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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无名女尸的背后

“为什么陈牧野约你那么早见面?你到那里也顶多六点三刻,而且,大理路我知道,那里都在修路,全是工地,他为什么要约你在那里见面?”临别时,莫兰曾经这样问他,她总觉得这个约会有些地方不合常理。

“他说他离那儿比较近,再说是我硬要见他的,就不能计较时间和地点了。”高竞这样回答她,他好像一点都不在意,还心情蛮好地低头看着她问,“你昨晚睡得怎么样?”

莫兰其实没睡着多久,她知道高竞半夜起了三次床,上了三次厕所,还知道他偷偷跑到床边看了她好一会儿,还曾用手指轻轻碰过她的头发。天哪,那时候,她装睡装得好辛苦,硬是没让自己的睫毛动一下。

“那席梦思床有点硬,不过还好。”她说。

“你能睡着就好,我就怕你这千金小姐不习惯那么简陋的旅馆。”

“哪能啊。我从今天起可就在菜场上班了,我才不是什么千金小姐。”她自豪地说。

他被她逗笑了,握住她的手轻轻一捏又放开。“我朋友是看我的面子来买净菜的,你可不许让我丢脸啊。”他说。

“你放心!高先生!我不会让你失望的!”莫兰老气横秋地拍了拍他的肩道,“倒是你,有个不太想见你的人约你到工地见面,你要留神啊。”

“你在瞎担心什么。我在学校的格斗术可是第一名。”

莫兰起初也觉得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高竞身高超过一米八,体格健壮,又是警校高才生,格斗枪法样样第一,想必制服一个图谋不轨的快递员应该不成问题,何况陈牧野也未必有什么不良居心。

可是,现在已经过了九点半了,他竟然还不见踪影。他的时间观念向来很强,一般来说从不迟到。他到底是怎么了?

“请问——这里是不是乔美人净菜社?”摊位外面有个男人在问话。

乔纳连忙跑了过去。

“对,就是这里。有什么需要?这里样样都有。”

“你,就是老板娘?”那人好奇地问道。

“是啊。”

“高竞应该跟你说起过吧,我是高竞的朋友。”那人说。

莫兰只跟乔纳说过今天有朋友要来买净菜,可没提过高竞的名字。莫兰转过头去,正好看见那人在笑眯眯地打量乔纳。糟糕,他们搞错了。就凭乔纳那副不可侵犯的表情,莫兰知道,她要是不去打圆场,搞不好转眼事情就会被搞砸。

“你是高竞的朋友?”莫兰笑着问道。

那人没理她,仍看着乔纳。

“呵呵,那你就是乔美人?”

乔纳一只手叉在了腰上,蛮横地问道:“怎么着?觉得这店名不好?我不够美?”听起来,一言不合她马上就要跟对方打起来了,可惜那男人好像还没意识到。

“哈哈,很美很美。我只是好奇……”那人咧开嘴笑起来,“想不到高竞这小子找了个小辣椒啊。呵呵。”

“什么小辣椒!要买辣椒上别处买去!”乔纳还想吼几句,莫兰狠狠推了她一把。“你­干­吗!”乔纳朝她瞪眼睛。

莫兰懒得理她,笑着对那个男人说:“高竞是我的朋友!他昨晚跟我说过,你们要搞聚会,你们说的那几个菜,我都弄好了,正等着你们呢。”

那男人疑惑地看看乔纳,又看看她。

“这么说高竞的女朋友就是你?”

莫兰意识到乔纳正满怀好奇地朝她看过来,她涨红了脸,连连摆手。“我不是他的女朋友啦,我们是朋友,只是朋友啦。”她说着,从背后的货架里拿出准备好的那几个净菜摆到柜台上,“就是这些,你先看看。”

“这都是你做的?手艺真不错。”

“哼,我也帮忙洗菜了。”乔纳嘟哝了一句。

那人笑着看了乔纳一眼,没说话。

“你满意就好,我帮你包起来吧。你看下是不是还需要点别的……”莫兰笑着把那几包净菜放入一个塑料袋,“高竞本来说九点半会过来的,可是也不知道怎么了,他现在还没到。”

那人注视着她。

“你真是他女朋友?”他又问。

这男人好啰嗦。

“是朋友,朋友。”她赔笑又解释了一遍。

“不好意思。我没想到,高竞的女朋友原来那么小……该怎么说呢,”那人挠了挠头,“他半小时前在警察局给我打了个电话。”

警察局?!莫兰一惊。

“他出什么事了?”

“他被人抢劫了,头被打破了,钱包也被偷走了。”

他受伤了!钱还被偷了!今天早晨在旅社结完帐,他身边一共只剩下了六百八十元,难道这些钱全被偷走了?那他以后怎么办?莫兰的心揪了起来。

“还有更糟糕的。”那人欲言又止。

“更糟糕的?”莫兰惊恐地看着他。

“快说吧,想把人急死是不是?”乔纳在一边催促道。

“你是她姐姐?”那人把目光移向乔纳。

“是表姐。怎么啦?”乔纳忽然睁大眼睛,大嚷,“那个什么什么高竞,不会是被打残废了吧?”

啊!莫兰心里惊叫了一声。

“不不,他的伤不重,这不用担心。”那人又面露难­色­,“只是……”

“妈的!你­干­脆等明天再说好了!”乔纳嚷道。

“是这样的,他到工地的时候,被人从后面袭击了,他昏过去的时候,身边躺着一个女人,那个女人他认识,就在昨天,他们两个还见过面,她……嗯……被人用丝袜勒死了,而那双丝袜在高竞的包里。”

“这么说他成了杀人嫌犯?”乔纳扯开大嗓门问道。

“是的。”那人看着莫兰的模样,好像在担心,她是不是会昏过去。她才不会。她一边动手去解自己身上的围裙,一边问道:

“他现在在哪里?”

“可能还在警察局。他刚刚是在警察局给我打的电话,他身上没有钱打公用电话。我答应等会儿去接他,不然这家伙恐怕连坐车的钱都没有了,不过,我刚刚已经打电话给他的老师了,也许能帮上忙。”那人叹了口气道,“他很关心你这里的生意,让我一定要准时到。”

莫兰觉得鼻子有点发酸。

“请问怎么称呼你呢?”她问道。

“我姓计,计算的计,计小强,我就住他家楼下。”

她朝他勉强笑笑。

“我想他在警察局一时半会也出不来,警察一定有好多问题要问他。我们先把净菜的事解决吧,然后我跟你一起去接他。”

“好。”那人赞赏地点了点头。

这时乔纳又在旁边Сhā嘴了。

“得了,弄好菜,我替你们送到目的地。你们两个直接去警察局吧。喂,把你的地址给我,我保证及时送到。”她对计小强说。

他瞥了她一眼。

“这样也好。有同学在我家,会有人给你开门的。我会事先跟他们说,乔美人会亲自来送菜。”他笑着写下了自己的地址。

乔纳把那张地址塞进牛仔裤口袋。

“我叫乔纳。纳粹的纳。”她冷冰冰地说。

“我知道,也就是纳妾的那个纳。”他立刻接口。

14

莫兰和计小强赶到警察局的时候,背着牛仔包,后脑贴着一块纱布的高竞正跟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坐在警察局的走廊里,窃窃私语,莫兰看见那人一边说话,一边往高竞的手里塞了几张百元大钞,高竞想推托,那人高声说道:“高竞,我是怎么跟你说的,困难的时候,别跟自己过不去!”

“罗老师……”

“收下,男人不能被钱憋死。”

高竞把那几张钱捏在了手心里。

“有地方住吗?”那人又问。高竞还没来得及回答,那人赶紧又补充了一句,“给我说实话!”

高竞摇摇头。

“那我给你在学校里找个地方住吧。反正现在也是暑假,我认识那个管宿舍的,你可以免费借住一段时间,只要在开学前搬出去就行。怎么样?”

高竞露出尴尬的神情。

“老师,好是好,不过,我还有个朋友……”莫兰听到他小声说。

“是女的?”老师笑着问。

高竞不语。

“行啊,你!”老师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背,笑道,“不过,这样住在学校就不太合适了,那女孩家里能住吗……”

“不行。老师,您别­操­心了,这我自己想办法吧。”说到这儿,高竞正好看见莫兰和计小强,他连忙站了起来,但立刻就向计小强发难,“你带她来­干­什么?”

“我不能来吗?你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不能来吗?”莫兰抢白他。

他马上不说话了。

计小强上前跟罗老师握手。

“罗老师,幸亏你赶来了,现在情况怎么样?”计小强问道。

“暂时列入嫌疑人行列吧,但是证据不足。其实,这很明显是栽赃,他们也知道,他们现在就是怀疑高竞可能还隐瞒了什么。”

“我能有什么好隐瞒的!我什么都说了!我……”高竞冤枉地嚷道,他还想说什么,但眼神扫向前方时,突然停住了,莫兰朝那个方向望去,看见一个身材消瘦,皮肤黝黑,穿黑­色­汗衫的年轻人正朝他们走来。

“他是谁?”莫兰小声问他。

“陈牧野。就是他报的案。”高竞低声回答。

陈牧野信步走到高竞的面前。

“你好,高竞。好久不见。”他双手Сhā在口袋里,眼睛直视着高竞的脸。

“你好。”高竞也冷冷地注视着他。

两人骤然都沉默了下来。

“我们能找时间聊聊吗?”过了会儿,高竞道。

“你还想找我聊?”陈牧野笑了起来。

“经历了今天的事,我更想跟你聊了。有些事我想不明白。”

陈牧野朝别处望去。

“好吧。今晚九点,在你家附近找个什么地方吧。”

“不用在我家附近,我们去青风中学怎么样?”

“青风中学?”陈牧野轻轻皱眉。

“看过我给你外婆留下的报纸了吗?别跟我说你没发现雷海琼是在青风中学的女厕所被杀的。”高竞道。

陈牧野盯着高竞。

“为什么非要我去那里?”

“因为我正好想去,我想去看看雷海琼被害的地方。”

陈牧野沉思了片刻,终于点了点头。

“好吧,无所谓,在哪儿见面都可以。不见不散。”他边走边说。

罗老师望着他的背影,问高竞:“他就是那个跟你白天约好见面的人?”

“是的。”

“高竞,你知不知道,他对警方说,他从来没跟你约过早上七点在大理路工地见面。他说,是你今天清晨打电话到他家里,让他去大理路见面的,说是有重要的东西要交给他,于是他就去了,没想到去了之后发现了你跟那个刘玉如躺在那里,你已经昏迷不醒,而刘玉如已经死了。”

“是吗?”高竞皱起了眉头。

莫兰也大吃一惊。难道高竞根据来电显示打过去的那个电话不是陈牧野接的?但对方打给计小强的那个电话,是高竞留给陈牧野外婆的,除了陈牧野外还有谁会知道那个电话号码?而且,这样明目张胆的栽赃,目的是什么?是为了陷害高竞吗?有这个必要吗?高竞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局外人而已。

“刘玉如是你昨天在陈东方的公司见到的那个女人吗?”莫兰问道。

“对,就是她。我都不知道她叫这个名字,只知道她姓刘。我到工地上的时候什么人都没有,走到墙边,突然有人从背后打了我一棍,醒来的时候,就看见她了。” 高竞怒冲冲地说,“要是让我知道是哪个混蛋打的我!我一定让他死得很难看!”

罗老师笑道。

“你经验还太浅,这次也算是个教训,以后做事小心点。”

高竞点了点头,从包里拿出一张纸。

“老师,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查一下这两个电话号码?”

“呵呵,你这小子要麻烦我的事还真多。”罗老师笑着收起了纸条,又意味深长地朝莫兰看了一眼,“你安定下来给我打电话。”他对高竞说。

“好的,老师。”高竞恭敬地说。

15

四十五分钟后,高竞和莫兰在乔美人净菜社旁边的一个简易面摊里坐了下来。莫兰这辈子还没在这么简陋的地方吃过东西,忍不住抱怨起来:

“­干­吗非来菜场啊,外面吃东西的地方多了,这儿多脏啊。”

“我想来看看你们的工作环境嘛。”高竞疲倦地笑了笑。

“那你买碗阳春面,搬到我们那里去吃吧,等会儿把碗还给他们就行了,我们店里­干­净,那里还有我早上新炸的­肉­丸呢,想不想吃?”她诱惑他。

他立刻露出一副馋相。

“真的啊。我一早上还没吃过像样的东西,本来想来你这儿随便吃点,想不到半路被人敲了头,还被偷了。”他说得挺轻松,她却听了觉得心酸。

“六百八十元都被偷走了?”她轻声问。

“嗯。”他点头。

“打人不算还抢钱,真是个混蛋!”她气愤地说。

“没关系,老师刚给了我三百元,我过几天再去找份工作,打几天工就什么有了。”他无所谓地说着,端了面碗,甩着肩膀跟着她走出了面摊。

不多吗?那可是你的全部财产!

莫兰气啾啾地走到店铺门口,正要用钥匙开门,有人拍了拍她的肩。她回头一看竟是乔纳,她一副­精­疲力竭的样子。

“你怎么啦?”莫兰问她。

“倒霉啊,路上车坏了,我推了好长一段路,好不容易才送到目的地。气死我了,这么累,居然还没收到钱!那个计小强跟你们去了警察局,就没人结账了。他们说计小强会直接付给我的!妈的!”乔纳一ρi股坐在店铺门口的地上,她仰起头看看高竞,问道,“这就是你的男朋友?”

“不是男朋友。他叫高竞。”莫兰回头对高竞说,“这是我表姐,乔纳。”

乔纳跟高竞握了握手。

“你朋友不会赖账吧?”她问。

“哈哈,不会。计小强是我的朋友里最讲诚信,最大方的人,他一定会付账的。”

“那就好。一共三百八十九块。”

莫兰打开铺位的门。

“这地方不错啊。”高竞找了个地方坐下,莫兰在他的碗里加了两个炸得金黄的小­肉­圆,他笑眯眯地看看她,低头吃起他的早餐来。

“是不错,租金也不便宜啊,我可是把我的全部积蓄都压在这里了……”乔纳仍坐在店铺门口的台阶上。

莫兰刚往烫熟的金针菇里洒上芝麻,正准备浇麻油——这是她给高竞准备的素菜,就听到乔纳心急火燎地叫起来:“莫兰,莫兰!”

“­干­什么?”

“我妈和你妈!”

啊!莫兰心里一慌,拿麻油的瓶子差点掉下来。她赶忙走到乔纳旁边,朝前看去,果然看见母亲和姨妈两人在菜场里穿梭。

“她们怎么会来这里?”

“我妈经常来这里买菜!也搞不好就是来找我的。她知道我在这里摆摊。”乔纳站起身,朝她频频挥手,“快躲起来!不能让她们发现你在跟我一起卖菜。快!”

可是能躲到哪儿去呢?想蒙混过关太难了,菜场是开阔空间,母亲和姨妈都还没到老眼昏花的地步,跑出去马上就会被发现。看来只有桌子下面了。

“高竞!快!”她催促道,他有点不知所措,但还是马上跟着她躲到了桌子底下,乔纳利索地将一块塑料台布铺在了上面,前面的柜台正好挡住他们的脚。

“她们看见我了。”乔纳悄声说。

莫兰没答应,她紧张地抓住了自己的裙子。

“她们来了。”乔纳又道。

过了会儿,母亲惊骇的声音就从柜台前方传来。

“纳纳,你在这里啊。”

“姨妈,我这是给自己打工,赚点生活费嘛,你今天怎么有空来这里啊?”乔纳若无其事地问道。

“怪不得你那么早就出门了,原来你这么辛苦,纳纳……”母亲说到这里突然像要哭了,“出事了,兰兰不见了,你有没有看见她?”

“咦,她不是昨晚回姨夫家里去了吗?”

“没有,你姨夫今天早上打电话来说,兰兰昨晚自己要求住在我们这里……可是,兰兰昨晚八点多就走了……”

“哟,姨夫今天来过电话啦?他今天没那么拽了吧?”乔纳幸灾乐祸地说。

“乔纳!哪有这么说话的!”姨妈训斥道。

乔纳冷哼了一声。

“昨天兰兰洗碗的时候跟你两个人在厨房里嘀嘀咕咕,她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姨妈问道。

“她说她要离家出走呀。她说父母离婚不要她了,留在这里也很多余。”

“那你就这么让她走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姨妈嚷起来,但声音立刻又低了下来,“那……那你知道她上哪儿去了吗?”

“我哪儿知道?”乔纳突然不耐烦地提高了嗓门,“我说这件事就是你们这些大人弄出来的。我看姨夫肯定不会跟那女人乱搞,他身边的漂亮女明星就有不少,女护士就别提了,怎么会看上那个排骨­精­?我看姨夫就是想整人。姨妈,你跟姨夫生活了那么多年,怎么连这点都想不明白?”

“乔纳!”姨妈似乎想阻止女儿继续说下去。

但乔纳根本不理她。

“姨妈,姨夫一定在暗中策划什么,他宁愿让别人误会他有外遇也不肯松口,说明这件事对他来说很重要。嘿,我听说他策划让那女人离婚都半年了,用心良苦啊,他之所以现在还死顶着,一定是怕前功尽弃!看着吧,等那女人真的离了婚,事实真相一定跟外遇搭不上边!所以姨妈,你根本不应该答应跟他离婚。”

“乔纳你……”姨妈似乎还想教训女儿,但她立刻就改变了主意,她回头对她姐姐说,“这话有道理。你的确反应太快了。我记得你以前说过,你跟中玉在一起也是因为喜欢他的童心,既然这样,你就当他是孩子好了。现在把事情弄成这地步,连女儿都走了,算什么啊……”

“可是,他提出离婚,我要是反对,我不是……太没面子了吗?”母亲的声音很低,莫兰几乎听不见。

“姨妈,姨夫说的很多话你都应该当他是放屁!”乔纳斩钉截铁地说,“比如他说要离婚,你就叫他给你重复一百遍,你对他说,莫中玉,你要跟我离婚是不是,行!有种你给我说一百遍,你说满一百遍,我立马跟你离!——就我姨父那­性­子,说十遍他就得让步。到时候,你还有了面子,事情也解决好了,这不是一举两得吗?”

高竞在桌子底下悄悄朝莫兰翘起了大拇指,莫兰却捂住嘴强忍住笑,她在想像父亲说不了那一百遍,那恼火、无奈又不耐烦的表情。

“这……纳纳……主意是很好,但是我可能说不了那些话。”母亲斯文地轻轻咳了一下,“不过,你说得对,这件事我太欠考虑了,应该在做决定前先想想兰兰的感受。”

听到这句,莫兰心里涌出一阵感动。

“姨妈,你打算怎么做?还准备跟姨夫离婚吗?”

“我会跟她爸爸好好谈一谈,他也应该知道,有时候大人的行为对孩子会造成什么影响。唉,其实他现在也快急疯了,听说兰兰不见,他差点犯了心脏病。”

“姨夫有心脏病?”乔纳问。

“乔纳!”这是姨妈的声音,莫兰能想象她挥手在让乔纳住嘴。

“纳纳,我该怎么说呢,莫兰跟你最亲,如果她跟你联系……”母亲大概正眼圈红红地注视着她的外甥女。

乔纳叹了口气。

“我不知道她在哪里,但她说今晚会给姨夫打个电话,你们等她电话就行了。”

莫兰好像不记得自己这么说过。不过她很感激在这种时候,表姐能为她做这个决定,她也真想跟父亲说说话。她知道,一直躲在外面也不是办法。

“她会打电话给她爸爸?几点钟?”母亲急切地问。

“晚上七点。”

“那好,我跟他说。”

莫兰想,不知道母亲跟父亲谈过后会有什么结果。现在他们两个心急如焚的人,应该很有共同语言吧。

母亲和姨妈又分别叮嘱了乔纳几句才离开。

“你现在有什么打算?”乔纳问她。

“晚上我先给老爸打个电话听听他的口气。”她看看高竞,他在旁边默默地吃面,“我还不想回家。”她低声道。

“那你今晚怎么办?跟他在一起?昨晚你也是跟他在一起?”乔纳直言不讳地问道。

莫兰点点头。

“妈的,你胆子不小啊……”

“我们又没什么。其实他也没地方住。”莫兰又一次想到了高竞被偷走的钱,眼圈不觉红了,“他也离开家了。”

乔纳看看她,又回头瞄了一眼高竞。

“我懒得管你,你自己看着办吧。”

是否要继续跟着高竞,莫兰心里也在犹豫。她倒不是不想跟他在一起,而是怕自己的行为会给他带来什么灾祸。

“我提醒你,如果让你爸知道你跟他‘住’在一起,你爸会撕烂他的。你爸有时候就是个疯子,对他特别在乎的人,他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而且,他还是个聪明绝顶的人,他会想出很绝的方法整他。所以,如果你不想那个家伙遭罪的话,最好三思而后行。”乔纳文绉绉地对她说。

16

晚上七点,莫兰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走到公用电话前。高竞就站在她的身后不远处,他是故意避开的,她知道。

电话接通后,父亲熟悉的声音从电话听筒里传了出来。

“兰兰!是你吗?兰兰!快说话!”

“爸,爸爸。”听到父亲焦急万分的语调,莫兰突然觉得万分内疚,“爸爸……”她又叫了一声,眼泪掉了下来。

“唉,兰兰!”父亲仿佛松了一大口气,接着马上又问,“你现在在哪里?爸爸来接你好不好?你要什么,爸爸都答应你。”

“爸爸,你跟妈妈怎么样了?”她哽咽地问道。

“我知道你是为这件事离家出走的。你妈今天已经跟我谈过了,嗨,怎么说呢?我没想到你这么大反应。好啦,我已经跟你妈谈妥了,明天我就去接她。”

听父亲的口气,他们的关系好像已经恢复了,但莫兰提醒自己,父亲平时说话就没个正经,谁知道这是不是他在故布疑阵,为的就是把她骗回去?

“爸。你还跟妈妈离婚吗?”她又问。

“这个嘛,”老爸似乎还有点不好意思,“我本来是想跟你妈离婚后,再重新再追求你妈的。我这辈子只结过婚,还没离过婚,而且我们的关系已经温吞水很久了,我觉得需要调剂一下。再说,我也想看看你妈是什么反应!”

“哼!胡闹!妈妈让你逼得都同意离婚了?”莫兰没好气地说。

父亲在电话那头笑起来。

“但是,是她先向我认的错。”

“妈妈向你认错了?然后呢!”莫兰觉得自己真对不起妈妈的自尊心。

“她退一步,我自然退一丈。我说我不是什么好丈夫,离不离婚随便她,但为了你也为了她,希望她能再容忍我两年,让我把她养回到三十岁的好看模样,再把她送出去。我还给她解释了王碧青的事。她现在终于答应不管我了。——好了,莫兰,回来吧。我们没事了,什么事都没有,要不给你生个弟弟证明一下?”

“不要!”莫兰怒道。

开什么玩笑!还要生弟弟!

“你要,我也不肯。莫兰,你不知道养育一个孩子要花多少­精­力。当年你妈怀孕四次都流产,我用了无数办法,才把最后一个你留下来,当时想,随便是什么样的,只要生下来会叫人就行,想不到后来的你这么聪明可爱又漂亮。唉,兰兰,回来吧。难道你就忍心让你爸妈在家里急得夜夜睡不着觉?回来吧。”老爸又求她。

“那……那……”她回头看看高竞,“你得答应我两件事。”

“什么事?”

“给高竞找个一个兼职,他的钱都被偷了,还被打破了头。”

“第二件呢?”

“我要帮表姐在菜场卖净菜。”

“呵呵,我听说乔纳在­干­这个就知道你去帮她了。她今天跟你妈说的话明显就是在帮你掩饰。”父亲笑着说,又道,“兰兰,我想问一件事,昨晚你是跟高竞在一起吗?”

莫兰的心一紧。

“是的。”她想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说实话。

“好。”父亲的口气冷了下来,“有没有发生什么?”他顿了一顿才问。

“没有。”

电话两头同时沉默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莫兰握着电话的手都出汗了,父亲的声音才在电话里重新响起:“兰兰,永远不要对我说谎。真的没有吗?”

“他什么都没做。”不知为何,莫兰说到这句眼眶又湿了,她好恨这种解释,但是她不能不解释,她得维护他,不然谁知道父亲会做什么。

“你让他接电话,他应该就在你身边。”父亲道。

莫兰忽然觉得忍无可忍,她愤怒地冲着电话嚷起来:

“爸,他是个守信用的人!如果你不相信他,就等于不相信我!我不回家了!”她“啪”得一下挂了电话。

她走过去的时候在擦眼泪,高竞看着她。

“怎么啦?”

“没什么!”

“你今晚回去吗?”他紧张地问道。

“你希望我回去吗?”

他爽朗地笑起来。

“我怎么会希望你回去?你在我身边,我快乐疯了。”他道。

“你不怕我爸找你算账?”她问道。

“怕什么?!让他来宰了我好了!”他抓住了她的手,兴高采烈地说,“我已经安排好了,今晚我们住我那个朋友家,就是我说的,要去海南岛的那个!他家条件不错。”

“我已经告诉我爸,我跟你在一起了。”她轻声道。

他脸上一呆。

“你说了?那他……”

“他会来找你的。不过,你不用担心,他不会把你怎么样的。因为我是你的人质。”她平静地说。

17

高竞一眼就看见了青风中学门口的人影。陈牧野是一个人,可惜他是两个,他还带着莫兰。本来是该他一个人来赴约的,但是他不放心把她一个人扔在朋友的公寓里,自从跟父亲通过电话后,她的情绪就一直很低落。况且,他知道无论她跟父母闹什么别扭,她总会回去的,她跟他不一样,她对父母有很深的感情,所以,他们能这样依偎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他不想离开她。

陈牧野看见他们两人,脸上露出讥讽的微笑。好像在说,“妈的,真服了你,跟我出来碰头,你还带来个女的来,以为真的是朋友聚会吗。”

“当然不会,只不过没必要把你太当回事罢了。”高竞以冷漠的眼神回敬对方。其实他一直怀疑就是陈牧野在工地袭击了他,并拿走了他的钱。

陈牧野比三年前长高不少,现在的他只比高竞稍微矮一点点,估计在一百七十五公分左右,也比过去健壮许多,皮肤就像他外婆说的,像非洲人一样黑,这可能跟他每日在烈日下穿梭的职业有关吧。只有眼神和脸上的表情,几乎没有什么改变,还是那么严肃,即使他笑,你也丝毫感觉不到他很高兴,那只是他脸上在特定时候的肌­肉­震动而已。

“我以为你会一个人来。”陈牧野道,并朝莫兰笑了笑。

“别怕。就算你们打架,我也帮不上忙。”莫兰道。

“呵呵,你好像挺会说话啊。”

“哪儿啊。我只是觉得奇怪,你为什么会在这里等我们。”莫兰道。

她在说什么?高竞觉得莫名其妙。

“你是什么意思?”陈牧野跟她同样意外。

“青风中学有两道门,另一道门在后面那条原野路上。那里才是正门,我们说好在青风中学正门口见面,你怎么会在这里等着?”莫兰道。

青风中学有另一道门吗?我怎么没发现?高竞纳闷地看着莫兰。她还知道另一道门在什么原野路上?她怎么那么清楚?难道她过去来过这里?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你在胡扯什么!青风中学哪来第二道门?再说原野路也不在这里。你胡说八道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陈牧野拿出了吵架架势。

“没什么。只是想看看你对这里熟不熟悉。”莫兰耸耸肩,说道,“看来你真的很熟悉这里。你知道青风中学没有第二道门,说明你来过这所中学。你什么时候来过?来­干­什么?”

原来她有那么尖锐的问题等在这里。高竞禁不住回头看了她一眼。他觉得今天晚上她像个刺头。

“我来过这里送过快递,不行吗?”陈牧野反问。

“你是什么快递公司的?可不可以告诉我一下名字,这样我们就可以去你公司查一下,看你到底有没有机会来这里送快递,如果你撒谎,那就……”

“高竞!”陈牧野突然朝他看过来,“你这个女人在胡说八道什么!你今天带她来是什么意思?!”

“哥们,她才十五岁,一个未成年人,她说什么你可以当作没听到嘛。”高竞话锋一转,“不过,我真的很想知道你在哪家快递公司上班。你外婆没有告诉我。”

陈牧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高竞,名片上印着四个红字——“超速快递”,后面还有几个电话号码,高竞注意到它们中没有一个是他之前打过的那个来电显示。

“满意吗?”陈牧野­阴­沉沉地问。

“谢谢你。”高竞将名片塞进了裤兜里。

陈牧野双手抱住胳膊朝学校的大门望去,那里铁门紧闭,门房的小屋还亮着灯,里面传来咿咿呀呀拉胡琴的声音。

“我们怎么进去?”他问道。

“只能爬墙了。”来的时候高竞已经观察过了,在学校­操­场的某个角落有一处围墙垮塌了一小片,只要在下面垫上块石头,很容易就能从那个V字形的空洞里爬进去。如果凶手来自校外,他猜想那就是凶手进入学校的通道。

这时,莫兰却拉了拉他的衣角。

“不用那么麻烦,现在才九点,我们可以从门进去。”

“门?”高竞下意识地看看她的红­色­短裙。也对,让她翻墙是有点不太合适。

“我去敲门。”莫兰直接走到了铁门边,“当当当”“敲了三下,高竞不知道她在搞什么名堂,只好跟了过去。没多久,一个老年男人的身影出现铁门的另一边。

“谁啊?”他扯开嗓门粗鲁地问道。

“大叔,开开门。”莫兰娇滴滴地说。

大概是透过铁门的缝隙看清了她的模样——不过是个穿短裙的小女孩,门房将铁门打开了一条缝。

“什么事?”他问道。

“大叔。我把英语课本掉在学校里了,我想去拿。”

“现在?”男人下意识地想回头去看他屋里的挂钟,莫兰连忙可怜巴巴地哀求道:

“大叔,帮帮忙吧,没有英文课本,我就没办法做作业啦。”

那个男人的态度有点松动了。

“你是几年级的?”

“我不是你们学校的,我是今天晚上来参加英语补习的。就是那个‘胜利’培训。”莫兰说的是学校门口的大幅广告,高竞也看到了,不过他没想到她竟然会立刻就地取材。

“你是培训班的?你知不知道最近学校出了点事?”门房的口气里带着警告的意味。

莫兰像被吓坏的小兔子一样惶恐地连连点头。“我知道我知道。好像是有人被杀了,大叔,我听说还是您发现的尸体的呢!您胆子好大啊!”

高竞听出她完全是在胡说八道。不过,这方法似乎非常挺有效,门房立刻大声否认:“别瞎说!不是我发现的!”

“可是我听我们同学都这么说啊。他们还说,尸体是在一楼的女厕所发现的,好吓人哪!”莫兰又露出害怕的神情。

门房低低哼了一声,声音响了起来:“告诉你,是三楼的女厕所!你们上课在二楼。不要到三楼去,知道吗?”门房叮叮当当地打开拴在铁门上的锁链。

“那到底是不是您发现尸体的?要不就是您的……爱人?我觉得反正肯定是学校的人,不然晚上九、十点谁会在学校瞎晃?学校的课应该在八点就结束了。”莫兰好奇的眼光朝门房的小屋里乱扫。

高竞都想笑了,但他突然瞥到陈牧野冷冷注视着莫兰后背的目光,愉快的心情又被怀疑和嫌恶所取代。这家伙在想什么?

门房朝莫兰挥挥手,“瞎看什么!小姑娘,发现尸体的是这里校工的女儿。”

“哦!真的?她一定被吓昏过去了吧!”莫兰轻按自己的胸口。

门房打开了门。

“你这小姑娘怎么这么啰嗦?”门房不耐烦地横了她一眼,“你以为人家像你这么小?人家可比你壮多了!他们是谁?”门房忽然看到她身后的高竞和陈牧野。

“大叔,听说前几天的事后我吓死了,所以这次我让我哥哥和他同学陪我来的。我拿了东西就走,您放心吧。”

莫兰可真是个撒谎­精­!高竞心道。

门房板着脸审视着高竞和陈牧野,最终还是挥手,让他们进去了。

“快点快点。”

“谢谢大叔。”莫兰一进门就欠身行礼,走了两步后又回身问,“现在楼里没人吧?也不知道教室门有没有锁上。”

“如果锁上了,去教学楼旁边的平房找老凌。教室的钥匙都在他那里,他要是不在,就找他女儿。”

“大叔,就是这个姓凌的姐姐发现尸体的吧?”莫兰悄声问道。

“是啊。”门房低头咳了一声,关上了铁门。

这下终于知道发现尸体的是谁了。高竞想

18

教学楼里只有一楼还亮着灯,楼道里只能听见他们三个的脚步声。

“高竞,你今天说要找我聊聊,到底是想聊什么?”上楼的时候,陈牧野忽然问。

高竞也正好想提问。

“你认识刘玉如吗?”

“见过一两次。也算认识吧。”

“她应该是你父亲的朋友吧?”

“嗯,他们好像一起在做生意。”

两人沉默了几秒钟,高竞才继续问:

“今天上午你是几点到工地的?”

“七点十五分。你是在今天凌晨五点左右打电话到我家的。你让我到大理路十八号附近的工地等你。我本来是不想理你的,可你说有一件重要的东西要交给我,还跟我父亲有关,所以我就去了。没想到,一到那里,就看见了你跟刘玉如躺在一起。我踢了她一脚,她没反应,我估计她是死了,于是我就报了警。”陈牧野若无其事地说。

“知道是谁塞的条子吗?”高竞问。

“我猜是你。”

“我?”

“我想不出还有其他什么人。”陈牧野冷笑。

“如果是我塞的条子,我的目的何在?难道我故意想让你发现我跟一具尸体在一起吗?”高竞气冲冲地反问。

“那谁知道!”

高竞停住了脚步。

“陈牧野,五点的时候,我还在前进旅社,我是六点左右结账走的,这一点我已经告诉警方了,他们很快就证实我说的是真话。”

“呵呵,是吗。那就好啊。”陈牧野道。

“字条呢?”

“早就丢了。我怎么知道有人想看?”

“我觉得奇怪,你跟我约的六点四十五分在那里见面,为什么你却在七点十五分左右才到?”高竞问道,他希望陈牧野能掉入他的语言陷阱,因为他这个问题,已经把“是陈牧野本人打的电话”作为前提了。

然而他想错了。

“我从来没给你打过电话。”陈牧野回头看了他一眼,“电话里的人说,要我在七点二十分之前赶到工地,我就去了。我怎么知道,你跟谁约的几点?”

陈牧野说话的口气很像是真的。难道打电话的人真的不是他?

假如真的另有其人,那也很奇怪,这位X先生约我六点四十五分在工地见面,却让陈牧野七点二十分赶到,这是为什么?是故意要让陈牧野发现昏倒的我和刘玉如的尸体,然后去报警吗?如此一来,陈牧野很容易就进入了警方的视线,那这个人目的是想嫁祸我?还是嫁祸陈牧野?陈牧野现在跟他说的,应该跟告诉警方的是同一套说辞,不知道警方有没有查到那个五点打到陈家的电话号码。

“好吧,今天你是几点出的门?”高竞问道。

“六点左右。”

“谁能证明?”

“我怎么知道?我走的时候,可没有特意跟谁打过招呼。”陈牧野轻快地踏上三楼的阶梯,“如果我说我外婆可以证明,你会相信吗?”

“我不信。”

“所以说嘛”

“寻找不在场证明好像是你自己的事。”

“不需要。反正我什么都没­干­过。”陈牧野口气轻飘飘的,他的头朝前一指,问道,“高竞,你的未成年女朋友真的在这里补习英语?”

“不,她应该没来过,她是看了门口的英语培训广告才这么说的,为的是能让我们从大门溜进来。” 高竞笑笑,陈牧野可没像他这么了解莫兰,她说起谎来哪次不是信手拈来,出人意料?

“脑子挺聪明。”陈牧野望着莫兰的背影,又问,“她在找什么?”

“女厕所吧。雷海琼的尸体是在女厕所被发现的,这点报纸上已经登了,你不会没看见吧?”高竞道。

“我没注意。”

女厕所就在楼梯口,灯已经亮了,他们走了进去。高竞看见莫兰站在厕所正中望着灰灰的水泥地,那里有一个用白线画着的人形。

“呵呵,看来这女人就是在这里被杀的。”陈牧野幸灾乐祸地从齿缝里吐出几个字来。

“是尸体发现的地方。”高竞道。

“有必要纠正吗?”陈牧野低头望着那圈白线,用球鞋在白线旁边狠狠踩了一脚,抬起头,笑道。这是他第一次露出笑容,“好了,参观结束。现在我们可以走了吗?”他问。

高竞也想走,他不想在女厕所里呆太长时间,而且他觉得在这里不会有任何收获。地上的一圈白线又能说明什么?警察早就移走了尸体,他们一定对这里进行过仔细的勘察,即使有线索,也早就收入囊中,难道还等着他们来发现?其实来现场看看,只是满足一下他的好奇心罢了,现在,他更想去会会那个校工的女儿,他很想从她嘴里了解一些第一手的资料,但此时,他发现莫兰正聚­精­会神地盯着地上的那圈白线。

“莫兰,怎么啦?”

“她是背后中刀的吧?”

“对啊。”

陈牧野满怀狐疑地看着他们。“你们怎么知道她是背后中刀的?”

“警察告诉我的。”高竞随口解释了一句,但陈牧野好像没听见,他注视着莫兰,眼神闪烁不定。

“背后中刀又怎么样?”他问。

“看那边。”莫兰指指窗外,“外面是堵墙,灯开着的时候,玻璃窗就好比一面镜子,假如有人在她身后出现,她应该立刻就能看到,如果看到,她应该会作出反应。”

确实如此。高竞朝那扇窗望去,果然看见他们三人的身影清清楚楚地印照在这扇玻璃窗上。只有不开灯,影像才会消失,但是晚上上厕所,怎么可能不开灯?

“而且,你们看这里都没什么血。”

水泥地和厕所每个隔间的木门上,除了乱涂乱画外,还真的确实没什么血迹。

“也许他们打扫过了呢?”高竞道。

“那为什么不擦掉这圈白线?地上的垃圾也没扫掉。”

“你是不是想说雷海琼可能不是在这里被杀的,而是死后被人从别的地方拉过来的?”高竞道。

她点点头。

“我觉得就是这样。陈牧野,你说呢?”她朝陈牧野望去。

“这女人是不是在这里被杀的关我什么事?妈的,这里真臭!”陈牧野皱起鼻子,一脸厌恶地快步跨出了女厕所。

味道确实不好闻。高竞和莫兰也连忙也跟了出去。

“啊,陈牧野,你好敏感啊,我只是问你对这件事的想法而已,说说有什么关系?我们又不是警察。是不是?”莫兰道。

“我没什么想法。”陈牧野边说边走。

“哦哦,我爸说过一句话,只有两种人不会有好奇心,一种是垂死的人,另一种就是知道内情的人。陈牧野,你算哪一种?”莫兰笑着跟上了他。

陈牧野停住了脚步,他转过身来时,脸上带着充满讥讽的微笑。

“好吧。既然你说,她不是在这里被杀的,那她又是在哪里被杀的?”

“应该就在这栋楼的某个地方吧。”莫兰走到一间教室门口,转动门把手,又推了一下,门没动,“门锁上了。假如在雷海琼被杀那天,这些教室的门通通都是被锁上的话,那么只有两种可能。一,凶手是在除了教室以外的空房间杀了她,然后才把她搬过来的,二,凶手是学校里的人。不管门锁上没锁上都没关系,反正他有办法在任何一个没人的房间里杀人。”

有办法在任何一个房间杀人,那就只能是掌握钥匙的人了。校工老凌和他的女儿掌握着这些教室的钥匙,而巧的是,校工的女儿还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真不知道她在这个案子里扮演的是什么角­色­。高竞对她越发好奇起来。

“教室以外的空房间?”陈牧野注意到了这几个字。

“就是厕所或者杂货间。我不知道这里有没有杂货间,但我们学校有。校工把一些没用的桌椅板凳都堆在那里。”莫兰把双手Сhā在裙子旁边两个带花边的小口袋里,像个法庭上的女律师那样,在走廊里来回踱步,“我现在还不知道雷海琼除了背后被扎的那刀外,身上是不是还有其他伤,不过,她既然是被刀扎死的,一定会有血喷出来,就算不多,也一定有,我们可以在各个房间找找。比如,你们两个可以去这一层的男厕所,那是最近的。如果没有,就一层层找,这栋楼一共才五层,我觉得应该从最高一层查起。罪犯喜欢选择顶层,因为那里的人总是最少,上厕所就更别提了,二楼能上?谁愿意跑到五楼去啊?”

听了她的分析,高竞正想在心里暗暗叫好,却见陈牧野嘴一歪,脸上露出轻蔑的神情。

“你到底要我们找什么?血迹?找到了又怎么样,你怎么知道墙上或地上的血迹就一定是雷海琼的?也许是某个学生的呢?像你们女生……哼……”

莫兰虎着脸白了他一眼。

“谁让你找血迹啦!”

“那我们找什么?!”陈牧野吼道。

“是去找哪个厕所的灯坏了!”

“灯坏了?”陈牧野的脸一呆,继而露出困惑的表情,他问高竞,“她在说什么?”

高竞已经听懂了莫兰的意思。

“厕所灯坏了,自然就没人去用它了。那样凶手躲在里面,还不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而且灯不亮,玻璃就无法像镜子那样照­射­出厕所里的人,雷海琼也就无法看到身后有谁,就是因为这样她背后才受到袭击的。——你是这个意思吗?”他问她。

“是的。”她笑着点头。

陈牧野退后一步,他思索了片刻才问:“灯坏了,她怎么还会进那个厕所?”

“她肯定不知道厕所坏了。”高竞道。

“如果她不知道厕所的灯坏了,那别人应该也不知道吧?这么一来,凶手在厕所里杀人,不是很冒风险?”陈牧野道。

“那还不容易?她进去后,凶手跟着也进去,然后放块牌子在门口说厕所坏了,别人不就不会进去了?哎呀,可能­性­多了,这个以后再讨论啦!”莫兰不耐烦地跺脚道,“还是先去找找吧。不然门卫大叔该来赶我们了!”

莫兰说得有道理。高竞道:“陈牧野,我们试试看吧,就从这层楼开始。”

“好吧。”陈牧野不太情愿地答应了一声。

接下去的十分钟,他们三人一起行动,一一试着每层楼厕所的电灯,不出十分钟,就有了答案。最高一层的男厕所,灯坏了。

他们站在厕所门口,高竞首先走了进去。陈牧野尾随而至。

“你说那个女人就是在这里被杀的?”陈牧野­阴­森森地笑了。

“你笑什么?”

“呵呵,没什么。就是想笑。”陈牧野说完又快步走了出去。高竞从口袋里掏出手电,开始仔细检查厕所隔间的门和地板。这是他第一次身处一个“犯罪现场”,(假如它真是现场的话),所以心里不免有点兴奋,又有点紧张,他不知道他能否在这里找到有价值的东西,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在找什么。

厕所很脏,不仅有股难闻的尿味,便池四壁还粘了许多类似粪便的黄黄的东西,显然这里已经好久没打扫过了。这也难怪,现在是暑假,学校正在放假。可是,既然是放假,雷海琼怎么会跑到学校来?

假如她真的是在这间厕所被杀的。那她肯定不会是来方便的。那她来这里­干­什么?难道……她根本不是自愿进入的?她是被绑架的?她被绑到这间男厕所后,凶手在门口设块牌子,说明厕所已坏,以此来阻挡别人的进入,然后就在里面杀了她。然而,如果有人绑架了她,那又是在哪里进行的呢?在走廊上吗?还是在女厕所?

还有种可能,她是跟谁约好了在这里见面……

高竞正兀自思索,听到外面响起了说话声。

“陈牧野,七月二十日晚上六点到七点,你在哪里?”这是莫兰的声音。

这是什么时间?高竞纳闷。

“我在哪里跟你有什么关系吗?”陈牧野的态度照旧很糟糕,但他马上又问,“这是什么时间?”

“那是雷海琼被杀的时间啊。”

哈哈!又在给陈牧野下套了,高竞真想出去摸摸莫兰的头。

“她被杀的时间?”陈牧野嘟哝了一句,语调了带了点怀疑,但他很快就回答,“那时候,我大概在吃饭吧。”

“在哪儿吃饭?”

“关你屁事!”

“陈牧野,你有杀人动机哦。你父亲当年的失踪跟雷海琼有关系,谁知道你是不是为了泄愤,找机会杀了雷海琼。”

“胡说八道!”一个女孩高亢的声音突然不知从什么地方Сhā了进来。

“凌珑!”陈牧野叫了一声。

但那女孩回应他的招呼,气冲冲地对莫兰说:“喂,你算老几?你凭什么盘问牧野?他在哪里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叫……凌珑?”莫兰道。

“是!我就叫这个名字!”

“你就是校工的女儿?”

“校工的女儿怎么啦?”女孩似乎受了冒犯,口气越发冲了。

“因为普通学生不会像你这样,那么晚了还拿着扫帚在教学楼里瞎晃。”莫兰不慌不忙地说,“你好敏感啊!校工的女儿是个贬义词吗??平时是不是经常有人说你啊?”

“你是从哪儿来的!”

“从校门口啊。”莫兰道。

高竞觉得自己不能不出去了,再不现身,就凭莫兰的伶牙俐齿,谁知道这个粗声怪气的女孩会不会恼羞成怒,对她­干­出点什么。

“莫兰,你们在说什么呀。”他走出厕所,故意问道,目的是为了打个圆场。

莫兰朝他眨眨眼睛。

“高竞。瞧,她就是校工的女儿,她叫凌珑。她是陈牧野的朋友,还替他说话呢。”莫兰躲在他身边,有恃无恐地对凌珑说,“喂,你说我在胡说八道,你有什么依据吗?我就是觉得陈牧野嫌疑最大。”

“哼,我当然有根据!那天晚上六点至七点,他跟我在一起。”凌珑理直气壮地说。她是个身材高大的女孩,长相普通,穿着件颜­色­浑浊的连衣裙,大概因为刚刚在­干­活,长头发湿漉漉地都粘在她的头皮上。

“原来你们在一起啊。那你们是在校外还是在校内?”莫兰嬉皮笑脸地问,高竞看凌珑脸上的神­色­,真怕它会一扫帚朝莫兰打来。

“在校内,我们在­操­场一起吃了饭,怎么样?”凌珑生硬地说。

“你们是几点分开的?”

“分开?”凌珑回头看看陈牧野,“十一点吧。”她说得不太确定。

雷海琼的真正死亡时间是在晚上九点至十点之间,如果照凌珑说的,从六点至十一点他都在学校里,那他就洗脱不了嫌疑,因为他只要借口上个厕所,就能对教学楼里的雷海琼下手,但他同时也陷入两难,因为莫兰之前已经下了一个死亡时间圈套,如果他现在竭力否认凌珑的说辞,或改变凌珑说的时间,那又会使人产生怀疑——难道他知道这段时间中包含了雷海琼真正的死亡时间?他怎么会知道?

但是莫兰没有再问下去。

“哦——明,白,了。”莫兰缓缓点头,接着换了个问题,“你那天晚上为什么会凌晨去教学楼?你应该不是住在那里的吧?”

对了!报纸上说,尸体是在凌晨三点被发现的。高竞把目光对准了凌珑,现在她脸上的神情由最初的敌意,变成了尴尬。

“我喜欢去就去!怎么样!我睡不着!”她发狠似地吼了一句,好像是怕莫兰继续提问,她紧接着丢出一个问题来:“我问你们,为什么要在每层楼的厕所里走来走去?我在下面就看见厕所的灯一会儿亮一会儿暗!”

“你在哪里看到的?我们只开过四楼五楼厕所的灯。”莫兰轻声说。

“撒谎!我在自己家,透过窗子看得清清楚楚,从一楼到五楼你们通通都去过!就在短短几分钟内!”

她的回答一定就是莫兰想要的,莫兰又像小学究那样缓缓点头。

“哦,——明,白,了。”

高竞不知道莫兰究竟明白什么,他打算回去以后再问她,眼下他更关心男厕所的灯。

“这个厕所的灯是什么时候坏的?”高竞指指身后的男厕所。

“暑假前就坏了,修理工回家乡了,反正现在离开学还早呢。坏了就坏了呗。”凌珑没好气地回答,高竞发现她一边说话,一边在偷偷看陈牧野,后者则始终若有所思地站在一边,一言不发。他没有否认凌珑替他提供的不在场证明。

“可是你们学校不是晚上和早上都开了很多培训班吗?”高竞问。

“培训班都开在一楼和二楼。三楼以上的教室,没人上课!”凌珑颇不耐烦地朝那个伸手不见五指的男厕所里面张望了一下,“你们来这里到底想­干­什么?”

“还不是找凶手?”莫兰道。

“找凶手?”

“他们觉得这里可能是那个女人被害的第一现场。”陈牧野冷冰冰地解释。

“什么?!”凌珑惊异地又朝那黑洞洞的男厕所里望去,接着她说了一句让其余几个人都吃惊不小的话,“怪不得今天下午,警察在这里查了半天。”她道。

“警察来过?”陈牧野问。

凌珑朝他点头。

“看起来,警察跟我们想到一块去了。”高竞道,他别过头去,正好瞥见莫兰在兀自眯眯笑。“是你负责打扫这里吗?”高竞问凌珑。

“不,我爸负责打扫男厕所,这里我从来没来过。”凌珑连忙说,现在她脸上显露出的是惊慌和好奇。

这时,陈牧野借着走廊里的灯看了下腕上的手表。

“快九点四十了,时间不早了。”他打了个哈欠,似乎准备打道回府。

可莫兰却拦住了他。

“等等,我觉得现在我们可以先找找搬尸体的工具。”

“你又在搞什么!搬尸体还要什么工具?扛着,拉着,拖着不就行了?”陈牧野脱口而出。

“你那是搬死猪,不是搬尸体。”莫兰露出经验丰富的表情,“凶手应该尽量避免跟尸体直接接触,才不至于让自己的更多痕迹留在尸体上,所以,如果要搬尸体,应该找一个东西装她。分尸的话可以用箱子,如果是整的,用被单最好了,把尸体放在被单上一卷想拉到哪里都行,搬完尸体后一收就走,多方便,而且被单是布的,用完之后烧了,也不会留下痕迹,选择最普通的被单,就算警方在被单上找到被单的纤维,也没法找到买被单的人,因为那是大海捞针呢……”

“你怎么知道那么多?”高竞禁不住想问,你搬过尸体吗?

“哈哈,我爸以前写过一本书,叫做《坏人法则》,他在里面写了很多犯罪手法和怎么逃脱警方追捕的办法。”莫兰得意洋洋地说。

高竞、陈牧野和凌珑都吃惊地看着她。

“你爸还写过这种书?”高竞紧张起来,莫兰的父亲会不会曾经犯过案?

“你爸是­干­什么的?”陈牧野则显出实足的兴趣,当敌意在他脸上消失的时候,他看上去就像个再普通不过的少年。

“他是中医。”莫兰很乐于介绍自己的父亲,“那是他过去在农场劳动的时候,实在无聊的时候写的。他当然是写着玩的,他说那时候很多领导跟他作对,他拿他们没办法,于是只有把他们的名字一一列出来,在书里整他们。后来这本书被我妈收到抽屉里锁起来了,前段时间才让我发现。”

“那现在它在哪里?”高竞很想亲眼看看这本莫中医的手稿。

“让我妈发现又收回去了。唉,现在它被锁到银行的保险柜里去了,我可能要过很多年才能看到。”莫兰无奈地朝高竞做了个鬼脸。接着又道,“别打岔呀,我还没说到重点呢,我爸的书里说,除了被单之外,竹筐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把尸体放进去,在地上拖,没有声音,竹筐上面还可以盖东西,即使被人发现,也不会有人怀疑——嘿嘿,你们没发现吗?我们刚刚上楼的地方,在教学楼旁边的绿化带里,就有一个大竹筐。我觉得凶手很可能就是在杀人之后,用那个大竹筐将尸体从被害地点移到了三楼的女厕所的。”

听完莫兰的推理,高竞都有点发懵了。这是他认识的小女朋友莫兰吗?原先只知道她有双漂亮的大眼睛,有点小聪明,还会做菜,现在没想到,她分析起罪案来,竟也会如此头头是道。

“学校里共有几个这样的竹筐?”莫兰问呆立在旁边的凌珑。

凌珑好像在想心事,此时才蓦然惊醒。

“三个。”她道。

“就三个?”

“对!”凌珑粗暴地回答。

“警察有没有检查过竹筐?”

凌珑怔了一下。

“没有。”她道。

“喂,你们听到没有?共有三个竹筐,警察还没动过,我们去把它们检查一遍吧。”莫兰兴致勃勃地提议。

没等他们回答,凌珑就拿了扫帚向厕所对面的楼梯走去。

“你去哪儿?”陈牧野问她。

“去把那几个筐集中在一起,他们要看就看吧。”凌珑的声音消失在楼道里。

19

“在哪里?”高竞问道。

莫兰摊开自己的右手,一颗天蓝­色­的塑料纽扣在她的掌心。

“这就是你在竹筐底部捡到的?”高竞拿起纽扣看了看,又重新放在她手心里。

“嗯。它夹在竹筐的底部,在外面而不是在里面,估计是有人蹲下身子的时候,被竹筐的边沿勾到的。我假装弄鞋子,把它偷偷捏在了手心里。”莫兰将纽扣往桌上一放,拿起了筷子。她面前摆着一碗凉粉。在回家的路上,她说饿了,高竞便在路边买了两碗凉粉带回来作夜宵。

“这个应该交给警察吧?”高竞盯了一眼那颗纽扣,开始用筷子使劲搅拌凉粉。

“才不呢,谁叫他们晚来的?”莫兰以手托腮,有气无力地答道。洗完澡后,她就满脸倦容,刚刚还像棵东倒西歪的小树那样斜歪在沙发上,足有五分钟之久,是高竞喊她,她才懒洋洋起来吃东西的。

“这怎么说也算证据。应该交给警方。”高竞道。

“你要是交给他们,他们就会问你一大堆问题,好麻烦啊!要不,等我们破案之后,再给他们留作纪念好了。”莫兰往嘴里送了一小筷子凉粉,露出满足的笑容,“呵呵,还不错耶,怪不得那么多人排队。”

高竞可没心思讨论什么凉粉。

“莫兰,你这可是私藏重要证据。”

“谁说这是重要证据啦??高竞哥哥,警察叔叔都很聪明,不用我们的帮忙,他们也能破案,所以这个就不用给他们了。” 她把桌上的纽扣收起来,丢进了自己的小包袱,还不忘回头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

高竞很想提醒莫兰,这是谋杀案,有人死了,那颗纽扣不是你的玩具,而是证据,怎么可以如此视同儿戏?这不是故意给警察办案找麻烦吗?但看她那小气样,他想了想,最终还是用一口凉粉塞住了自己的嘴。谁知道他们两个这样共居一室还能有多久?所以­干­吗要惹她生气?现在开开心心地跟她度过每一秒才是最重要的。

“好吧,你想收着就收着吧。其实它也不一定就是什么重要证据。”他道。

“哈,谁说它不是重要证据?你没看见那个竹筐边上有几根长头发吗?还有血迹,血迹。”她瞪大眼睛提醒道。

“可是你并不知道那血迹和头发是谁的,你怎么知道那头发就一定是雷海琼的?其实莫兰,凭我们的­肉­眼是无法判断那个竹筐是不是装过尸体的,要想知道确切的答案,还得靠警方的专业检验。”

“可我觉得我的判断没错。”莫兰神情很认真,“你没听凌珑说吗?那个竹筐在教学楼下面放了好几天了,平时是学校园丁专门用来装杂草和垃圾的。现在是暑假,园丁也回家了,所以那个竹筐就一直放在了那里,而另外两个竹筐都放在­操­场那边。凶手找东西搬尸体,当然是找最近的,­操­场离教学楼也太远了。”

“你的推理有道理,但那也只是猜想。再说,就算你发现的血迹和长头发都属于雷海琼,那也不能告诉我们谁是凶手,只能说明,凶手的确用竹筐装过尸体,仅此而已。”高竞喝了一大口冰豆浆。

“你说的也是。”莫兰默默吃着凉粉,隔了会儿才道,“好啦,不谈竹筐了。至少今晚我知道,凌珑和陈牧野是朋友,他们在七月二十日晚上曾经在一起。

“是啊,凌珑的话既可以作为陈牧野的不在场证明,也可以作为他有罪的证据。因为如果是那样,陈牧野当时就在现场附近。就是不知道凌珑有没有说真话。”高竞道。

“陈牧野没开口否认,也没补充什么。所以,凌珑可能说的是实话。他们那天真的在一起。”莫兰脸上现出思索的神情,接着又噗嗤笑出来,“我觉得凌珑很喜欢陈牧野呢。你觉得呢?”

高竞迅速扒了两大口凉粉在嘴里,结果搞得嘴边都是辣椒,莫兰用手指点点他的脸。

“大花脸。”她像个小主­妇­似的提醒他。

他呵呵笑着,站起身找来张纸巾,胡乱擦了擦。

“我有同感,凌珑好像是挺在意陈牧野的,一直在竭力地维护他。可是陈牧野的态度就有那么点模棱两可了。”他抬头看了眼她的饭碗,还剩大半碗,“你不吃啦?”他问。

“吃不下了。”她放下筷子,双手托腮道,“我也觉得陈牧野好像对她不是那么……热情,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他的­性­格,如果他本来就是那种冷冰冰的人,就算他真的很喜欢凌珑,别人也看不出来呀。但如果不喜欢,他怎么会跟她一起呆到深夜?你说呢?”

“如果是我,我肯定不会跟一个我不喜欢的人一起呆那么久。但是,我真的看不出他喜欢她。一点都看不出来。”高竞回想起在五楼男厕所门口发生的那一幕幕场景,凌珑跟莫兰吵架,凌珑叙述七月二十日发生的一切,凌珑去拿竹筐,然而,她做了那么多,说了那么多,自始至终,他甚至想不起陈牧野曾经正视过她。他都不想看她,怎么可能会喜欢她?

“你说,他们会不会是一对秘密恋人?”莫兰问他。

“假如只有凌珑喜欢陈牧野,那他们就不是恋人。”高竞答得很­干­脆。

这句话让莫兰沉默了三秒钟,然后她深沉地点头。

“说得对。那他们就不是恋人。……所以他们之间的关系,会有好多种可能。假如确定在雷海琼被害的那天,他们从晚上六点起,两人就一直在学校,假如陈牧野就是凶手,那么陈牧野跟凌珑在一起,可能就是为了让凌珑给他作不在场证明。另一方面……”莫兰开始自言自语,“假如凶手是凌珑,那么同样的,她也是利用陈牧野在给自己作不在场证明。两人相处的时候,陈牧野可以借机溜出去,凌珑为什么不可以?她对学校那么熟悉,她当然知道哪个厕所里没人,其实换句话说,就算她跟着雷海琼走进五楼的厕所,就算雷海琼看到她,也不会防备的,因为她是女的,而且她们可能还不认识,可是,如果不认识,凌珑又为什么要杀她呢?哦,好复杂啊,想不明白……”莫兰闭上眼睛,使劲往左往右轮流晃脑袋。

“莫兰。”他拉拉她的睡衣。

她睁开了眼睛。

“我想问你,你为什么从六点开始计算时间点?雷海琼的死亡时间不是在晚上九点至十点吗?”

“深更半夜,雷海琼爬墙进学校的可能­性­不大。我想她肯定是从大门大摇大摆进来的。所以,她要不是白天来参加学校的学前班英语培训,就是来参加晚上六点的GRE英语培训,学校门口有这两个培训班的广告,上面有上课的时间。雷海琼又没有孩子,当然不会参加什么学前班英语培训,所以她可能是在晚上六点左右进学校的。”

“你说她是来读GRE的?”

“可能吧,就算不读书,也是趁着那时候跟着大家一起混进来的。不过,我觉得不管是什么理由,她都不应该出现在五楼的男厕所里,所以我猜,她是跟人约好了在五楼的男厕所见面的。——这种约会地点可真怪,难道他们不怕臭吗?”莫兰难以理解地撇撇嘴。

“如果她是在那里念书,那去五楼上厕所也不是没可能。也许她想方便的时候,正好下面几层的厕所都有人用。”高竞提出了另一种可能。

“呀呀。”莫兰嚷起来,“她想方便的时候正好去了五楼,正好碰上凶手在那里等着她,那也太巧了。就算凶手再聪明,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想方便呀!”

“呵呵,那倒是。”高竞笑道。

“所以嘛,我觉得她去那里肯定不是巧合。她是自己去的,去见某个人,一个她认识的人。她一定没想到那个人会对她动手。至于她是不是事先知道那个灯坏了——我想,她是知道的。不然,她就不会同意在那里见面。因为那毕竟是男厕所,假如它可以正常使用的话,她就无法预测她去的时候,是不是正好有人在里面,或者正好有人要进去上厕所。”

“其实,我也觉得她很可能是跟谁有约。不过会约在男厕所见面,真的够怪。”高竞道。

“那说明,她本来预计她跟对方的见面时间会很短,也许一两句话就能解决。谁愿意在厕所呆很长时间呀。尤其是臭烘烘的公共厕所。”莫兰把高竞用过的纸巾丢在自己剩下的大半碗凉粉里,站起身准备去丢掉,高竞赶忙夺过她手里的碗。

“你­干­吗啊?这些都扔掉?”

“嗯。”

“太浪费了。正好,我还没吃饱,给我吧。”他把那张纸巾从碗里拣出来,丢在一边,然后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可这个是我吃过的呀。”她目瞪口呆地望着他的馋相。

“哈哈,你跟我还分那么清楚­干­什么?”他恬着脸笑道

她眼珠一转,正想说话,屋子里的电话突然铃声大作。

“会不会是你朋友的家里人?他们会不会把我们当小偷?”她紧张地问。

高竞连忙安慰她:“别怕别怕,不是主人打来的,是罗老师,我告诉他这里的电话了。”他边说,边接了电话。

“高竞,睡了吗?”果然是罗老师威严又不失友善的声音。

“没呢,老师,我正在等你电话。”

“那好,我就说得简短些。”罗老师分别报了那两个号码,“都是公用电话,打电话约你在工地见面的那个在大理路上,打给陈东方的是在和平路小学旁边。”

“谢谢老师。”高竞赶紧记了下来。本来他以为老师这就要挂电话了,谁知罗老师磨蹭了一会儿,又开了口。

“高竞。”

“哎。”高竞答应了一声。罗老师又沉默了。高竞纳闷,平时老师是最爽快­干­脆的人了,今天是怎么了?“老师,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他道。

“好,那我就直说了。高竞,那个女孩跟你在一起吗?”

原来是为了莫兰。

“嗯,她在。”高竞低声道。

“那你有没有准备好那个?”

“那个?”

“我说的是安全套。”

“我,我没有。”高竞的脸顿时涨得通红。这是老师第一次跟他说到这个话题。他还真的从来没买过。

“按理说,你二十岁,是个成年人了,有些事我也不便多说,不过……她看上去太小,你要做好预防措施。没有套,一定要去买,不然闯了祸,对你对她都不好!”

“老师,我跟她没那事!”看见莫兰跑进了盥洗室,他压低嗓门为自己声辩。

罗老师却在电话那头笑起来。

“哈哈,有没有事我不管,你记住我的话就行了。好,我挂了。”罗老师挂了电话。

高竞只觉得脸发烫,身子发痒。这个罗老师真是的!本来人家今天晚上压根儿没想到这些,全部心思都在案子上,现在被他这么一说,还真的有点心猿意马起来。

“罗老师怎么说的?”莫兰刷完牙蹬蹬跑了出来。

他机械地把罗老师提供的信息复述了一遍,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扫向她的脖颈。她的皮肤很白,衣服太大,领子又有点低,不管从哪个角度似乎都无法避免看到她胸前的……那处­阴­影。那是什么?她真的发育得那么好?竟有那么深那么黑的——沟?不过,好像第一次看见她,她的身材就比别的女孩好。但是,真的有那么深吗?平时怎么会没注意?都怪那件睡衣,她从哪儿弄来的,叫道袍还差不多。真希望所有纽扣突然断开,然后,我一眼就可以看见里面全部的秘密,嘿嘿……

“罗老师对你真好,这么快就帮你查到了。”她一边说,一边伸手从领口里拔出一个黑­色­发夹来,往头发上一Сhā。

啊,发夹!他再朝她的领口里面望去。果然,那里刚刚充满诱惑的黑­色­­阴­影不见了。黑­色­­阴­影竟是个发夹!他呆若木­鸡­地望着她。

“高竞,你发什么呆啊?”莫兰抬起头,目光落到他嘴边,“呀,你还流口水了。你是不是还没吃饱啊?”

“那个,我能不能问下,你为什么要把发夹藏在衣服里?”他实在很想知道原因,他用手擦掉嘴边的口水,一本正经地问道。

“那还不简单?因为没地方放,这件睡衣没口袋。”她轻松地拍拍睡衣两边。

理由还真简单。可是,没地方放就放那里吗!他真想顶她一句,但又忍不住想笑,而他一旦咧开嘴,就控制不住地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呀!”她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他仍笑个不停。

“你笑起来完全像坏人。我要睡觉去了!”她转身要走,他一下子从身后抓住了她的胳膊,在她耳边浪声说道:

“莫兰,你可真是个大美人哪!”

她斜了他一眼,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甩开他,双手掩住了衣襟,看起来她是准备开口骂人了,但忽然,门口传来“笃笃”的敲门声。

他们两个同时朝门口望去。

“笃笃笃”——真的有人敲门。

“是谁?”她惊慌失措地看着他。

高竞心里也是一阵紧张。这时候谁会来敲门?应该不会是主人,主人都有钥匙,那还会是谁?难道是莫兰的父亲?呀——高竞心里惨叫一声,很有可能!这老头曾经威胁他,要是他敢越出雷池一步,就把他搞成终身残废。这句话听上去可不像是在说笑。他当时也发了誓的,但现在可好,被抓个正着。

就算他再辩解,可他的确是跟莫兰住在一起,他说他们什么都没­干­,老头会相信吗?再说尺度,他跟老头的尺度很可能差距很大。要是那老头觉得,他碰碰莫兰的手,就算越出了雷池,那该怎么办?天哪!谁知道这个眼光毒辣,不按常理出牌的老头会­干­出什么?就算不让他坐轮椅,也会有别的更­阴­毒的办法!对了!老头会不会用什么手段让他变成——太监?!这是他最害怕的了!要是那样,那也太冤枉了!他还什么都没­干­过呢!这时候,他真想躲到莫兰的身后去,让她去开门,但这话他又说不出口。

“高竞,你快去看看。”她拉了下他的汗衫。

“会不会是你爸?”

“不会吧……”她也变了脸­色­。

他看看她身上的睡衣,又看看自己下身的那条沙滩裤,心想,算了,衣衫是肯定不整了,老头要误会就误会吧,反正也就这样了。他横下一条心后,又叹了口气,才跨出脚步朝门口冲去。他哗地一下打开了门。

然而门口却一个人也没有。

地上却有一张字条。

高竞捡起字条,发现这是半张信纸,上面用圆珠笔歪歪扭扭地写着一行字:“到路声舞厅门口来,我有话要跟你单独说。陈。”

这个陈字,会不会是陈牧野?

“路声舞厅在哪里?”莫兰已经站在了他身边,她的脑袋凑在那张纸条上,好奇地问。

“在马路斜对面,走过去大概五、六分钟吧。”高竞把纸条塞在口袋里,“你先去睡觉,我去看看就回来。”

“我能去吗?”

“没看见吗?人家跟我要单独谈?”高竞把她推进了门,“我马上回来,你去休息吧。”

“那你可不要又给人暗算了!”她嚷了一句。

“放心,我再也不会了。”高竞确实是这么想的,他相信这次假如再有人在他身后搞小动作,他会劈断那个人的腿。“关门!”他以兄长的口吻命令道。

她带着满脸不甘心终于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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