你让小包子去你爸妈那住一阵子吧,也省得你回头又要上班又要照顾他忙不过来,反正一切拜托了,放心,我回头一定从香港给你背一筐LV回去。”

放下电话,林子的心情好了许多,这些年来,让林子感到最幸运的,大概就是遇上了冯晓冉一家。当初她初到南京,租了冯家的房子来住。结果冯妈妈见她和自家女儿差不多大,却身怀六甲,整天挺着个大肚子忙进忙出的,心疼到不行,每天变着法子地熬汤,大老远地送过来。想想当初林子一个月不过就交了500块的房租,却天天享用着冯妈妈的爱心­鸡­汤、鱼汤、鸽子汤,心里自然过意不去。

冯妈妈见状就说让自己女儿过来和她一起住,房租照原来的收,林子才勉强接受。后来,林子才发现,冯妈妈让晓冉过来哪里是跟自己合住,分明就是多个人来照顾自己嘛,从那时起,她就下定了决心要把冯家二老当自己亲人般对待,这也是她如今身家过亿还租着冯家的房子住的原因。

最后,林子打给了韩惟墨。

“你一早就知道,他会来是不是?”

“是”

“你一早就知道我和赵嘉年的关系,是不是?”

“是,在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我就认出你来了。”

他的坦诚让林子反而不知道该怎么继续问下去,七年前,这个韩惟墨应该才19岁吧,他怎么就偏偏记得这一切呢?

“所以……”林子想说的是,所以你丫就装不知道,一步步把我忽悠上贼船了是吧。

结果她的话被韩惟墨打断了。

“所以,不管怎样,我会尽我所能地帮你护住林宝。”

他这话说的平淡,听在林子的耳朵里却有点异样的感觉,皱了皱眉,林子故意他言语间的暧昧,转而换上一种公事公办的腔调:“我会搭晚上的飞机过去香港,希望韩总可以尽快安排餐厅的设计师和我见面,另外,厨师的人选,我已经有了初步的计划,韩总有空的话,可以找个时间我们一起试下菜……”

“好了好了,既然你几个小时以后就要过来了,我们还是见面再谈吧。”韩惟墨道,“你坐哪班飞机,我过去接你。”

“不用了,”林子赶紧回绝,“我到那差不多晚上十一点了,我已经定了酒店,到时候自己叫车过去就好了。”

“林小姐,”韩惟墨的声音变得冷冽起来,“你不记得我们合约上写明,你到香港以后,一切的饮食起居均有荣祥来安排?恕我提醒,这不仅仅是权利,也是义务……”

那一刻,林子有了想抽人的冲动……

打完电话,走出办公室的时候,林子看见闫明欣站在餐厅门口,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便走过去拍拍她,说:“发什么呆呢,今天午餐不供应,晚餐可没说不卖,快去里面看看。”

明欣应下,转身准备进去,却在推开门的瞬间迟疑了下,试探­性­地问林子:“今天那位赵总,老板您是不是认识啊?”

“怎么?”林子看着手表,心不在焉地反问。

“你……”明欣犹豫着问,“有没有他的联系方式啊?”

林子回过头看看这个二十四岁,看上去朝气蓬勃的小姑娘,一时间觉得自己老了不少。

“没有。”林子淡淡地回道,同时将闫明欣脸上毫不掩饰的失望尽收眼底。

她本想出言提醒,但以闫明欣的­性­格,她要是盯上了一个人,只怕没那么快放弃,也罢,带她日后吃了亏,自然就会明白,感情,婚姻,都是极不靠谱的东西。

傍晚到了机场,林子接到了明月的电话。

“我查过了,赵嘉年这次来是因为他有意进军内地市场,所以才找段永平谈合作的事。”明月汇报道,“我暂时还没查到他的日程,但我查到了段永平的,按照计划,段永平会留在北京三天,和他谈论合作的事情,但有一点很奇怪……根据机场方面的消息,赵嘉年在一个小时以前,乘坐私人飞机回了香港。”

他也回香港了?林子不知道这是件好事还是坏事,但既然他已经找到自己了,再避也没什么意义了,况且,香港那么多人,哪那么容易遇到啊。

林子就没想到,随意坊那么大的招牌,已经竖在洲际酒店外面了……

下了飞机,林子不出意料地看见了韩惟墨。

本以为,他会将自己带到个什么豪华酒店的总统套房之类的地方,却不想,韩惟墨的车一路西行,竟然把她带到了石澳。

这个一度默默无闻的小地方因为94年的时候李嘉诚儿子在这花了两亿多盖了一栋木屋而扬名,此后摇身一变,成为富豪们展示低调奢华的一处宝地。整条石澳道,统共不过23间豪宅,传统上,要成为这里的屋主,可不是有钱就行了,你得通过严格的身份确认,还得获得毗邻业主的同意,可说是相当不易。

这个韩惟墨,把她带到这作甚?

直到他把车开进其中一间豪宅并停下,林子才有些反应过来,她满脸不敢相信地问韩惟墨:“你带我到你家?”

韩惟墨愣了下,继而转了一副笑脸,心情愉悦地回了一句:“可以这么说。”

林子抽气,身子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警惕地问道:

“你想­干­什么?”

同居

韩惟墨侧过身子,用玩味的眼神上下打量了林子一番后,方才吐出了一句:“这边是我家的别墅,只是偶尔过来住,一般的话,我们住在深水埗。”

林子了然,兔子尚且知道挖三个洞,有钱人家当然也不会只有一处房子,但既便如此,韩家把这么一幢价值上亿的豪宅扔在这个这里“偶尔住妆这种是事情还是让林子觉得很是愤慨,她辛辛苦苦这么多年挣来的身价居然还买不起这么一栋房子,这个事实多少让林子有些沮丧。

不过话说回来,荣祥不就是个卖糕饼的嘛,居然这么有钱?

就在林子这么胡乱猜测的当儿,韩惟墨已经带着她走进了大屋,这是一幢中式的三层小楼,走进去,不同于周围那些欧式的豪宅,这里的整体装潢更有一种写意的风格,水墨画般的墙纸,酸枝木的矮桌,被风吹得微动的竹帘,置身其中,林子简直要怀疑下一秒会不会有个仙风道骨的隐士撩开帘子走进来……

客厅的顶头是一处宽大的露台,趁着韩惟墨对佣人交代事情的当儿,林子走了过去,这处别墅依山傍海,就连这么一个普通的露台也是面对着无敌海景。

此刻站在这里,眼前虽是漆黑一片,耳边听着隐隐的海浪声,感受着穿林而过的山风,林子感到无比的放松和惬意,甚至连有人走近都没有感觉得到。

“这边景­色­不错吧?”韩惟墨的声音骤然响起,直把林子吓了一大跳。

“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林子没了继续待下去的兴致,也便转身进了客厅。

韩惟墨跟上来递给她一把钥匙,道:“走,我陪你上去看看三楼,要没什么问题的话,你就住那。”

林子没吭声,接过钥匙就跟着韩惟墨走了上去。

相对下面两层来说,三楼相对要小些,除了两间客房外,就只有一间玻璃花房和一个的阳台。

林子住的那间客房,大概有六七十个平方米,一道屏风将其分成内外两部分,外间只搁了张竹制的书桌,上面摆了盆文竹,看上去清新雅致;越过描刻着花鸟图案的屏风,林子走到里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看上去很舒服的大床,旁边靠窗的位置还有一张可以把人陷进去的沙发,正对着沙发的,是挂在墙上的液晶电视和整套的瑞士音响,房间另外还配有单独的洗手间和浴室。想想晚上洗完澡在这听听音乐,没事的时候还可以坐在阳台上赏赏花,看看海,林子的嘴角不由地泛出一抹微笑。

别人是偷得浮生半日闲,她是打算偷得韩家几日富,想到这,林子倒反而有些感激韩惟墨的特别安排了,以前她在香港的时候,住的是赵家在深水埗的大宅,地方是不小,但住在里面,人总是有一种压抑的感觉,每天面对不喜欢她的婆婆,家里的亲戚朋友,甚至是佣人对她的态度都疏离得很,所以,林子一度对这种大宅子没什么好感。

但今天,见到赵家的这幢别墅,林子却有了另一种感触,原来,钱可以这样花……或许,她应该努力点工作,把随意坊开到世界各地去,然后……去南京买民国别墅,去苏州买园林,去法国买葡萄园,去苏格兰买古堡,去马尔代夫买小岛……最后,再去火星买块墓地……

看到林子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笑容,韩惟墨也跟着心情愉悦起来,他着人帮林子把东西收拾好后,耸耸肩道:“坐了那么久的飞机,你也累了吧,早点休息。我就在楼下,有事叫我。”

林子一时没反应过来,先是“唔”了一声,继而才激动地叫了起来:

“什么?你是说——你也住在这?”

“是啊,”韩惟墨回过身,脸上的笑意更浓了,“有什么问题吗?”

“你不是说你们住在深水埗吗?”林子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又被这厮给坑了……

“那林子你现在是我们荣祥的客人,我们有义务要保障你的安全,是吧。”韩惟墨好脾气地给她解释道。

林子眯起眼,看着韩惟墨,说:“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边整栋楼采用的是数码红外线保安屏障,外加视频移动检测报警系统,对吧?就连门口的保安,看上去也好像是尼泊尔啹喀兵,有了这重重的保障,我绝对相信我是安全的,倒是韩总您,住在这荒郊野外的,又没有传说中的‘贴身保镖’保护,只怕不太安全,所以,您还是回去吧。”

韩惟墨一怔,似乎是没想到林子观察的这么细致,他愣了一会后,换上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说道:“没关系,我家给我安排的是隐形保镖,就咱俩这会说这话,没准他们就在隔壁房间听着呢~”

林子一吓,下意识地往四周看了看,搜索了一圈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后,她才注意到韩惟墨那张憋着笑的英俊面庞,顿时拉下脸来,冷冷地下了逐客令:“晚了,我要休息了。”

就算她住在他家不能赶走主人,但好歹她可以划出这么一小块属于自己的范围驱逐他出境吧。

“好。”韩惟墨的脸上扯出一抹戏谑的笑容,“明天见,有什么事叫我。”

林子心里窝着火,对着他的背影狠狠地瞪了一眼,却不想韩惟墨突然回过身来,把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林子有点尴尬,嘴上却还硬撑着,冷着脸问:“不知道韩少还有何贵­干­?”

韩惟墨没有应她的话,只是走到床边,拿出个遥控器按了下,只听“滴”的一声,林子感觉头顶上似有微动,抬头一看,不由地愣住了。

原本看上去平常无奇的天花板突然往两边分开,整个屋顶只留下了一整块透明的玻璃,透过玻璃,林子可以清晰地看见漆黑如墨的夜空,半隐半现的明月,和周围闪烁的星星。

皓月繁星天幕坠……

林子有点想见这个房子的设计师了,到底是怎样浪漫的人,才能够设计出这样的房子?

“我想请这栋房子的设计师来为随意坊做室内装潢……”林子喃喃的说。

“这个,只怕不行……”韩惟墨拍了拍林子的肩膀,道,“这位设计师在十几年以前设计完这幢房子后,就收山去日本隐居去了,现在即便能找到他只怕他也不肯出山来给家餐厅做室内装潢的。”

林子的失望之情溢于言表,她走到沙发处坐下,把整个人陷在沙发里,抬眼看着天空,不再说话。

“好像女人都喜欢这间房间……”韩惟墨低声地自言自语。

林子有些诧异,转头看了他一眼。

“十来岁的时候,这屋子刚建成,我母亲也经常像你这样,坐在这看天空,当时我就特别不理解,我曾经跟她说:为什么人要花这么大的力气,隔着玻璃去看一片本就抬头可见的天空呢?”韩惟墨很自然地在林子身边坐下,陪她一起仰望着夜空道。

“那你母亲怎么回答?”林子好奇。

“她说我有大智慧。”韩惟墨咧开嘴,不无得意地笑着。

“我觉得你是缺乏浪漫细胞。”林子白了他一眼,踢掉脚上的鞋子,把整个人都蜷缩到沙发里,以一种最为舒服的姿势看着她很久没有抬头看过的夜空。

韩惟墨平白受了她一记白眼,心下不平,忿忿地说:“那我就不浪漫地提醒你一句,天气预报说,今晚有雨,这房子建了十几年了,玻璃天花板有点漏水……”

说完韩惟墨就坏笑着快步走出了林子的房间。

一个小时候后,林子听着蔡琴的老歌,恋恋不舍地合上了天花板,想到韩惟墨的话,好像他说的也有点道理……

这座宅子里最吸引人的地方,大海、山风还有这一片澄净的夜空,其实都是不要钱的。而他的父母,耗费了巨资在山上建了这么一幢房子,目的就只为了享受这些不要钱的东西?林子突然想到那个很多人耳熟能详的故事。

从前有个渔夫在沙滩上悠闲地晒着太阳,后来走过来一个富翁,他就问渔夫:“大好时光,你怎么不去多打点鱼呢?”

渔夫就问富翁:“打那么多鱼有什么用呢?”

富翁说:“打多了鱼可以卖钱啊。”

穷人接着问:“钱多了有什么用?”

富翁答:“钱多了你就能像我这样,悠闲自得的在这晒太阳啊。”

渔夫笑问:“那你以为我现在在­干­什么?”

这些年,林子一直在努力工作,因为她相信有钱了就可以带给她和小包子更幸福的生活,可是,她想要的幸福生活,真的就在路的那端吗?她不知道……

难道,她应该停下来,好好想想什么才是她想要的?

不对,林子越琢磨越觉得不对,要是韩惟墨真的这么想的话,他还整天东奔西跑地挣钱做什么,他还死乞白赖地非要自己跟他签下这份合同做什么?

分明,又是想忽悠她!

想明白这一点,林子满足地靠着丝缎枕头,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晨醒来的时候,外面竟然响起叽叽喳喳的鸟雀声,这让林子多少有些惊喜,穿着睡衣站在窗口看了好一会才去洗漱换衣服。

走下楼的时候,韩惟墨已经在客厅里边吃早饭边看报纸等她了,这种感觉,让林子蓦地一惊,站在楼梯上迟迟不敢下去。

韩惟墨抬起头,波澜不惊地看了她一眼,冷静地说:

“林总,早上好。吃完饭我带你去洲际酒店,看看现场的情况。目前我们手头上已经收了五份设计图,回头你看看选哪家比较合适。”

一句“林总”让林子顿时回过神来,是的,她是来工作的,只是韩惟墨这个气鬼,舍不得给她安排酒店,就在自家整了间客房给她住,仅此而已,不是同居……当然不是!

洲际酒店位于维多利亚港畔,是香港最豪华的酒店之一,光餐厅就有以传统正宗粤菜驰名的欣图轩,荟萃东南亚及各国美食的港畔餐厅,供应美国高级牛扒的Steak House and Grill,更有米其林三星主厨料理的SPOON。把随意坊开到这里,林子不是没有压力的。

餐厅的选址是在酒店的二楼,一走进去,林子就不由地在心里暗暗赞叹了一声。透过落地的玻璃墙,美丽的维多利亚港一览无余,这样的景­色­,真是没话说。

“有什么想法?”韩惟墨站在她身边,温和地询问林子的意见。

“香港随意坊菜品的价格应该可以比内地高两到三成。”林子笑着侧过脸去,对韩惟墨说,“最美的香港,是有钱人才看得见的。”

所以,她应该努力挣钱,回头定菜单的时候,还是加价四成吧。

在空荡荡的餐厅里转了一圈后,林子已经有了不少的想法,待到韩惟墨派人取来设计图后,她­干­脆就坐在了地上,拿着图纸跟韩惟墨不停地说着自己的构思,韩惟墨仔细地听着,偶尔给点意见,但大多数时候,他就坐在她的旁边,静静地听着,美其名曰“合约规定,室内装潢一切由你做主”。

林子满脸兴奋地描绘着她想象中的随意坊香港店,她不知道,此刻的自己,在韩惟墨眼中,是多么的神采飞扬~

想法说了一大堆,到了真正挑设计师的时候,林子还真犯了难,之前韩惟墨说要帮她联系设计师的时候,她压根就没想到这厮居然能找来五位世界顶级的设计师,要知道这种级别的设计师一般都是他们挑客户的,今天能让她拿着五张设计图挑他们,这种感觉,真是——太幸福了!

想到这,林子忍不住又偷偷瞄了身旁的韩惟墨几眼,这个二世祖,貌似比她想象的有本事一点嘛~

煎熬了好久,最终,林子选择了Karim Rashid,希望这位设计界出了名的鬼才能给随意坊一个真正随意舒适的感觉。

选好了设计师,林子瞥了眼手表,才发现已经下午一点了,她有些不好意思,自己一工作起来就忘了时间,累的韩惟墨跟着到现在还没吃午饭,念及此,林子麻利地站了起来,心情大好地对韩惟墨说:“走,我请你吃饭,想去哪?”

林子说请客,一来是因为时间拖久了不好意思,二来则是肯定在韩惟墨的地盘上他不会好意思叫自己请客,却不想,韩惟墨随着她站起来后,居然一句推辞的话也没说,反倒摆出一副“不用太麻烦”的架势,说:

“那就楼下的SPOON好了。”

就,就……SPOON好了……

林子感到自己的心在滴血,这个韩惟墨,他居然敢挑这么一家两个人随便吃吃就要花掉几千港币的地方,要她请客!!

那一刻,林子真想学大富翁里的钱夫人,高吼一句:“老娘跟你们没完!”

照片

一走进SPOON,就有侍者上前来问是否有预定,林子心中大喜,她怎么就忘了这间SPOON是全港最热门地食肆之一,提前一周订位都未必能排的上号,现在他们连定都没定,肯定没戏。

不想,韩惟墨微笑着看了林子一眼,对着侍者从容地说道:

“韩惟墨,一个月前定的位子。”

就在林子目瞪口呆地当儿,侍者查看了订餐记录后,礼貌地将他们领了进去。

这个家伙,居然一个月前就订好了位子要宰她??林子出离愤怒了!!

韩惟墨见她表情怪异,出言解释道:“之前你定下来港日期的时候,我就叫人在这订了位子准备请你吃饭地。”

说到这,他故意顿了下,才接下去悠悠的说道:“不过,既然你执意要请客,我也就却之不恭了。”

林子气结,她什么时候“执意”要请客了?

也罢,遇上韩惟墨这个小气鬼,她这财是破定了。左右这间SPOON开业四年林子也没机会来尝过,正好趁此机会,好好感受下这间亚洲前五的餐厅。

坐下后,林子饶有兴致的观察起餐厅地布置起来:与楼上一样,这里同样有大片地落地玻璃,无论你坐在餐厅地哪个位置,都可以一览维多利亚港地美景。墙面采用地是木屑拼接,上面挂着“SPOON”的咖啡­色­系招牌,看起来别有一番韵致。坐在座位上一抬头,550只银­色­匙羹点缀在大厅的天花板上,恰恰契合了餐厅地名字——“SPOON”。

当然,最让人眼前一亮的,还是他们那超大地全透明厨房,客人不仅可以看见菜肴制作地全过程,更可以与厨师进行交流,无可否认,此处的设计赚足了眼球。

“这里的装潢是TonyChi做的。”韩惟墨看着菜单,低声地提了一句。

原来是那位以想象力奇绝而著称,设计风格完美的华裔设计师啊,难怪。林子赞叹的同时,心里的压力也暗增了几分。

随意坊想要在香港,这个饕餮们心中的美食天堂立足,要走地路,只怕还长着呢。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韩惟墨轻问。

林子回神过来,才发现侍者正立在身旁,等着自己点单。

“唔,6-course的sexy spoon menu,外加一份3 glasses的wine paring selection of the sommelier。”第一次来,点套餐比较省心,虽说中午就喝酒貌似不太好,但吃法国菜不配酒的话,每道菜之间漫长的间隔就完全不知道­干­嘛好了……

很快,就有香槟送了上来,对韩惟墨示意后,林子轻抿了一口,凉凉的酒液渗入口内,果味香浓,整个人都因此放松了下来。

前菜是松露菌鹅肝蒸蛋,原本普通的蒸蛋因为加入了鹅肝的缘故而显得特别­嫩­滑,上面撒了小粒的黑松露,细细品来,别有一番滋味。当然,同样是鹅肝和松露地搭配,林子更觊觎韩惟墨地那份——肥厚的法国鹅肝,经过轻微的一煎,外甘焦,内­嫩­滑,再配上青萝卜丝,撒上沙拉醋,最后小心地放上一块被削得薄薄地黑松露,单看制作的过程,就已是一种极大地享受。

似乎是感觉到了林子地眼神,韩惟墨益发慢悠悠地将其切开,小块小块的品味,表情更做出前所未有地满足。

下次,林子在心里默念,下次来我一定要点这份煎鹅肝,还要让韩惟墨付钱!

正暗自在心中发着誓,林子听到韩惟墨喊了她一声。

“啊?”林子抬头地瞬间,看见一枚银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她张开地嘴巴袭来。

等到林子反应过来,鹅肝已在口中化开,伴着松露地浓香,如此美味让林子不由地抿嘴细品,暂时也顾不上去责怪韩惟墨的唐突。

接下来的海鲜沙津和蘑菇汤由于用料新鲜,味道都还算是不俗,但相比之下,林子更期待主菜。只是,法国餐厅一贯的上菜慢,所以她也只能无聊的喝着红酒,听韩惟墨介绍这里地主厨和特­色­。

就在林子等的有些腻歪地时候,一个提着立拍得照相机的女服务生走了过来。

“我可以为你们拍张相吗?”美丽地女服务生用粤语礼貌地问道。

多年未曾接触过粤语,林子的反应慢了一拍,所以,在她开口前,韩惟墨已经抢先说了一句“请便”。

见那女服务生已经举起相机,退后一步准备给他们照相,林子也不好再开口拒绝,只得配合着微笑举杯。

“你们可以把上身前倾,头再靠近一点。”女服务生甜美地笑着,善意提醒道。

林子微愕,旋即明白,定是这女服务生瞧见了刚刚韩惟墨的举动,由此断定他们是情侣,这才主动提议要给他们拍照。当着周围那么多人,林子不好发作,只得一面应着服务生地要求调整姿势,一面用脚尖在桌下轻轻试探。

待到女服务生准备按下快门的时候,林子伸出脚,把脚尖狠狠地踩向韩惟墨的脚面。猝不及防的他在坐满了人的餐厅里“嗷”地一声叫了出来,而女服务员手中的拍立得则忠实的记下了这”美好”的一瞬。

片刻之后,照片显现出来,女服务生有些不好意思地表现要给他们重照一张,林子却笑靥如花地从她手中夺过照片,连连表示这张就很好。

看着照片上的自己端着酒杯,优雅得体,而一旁的韩惟墨则是龇牙咧嘴,面上夹杂着痛苦和愤怒,甚是纠结,林子忍不住笑了又笑。而坐在对面的韩惟墨被她这一笑,再也忍不住了,越过桌子,伸手欲夺林子手中地相片。

而林子好容易得了这么一张有乐子的照片,哪肯轻易就放手,所以她不顾周围还有服务生的事实,死死地捏住相片,左躲右闪,就是不肯让韩惟墨得逞。

就在他们你争我抢,玩的正兴起的时候,门口走进来两个人,林子一惊,手中的照片“啪”地一声掉到桌上。

见她神­色­有变,韩惟墨顺着她眼神的方向朝着门口看去。

此刻,正被侍者领进餐厅来的,正是赵嘉年和他的女伴。

其实,在刚走到餐厅门口的时候,赵嘉年就看到林子了,只是碍于身边的女伴,他不好表现出来什么,所以即便是进了餐厅,他也只是径自朝着自己定好的位子走去,只当没看见林子一样。

在赵嘉年仿若陌路人般走过林子身边的时候,她本已松了口气,却不想,赵嘉年身后的女伴在见到韩惟墨后,却停了下来,故作惊喜地说:“小墨,你怎么也在这?”

那女子似乎与韩惟墨极为熟稔,未等他招呼就自己拖过椅子坐了下来。

“来来,给姐姐看看,哎呀,我们小墨最近瘦了不少嘛,我就和伯母说嘛,不能什么事都推给你一个人来管,怎么样,什么时候找个贤内助来帮你分担分担啊?”

听她左一声小墨,右一声小墨地叫着,林子掩着嘴直笑,韩惟墨瞧见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耳朵却不由自主地红了。

“利华姐,你朋友在等你呢。”韩惟墨低头提醒道。

利华闻言回头看了眼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的赵嘉年,笑着起身,拍了拍韩惟墨的肩,道:“好了,我不捣乱了,你继续……约会。”

看到她脸上促狭地笑容,韩惟墨有些着急地站起来意欲分辨:“不是这样的,这位是随意坊的老板林子……”

“好啦,激动什么,我又不会去告诉伯母。”利华把韩惟墨按回座位,同时附在他耳边,轻轻地说:“刚刚在门口,我可什么都看见咯。”

言毕,携赵嘉年扬长而去。

这下,韩惟墨就连脸也红了……

发飙

整个过程中,林子一直低着头耐心地对付着盘中的香煎龙虾,丝毫不敢抬头。她知道,这位利小姐,是香港四大家族之一的利家的女儿,身份尊贵,就连她手上随意挽着的那个皮包,也是hermes出的柏金包,橘­色­的鸵鸟皮,价值不菲且很难买到。

数年前,尚是赵太太的林子曾与她有过几面之缘,所以,此刻的林子把头深深地埋在餐盘里,

她不希望这位我行我素惯了的大小姐在大庭广众之下认出她来,她更不希望明日的八卦周刊上出现“富商赵嘉年前妻重现江湖,新欢旧爱共聚一堂”这样的标题。

有了这样的想法后,林子再环顾一圈餐厅,顿时觉得似乎人人都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似乎下一秒就会有人指着她惊叫“这不是赵太太吗?”。

由是,林子觉得,她这次来香港,也许是个错误的决定,毕竟,很多事情,不是她放下了,世人就会忘记,不说赵嘉年,单就是随时都可能遇上的“故人”就够让她心悸的了,要避免麻烦,只怕日后还是得低调行事。

想到这,林子抬头看了眼韩惟墨,他脸上不好意思的神情还没退去,见林子注视着他,下意识地加快了手下切牛排的速度,不一会,俩人就极有默契地快速解决了主菜。

此时,韩惟墨的电话响起,他略表歉意后,起身走出餐厅接起了电话。

林子百无聊赖地玩着刀叉,正思索着要不要现在闪人然后让他们回头把甜点打包了送到楼上的时候,韩惟墨又折了回来。

“唔,我知道了,你拜托的事我能不办到嘛~”听到韩惟墨说了一口标准的普通话,林子稍稍有些好奇,当然,也仅仅是好奇而已。

不想,下一秒韩惟墨已经把电话递到了她跟前。

“喏,叫你接。”

林子诧异非常,一时想不到有什么人会通过韩惟墨来找自己。猜测间,手已经接过电话贴近耳朵。

“妈咪呀,我好想好想你啊,你让晓冉阿姨带我去香港找你好不好?”小包子甜甜糯糯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林子一阵惊喜。

“乖,别闹。妈妈忙完这边的事情就回去陪你,你好好上学,听晓冉阿姨的话,不要像上次那样乱跑了知不知道。”林子好言哄着这位小祖宗。

“切,我才不信咧。”事实证明,小包子不是那么容易被哄骗的孩子,他不遗余力地控诉着“你就是想把我抛下来自己去吃好吃的!我三岁你去法国,说我是小孩子不带我去;四岁你去日本,说日本人不纯洁不带我去;五岁你去荷兰,说那边满大街自行车跟中国一样我没必要去……我不管,这次我也要去香港!”

林子瞠目结舌,有没有人能告诉她,小孩子记­性­太好该怎么办?

“小包子,你要知道,你妈我在初中毕业以前连北京都没去过,现在你才六岁就已经成功地在长城上随地大小便了一把。”说到这的时候,林子故意忽略了对面韩惟墨那抑制不住的笑容,继续说服他道,“所以,无论是法国日本还是尼加拉瓜,只要你想,总有一天能去的,现在你的首要任务是好好学习……”

“怎么不急!他们说上海都要开迪士尼了。”小包子义愤填膺。

林子听得一头雾水:“上海开迪士尼不好吗?”

“真是笨死了。”小包子毫不留情地批评完自己亲妈后,耐着­性­子给她解释这其中的逻辑关系,“你说,我长这么大没去过迪士尼吧。”

“没。”林子说完,迅速补上一句,“连你妈我都没去过呢!”

林子上学那阵,对迪士尼什么的还没啥概念,等到后来出了国有概念了,顶着“天才少女”的大帽子,她那好意思去那种幼稚的地方啊,这样回头看来,她的童年还真有了点缺憾。

“你去没去过我不管。”小包子完全无视了林子“残缺”的童年,继续抱怨道,“以前迪士尼开在美国日本什么的,大家都没去过就算了,现在香港的迪士尼都开业那么久了,幼儿园的小朋友有一半都去过了,你说你还不带我去,你这当妈的像不像话!”

林子懵了,她开始怀疑小包子是不是跟他外婆待了几天后被什么不良磁场影响,怎么此刻她的眼前浮现的是自家老娘手拿锅铲,叉着腰训斥她的场景呢?

定了定神,林子顾不得对面坐着看戏的韩惟墨,对着电话那头就吼道:“林宝我跟你说,你丫给我趁早死了这份心,都上大班了连个‘ABCDEFG’的字母歌都唱不齐全,你还好意思说要来迪士尼玩,等你哪天能用英文、粤语和普通话把自家地址说利索了,再来跟你妈我提这种要求!”

说完,林子果断地挂了电话,一仰头,把眼前那杯原本该用来配甜点的酒“咕咚”一声灌了下去,是的,她需要冷静。

然而,冷静下来的结果,是林子确定她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

她错在不该在这么高级的餐厅里大声教训孩子,更不该在赵嘉年也坐在这餐厅里的时候教训孩子!

深吸了一口气,林子装作召唤服务生的样子回了下头,正巧看到赵嘉年也若有若无地往她这瞧了一眼。单就这一眼,就足以让林子心惊­肉­跳恨不得立马起身走人了。

就在这当儿,林子手上握着的韩惟墨的手机又响了。

林子怀着激愤之情想也没想地就接了电话。

“你丫还有完没完啊!是不是非得我揍你一顿才行啊?林宝我告诉你,我今儿算是明白什么叫‘棍­棒­教育,势在必行’了。你再不给我安分点,回去看我怎么教训你!”

她从来没对小包子发过这么大火,但今天,林子真的觉得委屈了,坐在这种危机四伏的餐厅里,背对着赵嘉年,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尽收他的眼底不说,对面还做了个一心只想看戏也不知道提点她一下的二愣子,最后就连她一心维护着的小包子也要有事没事地给她添乱,她心里真是……堵得慌!

电话那头一阵静默,林子不由地又慌了起来,她刚刚一时情急,话大概说重了,再怎么说小包子也不过才是个6岁的孩子,他又不知道自己现在水深火热的景况……

林子开始自责,直到……电话那头响起一个优雅的女声。

“不好意思,我想我打错了。”

电话断掉的瞬间,林子看到来电显示上清晰的繁体字——许之染,也就是韩惟墨他老娘。

许之染

讪讪地递回手机,林子颇为抱歉地补上一句:“刚刚是你母亲打来的,我……搞错了,不好意思。”

韩惟墨脸­色­稍变,却也没说什么,微微欠了欠身,离开桌子出门去打电话。

林子看着窗外的海景,可无论是维多利亚港的美景还是对岸醉人的景致都无法吸引到她的注意力,事实上,她更关心的是距离自己两张桌子远的赵嘉年有没有听到她说的一切。在斜着眼睛观察了他们那桌好一会后,她倒没发现赵嘉年有什么异常,相反,面对美酒佳人,他一路侃侃而谈,似乎兴致极好。

即便如此,林子心里还是有些惴惴不安,她一面嘀咕着韩惟墨怎么打个电话去了这么久,一面在心里心不在焉地吃着甜点。

甜点尚未吃完,就过来一位服务生,他彬彬有礼地递给林子一张便签,说是韩先生留给她的。

林子接过那张印有SPOON水印的便签条一看,只见上面写着这样一行苍劲有力的字:

“我有点事,先走一步,帐我已经结了,你的那顿,下次再说。”

这个人……居然就这么撂下她跑了?林子心里有些恼火,当然,她更气愤的是,这个韩惟墨居然闪了也不忘敲她的那顿……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他把今天的帐给结了,哼!就算真有下次,她也绝对不会跟他再来这种有钱人的专属餐厅!

想着此地不宜久留,在迅速地解决了自己的甜点后,林子吩咐侍者把韩惟墨的那份打包,拎着走出了SPOON。

出了餐厅,林子一下子不知道该做什么好了,设计师选好了,约了后天上午见面,厨师的筛选工作明天开始进行,过几天明月也会从南京过来这边帮她招服务生。

平白空出一个下午,韩惟墨又不知道跑那去了,林子百无聊赖地在洲际里面逛着,本打算好好看看周围这一家家风格迥异却又各具特­色­的餐厅,但想到刚刚在SPOON的遭遇,她又不免心有余悸,想想还是转而下了楼。

走过酒店大堂的时候,林子心念一动,跑去定了间房。韩家在石澳的别墅虽好,但她想想还是觉得自己不宜在那里继续住下去。第一,她这次来主要是负责随意坊开张前的准备工作,住在洲际会比石澳方便得多;第二,她和韩惟墨非亲非故,虽然目前担了个合作伙伴的名头,但终究还是不方便住到他家;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赵嘉年已经知道了她来香港,既然如此,她也就没有必要刻意躲下去了,潜意识里,林子已经隐隐感到:该来的,始终会来……

定完酒店后,林子打了车回去石澳,下车的时候,司机见她走进如此豪宅,忍不住停在原地多看了她两眼。

果然,山变地变,人类的八卦­精­神不会变,这更让林子坚定了要搬去酒店住的决心。最多,最多她自己出钱好了……不过,住两个月的洲际酒店真的要花很多钱蔼—

林子再次感觉到自己的心在滴血!

走进别墅,林子就感觉到周围的气氛有些不对,首先是院子里的保安多了,一个昨天没见过的黑衣人拦住了她,用警惕的目光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后,正­色­问:

“你是什么人?来找谁?”

林子正欲回答,韩惟墨已经从屋里走了出来,招呼黑衣人道:

“老九,这是我朋友。”

说着韩惟墨就过来牵林子的手,林子不动身­色­地避过,跟在他身后进了屋去。

相对于昨晚的宁静,此刻的别墅里佣人进进出出,似乎更像是林子记忆中的富家豪宅。还未等韩惟墨介绍,林子已经瞥见了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人——带来这些变化的人。

那是一个看上去约莫三十多岁的美貌­妇­人,穿着一身Lāvin的丝质连衣裙,戴着大溪地的黑珍珠项链,头发盘得一丝不乱,见到林子,她微微一笑,高贵而优雅。

林子心下已经有了点数,这位大概就是今天莫名受了她一顿吼的人——荣祥的总裁、韩惟墨的母亲、曾经的戛纳影后——许之染。

因为之前的那通电话,林子见到她多少有些心虚,所以不等韩惟墨介绍,她就小声地说了一句:“我已经在洲际订了房间,回来拿了东西就会走,你们不用管我。”

继而就抱歉地笑了笑,转身准备溜上楼去。

结果,她刚走到楼梯前,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女声:

“林小姐,坐下来陪我喝杯茶,聊聊天可好?”

似是了解到林子的尴尬,韩惟墨主动出声为其解围:“妈,你刚下飞机也累了吧,不如先上去休息下吧,今晚你看是住这儿还是回家?”

“不用,在飞机上睡了十来个小时了,我这会­精­神正好呢,莲姐,去把我带回来的大吉岭拿去泡了,顺便准备些茶点。”许之染似乎是铁了心准备要和林子“聊聊”了。

韩惟墨无奈,只能坐在一旁陪着母亲。而林子见了这番情形,也只好硬着头皮转过身来。

“许总,我是随意坊的林子。”转身的瞬间,林子已经换上了一副合适的笑容,落落大方地自我介绍道。

许之染颌首微笑,招呼林子坐到自己身边。

“听说林小姐这次来是为了和随意坊新店开张的事?我曾经在上海试过你们随意坊的菜,很不错。看来此番港人又有口福了!”许之染端起Versace的骨瓷茶杯,浅笑着示意林子饮茶。

“许总过谦了,香港遍地美食,随意坊要在此间立足,还要多多仰仗荣祥的根基,如果可以的话,开业那天,我想请许总大驾光临,不知可有这个荣幸?”林子可以压着声音,语调显出前所未有的温和客气。

“好,到时我一定光临。”许之染指着桌上的茶点招呼道,“这些都是荣祥的招牌点心,林小姐以前大概没尝过吧,来,试试看,顺便给点意见我们。”

许之染客气周到,林子却始终觉得不太自在,大约是因为……由头至尾,她看林子的眼神都带给她一种被人审视的感觉……

象征­性­地吃了两块茶点,趁着韩惟墨上楼处理事情的时候,林子起身告辞,这种氛围实在是叫她难受,还是先回酒店好了,至于东西,下次叫韩惟墨给她送过去好了。

许之染稍微挽留了下,见林子态度坚决也就没有再坚持,只是吩咐完佣人备车后,方才说道:

“这山上不太好打车,我叫司机送林小姐回去吧。对了,我听小墨说你昨晚住在这?”

林子微窘,虽然她跟韩惟墨什么也没有,但被人家老妈这样云淡风轻地问一句“你昨晚住在我家”……还真让她有点心虚……

“是,”林子­干­脆坦然承认,“我昨晚到香港的时候,天­色­已经比较晚了,韩总看我一时找不到酒店,就好心带我来这暂住了一晚。”

这一番谎话,林子倒是说的脸不红心不跳,就是不知道对方信不信。

“是这样啊,”许之染一脸的温和,反倒叫人完全看不出她心里的想法,“小墨这孩子做事就是不够稳重,明知道林小姐昨天过来,居然连酒店都忘记叫人订,叫林小姐住在寒舍,真是委屈了。Rosa,帮我打电话给洲际的Reibel,叫他给我安排一间总统套房,定两个月。”

许之染对着后面轻轻地一招手,一个看上去清爽­干­练的女子就快步地跑了过来,记下她的吩咐后就准备进去打电话。

林子赶紧摆手道:“不用不用,我今天下午已经在洲际订好了房间,许总的好意,我心领了。”

说到这,林子不由地佩服起自己的先见之明来,幸好她下午一时冲动过去定了酒店,现在韩惟墨的母亲明显不想自己继续住在这,她主动离开总好过被人礼貌地请出去。

“是吗?”之染眯起眼睛,示意助手停下来,道,“那你等会打个电话过去跟他们说下,这位林小姐的房费,记在荣祥账上。”

“许总您太客气了,”林子心里有些不痛快,脸上的笑容却是益发地灿烂。“我自己付就好了。”

“应该的,”许之染说话的语气还是一如先前般客气,“远来是客,更何况,我们还是合作伙伴,不是吗?”

林子没再推辞,只在心里冷笑一声,这韩家人倒是有趣地很,儿子就抠门得要死,老妈则是无论如何都要做冤大头。

想到这点,林子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抹发自内心的笑容,她决定,从今天起,一日三餐都不出去吃了,在饭店叫room service,只是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把SPOON的菜送到她房间哦?

等到韩惟墨忙完下楼的时候,林子已经麻利地离开了韩家的别墅。看着有些清冷的客厅和面无表情的母亲,他心里一阵慌乱,走上前去就问:

“妈,你让她走的?”

听出他语气里的不安,许之染的眼神又冷了几分,她扫了一眼韩惟墨,淡淡地说:

“她说时候不早了,自己提出要离开的。”

“不可能!”韩惟墨的脸上写满了不信,“她的东西都还在楼上,她能去哪?”

“你不信可以自己问她,”许之染脸上隐有不悦,“按照这位林小姐自己的说法,她下午就已经定好酒店准备住过去了。”

韩惟墨脸上的失望溢于言表,终于,许之染也忍不住冷哼了一声,道:

“你不要告诉我,你就是因为这个女人才提前对媒体发布了我们要和国外投行合作,竞投惠福道那块地的消息。”

韩惟墨表情略有些不自然,但下一秒他就恢复正常,回答说:“我不觉得现在发布消息有什么不妥,合作的事情几个月前就已经定下了,那块地再过十来天就要拍了,就算我们现在不说,媒体迟早也会知道的,有什么分别。”

“没分别吗?”许之染面带寒霜地盯住韩惟墨,说,“你知不知道,赵家和我们一样,对那块地势在必得,先前他不知道我们找了外面的投行合作,根本没把荣祥放在眼里,现在得了消息,不过一天的时间,就已经和利家人达成了初步的协议,双方合作来开发这块地来和我们抬价。现在他可以靠着利家的财势来和我们抬价了,你满意了?”

韩惟墨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嘴,道:“我就不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去标那块地,先前信和和嘉华的人不都表示了对那块地有兴趣?即便没有赵氏和利家,这块地的价格也不会低到哪去,作为投资来说,这样的风险太大了。”

“你不明白,这块地的底价就是25亿,整个项目的总投资随时可能过百亿,如果我们能标下的话,荣祥将正式进军地产业,我们韩家也将不再是一个只靠糕饼赚钱的小家族。况且现在整个香港的豪宅无论是卖价还是租价都在往上提,所以房子盖出来根本就不愁卖。”

许之染的眼神坚定,为了这一天,她已经做了整整五年的准备,先是逐步将公司的事物交到韩惟墨的手里,接着开始成立海外发展部去内地和国外投资房地产积累资金,同时与国外的投行联系,一切的准备,就是为了这么一个契机,她当然不能失去。

“虽说现在经济形势比较好,市场对豪宅的需求量比较大,但等到我们拍下地建成,至少需要一年的时间,一年后,情况会怎么样,谁知道?”韩惟墨轻咳了一声,表情严肃地说,“港指从03年的八千点涨到现在的两万八,现在外面一片看好,甚至有人说明年会升到四万点,可是妈,物极必反,谁都不知道,明年港指会不会跌,经济形势是不是还像现在一样一片光明?万一经济环境有什么动荡,我们荣祥砸下那么多钱在里面,怎么办?我怕豪宅没盖成,我们就已经被拖垮了!”

许之染看着韩惟墨,眼神从开始的薄怒到后来的冷静再到最后,竟然浮现出一抹沉思。儿子的想法虽然偏于保守,但并不是没有道理……

或许,她真的应该好好思考下这次标地的事……

艳遇

躺在酒店的大床上,林子一边看着电视一边听明月汇报随意坊内地几家店地情况。她离开不过两天的时间,所以三家店基本都还是那样子,唯一的变化就是北京随意坊的闫明欣辞职了。

这个消息对林子来说,应该算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毕竟谁都看得出来,明欣进随意坊工作不过是为了钓个金龟婿,林子也没指望她能常留,当初也不过是看她不在乎薪水,且对随意坊的目标客户群有着充分的了解才留她下来的。

这边刚接完明月的电话,那边手机又响了起来。林子一看,是冯晓冉的电话,想都没想,她就坐起身来,叉着腰接起了电话。

果然,那头传来了小包子细小的声音:“妈妈,对不起。”

听到儿子软糯的声音,林子的心已然软了下来,但语气上却还是冷冰冰地:“又有什么想法要来折腾你妈?”

“外婆已经批评过我了,他说我被你惯坏了,想要什么就非得什么,她说我要是再不听话的话,以后就要留在北京由她来管教……”小包子越说声音越低,隐隐竟还有点哭腔。

林子了然,定是自家老娘知道了这事,对着小包子噼里啪啦一顿说,要知道她老娘那脾气,就是林爸也未必扛得住,何况是6岁的小包子。

电话那头,又传来他小心翼翼的声音:“妈妈,我能不能跟晓冉姨回家啊,我不要待在北京,我不要……”

“好了好了,你就跟外婆说你已经开学了,再不回去功课要跟不上的。”林子应允。

“那好,”小包子又恢复了往日的欢快语气,“晓冉阿姨要和你说话。”

“林子,下周你最好回来一趟。”

“有什么事吗?”

“国庆小包子他们幼儿园有个亲子游活动,要求家长带着孩子一起参加。”

“那你代劳下好啦,我回头叫他们给你做点点心带去就是了。”林子顿觉无聊,为啥幼儿园就那么喜欢搞这种活动来提醒小包子他缺乏一个完整的家庭呢?

“拜托,”晓冉的声音略略提高,“上次不知道是谁说以后要尽量多陪儿子,尽量给他家庭温暖的?况且……国庆我也有活动好吧。”说到这,冯晓冉的声音低下去不少。

林子一愣,旋即明白过来:“贺文泽回来了?”

“嗯……”那边晓冉的声音低如蚊哼。

“哦,我明白了。”林子微笑,“我会回去的,顺便,叫贺文泽把上次那笔十万块的账单给结了吧。”

“林子,你——”晓冉气急,挂了电话。

挂了电话,林子心情愉悦,晓冉苦恋贺文泽多年,如今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虽然还是聚少离多,但终归还是甜蜜的。由此林子便想起自己自大卫之后,感情已空窗许久,不由地心念一动,换了衣服打算出去转转。

在附近转了没多久就到了大名鼎鼎的兰桂坊,林子喜欢这里的热闹和喧嚣,灯红酒绿,觥筹交错,很容易就可以让人扫去心中的烦闷和孤单。然而在香港的那几年,林子并没有多少机会过来这,毕竟谁都知道,这里是香港许多八卦记者的固定蹲守地点,而有钱点的人家,又有几个希望自己媳­妇­被爆出流连夜店之类的新闻呢?

然而,社会对于男子却是出奇的宽容,好像赵嘉年,就是此间的常客。

信步走进路边的一间小酒吧,不想里面人挤人,空间很小,灯光暗黄,有个小小的舞台,乐队在台上卖力地演奏着,节奏强烈,场面看上去倒是很high。林子本想退出去,见此情形倒也忍不住走进去叫了杯酒,看那些年轻的男孩子们宣泄着他们地青春。

坐在吧台的尽处,小口小口地喝着酒,林子正感到有些无趣的时候,一个高大英俊的老外过来用英语搭讪,林子也便闲闲地应上两句,打发时间。不多会,老外拉她下舞池跳舞,林子却不过,也便随着音乐的节奏,随意地扭动着身子。

此时望去,舞池中尽是肆意释放着青春的男女,纸醉金迷,大概就是如此。身边的老外渐渐贴面过来,林子眯着眼睛看过去,眼前人眉目深刻,眼神传情,倒也算是个不错的对象。

林子似笑非笑地退后半步,引得那老外趋上前来,擒住她的­唇­,林子若即若离的回应着,享受着昏黄灯光下的暧昧。

­唇­舌纠缠,林子渐渐感受到对面男子的身体渐趋燥热,双手在林子身上不安分地游走着,再下一刻,男子已经握住她的手走到门外。

一出酒吧,傍晚的凉风吹在身上,林子的脑袋渐渐清明,再看身边的男子,已没了刚刚那一霎的动情。

“你住哪?”男子用英语在她耳边轻问。

林子看看他,眉目俊朗,看上去约莫二十四五岁的样子,此刻的他,看着林子,眼底尽是毫不掩饰的欲望之火。林子不由地嗤笑,她大概真的闷太久了,居然会勾搭上这么年轻的男仔。

下意识地晃了晃有些迷乱的脑袋,林子对着那老外摆摆手,径自往回走。

却不想那老外此刻正是意乱情迷,见林子走开,忙伸了手上来抓住她,眼神中颇有些不解。

林子停下来,浅笑着解释道:“对不起,我不喜欢比我小的男人。”

此处人来人往,她料定这老外不敢对他做什么,因此也不介意站定了和他说清楚。

老外颇有些不甘,揽住林子又吻了上来,他的嘴­唇­温厚,接吻的技巧虽青涩却又极为霸道,林子脱不开身,只能继续在街边与之纠缠。

“怎么样,你也有感觉对不对?”男子在耳边呢喃。

林子无奈笑笑,知道说不清楚,正想着要怎么脱身的时候,她瞥见了一张盛怒的面孔。

“你在这做什么?”韩惟墨面­色­铁青,眼中尽是熊熊的怒火。

林子绽开笑容,呢道:“亲爱的你来啦?”

这个场景,似乎有点熟悉……

KISS

听见林子的话,老外有些意外,握住林子的手却是又紧了几分。

“你是谁?”他看着韩惟墨,充满敌意地说。

此时的韩少,似乎浑然没听见这老外的话一般,只一个劲地死盯着林子,他的面上笼着一层寒霜,叫人无端觉得一阵寒意。

“喂,你到底是什么人?”那年轻老外感觉自己受到了忽视,说话的语气不由地又重了几分。

韩惟墨依然没有反应。

林子看着那双正盯着自己的漆黑眸子,那里面清晰地写着愤怒、不满和……失望。

她不明白,韩惟墨为什么会用这样一种眼神看着自己,下意识地,她退后了一步,挽住身边那男人的胳膊,轻道:

“不要理他,我们走。”

就在林子转过身的瞬间,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她牵制住,紧接着,她看到身边那个人高马大的老外帅哥,被眼里似乎要喷出火来的某人揪住领口,对着鼻梁一拳就打了上去!

韩惟墨,他到底在­干­什么!

林子惊愕,这是人来人往,热闹异常的兰桂坊,他韩惟墨,身为上市公司的董事,荣祥的太子爷,万千少女心中的钻石王老五,居然在这里当街打人??!!!

她能不能闭上眼睛,假装这一切于他无关?

答案是显然不可以。

眼瞅着俩人就要扭打在一起,林子赶紧冲上去,试图分开他们。但她毕竟只是一介女流之辈,如何能制止得住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

本来就不宽的街道,被这二人合起来占去了一大半。眼看着周围的行人渐渐停下脚步往这边望来,这二人还是死死地钳制着对方不肯松手,林子无奈,搬起路边店家的装饰盆景,用力地往地上一摔!

“嘭!”巨大的声响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林子拍拍手,走到那两个停下动作,愣神看着她的男人面前,冷冷地甩下一句,“现在我已经给你们造完势了,要打,你们继续。”

说完,她看也不看这二人,扭头就往酒店方向走去。

韩惟墨本就气急攻心,此刻又见到林子这番举动,心中升腾起一番无名火,想也没想就快步追了上去。而那洋帅哥本也打算跟上去,却不想步子还没迈动,就先被那路边小店里冲出来的几个人拉住了。

“先生,你可不能走,你的朋友砸坏了我们的东西,得照价赔偿。”

那边林子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出人群,心下无比疲倦,本来是想出来轻松下的,没曾想居然遇上这种事情,林子真不知道自己是得罪哪路神仙了,怎么衰成这样。

林子一路只顾着自己碎碎念,直到眼见着洲际那气派的门口了,她才发现韩惟墨仍然不依不饶地跟着自己,林子一时有些莫名的恼火,转过身对住后面那尊黑面神讽刺道:

“你们荣祥的保护还真是无微不至啊,现在我已经回酒店了,你还想怎样?”

沉默了许久,韩惟墨才有些艰难地开口问了一句:

“你为何要这样?”

他的脸上,尽是不信和不满的表情,就好像一个小孩子怀里抱了很久的气球冷不丁被人扎破一样。林子只觉可笑,她选择怎样的生活,那是她自己的事,都说香港人开放,眼前这位怎么比她还保守。

本来这样无聊的问题林子是不屑于回答的,但看韩惟墨的样子,自己不给他个解释是绝对没法离开了,无奈之下,林子耐起­性­子解释道:

“韩总,我不知道你是怎样的人,但对我来说,这就是我的生活方式,你知道的,我已经离婚多年,没必要再去为了谁守身如玉了吧?更何况,我从来都不觉得我的私生活会对工作有任何的影响,也请韩总放心。”

“你的生活方式,就是流连在一个又一个的男人之间?”韩惟墨的声音里透着寒意。

他这话说的极不中听,饶是林子修养再好也忍不住要怒了起来:“姓韩的!你要想说我放荡、不甘寂寞用不着这么拐弯抹角!说句不客气的,你凭什么来教训我,作为合作伙伴,你未免管的太宽了一点!”

韩惟墨攥紧了拳头,怒道:“是,是我多管闲事!我只是看不下去你宁可这样流连在一个又一个的男人之间,都不肯正视自己的内心,问清楚你到底想要什么!”

林子一怔,完全没有想到韩惟墨会说出这样的话,又一次的,她觉得自己有些看不透眼前这个男人,大多数的时候,他沉着冷静,处理起公事来井井有条;私下里的时候,他幽默风趣,似足了女孩子们眼中的好情人;但偏偏有的时候,他又有些让人无法理解的坚持,就好像刚刚他莫名其妙地跑出来,对着自己发的无名火……

最让林子觉得讶异的,是他偶尔冒出的那几句直指林子内心的话。就好像在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在林子的办公室,韩惟墨突然说出一句“逃避不是最好的办法”,惹得林子一阵心惊。

又比如此刻,他问她,知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她想要的是什么呢?林子忍不住问自己。

最初的时候,少年不识愁滋味,她想要的,只不过是一份令旁人称羡的爱情;后来,尝过生活的艰辛后,她更想要的,是足够她和小包子舒舒服服过完一生的钱;那么现在呢?现在的她,想要什么?

夜晚静谧的空气中,隐隐有遥远的歌声传来,一个女人用淡淡忧伤的声音固执地唱着:

“我不再问是否爱我一人

爱是容易看见伤痕

我不再听那些流言纷纷

是错是对本来无从考证

我只想愿爱是不灭的灯

照亮这世间游戏的人我

只想要一个最深的吻

多年以后仍有你的温存”

林子的嘴边浮现出一抹苦笑,女人啊女人,为何即便是在伤遍全身后,还要苦苦的想要去抓住那本就不长久的爱情?

两片温暖的­唇­冷不丁覆上来,硬生生将林子飘远的思绪集中回眼前,看那张按理说应该和自己没什么关系的俊脸贴在距离自己不足两公分的地方,感觉到他鼻息间喷薄而出的温热气息,林子一下子乱了思绪……

她,是被韩惟墨强吻了吗?

一个怔忪,某人的舌尖已经探了过来,林子咬紧了牙关,想要推开他。韩惟墨也不恼,只是用力地环住林子,同时耐心地在她­唇­齿之间游走,直到林子被他的温柔撩拨地有点迷乱的时候,他才一点点撬开林子的贝齿,深入其中,倏然卷住林子的软舌,一番吮吻纠缠。

那时的韩惟墨,又给林子展现了他不轻易示人的另一面,那样的深情拥吻,一度让林子怀疑,他是否真的对自己有意?

但只消片刻,林子就打消了自己这无端的猜测,她和韩惟墨,相识两个月不到,见面的次数也是数的过来,她实在想不通,这么一个黄金单身汉有什么理由恋上她这么个离异妈妈?

所以,这一刻的美好,是如此的不真实,就好像……偷来的一样。

最后的最后,韩惟墨在她耳边轻道:“如果你想要的只是一个吻,我给你,请你,不要在用放纵来伤害自己。”

亲子(上)

洗完澡躺在酒店的大床上,回想起刚刚的那一幕,林子犹自觉得不可思议,她居然和韩惟墨,那个比她小三岁的家伙……KISS了!!

想到这,她的脸上就不由地腾起了两朵红云,她一定是酒喝多了,神志不清,一定是这样的。

肯定的点了点头后,林子吐了一口气,不就是酒后乱啥嘛,这不还没乱嘛~没事没事,就当喝醉了被猪拱了鼻子~

林子胡乱地安慰完自己,拉起被子把头埋在里面迫自己睡觉。

结果,十分钟以后,她猛地掀开了被子,深吸了一口气后,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她,失眠了!

“如果你想要的只是一个吻,我给你,请你,不要在用放纵来伤害自己。”

韩惟墨温润的声音回荡在她耳边,林子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慌乱,他这么轻轻的一句话,仿佛在林子平静的心里投下了一枚石子,泛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林子讨厌这种一切不受自己控制的感觉,这么多年在生意场上混迹,跟形形□的人打交道,林子自问看人也有了三分能耐,但对于这个韩惟墨,她却始终琢磨不透,坦白说,她想不通这家伙究竟想要什么?

如果他只是想和林子谈生意的话,那么合同签订以后他就完全没有必要再这么亲力亲为地处理随意坊的事了,毕竟偌大的荣祥,不可能只围着这一桩合作来转;如果,很不幸,他对林子有意的话,刚刚在酒店门口,他完全可以趁着林子那一霎的动情,继续下一步的动作……但他没有,他说了那么奇怪的一句话后,居然就这么走了!

想到这一点,林子的心里竟涌起一阵淡淡的失望,察觉到自己这种情绪的时候,林子觉得,她一定是疯了……

第二天,林子到楼下的铺子时,等着她的,是上次在韩家见过的,韩太许之染的助手,Rosa,看到林子进来,她忙笑着走上前,解释道:

“韩少另外有事,今早飞了泰国,许总吩咐我来接手跟进这边的事情,还请林小姐多多指教。”

林子微笑着应付了她两句,心里却生出了疑惑:韩惟墨昨儿还跟她说好了今天要带厨师过来给她看的,怎么突然地就飞去泰国了,还派了许之染那边的亲信过来跟进……

这其中的缘由,林子隐隐猜出几分,­唇­边不由地溢出一抹冷笑。原来她竟是这么的具有杀伤力,堂堂荣祥的董事长居然要通过这种方式来避免她和自己的儿子接触,她是不是该感到受宠若惊?

不过这样也好,不跟韩惟墨接触也就避开了尴尬,可从而可以更有效率地处理此间的工作,早点做完早点回去跟小包子团圆~想到这,林子迅速地转入到工作状态,跟Rosa商议起了厨师人选问题。

敲定了厨师人选,招完服务生后,十一长假已经到了尾声,林子惦记着小包子幼儿园的亲子活动,也便向荣祥这边告了假,赶回去当她的二十四孝老妈。

按照幼儿园的活动安排,林子应该是7号早上八点前和小包子一起出现在幼儿园的门口,坐上大巴去将军山的。但大概是由于前一天坐了一晚上飞机,到很晚才到家的缘故,林子不小心睡过了,醒来的时候已经7点50了。

“包子,快起来,要迟到了!”林子踹了一脚旁边那个­肉­乎乎的小家伙,同时飞快地套上衣服。

“妖怪你不要跑,待俺老孙变身奥特曼来消灭你!”睡梦中的小包子闭着眼睛手舞足蹈,直到手腕撞上了床头他才吃痛地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问了一句,“二师兄呢?”

林子果断地决定,以后再不能给这孩子看那么多的动画片了,再这么下去好好的孩子都要­精­神错乱了!

一路飙车赶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是八点十分了,看到学校的巴士仍然等在校门口,林子总算是松了口气,带着小包子一路小跑过去,刚上车,林子就吃惊地发现韩惟墨居然坐在一大堆孩子家长中间,笑着向他们招手!

没等林子反应过来这是个什么情况,韩惟墨已经走了过来,很自然地接过她手上的包,亲昵地说:“你们怎么在家磨蹭到现在?叫你们和我一起出门偏偏不肯,包子,是你又赖床了吧!”

说着韩惟墨就拍了拍小包子圆圆的脑袋,接着一把把他抱起来,走回座位:“车上位子不够,你就跟我坐,让你妈坐舒坦点。”

他这话说完,车上有好几位妈妈都向林子这边投来了艳羡之情,毕竟,不是每个男人都能在这种生活小细节上做到这般的体贴。

看到韩惟墨面带微笑似乎很乐于见到这种误会产生的样子,林子就气不打一处来,但偏偏在这种场合下,她又不能拿这家伙怎样,只能自己心里憋着气,郁闷的坐到全车的唯一一个空位——韩惟墨旁边的位子上。

车子开动后,林子捅了捅韩惟墨的胳膊,没好气地问:“你怎么会在这,不是说在泰国的嘛?”

“嗯,昨天到的上海。”韩惟墨回道,“答应小朋友的事情,不可以食言的。”

“嗯?”林子有些纳闷,伸手把小包子从韩惟墨腿上抱了过来,逼供道,“坦白交代,这是怎么回事!”

怀里的小包子白了她一眼,一本正经地说:“这是我们男子汉之间的秘密,才不告诉你呢!”

林子咬牙,佯怒揪住包子的脸威胁道:“你说不说?”

“怕死不当□员!”饶是被她揪得龇牙咧嘴,包子仍旧维持着一脸的正气。

“你不说也行,”林子莞尔一笑,“回头你就跟在这个男子汉后面,别打我那些枫糖羊角的主意。”

说出这话,林子也觉得自己有些无耻,居然拿吃得威胁小孩子……可是,想到自家儿子居然和韩惟墨有秘密还不肯告诉自己,她就觉得教育有时候还是需要采取特别手段的。

果然。

“我说!”小包子舔了舔嘴­唇­,咽了口口水道,“反正我本来就不是□员。”

“事情是这样的,”一旁的韩惟墨看不下去,接腔道,“之前林宝打电话给我,就是咱们在SPOON吃饭的那次,他跟我说,学校有亲子活动,别的小朋友都是爸妈带着一起去,他就只有妈妈一个人,问我能不能跟你一块过来,那我看这几天刚好没什么安排,就权当过来玩一趟了。”

林子环顾了周围一圈,发现还真是绝大多数都是父母带着孩子来的,一下子屈了理,只低声地“嗯”了下,就把头转向窗外,假装看风景来掩饰心中的愧疚。

亲子(下)

将军山位于南京的南郊,是近几年刚开发出来的景点,风景绝佳,但可能是刚开发出来的缘故,游人还不是很多,这倒正和了林子的心意,能这样清清静静地徜徉在山水之间,对于一个久居城市的人来说,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

事实也的确如此,林子的清净还没享受到一会,就被某些人无情地打破了。

“­鸡­腿呢?我的­鸡­腿呢?”小包子的大声嚷嚷让林子觉得他的语文水平和教养一样都有很大的提升空间。

此刻的韩惟墨正皱着眉头在林子带来的东西里寻找“小包子的­鸡­腿”,只见他不顾形象地翻了半天,方才抬起头无奈地问:

“­鸡­腿没有,羊肋排行不行?”

小包子在一旁叉着腰考虑了下说:“羊排……也行吧,你先拿去烤吧,烤好了我拿去跟他们换­鸡­腿吃,两个换一个,不知道他们肯不肯换哦~”

林子听得快要吐血了,这袋子里面的东西都是她叫随意坊的厨师准备好了送到家里来的,这一只羊肋排在随意坊卖的价钱就能抵得上一筐的­鸡­腿了,小包子这家伙居然打算拿两份去换人家一只­鸡­腿……

她怎么会生出这么个败家子!

对于连煤气灶都不会开的林子来说,没有烤箱的烧烤是不可能的任务。为了不让她和小包子俩人糟蹋粮食,韩惟墨主动承担了烧烤的任务。

看着他熟练地串­肉­、刷油、刷蜂蜜、加作料,林子的眼前浮现出这样一幕场景:玉树临风的韩惟墨戴着新疆的小花帽,站在烤炉前面,扇着一把破扇子,不停地用蹩脚的普通话吆喝着“正宗乌鲁木齐羊­肉­串,两块钱一串!”……

想到这,林子忍不装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韩惟墨看得茫然,递过去一串烤得滋滋冒油的­鸡­翅,同时问道:“你在笑什么?”

“没,没。”

林子连连摆手的动作却让韩惟墨更加起疑,他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在确定衣服没啥问题了以后,他转头问小包子:“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小包子一边咬着羊­肉­串,一边装作认真的样子把视线在韩惟墨的脸上停留了好一会,方才肯定地点了点头,说:“有。”

林子斜了眼瞪过去,心道:“这孩子年纪不大,说起谎来倒是眼睛都不眨一下,也不知道是打哪儿学来的坏毛病。”

只是她这小动作落在了韩惟墨的眼里,意思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当林子瞪完包子回头的时候,正对上了韩惟墨那似笑非笑的眼神,看他的表情,仿佛在问“小包子都已经承认了,看你还有什么说的”。

林子无奈地撇了撇嘴,煞有介事地指着韩惟墨的鼻尖说:“喏,这儿,有一块炭灰,不在那,旁边点。哎呀,糊开了,整个鼻子都黑了……”

看韩惟墨一个劲地擦着本就白皙­干­净的鼻尖,林子益发忍不住了,终于“哈哈哈”地大笑了出来。

韩惟墨终于意识到自己被忽悠了,愤而把手上烤好的两串香肠和一串­鸡­翅收到盘子里抱住,不给对面的俩人染指的机会。

林子见状,一个眼神示意,自己左右出击吸引着他的注意力,由小包子抄到韩惟墨的身后。从身下出手,连着盘子一把夺了过来。

林子正得意的时候,却见小包子连看都没看自己一眼,就端着盘子一路小跑到一个粉­嫩­可爱的小女孩面前,咽着口水巴巴地递了过去。

林子一时不知道,她是该郁闷自家儿子有了MM就忘娘,还是该庆幸小包子这么早有了危机意识,将来肯定不会成为三千万的光棍之一~

看着包子在烧烤场里跑来跑去,端着盘子四处显摆,林子心情也不由地跟着舒畅起来,看韩惟墨的眼神也友善了不少。

“小包子这孩子被我宠坏了,整日没大没小的,老是麻烦你,真不好意思。”林子有些抱歉地跟他道谢。

韩惟墨看了一眼玩的正欢的包子,沉吟了片刻说:“林宝这孩子,很聪明,比一般的孩子都要机灵,但也正因为这个原因,他比别的孩子也更要敏感一点,平时你一个人的话,要多关心关心他。”

林子有些惭愧,作为一个外人,韩惟墨能够说出这番话,一方面体现了他对小包子的关心,另一方面,也提醒了林子她作为一个母亲的失职。

她在心里思忖着:对于小包子来说,没有父亲这个事实是不是真的给他造成了很大的困扰?在一个孩子成长的过程中,父亲这个角­色­就像标杆一样,指引着他前进的方向,许多跟着单亲妈妈长大的男孩子­性­格都会偏柔弱,究其原因就是在他们长到需要树立一个偶想的时候,在生活中找不到可以让他们模仿的那个人。

小包子之所以对韩惟墨一见如故,大概也是缘于这个道理吧……

想通这点,林子不由地又生出了另一层担忧:小包子把韩惟墨当做模仿的对象,这好像……不是什么好趋势吧!

回到幼儿园门口,韩惟墨借口没开车过来,硬是挤上了林子的车,而小包子见此情形,立马表示自己家里有几个模型不会拼,要韩惟墨过去帮忙。

难得今天一整天小包子都笑得那么开心,林子也就顺水推舟,请韩惟墨去家里喝杯咖啡。

车开到自家楼下的时候,林子看见面前停了一辆奔驰S600L,心里不由地泛起了嘀咕,她和冯晓冉合住的这处公寓是十来年以前的老房子了,周围的邻居多是寻常百姓,很少会有这种价值七位数的豪华轿车出没。

这边林子还在揣测着车主的身份,那边小包子已经跑下车去,试图去摸摸车前面那亮闪闪的奔驰logo,林子心道坏了,这小子的破坏能力极强,要是他不小心把人家车给碰点刮点或者是直接觉得这小环好看掰下来带回家咋办?

就在林子急急忙忙地冲下车的时候,那辆S600L的车门也打开了,林子一颗紧张的心在见到车里出来那人的模样后,彻底地变成了——恐惧……

而此时的小包子尚不知道危险的临近,只顾着伸手招呼韩惟墨过来鉴定:“喂喂,你过来看看,这辆奔驰还是自己改的山寨货?”

赵家

谁也没想到,这辆奔驰S600L里面走出来的,居然是赵嘉年……

最初的震惊过后,林子赶紧冲上前去护在小包子面前,眼神警惕地看着他,泠然问道:“你怎么会在这?”

赵嘉年抬起头,眼中一闪而过的宠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怨恨的神情:“林盛蓝,你会不会太过分了一点!”

“我?”林子昂首,直直地瞪住眼前这个男人,“说到过分,我怎么也比不上当年的你吧!”

赵嘉年微微皱了皱眉,语气稍稍软下去点:“不管怎么说,你不该一而再再而三的瞒着我,不让我知道这孩子的存在。”

“这个孩子……”林子瞄了一眼从自己身后探出的小脑袋,坚定地说,“和你无关。”说这话时,林子握着小包子的手,下意识地紧了又紧。

“你还想骗我到什么时候?!!”赵嘉年的面­色­铁青,怒气更胜先前,“我已经到幼儿园调查过了,林宝是01年7月出生的,刚好是我们离婚半年的时候,他不是我儿子是谁儿子?”

林子心惊,看来赵嘉年这次是早有准备,她想不通,不过几天的时间,一切怎么就尽在他掌握之中了?心里虽然慌乱,表面上林子还是维持着冷静,她眯起眼睛看着赵嘉年,声音冰冷的不带一丝感情:“难道说,一场婚姻里,就只有你能出轨吗?”

赵嘉年愕然,他退后一步,看着林子,眼中显出了极为复杂的情绪:“你!好,我们去做亲子鉴定,我倒要看看,你还能有什么可说的!”

“赵总,好久不见。”

听到韩惟墨清朗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林子稍稍感到心定了些,没有丝毫的怀疑,她相信韩惟墨站出来一定是为了帮自己。

而事实也正是如此。

“说到亲子鉴定……恕我提醒你一句,内地对三岁以上孩子的亲子鉴定管得很严,如果得不到孩子母亲的同意,这鉴定是做不起来的。”

韩惟墨淡淡的一句话给了林子莫大的勇气,她抬起头瞪住赵嘉年,毫不示弱地说:

“你不用问了,我肯定是不会让林宝跟你去做这个劳什子鉴定的,你爱怎么想是你的事,反正我还是那句话——这孩子和你没关系。”

说完这句话,林子感到韩惟墨轻轻地搂住了她的肩膀,手掌的温度一直传到了心里,林子转头,向韩惟墨投去了一个感激的眼神。

看见赵嘉年拧着眉头看着自己和林子,韩惟墨客气地问道:“不知道赵总还有什么想说的?”

赵嘉年冷冷地扫过他二人,再没说话,转身回到车里,倒车开出小区。

那辆奔驰驶离的时候,林子瞥见赵嘉年身旁副驾驶的位置,赫然坐着一个熟悉的女子——不是上次在SPOON见过的利家大小姐,而是——刚从随意坊辞职没多久的闫明欣……

林子先是一愣,继而明白了过来,之前她带小包子去北京的时候,就是闫明欣接的机。而赵嘉年,应该是从那天中午在SPOON起就已经起了疑,他们俩凑到一起,很多事情就可以解释得通了……

终归,还是让他知道了小包子的存在……

以林子对赵嘉年的了解,她可以肯定这事不会这么容易就了结,她有些担心,下意识地把小包子抱起,紧紧地搂在怀里。

回到家,把包子赶进房里看电视,林子跑进厨房,借着给韩惟墨煮咖啡的空当平定下思绪,好好想想该怎么处理这件事。

再像以前那样躲起来玩失踪肯定是不行的,现在的她,不可能放下随意坊带着小包子去当鸵鸟,也许,是时候该去面对一切了。

林子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她是打不败的林子,没有人可以把小包子从她身边抢走,绝对不行!

从厨房出来,林子把咖啡端给韩惟墨,自己在沙发的另一边安静地坐着,思考着赵嘉年可能采取的下一步动作。

韩惟墨捧起咖啡喝了口后,看了看林子,温和地说道:“你也不用太担心,现在赵嘉年尚没有证据能证明林宝就是他儿子,退一步讲,就算他闹上法庭,跟林宝做了亲子鉴定,从孩子的将来考虑,法官也不会把孩子判给他的。”

林子低头思忖,是啊,小包子从出生起就跟着自己,六年来他从不知道赵嘉年的存在,他们父子连认都不认识,更不要说什么父子感情了。如果真的打官司的话,法官定然会考虑到孩子的成长,多半会让他跟着自己吧……

一抬眼,看见落在自己身上那温煦的眼神,林子莫名的,感到安心了不少。

在南京待到冯晓冉回来,林子也顾不上关心她和贺文泽“鹊桥相会”的情况了,大致地把小包子亲生老爹找上门来的事情说了下,叮嘱她一定要看好小包子,同时表示自己会在香港那边事情结束后尽快回来。

晓冉见她一副少有的严肃表情,已经猜到小包子的父亲大概是来头不小,但既便如此,她在听到“赵嘉年”三个字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赵嘉年?你是说,你居然一声不吭地拐带了赵家的孙子躲在南京这么多年?”

林子白了她一眼,不悦的说道:“什么叫我拐带了他们家的儿子?小包子是我怀胎十月,辛苦生下来的好不好!”“我不是这个意思,”晓冉挪到她身边坐下,敛起神­色­解释道,“在香港,赵家人盼孙子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了,有小道消息说赵嘉年还曾迫于家人的压力去医院做过生育能力的检查,你说现在被他们知道小包子的存在,他们会这么轻易地放小包子流落在外面吗?”

林子怔怔地看着晓冉,缓缓地说:“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冯晓冉看着林子,表情凝重,“你最好有心理准备,如果他们下定决心要抢回小包子的话,他们能做的事情,恐怕不只是采取法律途径这么简单。”

林子颓然地躺在沙发上,尽管很不愿意承认,但她还是不得不说,晓冉说的那些,很有可能会变成现实……

既然当年赵家可以为了一个还不知道­性­别的孩子将她赶出家门,那么还有什么是现在的他们做不出来的?

订婚

回到香港的林子,开始刻意地关注赵家的消息,为此,从不看八卦新闻的她,特地买了一堆的“X周刊”之类的杂志回去研习,可惜这些杂志上除了详细地介绍了赵嘉年的每段绯闻之外,就再没什么有价值的新闻了。

见她整天心神不定的样子,韩惟墨终于忍不住,故作不经意地透露,因为荣祥和赵氏在生意上有竞争的关系,他们一直有派人在关注着赵嘉年和他的家人,如果他们有什么异动的话,他一定会第一时间通知林子的。

荣祥和赵氏竞投惠福道那块地的事,林子是知道的,这次拍卖对于荣祥有着很深远的意义,所以那一天,就连Rosa也跟着许之染过去助阵了。林子一个人忙员工培训的事,一直到了下午三点才逮着个间隙停下来,出去喝杯茶吃点东西。

不想刚走出随意坊,她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闫明欣。

只见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一贯­精­致的妆面此刻已全然花掉,显是刚刚哭过,眼圈红肿,尤带泪痕。跌跌撞撞地走在宽敞的走廊上,接连撞到几人,却也不知道歉,只一味木愣愣地走着。

不过半个月的时间,印象中那个聪明机敏的闫明欣竟变成了这副模样,饶是林子心里还对她存了几分怨恨,也忍不住上前询问了句:“你还好吧?”

凑近她的时候,一股浓烈的酒气传来,能让一个女孩子大白天喝成这样,林子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谁造的孽。

见到林子,她的表情就像是看到了宿世的仇人一般,硬撑着站直身子,一把抹去眼角的泪水,冷笑道:“是你吧,是你对不对?”

林子一头雾水,下意识地想要扶住摇摇晃晃的明欣,不想闫明欣并不领她的情,用力地扫开了她的手,拔高嗓音尖叫道:

“一定是你,你对他旧情未了,是你让他和我分手的,对不对?”

林子这才明白,原来闫明欣会变成这副模样,是赵嘉年跟她提出了分手。

对此林子并没有感到意外,想当初她也算是出身书香门第,顶着硕士头衔嫁到赵家尚且受了那么多的委屈,以闫明欣的身份,想要在赵嘉年身上寻觅将来,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考虑到她这副样子在走廊上大吵大闹实在是不太好,林子只得拖着她折回随意坊,把人带进办公室后,泡了杯蜂蜜水给她,希望她能够清醒点。

一路上,闫明欣一直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一定是你耍了什么­阴­谋诡计,不然他不会和我分手的,他答应和我结婚的,他答应的……”

坐在办公室里,林子看着对面那个又可怜又可嫌的女人,着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很多时候,我们都以为幸福不过是一步之遥,殊不知,这中间隔着的,是一道深不见底的鸿沟,我们根本跨不过去。

喝下半杯水,闫明欣的情绪稍稍稳定了点,她不再说话,只是死死地用仇视的眼神盯着林子,直看得她心里发毛。

微微地叹了口气,林子把视线从她身上移开,走到窗边往外看,美丽的维多利亚港在阳光下呈现出湛蓝的­色­泽,抬头隐隐可以看见不远处的香港文化中心,此刻,惠福道那块地的拍卖会正在那紧张地进行着,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

一刻钟后,林子接到了韩惟墨助理的电话,赵氏在利家的帮助下以57.1亿的价格标得了那块地的同时,宣布了赵氏总裁赵嘉年和利家大小姐利华订婚的消息。

挂了电话,林子回头看了一眼闫明欣,本来还有些黯然神伤的她在见到林子回转身后,立马瞪眼过来,生怕示了弱。

林子走过去坐到沙发上,面无表情地喝了口茶,说:“你不要再白费力气了,刚刚赵氏宣布了赵嘉年和利华订婚的消息。”

“什么?”

闫明欣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她看着林子,脸上写满了不信:“你骗我,这一定又是你的谎言……”

林子无奈,把手机扔给她,说:“不信你可以自己打电话问赵嘉年,如果他还肯接你电话的话。”

一听她这话,闫明欣整个人都颓倒下去,她辞了工作,跟着赵嘉年跑到香港来,结果却是一场空,她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我出的主意,让他通过结婚来争取将来在法庭上加分,他倒好,找别人订婚去了,他赵嘉年拿我当什么?利用完了就踹开?为了他,我跑到南京去找了多少人,套了多少话……”

说到这,闫明欣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停下来瞄了一眼林子。

她不知道,此刻的林子注意力根本没放在她身上,刚刚闫明欣的一句“他通过结婚来争取将来在法庭上加分”让林子猛然意识到,赵嘉年在这种时候订婚,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情……

本来,林子是小包子的亲生母亲,又与其共同生活了六年,如果赵嘉年要和她打官司争小包子的抚养权的话,她还是有很大的胜算的。

但是,如果官司在香港打的话,考虑到赵嘉年可以给小包子提供一个完整的家庭,法官很可能给他加分。再加上,利家在香港法律界有着百年根基,前后出了数位大律师和法官,整个家族内更有数人在行政局和立法局担任议员,有他们帮手打官司的话,一切就不好说了……

从这点上看,赵嘉年选择利华无疑是一个再正确不过的决定,唯一的问题就是,身为利家的大小姐,利华会支持他来争前妻的儿子吗?

林子怀疑……

林子埋头坐在沙发上苦恼了很久,再抬起头的时候,闫明欣已经在不知道去了哪,林子也懒得管她,只静静地坐着,看窗外一抹红日渐渐沉下,又一天过去了。

听到敲门声,林子茫然地抬起头,推门进来的,是韩惟墨。

他亮了亮手上的盒子,笑嘻嘻地对林子说:“新鲜出炉的蛋挞,听说你今天一整天忙得连饭都没空吃,特地买来给你的。”

林子勉强地笑了笑,接过蛋挞,说:“不是说竞拍失败了?怎么你好像还是一副心情不错的样子?”

韩惟墨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挨着林子坐下,说:“省了五十多个亿,难道不值得高兴吗?”

“唔,怎么,你不看好那块地?”闻到蛋挞的香气,林子才发觉自己真的是饿了,一边往嘴里塞着一边问道。

“错,我是不看好现在的经济形势,盛极必衰,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当股市跌倒有人跳楼的时候,你就可以买进了;而当你家楼下的阿婆都知道要去买股票赚钱的时候,你就该把手上的股票沽出了。现在的经济形势是好,但谁也不知道,它还能好多久,我觉得荣祥没必要砸这么大一笔钱在这块地上。”韩惟墨敛起神­色­解释道。

林子诧异:“这么说,你早就打定主意不想要这块地了,那之前竞拍的那些准备,还有你在媒体面前表现出来的那副志在必得的样子……我知道了!你丫是装的!”

“嘿嘿,”韩惟墨露出一副少见的坏笑,身体趋近林子,“被你发现了,怎么办,我要不要先灭口?”

感觉到他的气息,林子呼吸一滞,下意识地把头侧开,韩惟墨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微微一愣,但不到片刻又恢复了正常。他伸手给自己倒了杯茶,继而问林子:

“对于赵嘉年订婚的事,你怎么看?”

林子不动声­色­地把头转了回去,把自己先前考虑到的问题统统和韩惟墨说了一遍,却不想,听完她的话后,韩惟墨的表情明显地凝重了起来。

“怎么,有什么不对吗?”林子心里涌出一股担忧。

“利华姐,她……”韩惟墨缓缓地说道,“她喜欢旅游探险,几年前有次去登山的时候,掉到冰湖里,去了半条命,那以后,医生说,她再也没机会要小孩了……”

弟弟

林子没想到这其中竟有这样的隐情,顿时心沉下去几分,利华不能生小孩的话,她的存在就不再是赵嘉年争夺小包子的阻力,相反,她和利家在法律界的影响力更有可能给赵嘉年提供助力……

看林子表情沮丧,韩惟墨转过来安慰她说:“其实,你也不用太担心,利家虽然有势力,但毕竟还只限于香港,若是这个案子在内地开庭审理的话,应该还是我们占优吧。”

听到这,林子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这个案子,按程序走,应该在哪开庭?

在联系了几个律师朋友后,林子确定,根据内地的法律,像他们这样的情况,赵嘉年如果想争小包子的抚养权,就必须要在林子现在的居住地,也就是南京的法院提起诉讼。

林子的­唇­边不由地溢出笑容来,要是在南京审理此案的话,她可算是占尽了天时地利,到时候就算利家的势力再大,只怕也压不过她这条地头蛇~

“怎么,有办法了?”韩惟墨见她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不由地出声探问道。

“算是吧,”林子抿嘴笑了笑后,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敛起神­色­道,“韩先生,这些日子以来,你帮了我很多,我非常非常的感激,但……这件事,请你不要Сhā手,让我自己来处理,可以吗?”

韩惟墨有些迷惑,皱着眉头问:“为什么?你放心,我帮你纯粹是因为我和林宝比较投缘,无关生意或者其他什么。”

林子摇摇头,表示自己并没有这样想。事实上,她这么做却是为了韩惟墨着想。现在的赵嘉年正因为订婚的关系而处于被媒体紧密关注的状态,倘若他在这种时候提出要和林子争抚养权,那么这桩官司毫无疑问将会成为香港最近一段时间的热门话题。那种处在漩涡中心的滋味,林子体会过,她不想将与自己非亲非故的韩惟墨以及他背后的荣祥牵扯进去。

所以,她故作轻松地展开笑容,反过来安慰韩惟墨说:“我不是这个意思,这场官司,多半是要在南京打的,你们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如­干­脆抽身事外,省得授人话柄。”

韩惟墨听了她的话,微微思忖了片刻后,轻声应道:“好,我不Сhā手,你自己小心。如果有什么困难的话,第一时间联系我。”

看林子肯定地点了点头,韩惟墨这才放下心来,语调轻松地说:“好了,别想那么多了,想想晚上去哪吃饭吧。”

半个钟头后,看着眼前缓慢挪动的车流,林子忍不住埋怨韩惟墨:“我说在上面随便吃吃,顺便试试副厨的手艺,你非说要去吃什么私房菜,你看现在怎么办?”

“不急,”韩惟墨回头戏谑地看了一眼林子,说,“反正你刚吃掉了半打蛋挞,应该不会那么快饿的吧。”

林子忍不住白了他一眼,说:“你还好意思说,明明说是特地买给我吃的蛋挞,结果自己就吃掉了半打。”

“林子姐,”韩惟墨一脸没好气地说,“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些招标会一开就是几个小时,出来还要被记者缠着问些无聊问题,我也是一整天都没吃东西好不好~谁知道你那么能吃,居然半打还不够。”

韩惟墨一边说话还一边开着车,所以他并没有注意到,自己随口的一句“姐”,让林子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异样的神­色­。

“小墨,你比我小三岁是吧。”林子侧头看着窗外的人来人往,看似不经意地问道。

“是啊。”韩惟墨先回答了一句,继而反应过来,颇为不悦地皱起眉头,重复了一遍林子对他的称呼:“小墨?”

“哦,我听她们都这么叫你,想我们现在也算是朋友了,也便这么称呼你了,有问题吗?”林子轻描淡写地解释道。

“有问题!”某人握着方向盘的手青筋突出,显然是心下不悦了。

“这么叫我的都是长辈。”韩惟墨沉沉地吐了一句。

“哦?”林子饶有兴致地看了他一眼,眯起眼睛笑着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利华利小姐也是这么称呼你的吧,小墨。”

“她不一样,”韩惟墨恨恨地诅咒了一句,“那个家伙,她做事从来都不按常理出牌的!”

林子不理他的反对,继续自顾自地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位利小姐应该是和我一样大的,她叫得,我自然也叫得。”

说着,林子还伸出手去揉了揉韩惟墨的脑袋,眼看着某人­精­心打理出来的发型被她搅成了“鸟窝”,林子方才收了手,不无得意地说:“你说对不对啊,小墨弟弟。”

韩惟墨气急,将车开到路边停下,满脸不平地看着林子,咬牙道:“别人我不管,就你不可以这样叫我!”

“为什么我不可以?”

林子直直地盯着韩惟墨,脸上那似笑非笑的表情渐渐消失了,趁着韩惟墨被她噎得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当儿,林子缓缓地说:“我一直,就是拿你当弟弟看待的碍……”

感情一事,两个人都沉迷其中的时候,叫浪漫;两个人都清醒着冷眼旁观的时候,叫做戏;而一个人沉迷,另一个人冷眼旁观的话……叫悲剧。

现在,这一幕的悲剧,就发生在车流不息的中环,一辆违章停在路边的奥迪A6内。

作为一个有点聪明又有点相貌同时还有点钱的女人,林子这些年环着手冷眼旁观了自己的那么多段感情,又如何会看不出韩惟墨对自己的不对劲。

坦白说,对于林子这样一脚迈进三十岁的女人来说,一个比自己小三岁、帅气多金的男人能看上自己,实在是件值得拿出去炫耀的事情。

只是,心里欢喜是一回事,要她去淌这趟浑水又是另一回事。自从离婚以后,林子已经换了不知道多少茬的男朋友,她可以对着这些男人笑面如花,口口声声“亲爱的”,她也可以时而端庄大方,时而温柔贤淑,时而聪慧机敏……给人无限惊喜;她甚至可以在床第之间轻念着那些人的名字说“我爱你”,可是林子心里清楚,她的心,一直放在小包子和随意坊上,没有给任何人……

韩惟墨对她的用心,她都看在眼里,当然,真正让她感动的,是韩惟墨对小包子的好,但也正是因为他是这么好的一个人,林子才不能任由俩人的关系继续地暧昧下去,她清楚,韩惟墨想要的,自己给不起。

当然,她这么做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五年前林子和随意坊的鲍鱼供应商谈恋爱,结果浓情蜜意过后,对方老婆出其不意地找上门来,林子发现自己不小心客串了把小三的同时,还被切断了顶级鲍鱼的供应,搞到那一整年,随意坊的菜单上都没有跟鲍鱼相关的菜品。

这件事给林子留下了两个教训:一个是以后和人恋爱首先得让他写下一纸宣言,证明自己实为单身未婚,他日一切纠纷,盖与她林子无关;另一个就是——绝对不要和生意上的朋友谈情说爱。

当然,林子很清楚,韩惟墨不是会挟私报复的人,只是,他的母亲,那个从内地跑到香港,在两年内成为戛纳影后,又迅速嫁入豪门的女人,却不是那么好相予的。

林子倾注了很多心血在香港的随意坊上,她不希望韩惟墨对自己莫名其妙的情愫而毁掉这一切。

所以,她要跟韩惟墨说清楚:你在我心中,只是弟弟而已。

绑架

“你说:你一直都拿我当弟弟看?”韩惟墨的眉毛紧紧地拧在了一起,他抓住林子的胳膊,嘴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那为什么,那天在洲际门口,那个吻,你为什么要回应我?”

林子没想到韩惟墨会问出这么个问题,短暂的一愣后,她轻轻地拂开韩惟墨的手,不以为然地回道:“在我看来,那是种礼貌,不是吗?”

“礼貌?!!”韩惟墨面­色­铁青,握住林子的手紧了又紧,“你的意思是,你从来都是这样任人予取予求吗?”

林子面­色­一白,她瞪着韩惟墨,嘴角冷笑道:“是啊,我就是这样的人,怎么?失望了?对不起,我没有义务去扮演你心中的圣女贞德。”

说完,她毫不犹豫地打开车门,头也不回地离开。

走在人潮拥挤的中环,林子感到心中有些莫名的烦躁,经此一役,她应该彻底地撇清了和韩惟墨的关系了吧,按理说她该感到轻松才对,可现实似乎不是这样……

是因为他的那句话吗?

“你从来都是这样任人予取予求吗?”

林子冷笑,原来她留给别人的,就是这样的印象?但如果不是的话,又如何解释她那天对韩惟墨的回应,如果彼时她再醉上几分,抑或者是韩惟墨再主动一点,下面会发生什么,她也不知道……

是啊,她真的不是什么好女人,可是这一切又关他韩惟墨什么事?他一厢情愿地来喜欢自己,自己就该照着他的要求生活吗?真是可笑!

一路碎碎念着韩惟墨的不是,林子又慢慢走回了洲际,甩掉高跟鞋,她揉了揉走得有些痛的脚跟,刚准备打电话叫楼下送餐上来的时候,房间的门被人敲响了。

林子开门,不想站在门口的正是刚刚和她闹到不欢而散的韩惟墨。林子抵住门,没好气地说:“现在是下班时间,韩总没什么要紧事的话,请不要打搅我休息,谢谢。”

“林子。”

一秒记住www点dier22点com,最新小说等你来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