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视觉已模糊,全身蜷缩内腑奇痛,全身脱力的人移至路旁的松树下,侍女小秋便痛苦的呻吟着倒下了。
“哥哥,到底是怎么了?”
张姑娘替乃兄推拿止痛,焦灼地问:“快告诉我症状,除了胸腹疼痛之外……嗯……还有……呃……”
一阵平空而至的恶心袭击着她,接着疼痛感君临,然后是头晕目眩。
“哥哥,我……我也……”
她强忍晕眩仍在问:“我们……我们……”
她听到蹄声,感觉出地面因蹄声而起的震动。
“帮助我们……”她本能地大声求救,抱着肚腹跌在乃兄身上。
她发现,唯一的王镖师已比她早一步躺下了。
她希望旅客来救他们。
但她心中明白,路过的旅客救不了他们,她需要的是高明的郎中。
同时,她知道大事休矣!
十四个人全部因同一症状而倒下,决不是意外,而是落在可怕的仇敌计算中了。
绝望的感觉令她快崩溃了。
她强忍痛楚运气抵抗。
可是,气机似已失去聚气的功能,剧痛抑止了气机的扩张聚汇,她已完全失去控制力了。
蹄声已止,她吃力地扭转头,看到身旁立着一匹坐骑。
再往上看,看到一个无法看清的朦胧人影。
她本能地想:仇敌来了!
极端的愤怒,极端的仇恨,突然奇迹出现了。
她内心深处发出一声愤极的怒吼,神力倏生,克服了肉体的崩溃感,突然挺身飞跃而起,狭锋刀就在跃起时出鞘,以雷霆万钧的声势,猛扑马上的人影。
她感到手腕一紧,立即感到挥刀的力道骤然消失,然后自己的飞撞身躯,被一只强劲的手臂挟住了。
“我完了!”她心中狂叫,想挣扎已力不从心,一阵男性的汗味入鼻,她浑身像是崩溃了。
她并未失去知觉,虽则目眩看不见景物。
感觉中,那人抱着她下马,将她平放在地,一双粗糙但却显得温柔的手,先检查她的双目,鼻口的呼吸,摸触她的胸腹以了解内腑的变化。
她在与痛楚挣扎,只有任人摆布。
终于,她耳中听到那人含糊的语音:“哦!原来如此。”
接着,那人捏开了她的牙关,塞一粒丹丸在她口中,然后又倒入一些清香触鼻的药末,最后水从葫芦嘴中流入她的口中,顺喉而入才将她放下躺平。
奇怪,丹丸和药散似是一道热流,喉间立即感到舒畅;一到胃部,疼痛徐徐减轻。
她的听觉仍在,知道那人在附近走动,正在抢救她的同伴。
不片刻,她浑身开始放松。
痛苦消失了,反胃与绞痛消失了,眼前逐渐清明,晕眩感像潮水般一阵阵消退。
她挺身坐起,首先看到自己的刀放在身侧的地上,抬起头,她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穿一袭破旧褐衫的人,正在用丹丸药散灌救最后一位镖师。
半点不假,她概略地可以分辨出在近旁那匹坐骑,正是跟在镖车后面大半天的可疑人马,没料到疑是仇敌的人,反而恰好救了她。
她站起活动手脚,真好,除了感到有些少虚弱疲惫之外,怪症显然已经完全离体了,喉间仍残留着药散的甘味,她拾起刀归鞘,向那人走去。
那人背向着她,刚将所救的人扶下躺好,将空了的葫芦塞好栓回腰带上。
“你最好赶快养力。”
那人站起转身,向她友善地说:“如果我所料不差,暗算你们的人,很快就会现身,很可能就在林子的南面等你们,你们必须及早应变。”
她一怔,还以为是一个上了年纪的穷走方郎中,没料到却是一位廿五六岁的年轻人,满脸风尘,掩不住英俊豪迈的风华。
“哎呀!”她惊骇地叫,这时候精力未复,教她如何应变?难怪她惊慌失措。
“你的刀法不错,已获得张局主无影刀的真传。”
那人用权威性的口吻说:“如果我所料不差,你一定是张局主的女儿。”
“是的。”她神不守舍惶然四顾,似乎有人突然冲出袭击。
“如果没有其他的人帮凶,你们不难应付。”那人系妥胁下的大革囊:“不过,那家伙决不会独自作案。”
这时,张中明已挣扎着坐起。
“壮……壮士……”
她期期艾艾:“请问壮士,壮士所说的那家伙是谁?”
“毒手瘟神卢烈。”
“哎呀……”
“他的瘟毒很霸道,名列宇内七妖魔,武功其实平平无奇。你们中了他的瘟毒。”那人走向自己的坐骑:“他的瘟毒嗅入片刻就发作,在下深感诧异,你们是怎样遭到他暗算的?居然全部中毒……”
“那个骑驴的老不死!”
张中明站起怪叫:“该死的,谁能想到他在大道中弄鬼?”
鬼啸声又起,这次近了许多。
“结阵!”张姑娘惶然叫,急急拉起委靡不振的侍女小秋。
但她心中明白,即使能挺得住结阵,也无法自卫,每个人像是曾经大病一场,无法在短期间恢复体力。
这位救命恩人说毒手瘟神武功平平无奇,但在她来说,比起毒手瘟神简直差得不可以道理计,何况目下体力未复,十几个人联手,结果必定是凶多吉少。
“求求你,壮士。”
她向那人发出迫切的求助:“请帮助我们。”
那人的左脚已踏上马蹬,低头沉思。
“在下已经不再是江湖人。”那人迟疑地说。
“可是……”
“张姑娘,在下知道你的意思。”那人收回脚,牵着坐骑到了树下,开始系缰:“在下不能见死不救,对不对?”
“谢谢你……”
“先不要谢我,还不知道我能否救得了你们呢!”
那人从鞍中取出一条捆扎物品的麻绳,大概有八尺长短:“但愿那妖魔请来的人不是第一流的,不然,我恐怕要惹火烧身,把命也赔上。”
“兄台,在下感激不尽。”
张中明摇摇晃晃上前行礼:“救命之恩,容图后报。在下张中明,那是舍妹淑宜。”
“果然是张局主无影刀张前辈的公子千金。”
那人回了一礼:“久仰久仰。”
“请教兄台尊姓大名……”
“在下姓彭。”
那人笑笑:“彭政宗,远从京师来,在京师附近混口食。贵镖局在京师有站房,与振远镖局有往来,所以在下知道令尊的名号。”
“彭兄……”
“他们来了。”
彭政宗抢着说:“能站起来,你们最好站稳了,至少可以让他们心中有所顾忌,对老毒手瘟神的瘟毒效力起疑,不敢冒失地放胆操刀杀你们。”
侍女小秋站起了,镖师与掌鞭们也精神一振,定下心神列阵屹立,严阵以待。
彭政宗背着手,站在一旁微笑而立。
最先到达的三个人相貌狰狞,各佩了一把厚背单刀,从松林北面掠出,身形迅捷绝伦,回避阻道的松树有如旋风,更像灵蛇一般滑溜。
“咦!”领先抢近的人讶然惊叫,站在官道中不敢冲过来。
“卢老失算了!”第二个人也止步叫。
张中明只感到背脊有冷流上升,倒抽了一口凉气。
“伏牛三彪!”
张中明的语气充满惊恐:“原来是你们在弄鬼。”
“去年在崤山道上。”
张姑娘向站在身旁的彭政宗说:“这三个恶贼劫走了敝镖局两镖红货,损失了六千两银子,死了三位师父和四位伙计。”
“我听说过这号人物。”
彭政宗说:“刀下不留情,贪如狼狂似彪,嗜血的屠夫。”
“你们居然无恙。”
大彪瞪着铜铃眼,声如枭啼:“但并不表示你们幸运,更不幸的结局在等候的你们。这趟镖你们该赔多少银子?五千呢,抑或是一万?嗯?”
“在下三年前就向令尊提出神圣的诺言。”
三彪向张中明狞笑着说:“中州镖局一天不关门,伏牛三彪打击的行动决不中止。小辈,你认命吧!”
三彪身材高瘦,三角脸吊客眉,目光阴森如利镞,狠盯着唯一神色安祥的彭政宗。
“好像多了一个人。”三彪向大彪冷冷地说:“老大,原来他们安排了接应的人,难怪卢老失算了。”
“没有几个接应的人,中州镖局能派出的人都派到京都方向走镖去了。”
大彪笑得十分得意:“就算能多派来几个,也注定了可悲的命运,咱们全部把他们埋葬掉,多埋一个费不了多少工夫。”
官道南面人影冉冉而至,共有两个人,并肩急步而行,脚下如行云流水从容不迫,但速度仍然快得惊人。
果然不错,走在左面的人,赫然是先前那位不起眼的骑驴老人。
但这次出现手中已多了一根龙纹鸭舌枪,平时可当作拐杖,作为兵刃威力惊人,鸭舌中空,可喷出一种歹毒的烟雾,这是毒手瘟神的活招牌,江湖白道群雄闻名色变的凶魔。
姓王的镖师见多识广,一眼便看清了右面那人的身分。
他如见鬼魅般打一冷颤,脸色突然变得苍白失血,浑身发抖,眼中出现惊恐绝望的光芒
“血……血魔申……申屠震天……”
王镖师颤栗着说:“这……这凶……凶魔怎……会在……在此地出……出现?完……完了……”
两个凶魔往路中一站,毒手瘟神眼中,有厉恶怨毒的表情。
“申屠兄,这是不可能的。”
毒手瘟神讪讪地说:“兄弟的瘟毒万试万灵,决不会失效,他们……”
“卢老哥,这是比青天白日还要白的事。”
血魔申屠震天的口气充满嘲弄:“我当然相信你的瘟神毒很了不起,嗅入体内定期发作,倒下去就爬不起来任人宰割,天下间别无解药。哈哈!卢老哥,你要我相信眼前的事实呢,抑或是听你吹牛?”
“卢老。”
三彪欠身恭敬地说:“他们多了一个人,也许多出的这个负责接应的人有解药,他们发作的时辰,也提早了半里左右;卢老不是说他们会在松林南面发作吗?这里是林北呢!”
“这个……”毒手瘟神语塞。
“算了,还是依老夫的主意,让老夫宰光他们便了。”
血魔怪腔怪调地说:“卢老哥怕惊动官府,所以主张毒死他们,坚持要用瘟毒下手,既然失败了,就由老夫动手善后吧!唔!十五个小辈,片刻工夫就够了,老夫这把血星剑,快半个月不曾喝过人血啦!”
一声龙吟,红光闪闪,三颗紫赤色星形图案光芒耀目,武林朋友心胆俱寒的血星剑出鞘
张姑娘绝望的目光,落在彭政宗的脸上。
他淡淡一笑,向张姑娘点点头表示会意,背着手举步向官道走,迈出的脚步冷静而从容
“血魔申屠震天。”
他向对方接近,神色渐变,变得虎目冷电四射,不怒而威,浑身散出危险的气息:“我听说过你这号人物。在下与你无仇无怨,天南地北各处一方从未碰头,所以在下不希望与你结仇积怨。如果阁下与中州镖局有过节,按理该用正大光明的手段结算,阁下在江湖位高辈尊,怎会先下毒暗算,再……”
“小辈你给我闭嘴!”
血魔暴怒地叫吼:“说,你小子是中州镖局的什么人?你打算给老夫讲理?”
“在下与中州镖局毫不相关。”
他冷静地说:“倒是真有与前辈讲理的打算。至于双方的仇怨……”
“你小子少给老子逞口舌之能,亮名号。”
“在下姓彭,名不见经传,有名无号。”
他仍然保持从容的风度:“不过,在京师卖了多年的膏丹丸散,因为不修边幅,诊费特别贵,赚了不少银子,所以京师的达官贵人,皆戏称在下为千金一帖彭郎中。”
后面,张中明向乃妹低声说:“我们有救了,听爹说过这位京师怪医,难怪瘟毒伤不了我们。”
“唔!老夫以乎听说过你这个人。”
血魔冷静下来了:“但却没说你会武功,你只是一个下九流的高明骗棍。你走吧!老夫不杀混口食的小辈。”
“老天爷保佑你。”
彭政宗笑笑说:“前辈一念之慈,好心会有好报的,可是,在下不能走。”
“什么?你竟敢藐视老夫的警告?”血魔又冒火了。
“不是在下胆敢藐视前辈的警告,而是在下管了这档子闻事,总不能虎头蛇尾一走了之,对不对?”
“那你是找死……”
“正相反,在下怕死得很。”
他抢着说:“所以不至于愚蠢得自己找死。在京师,千金一帖是有名的坏郎中,当对方愿给万金买在下一帖也买不到时,他就该知道他在世间所拥有的一切,已经不再是他的了。卢前辈,命毕竟是很宝贵的,趁还能保有时设法保有它,不要因无谓的激忿而把命送掉。须知你想杀别人,你自己也必须冒被杀的风险,何必呢?”
血魔之所以压抑着火性与彭政宗打交道,主要是希望多了解对方的底细。
这凶魔一生中,杀人如屠狗凶名震天下,武林那些高手名家,在他面前很少有人敢挺起胸膛来。
但今天,这位年轻的江湖郎中竟然在他面前谈笑自若,而且神色间流露出一种奇异的无畏气质,却令他心中平空生出警兆。
他隐约察觉出对方潜在的骠悍野性,对他构成极为微妙的威胁,所以真不敢贸然的发威。
但旁观的伏牛三彪,却感到大不耐烦,等得心中冒烟,首先由大彪打出动手的手势,然后手按上了刀靶。
三人联手合作了廿余年,心神已到了相通境界,当大彪的刀拔出的瞬间,三人几乎同时急冲而上,身动刀出鞘,同时扑向列阵相候,神色委顿的十四位男女。
毒手瘟神也是个小心谨慎,见多识广的老江湖。
瘟毒失效,早已怀有强烈的戒心,所以冷眼旁观,定下心神让血魔打交道,自己从旁冷静观察彭政宗的神色变化,渐渐看出有点不对了。
彭政宗不但毫无惧容,而且潜在的强悍气势随时皆有爆发的可能,知道所面对的年轻江湖郎中,必定是极为可怕的劲敌。
三彪突起发难,老瘟神大吃一惊。
“不可鲁莽!”毒手瘟神惊叫。
叫晚了,三彪已经冲出了。
彭政宗的身形突然扭转,蓦地罡风怒号,淡淡的绳影倏吐倏转,人影倏隐倏现。
“哎……”狂叫声震耳欲聋,是三彪三个人同时发出的厉叫。
“砰!砰!砰……”三个猛冲的人,几乎在同一瞬间,向前重重地仆倒,手上仍死握箸刀,贴地向前滑,滑到路旁的大水沟,大彪和二彪都滑跌落沟内,仅三彪滑到沟旁停住了,头部已滑出沟沿口。
沟对面,是列阵支撑的十四个人。
血魔目定口呆,大惊失色。
三彪三个人的右膝,皆被麻绳击中,膝骨碎裂,几乎把右脚抽断。
彭政宗那一去一来的快速身法,捷逾电闪几乎肉眼难以看清。
麻绳所发出的破风啸声,行家耳中可以听出功力火候的纯度,那撕裂空气的异啸,委实令行家毛骨悚然,头皮发炸。
彭政宗身形重现,麻绳有一半握在掌中,另一半长约四尺,垂在身前轻轻拂动。
“我这坏郎中对救人并不热衷,对杀人也毫无兴趣。”彭政宗冷冷地说。
虎目奇光又变,变得犀利阴森:“但并不代表在下、水远不杀人,必要时,杀人比救人要容易多了。对那些在死亡中饱受痛苦折磨的人,让他死反而仁慈些。希望你们都不是一定要死的人,不要让我这坏郎中做屠夫。你们走吧,走得愈快愈好。在下不赞成以杀止杀,但必要时,以杀止杀却是最好的对症良药。”
血魔忍不下这口怨气。
突然大喝一声,血星剑突发剑气,压下了松涛声,幻化一道红芒,射向轻拂着麻绳的彭政宗。
红色的匹练罩住了彭政宗,但眨眼间人影却从红芒中消失了。
“叭叭!”麻绳却在血魔的背部落实,连抽两记。
“嗯……”血魔闷声叫,要转身反扑。
仅来得及半转身,脖子已被缠住了,无穷大、无可抗拒的凶猛劲道传到。
“砰!”血魔仰面便倒,被勒住脖子的麻绳拖倒的,血星剑丢掉了,一双手发狂般抓住脖子上的麻绳,想用力将麻绳拉断。
彭政宗右脚一伸,便踏住了血魔的咽喉,右手的麻绳拉得紧紧地,随时皆可能把血魔的脖子勒断。
“你怎不动枪?”
他盯着举起鸭舌枪,作势点出的毒手瘟神问:“你枪中可喷出奇毒,你很想喷,对不对?喷吧,还来得及。”
毒手瘟神像是见了鬼,挺着发抖的鸭舌枪,脸色泛灰,一步步战栗着往后退。
三彪都已从沟中爬起,三条右腿鲜血染透了裤管,用力支撑着一跳一跳往松林深处逃命。
毒手瘟神突然扭头狂奔,一跳三丈奇快绝伦。
彭政宗眼中的奇光消失了,挪开脚,一把揪起血魔,收回麻绳。
“站稳了。”
他向脸色发紫吃力地吸气的血魔说:“我说过,我对杀人毫无兴趣,毕竟我是个郎中,尽管是个坏郎中。你能活到偌大年纪,真不容易,千万不要不珍惜它。人要活不是易事,要死却容易得很。你走吧,千万不要让我千金一帖再碰上你,那时,万金也买不到我的一帖,好自为之。”
血魔好不容易才镇定下来,拾起血星剑蹒跚地走了。
“再歇息片刻,你们就可以恢复精力就道了。”
彭政宗向自己的坐骑走去,一面向张中明一群人交代:“那些人也许不死,但近期内他们没有发动袭击的能力,你们得当心一点。”
“谢谢你,彭爷。”
张淑宜跟在他身后道谢:“今天如果不是有幸碰上你……”
“不要放在心上,张姑娘。”他一面解缰一面说:“我并非存心帮你们的,碰上了不能不管而已。哦!你们的去向是……”
“襄阳,再往南走……”
“别问我。”
他扳鞍上马:“我离家很久很久了,少小离家壮年回,家乡的事我毫无所知,家乡距京师毕竟太远太远了。在许州,我曾经听说这一带地面不靖,要到南阳以南才安静些。姑娘,不是我管事有始无终,而是我不想过问打打杀杀的事。我在前面替你们留意动静,提防那些人去而复返,但一过裕州,一切就靠你们自己了。”
他的保证,不啻给张中明兄妹吃下一颗定心丸。
裕州到南阳,只有一程半,在府城的势力范围内,危险性已减至最低程度。
这段路到裕州是三程,有他在明暗中保护,血魔那群人的威胁已经解除,其他的意外更不必耽心了。
不等张中明兄妹有所表示,他已策马上了官道,意态悠闲地向南小驰而去。
众人歇息片刻。
不等精力全复,便将镖车驶至歇息处,准备整理妥当登程。
张淑宜牵着坐骑,在最后一辆镖车旁等候。
“赵叔。”
她向检查镖车的镖师说:“赵叔曾经在京师耽过一段时日,这位千金一帖,到底是什么人,赵叔可有耳闻?”
“愚叔并没留意。”
赵镖师苦笑:“京师浪人太多,又脏又乱,富豪成千上万,乞丐盗贼更是多似牛毛,各式各样的人都有,谁愿意在一些下九流朋友身上费工夫?不过,愚叔知道他是个坏郎中。”
“赵叔,怎么个坏法?”她满怀兴趣地追问:“当然,我绝对不相信他坏。”
“很难说。”
赵镖师笑笑:“据愚叔所知,他的坏名声,流传并不广,只限于在达官贵人间流传,下九流江湖朋友之间,对他所知极为有限。可以说,他是个江湖朋友并不重视的小人物。”
那位王镖师牵着坐骑走近,已听到双方的对话。
“我也听说过千金一帖。”
王镖师说:“在京师附近,他的坏名声和高明的医术,在达官贵人间流传甚广。但据我所知,这种坏名声对他是不公平的。”
“王师父,不公平什么意思?”她转向王镖师问。
“那些达官贵人钱太多了,生了病,那瞧得起一个浪人郎中?等到所有的名医都看过了,治到不能再治,眼看要去见阎王,这才找上他死马当活马医。因此,有些人出万金他也不肯开刀。药医不死病,他医不好当然不开单方,所以他就该挨骂了。至于那些他能医得好的,他多要些银子难道不应该吗?他索取高酬,当然知道对方出得起,碰上我这个吃刀口饭的人,赚的钱还不够养活家小,他想敲诈我千金,也无从着手。不管他是好是坏,那与我们无关,我们只知道他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你们在说他的坏话前,最好先摸摸良心。”
王镖师说完,牵着坐骑到前面去了。
“原来如此。”
张淑宜嫣然一笑:“有钱的人为了保全自己的命,花千金又算得了什么?”
当他们动身半个时辰后,果然看到前面五六里外官道远处,彭政宗一人一骑,正悠闲地向南小驰。
但在襄城落店,几家客栈中找不到彭政宗的踪迹。
次日车出南门外,又看到他出现在里外。
第三天,车马离开裕州,便看不到他单人独骑的身影了。
张中明兄妹,一直为了不能好好向他道谢而感到不安和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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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中岳 《武林情仇》
二
其实,彭政宗并未不顾他们而去,只是绕了个圈,反而落后在数里外,继续暗中尾随着。
他是个做任何事情,都秉持有始有终原则的人。
凭他的直觉,似已预感到张家兄妹这一行,在伏牛山附近必然会出事。
因为,能引起毒手瘟神,血魔及伏牛三彪这批凶神恶煞觊觎的,绝对不是普通的红货。
显然他们是志在必得,决不可能因吃了他的闷亏而就此罢手。
尤其伏牛山一带,正是伏牛三彪的地盘。
伏牛三彪为什么不在自己地盘上守伏拦劫,却大老远跑到龙牌岗去劫镖,而且利用毒手瘟神卢烈那老家伙下手?
很显然的,他们这批人必是有所顾忌,不想让江湖上怀疑是他们干的。
这不禁引起了彭政宗的强烈好奇,决心一探究竟,看看中州镖局接的这趟镖,到底是啥稀世珍物。
前去三十余里,即是介于伊淮二水之间,河南汝阳道境的伏牛山山脉了。
突然间,一阵急促蹄声响起,尘烟滚滚,三人三骑从岔道风骋电驰而来。
彭政宗微觉一怔,勒马停住。
来的是三名青色劲装年轻女子。
她们均背Сhā双剑,英姿撩人,颇具几分姿色。
她们在急驰中轻带丝缰,便将马勒停,足见有把手劲儿,决非一般江湖女子。
为首的一人一抱拳,执礼甚恭地问道:“请问阁下可是名满京师的千金一帖彭爷?”
彭政宗不由地暗自一怔。
但仍然拱手回礼道:
“不敢,请问三位姑娘……”
那年轻女子如释重负地吁了口气:“噢,谢天谢地,总算找到了彭爷。”
彭政宗微露诧色:“你们在找我?”
“事情是这样的……”
年轻女子说:“只因敞府老夫人于半年前突染怪疾,终日周身奇痛,高烧不退,遍访各地名医均告束手,药石罔效。最后只得千里迢迢赴京城,欲求彭爷诊治。”
“偏偏彭爷已离京,经向各方打听,始知彭爷已回汴梁。我们只好带着老夫人,马不停蹄,兼程抄捷径赶来……”
彭政宗忙问:“贵府的老夫人呢?”
年轻女子回答:“老夫人重病在身,不宜受颠簸之苦,故车行速较慢,就在后面数里……大概也快赶上了。”
彭政宗心中已暗自起疑:以他在京师的盛名,远自各地赴京求医者固不乏其人。如果眼前这年轻女子所说确有其事,那位老夫人身罹恶疾,遍访名医无效,不辞辛劳远赴京师求治,亦不足为奇。
他离开京城前夕,几位好友为他饯行。
席间,他曾说出自己多年的心愿,决心落叶归根,回家乡去悬壶行医,以本身的高深医术造福乡里,完成亡父的遗志。
那位老夫人既是治病心切,在京城各方打听,自不难问出他的去向。
但是,她们怎会不迳赴裕州,却在此地拦住了他。
而更值得怀疑的,是此处距伏牛山仅三十余里。
万一那地区果真早有劫匪守伏,此刻中州镖局的一行人马,正逐渐的接近那个死亡陷阱
基于习医者的良知和医德,彭政宗不能见死不救。
当即不动声色,义不容辞地说:
“既然如此,我们何不迎上前去,也好节省些时间。”
年轻女子正中下怀,欣然一笑:“那就有劳彭爷了。”
于是,三女拨转马头,在前领路,领着彭政宗,由来的岔路飞驰而去。
疾奔数里。
果见前方尘头起处,由四名骑士随护,驶来一乘华丽驷马辇车。
光看辇车的气派,便知车内的“老夫人”必然大有来头。
三名年轻女子老远就连连挥手,示意来车减速,缓缓停了下来。
她们飞骑迎上,翻身下马,趋前从车侧小窗向车内的人报告。
一切看在彭政宗眼里,他随后驰近,也下了马。
彭政宗暗自观察,发现随护的四名骑士均很年轻,个个气宇不凡,而且一律身着青色劲装,背Сhā双剑。
尤其赶车的壮汉座旁,坐着个又瘦又干的老妇,却是两眼精光内敛,一看就知道是位内功修为极深的武林高手。
年轻女子已回身走过来,神情急切说:“彭爷,老夫人疼痛又发作了,就请您登车诊视吧!”
彭政宗微微点了下头。
迳自走到车厢后,打开两边对开的车门登车。
由于车内昏暗,啥也看不清。
不料刚上车,冷不防那年轻女子从后将他猛一推,使他身不由己地向前冲跌数步。
未及定神,车门已“砰”地一声关上。
彭政宗顿觉眼前一片黑暗,不禁惊怒交加。
急忙运起夜视目力,定神一看,长方型的车厢内空荡荡,那有什么身罹恶疾的“老夫人”。
而整个车厢的四面和上下,均加装有拇指般粗细的铁条,形同大铁笼,车后的两扇门更以钢铁制成,外面加上横闩一锁,即牢不可破。
彭政宗事先虽已起疑,惟过于自负,对自己太有信心,以致一时不察,着了她们的道儿
这时他如同被困在铁笼里的猛兽,纵有一身盖世武功,也徒叹奈何。
车轮又开始转动了。
彭政宗能感觉得出,辇车是调转头朝来的路奔驰而去。
彭政宗几乎为之气结。
他想不到自己一向胆大心细,凡事皆审慎果断,这回竟然阴沟里翻船,栽在人家的雕虫小技上。
不消说,这批男女必与那帮劫镖的人物有关。
甚至可以肯定一点,那就是把他设计困住的目的,是为了不使他Сhā手中州镖局的事。
如果不出所料,那么张家兄妹一行,此刻恐怕已经遭遇到拦劫了。
但彭政宗不明白,对方的诡计既已得逞,将他困在加装铁栅的辇车内,大可放火把他活活烧死。
或是将车推落山谷,使他粉身碎骨岂不干脆。
又何必费事,打算把他掳往那里去?
从车身的剧烈颠簸和震动,可知车速极快,而且走的是崎岖山路。
铁条之间的相隔距离约半尺,彭政宗试过,若非外装约两寸厚的木板车壳,运足功力便可用双手将铁条扳弯。
但车厢与铁条合为一体,使他无从下手。
唯一的方法,只有将车厢击破。
不过,如此一来,随行的男女发现他的企图,必然立即采取阻止行动,反而弄巧成拙。
慎思之下,与其冒这个险,不如静观其变,或可伺机脱困。
辇车足足奔驰了大半个时辰才停止。
从车厢内可以听出外面的嘈杂人声,欢呼与叫嚣,夹带着笑骂,交织成一片,显然人数极为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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