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叔叔是谁啊?」
面对六岁小女孩天真无邪的询问光芒,我几乎懦弱地想拔腿就跑,智禾不知怎地预料到我会想作这样的举动,左手迅速探出,如铁圈般牢牢箝制住我僵在门板旁的右手臂,不让我逃走,然后缓缓低下头,右手掌抚着小女孩的小巧头颅,柔声道:「铃铃,他是爹地的好朋友,来,说声叔叔好。」
「叔叔好!」小女孩眯着眼,朝我露出一朵灿烂笑靥。
我的心脏颤抖了下。
太可爱了,我完全没办法讨厌与智禾如此神似的小小分身,微弯下腰,很自然而然地朝对她扬起善意笑容,「铃铃好……她叫铃铃是吗?」我抬眼望着智禾。幼小、美好、充满希望,我永远无法给予他的可贵宝物。
他点点头,轻道:「严承铃,铃铛的铃,铃铃是她的小名。」
「中间的『承」字笔划,和我的一样吗?」我嗓音有些颤抖地轻声询问,怕自己自作多情,又怕自己承受不起他的深情。
他呆了一下,似乎没料到我会这么问,过了一会儿,他才又点了下头。 「对,我取的。」嘴唇自嘲似的一扬。
心脏霎时如奶油般溶化了。
见他老实承认,瞬间我好像什么都可以原谅他了。
「你……」
「智禾,外头是你朋友吗?」一记陌生的女中音自他背后响起。
正牌女主人果然也在。
我看着他又微微皱起的眉头,识相地扬唇笑了笑:「看来我该走了。」
「浩,改天见?」他一脸焦急,手指力道抓得我右手臂好痛。
几乎要痛叫出声,我却仍勉力维持一睑笑容,因为若不这样,强忍的难堪泪水恐怕就会决堤而出了。
「浩?」
「再说吧。」我移开视线,模棱两可地答道。
想走了,欲拉开他的手,他却仍是直拗地抓着,仿佛不得到我肯定的答案他绝不放我走。
「手机开着,保持联络?」他眼眸中的焦急神色更加浓厚,指尖几乎要掐进我的血肉里。
「……」强烈不安一点一滴从他身上传染过来,我晓得我应该开口讲些什么,甚至「嗯」
一声也好,但嘴巴蠕动了动,过于沉重的思绪却还是令我说不出一个字来。
现在、当下、此时此刻,究竟可以说些什么或该承诺的话语,我完全想不出来,脑筋一片空白。
该散了吧?
明明是男人,却把女人当情敌,更成了破坏别人家庭的第三者,我弄不明白事情怎么会走到这个地步?
少年时期编织的未来蓝图至此彻底走了样,在事业上的成功填满不了我内心的空虚,在感情这条路上我爱得变得不像我自己,但我无法怨恨任何人,尤其是他,即使难堪得要命,我还是从来没后侮这么爱过一个人。
不过,该面对的终究躲不过,原本以为可以忍受的罪却在亲眼所见下溃不成军,悲惨地察觉我根本承受不起,女人可以给他家庭、儿女、幸福,我这个一无所有的男人,可以给他什么?
什么都给不起!我给得起的,只有不名誉!晦暗!耻辱!
跟他,就此散了吧?就如同五年前的那一次漂亮分离,好聚、好散。
我抬眸深深凝视着他,几秒后终于鼓足勇气刚想开口,岂料他却抢先一步说出口了。
「浩,我爱你……」压得极低、极低的浑厚嗓音,只有我,及他脚边的小女孩听到而已。
浑蛋!不要在这种时候说!
我抿起唇,不发一语地大力甩开他的手。
才转过身,两行眼泪就这么怔怔流了下来。
几乎可以说是「逃离」般地离开了他的身边。
会不会再有回去的一天我不晓得,只心知肚明逃出来的只是躯壳,早已将一颗心遗留在他身上的自己,从今尔后便如一具行尸走肉了。
我拦下一辆计程车回到了公寓,为了让自己稍稍冷静下来,我舍弃电梯,一步步沿着楼梯往最顶楼的房间爬去。
脑筋一片混乱与焦躁,几乎无法正常思考。
智禾不是说他跟妻子已经分居了吗?为什么她要特地带着女儿回来找他?难不成……她打算跟智禾重新复合?
复合……一想到很有这个可能性,我胸口登时郁闷得不得了,好想立刻掉头回去向那女人大吼滚回去,然后再宣称自己绝不将智禾让出。
可是,自己根本没有立场这么做……一想到因为自己是男儿身所以注定再怎么努力也竞争不过天生就占尽优势的女人后,在脑海中浮现的一切疯狂念头才刚兴起的转瞬,随即泡沫般消失了。
我不可能赢得过那女人的,因为,她是智禾疼入骨里的宝贝女儿的亲生母亲。
而我,只不过是一个见不得光的外遇对象罢了。
呵……也好,就这么散了的话,我也不必因为该怎么跟智禾开口商量我可能会应父母亲要求而结婚的事,烦恼得几乎要胃穿孔的地步了。
……好奇怪,明明想笑的,眼泪却一直落下来。
「浩子……」
赫!迅速抬起头望向来声,怦怦乱跳的心脏在看清楚门前高大男人的脸庞时瞬间沉寂,嘴角扭曲地垂下来,真傻……智禾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高泽耸耸肩,语调不改一贯的戏谵。
「有事吗?」他看起来心情不太妙,眼睛布满红色血丝,眼尾地方还有些红肿,似乎哭过了……呵,在他眼中,我应该也是一副丧家犬的落魄模样吧?
「有事的是你吧?」高泽斜睨我一眼,然后叹口气道:「我等你等了一整晚,好歹也请我进去暍杯咖啡吧?」
若是平时,我一定会拒绝在这种深夜时间让一名似乎对我有所企图的男人进屋,但我今天心情实在太差了,需要一个可以听我说话的伴,所以他很幸运。
「进来吧。」我拿出钥匙开门进去,他随后跟了上来。
在只开了一盏昏黄暗灯的客厅中,我转去厨房泡了一杯即溶咖啡出来递给他,他仰头喝了一大口后,伸手抹抹嘴,看向我。
「你脸色很难看,发生什么事了?」
「……很多事。」很多说不出口的事。
「你说吧。」高泽一脸我听毕后愿意开导你一番的神色。
就是说不出口才苦闷啊!我瞪他一眼:「那你又发生什么事了?」
「你先说。」
「不要,你先说!」
高泽蹙起眉头:「你很烦耶,我叫你说你就说!」
「搞清楚点!是你来找我诉苦耶!当然是你先……」
「……」
闹到最后,我们猜拳决定输的人先说。
本来只想说一点点的,到最后却像醉了一样将所有事情全说了出来。包括跟智禾如何相识、分离、重逢……然后我去相亲、到巧遇他的妻子又回来了这一段通通一丝不漏地说了。
一股脑儿地将心中的垃圾倾倒出来后,虽不至于松了口气,但心情毕竟是好过了点。
在听我诉说的过程中,高泽一反聒噪的性格,沉默得令我觉得很是异样。
「那你决定怎么办?会结婚吗?还是选择跟那个叫智禾的男人在一起?」高泽神情严肃,不但没有出言嘲弄先前极力否认自己是同性恋的我,反而很认真地跟我讨论起我的烦恼。
「还能怎么办?」我自嘲一笑:「他可是有孩子的人,若他决定跟老婆复合的话,我不立刻滚蛋也不行。」
高泽斜睇我一眼:「看来比起结婚生子的问题,你更在乎的是那个叫智禾的男人会不会跟老婆合好。」
我默然不语良久,最后也只能自暴自弃地回答道:「如果我是女人就好了……」如果我是女人,也许就不用谈这么辛苦的恋爱了,但,这是很懦弱的想法我知道。
「天底下没这么多好康的事,想谈一场刻骨铭心的恋爱,或多或少都要付出代价的。」高泽一脸惯经大风大浪的老成,边说边伸手摸摸胸前的口袋,然后像发现什么地方不对劲地蹙起眉头,道:「有烟吗?我忘了带。」
我无言地递了一根过去。
不一会儿,浓得呛人的烟味登时弥漫在我俩四周,布满血丝的眼角给熏得似乎又要掉下泪来。
「我如果是个有勇气的人就好了。」我忍住哽咽表示道。
我如果更有勇气一点的话,就不会让智禾露出那种近乎绝望的表情了……一想起稍早前自己甩开他的手,断然离去时,瞬间浮现他脸上的痛苦神色,一股自怨自哀的情绪差点要淹没了我。
「不,你已经够勇敢了,我实在很佩服你经过这么多年后仍然只坚持爱同一个人,反观我,因为得不到心爱的人,所以自暴自弃地跟一堆不认识的人大搞─夜情、滥交、玩弄真心……不,我这么说只是想为自己天性的贪吃爱玩开脱罢了,到最后还想为自己的花心辩解,我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大烂人!」
「高泽……」我吃惊地看着言辞难得如此激烈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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