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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媚公卿 > 第141章 守株待群兔

第141章 守株待群兔

那骑士正在朝着那个高歌而去的人影冲去。

烟尘如箭,一冲而近。就在陈容不经意看去时,她的双眼瞬时睁大到了极点!

只见那个急冲而出的骑士,在逼近那个放歌的背影时,突然弯弓搭箭,于众目睽睽之下,于人来人往当中,对上了那人的背心!

陈容下意识便想尖叫,她连忙伸手捂着嘴。

就在她这个动作做出的同时,马上骑士已挽弯弓如满月!

“嗖——”地一声!

箭走弦惊!

尖锐的破空声中,长箭如闪电般直掠而出,‘卟’地一声,它稳稳地刺中了那个正在高歌的人的背心处!瞬时,血流如线,缓缓而下。

……

那如疯如癫,放声长啸的人,慢慢站住,慢慢回过头来。

风吹起他的长袍,指起他的乱发,显出了一张年青的,五官清朗明秀的脸。这还是一个不足二十五岁的青年。

那青年,双眸明亮之极。他盯着那个朝自己­射­来冷箭的骑士,慢慢的,他伸手向后,扯出Сhā在背心上的那支箭。

“卟”地一声,鲜血四溅中,那青年把Сhā在背心上的箭,硬生生给扯了下来。

‘卟’的鲜血四溅中,四周的马车里,传来了一阵惊惶哭闹声。陈容听到身边的一辆马车中,一个三十来岁的贵族缩成一团,他双袖捂着脑袋,尖声哭道:“血!好多血……呜呜,我怕血,我好怕血。”哭声中,两个衣裳半解,玉|­乳­露出一半的美婢连忙挪了上去,一个搂头,一个从背后伸手,便这般抱着他安慰起来。

那青年伸手把背上的长箭扯下后,双眼盯着那骑士,他便这般盯着,盯着,慢慢的,他把那血淋淋的箭头,这般含到了嘴里。

瞬时,那鲜血淋了他一嘴。

在那鲜血淋漓时,四周的贵族们的呜咽声,尖叫声更响了。在这些叫声中,陈容还闻到了一股臊臭味,她转头望去,却是那个迎接自己的太监,正双股战战着,而他的下裳处,已经变得湿淋淋了,地上,还有一滩水渍。

那青年把血淋淋的箭头含在嘴里舔了舔,在咽下几滴血后,他慢条斯理地把那箭拿了出来。

便这般拿着那箭,青年望着那骑士,望着皇城方向,几乎是突然的,他放声大笑起来。

随着他的大笑声,他背上的伤口,血流如注,转眼,那一袭青裳,已染得湿透。

那青年笑得很狂,笑着笑着,他的眼角沁出了两滴泪水。

狂声大笑了一阵后,那青年叫道:“只恨那曹阿瞒!只恨那曹阿瞒啊!若不是他与吴蜀两家火拼,拼尽了我中原血气!若不是他无德无能,生不出好儿孙,守不住这魏氏江山,又岂会有今日的腌脏天下?又岂会任由这白痴成堆,愚蠢无能的司马氏统了天下,丢了河山?哈哈哈!”

若说他刚才的歌声还有着含蓄,现在所说的话,却是字字句句直指当朝!

那骑士脸孔一红,双腿一夹,令得坐骑人立而起后,他再次弯弓搭箭。

望着那骑士举向自己的,寒森林的箭头。那青年笑得更响了,随着他的大笑,他一头乌发在风中四散飘扬,那高大的身躯,也是摇摇晃晃,如玉山将崩。

大笑声中,那青年长啸一声,他轻蔑地朝着那骑士翻了一个白眼,叫道:“竖子!我堂堂桓氏长苏,你还不配取我的­性­命!”

狂傲的,轻薄不屑的笑声中,那青年右手反转,手中的箭头,竟是闪电般地刺向自己的胸口。

“卟”地一声,血淋淋的箭头重重地Сhā在他的心口上。

而这时,那骑士手中的长箭,已脱弦而出,‘卟’地一声Сhā在那青年的肩膀上。

此时,那青年还在放声大笑。只是笑着笑着,他便是嘴一张,‘卟’地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大笑声渐渐止息。慢慢的,那青年高大的身躯,重重地栽向地面,一动不能再动。

而他倒下的地方,血流如泊!

望着那青年倒下的地方,马车中的陈容慢慢站起,她朝着他福了福,低下头,闭着双眼,严肃地低语道:“妾知君是汉家英雄。”

而在马车外,是那此起彼伏的大叫声,哭闹声,还有命令声,“快,快快,快走!”

“还留在这里­干­嘛?走吧走吧。”“呜呜,我要母亲。”

“好恶心,流了这么多血,把地面都弄脏了。”

乱七八糟的叫嚷声中,陈容听到一个浑浊的音线传来,“竟然当街­射­杀士族了?不是说不许当众行刑的吗?哎,越来越乱了。”

一片混乱中,陈容的马车已是在驶动。

不一会,她的马车便驶过宫门,向着里面驶去。

随着马车越驶越远,外面的喧嚣也罢,血腥也罢,渐渐远去,入耳的,是一阵笙乐声和女子的嘻笑声。

马车驶过宽敞的青石路,便进入了一条林荫道中。

到了这里,出入两侧的宫女太监明显多了起来。陈容瞅了瞅,目光一滞。

这些宫女,竟然个个都是穿红着绿,打扮得华艳无比。这还是春天,她们身上的衣裳已是十分单薄,那薄衫下的抹胸,连花­色­纹理都一清二楚地呈现在她的视野中。

陈容闻着她们身上散发的浓香,望着这遍地春­色­,收回了目光。

马车还在向前走去。

穿过一片长着浓绿树叶,还不曾开花的桃树林时,右侧的亭台中,传来了一个尖利地叫声,“那是谁家女子?”

那太监问话的,自然是陈容这一伙。

陈容这一伙中,领头的那太监因尿湿了裤子,他一入宫,便把陈容交给一个小太监,自己在太监们地扶持下离去了。

那小太监才十五六岁,他听到那尖利地问话声,马上一凛,连忙行了一礼,陪着笑要开口。

可不等他说话,那尖利的声音已是毫不客气地命令道:“把马车驶过来。”

命令声一落,驭夫便二话不说的驱着马车,朝那凉亭驶去。

凉亭内外,站了五六个太监宫女。一个三十来岁的白胖子,正跨坐在亭台中。

此刻,那白胖子双手抓着两侧太监的手臂,脸孔泛着潮红。

而在他的胯下,他那宽广的长袍底下,正有什么蠕动着。再一看,却露出了一个纤细窈窕的女子身影。隐隐的,还可以看到那女子头部地移动。

陈容只是一眼,小脸便刷地一红。她抿紧­唇­,迅速地移开视线。

而这时,那白胖子双脚渐渐绷直,突然的,他把身下的女子扯了出来,下身一挺,便把那玩意儿塞入那女子的嘴里。

陈容抿着­唇­。

这时,她的耳边还在回荡着那个桓氏被杀青年的高歌声,这时,她也有一种放歌长啸地冲动……这是一种绝望的冲动和悲伤。

那太监不知说了一句什么,只见那白胖子有气无力,疲惫之极地挥了挥手,说道:“王弘那个美人?不见了不见了,现在不想见了。”

这手一挥,于是陈容的马车便转了向,继续向皇帝所在的地方驶去。

媚公卿 第154章 此间有欢乐

皇宫的房屋多是木制阁楼,层层叠叠,­精­美之极。一路上,两侧的树木挂满了或白或粉或红的缎带和灯笼,还有香囊,有的树木上,居然挂着一葫芦一葫芦的酒,壶口敞开,浓香扑鼻。

慢慢的,马车停了下来。陈容听到那小太监恭敬地说道:“弘韵子奉诏前来。”

好一会,一个尖哨的声音传来,“陛下不在,仙姑可自往云亭。”

小太监应了一声是,于是,马车再次向前驶去。

不一会,小太监在外面唤道:“仙姑,前面便是兰亭。”

陈容应了一声,在他地扶持中走下马车。

她所到的地方,是一片花园,花园外围,种满了梨树桃树,而这两种树围着的中间,则是一棵棵树叶繁茂的樟树榕树松树。

陈容眺头望去,是一片花园,花园外围,种满了梨树桃树,而这两种树围着的中间,则是一棵棵树叶繁茂的樟树榕树松树。

陈容眺头望去,一眼便看到,树叶丛中,一个亭台掩映其中。

“仙如,陛下说了,你自行前往。”那小太监见陈容久久不动,当下提醒道。

这里还是初春,可这花园中的树林,已极为繁茂。走过曲曲折折的林荫小道,陈容有点诧异。

这里很安静,前后左右,竟是没有太监也没有宫女。

她迟疑了一会,才再次前往。

走了一刻钟不到,一座亭台出现在她的视野中。亭台左侧柱子下,蹲着一个人。

陈容轻步朝那人走近。

这人,着一袭浅青­色­的长袍,白玉束发,打扮得极­精­神。

他正蹲在地上,手里拿着一根树枝,在专注地拔着什么。

陈容悄悄伸头,朝他望了几眼,马上认出,这人正是陛下。

也不知道在玩些什么,竟是这般认真?

陈容再上前走出两步,低头肃手,恭立一侧。

她低着头,一动不动的,四周鸟鸣啾啾,直过了许久,也不见那个忙碌的背影发现自己。

陈容犹豫了一下,她歪了歪头,寻思着那一次与青年皇帝见的情景。不一会,她脚步稍稍放重,走到了皇帝的背后。

陈容伸头一瞅。

嗬,这皇帝正蹲着地上玩蚂蚁呢。

他左手拿着一根树枝,不停地把从石柱洞孔中向外钻的蚂蚁给挑回去。右手则从一侧的周代青玉碗中,把米饭一粒一粒地放在洞口外。

他玩得很专注,又眼眨也不眨。

陈容望着望着,不由有点想笑。她轻步上前,就在皇帝的旁边蹲下,与他一道看着那些蚂蚁。

皇帝放下的米粒,那些蚂蚁搬了半天,也只是挪动几粒,挪动寸许。看它们迟迟搬不回洞中,皇帝不由有点着急。当下,他从碗中拿出几粒饭,便朝那洞口塞去。

塞着塞着,他感觉到身边有点温热,便侧过头来。

这一下,他对上了同样认真地望着蚂蚁群,白­嫩­的手指在泥上画着圈圈,锢住蚂蚁的陈容。

皇帝看向那几只团团转动的蚂蚁,说道:“这样困不住它们的!”

他一边说,一边抓来几把泥,在陈容画的圈圈外围成一个泥墙后,他咧着白牙,开心地笑道:“这般才好。”

陈容寻思了一会,道:“墙不够高。”有两只蚂蚁已爬到了泥墙上,眼看就要爬下来了。

皇帝一见,连忙又抓来几把泥码上,一边弄,他一边说道:“你吃饭了没有?”

陈容也抓起一把泥,细致的把泥墙修了修,摇头道:“正要吃,你的人便来叫了,肚子饿着呢。”

这话一出,皇帝哈哈一笑,他双手一拍,叫道:“我请你吃。”

陈容一笑,道:“好。”

“走罢。”

皇帝站了起来,抓向陈容的小手。

陈容任由他牵着,她望着皇帝明亮的双眼,隐隐透着汗光的白净脸孔,暗暗想道:这时的陛下,还真是一个孩童。

她清楚地感觉到,此刻的皇帝,就算牵了她的手,对她也没有男女之想。

皇帝牵着陈容手,走了十几步,来到一个湖泊旁。

湖泊旁,肃立着十几个太监侍卫宫女的。在皇帝和陈容过来时,他们同时低下头去,一动不动的如木雕泥塑。

“朕饿了。”

“是。”

整齐地应诺声中,宫女们端来毛巾水盆给皇帝和陈容净手,然后是川流不息地摆放榻几,运来食盒的人流。

陈容似乎没有注意到,此刻的自己,还与皇帝手牵着手,也没有注意到,那些宫女侍卫的,时不时悄悄地朝他们紧牵的手望上一眼。

她高兴地望着那水波荡漾的湖面,望着湖面上的阳光折­射­出的斑斑白光,笑道:“陛下,再过一个月这里肯定很美,有桃花梨花相伴,有垂柳白杨相映。”

她转过头去,朝着皇帝调皮地眨了眨眼,笑嘻嘻地说道:“再配上夕阳和漫天霞光,泛舟其中,何等美哉?”

皇帝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湖面,他向后一仰,伸手从地上捡起一片树叶放在眼睛上,嘀咕道:“美是美,却时无趣。”

陈容侧过头,慢悠悠地说道:“怎么会无趣呢?水中有游鱼跳跃,树下有蚂蚁成群,林中有鸟儿歌唱,煞是热闹啊。”

树叶下,五官秀雅白净的皇帝咧着嘴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

他没有回答陈容的话,只是声音微提,喝道:“走远些走远些,都走远些。”

“是!”

脚步声响,众人向后退去。便是那些正在上着酒­肉­的宫女,也停止了动作。

陈容不舍地望着那摆了几碟的席面,嘀咕道:“我还饿着呢。”

这话一出,皇帝又是哈哈一笑,他咧齿一晒,得意地说道:“那你就饿着罢。”

陈容一呆。

皇帝把遮着眼睛的树叶取下,朝呆着的陈容一瞟,再次哈哈笑了起来。

大笑中,他把树叶重新遮在眼睛上,说道:“朕自出生以来,还不曾与你这般出身的人说过话呢。没有想到,寒微士女,也这般生动可人。王七眼力不错。”

陈容一怔。

她轻轻一笑,说道:“庄子不是说过吗?大鹏有大鹏的逍遥,麻雀有麻雀的快活。”

皇帝又是哈哈一笑。

突然的,她支身坐起。

随着他地动作,那片树叶掉落在地。

皇帝转过头来望着陈容,他眨了眨眼,在朝着四周瞟了瞟后,他凑近陈容,悄悄地说道:“说实的。”顿了顿,他声音更低了,“你还没有来建康,朕便听过你,便想见上一见……他们说,有一个寒微士女,长相如妲已,却有­妇­好之勇。”

说到这里,他突然一顿,眨了眨眼,对陈容说道:“这样的评价,你喜欢吗?”

陈容眨了眨眼,对上他的目光,她又眨了眨眼。几乎是福至心灵的,陈容扁了扁嘴,用一种不满的,闷闷地语气说道:“陛下明明想说的是有一个寒微士女,前往胡人围堵的莫阳城中与王七真赴难。这个士女长得风­骚­,王七着实艳福不浅。”

皇帝呆了呆。

他瞪着陈容。

瞪着瞪着,蓦然,他放声大笑起来。

刚才他一直在笑,可刚才的笑声,他都有点漫不经心,只有此刻,才是真正的放声大笑。

一时之间,四周的宫女太监纷纷朝这边望来。

皇帝朝着自个儿大腿一拍,乐道:“你这个小姑,哈哈,哈哈,还真是聪慧啊!”

话音一落,他瞅着陈容郁闷的脸,又是一番放声大笑。

乐一了阵,皇帝咧嘴笑道:“高兴吧?小小的寒微士女,所作所为却惊动了天子,是不是很满足很欢喜?”

陈容却是长叹一声。

她仰起头来,目光忧郁地望着蓝天白云,以一种无双悲愤,无双惋惜的语气说道:“若是早知道陛下也在注意我,我陈氏阿容初见天颜时,肯定不会求着陛下允我出家,而是求陛下颁下圣旨,把我赐婚给王七。哎,悔不当初啊。”

这话一出,皇帝先是一怔,转眼又是放声一笑。

不过这一次,他才笑了一声。

重新躺在地上,皇帝又捡起那片树叶盖在眼睛上。他扁了扁嘴,说道:“你不必提醒朕!”

他的声音有点恼怒!

这恼怒突如其来,陈容不由一惊。

却见皇帝愤愤然扯下那片树叶扔远,闷闷地低叫道:“朕知道你是王七的人!哼!”

说到这里,他腾地一声转过去,背对着陈容,像个孩子一样生起闷气来。

陈容先是一惊,待见到他的神态动作,又是想笑。

她也扁了扁嘴,闷闷地说道:“我还以为陛下会高兴呢。”她说到这里,背对着她的皇帝腰背直了直,双耳也张了张。

陈容一笑,继续娓娓说来,“想那日,要是当众赐婚的话,琅琊王七肯定会目瞪口呆,他肯定会看看我,又看看陛下,再看看我,再看看陛下……”

在陈容用一种生动的语气,重复想象中的情景。听着听着,皇帝忍不住笑出声来。他先是低声笑着,可一想到那场那景,一想到琅琊王七那不相信自己耳朵的情景,一想到群臣和贵族们面面相觑,那些腐儒目瞪口呆暗骂荒唐的情景,就觉得很是有趣,而且是越想越有趣。

皇帝再次哈哈大笑起来,连连说道:“不错不错,撼哉撼哉!”

皇帝心情极好,他腾地转过身来对着陈容,清澈的双眼认真地打量了一下她,皇帝朝她凑了凑,低声说道:“哟!没人的时候,你就唤我司马彰,我喜欢听!”

陈容大点其头。

皇帝向后移了移,清咳一声,严肃地说道:“来人,上膳!”

命令一出,站在五十步开外,宛如木头的太监宫女们动了。

酒­肉­流水般地送出。

这一席,陈容便坐在皇帝的对面,皇帝伸出筷子,夹了一个圆圆小小的­肉­球送到嘴里后,亲自端起那菜,朝陈容面前一放,含糊道:“好吃,你尝尝。”

陈容应了一声,尝了两粒连连点头。

不一会,皇帝胡乱吞着酒水,含糊问道:“宫里的饭菜如何?”

陈容吐词不清地回道:“甚好。”她点了点头,道:“比观里的好。”

皇帝闻言,再次放声一笑。

又一会,他亲自递来一个玉杯,里面盛着一些黄黄的浆水,道:“尝尝。”

等陈容喝了一大口,他问道:“滋味如何?”

这时的陈容,正艰难地把它咽下去,闻言,她苦着脸回道:“甚涩。”顿了顿,她补充一句,“像酒渣煮出来的水。”

‘砰砰砰’,皇帝拍几大乐,他笑得双眼都眯成了一线,连忙咽下口中的食物,他凑近陈容,悄悄地说道:“这本来便是酒渣煮出的水。”

在陈容瞪大的双眼中,他慢腾腾地说道:“朕每次宴请宫妃大臣,便假装喝这浆喝得津津有味的……你猜,后来怎么着?”

陈容想了想,问道:“是不是宫妃们都喜欢上了?”

皇帝大点其头,他眯着双眼笑容可掬地说道:“朕这般做过几次后,她们和那些马屁­精­,每逢有宴,必有此浆,每有此浆,必饮一樽……你也尝出来了,这浆极涩,又刺喉,他们饮过后,便再也没有了食欲。哎,这两年中,不知瘦出了多少美人。”

陈容一呆,转眼,她以袖掩嘴,再也忍不住的格格笑了起来。

她这一笑,又引来无数关注的目光。

这一顿饭,两人足足吃了一个半时辰。那菜是凉了又热,热了又凉。

不知不觉中,两人也是越凑越近。听着九五至尊的陛下把自己从小到大所做的糗事一一说出,陈容是捂着肚子,笑得差点转不过气来。

林荫道中。

那小太监恭敬地走在前面,说道:“郎君,他们就在那里。”

说罢,他向后退出半步,让那个白衣胜雪,宽袍广袖,飘然若仙的美少年越过自己,穿过柳树而去。

美少年刚刚靠近,便听到一阵大笑声传来。

这是皇帝的笑声,他是清楚的。

可是,在皇帝的笑声中,还合着一个清悦微靡的女声!

这女声笑得很欢快。

美少年前进的脚步不由缓了缓。

就在这时,越过柳树,来到离两人不足二十步处的美少年,刚要现身,便听到皇帝唤道:“阿容。”

陈容含笑转头,她的眼中还有着笑出来的泪花。那泪花衬得她红朴朴的小脸,美到了极点。

皇帝望着这样的陈容,目光滞了滞,不知不觉中,他向她凑近少许,温柔的,有点认真地说道:“阿容,如你这样的女郎,朕是平生仅见……不若,你嫁与我吧。”

阳光下,他露出雪白的牙齿,笑得灿烂,“琅琊王七不能娶你为妻,朕却是不顾的。你等个二三年,朕必封你为皇后。如何?”

皇帝的声音清清朗朗,笑容灿烂明亮,它如春天盛开的花,如夏日的太阳,明亮的,直接的,光彩灼亮的,刺人心眼。

柳树下,绿叶中,广袖扁然的美少年,一动不能动了。

媚公卿 第155章 情真情假

慢慢的,王弘笑了笑。

他跨出一步,唤道:“陛下。”深施一礼,王弘优雅地说道:“王弘见过陛下。”

他的声音,惊醒了两人。正笑得欢快的陈容呆了呆,回头向他看来。而在她身边,也在回头看来的是皇帝,却是笑容僵硬地瞪着王弘,不快之情溢于言表。

王弘缓步而来,他的脸上,带着淡淡的,有点恭敬,也有点随意的笑容。

朝着坐在皇帝旁边的陈容瞟了一眼,王弘嘴角微弯,他盯着皇帝,徐徐说道:“弘韵子乃陛下亲赐道号的,可玩笑不得。”

他的声音很轻,很温和,笑容很随意,嘴角轻扬。

可不管是皇帝,还是陈容,清楚地感觉到,他这话中的威胁。

青年皇帝轻噫一声,他悄然大悟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叫道:“竟有此事?是了是了,阿容已被朕下令出家了。”

他说到这里,转过头来,朝着陈容认认真真打量一番后,青年皇帝朝着自个儿大腿重重一拍,叫道:“有法子了!”

他朝陈容一凑,细声细气的解释道:“阿容不知吧?整个天下都知道,朕是昏君,是胡闹荒唐之主。”他双眼大亮,歪着头,津津有味地说道:“你说说,若是朕的皇后,乃是一个女冠,那是不是前无古人?是不是令得天下震惊?”

说到这里,青年皇帝瞟了一眼王弘,对着笑容微僵的他说道:“七郎不了解朕啊……朕这人,凡是世人不屑不准的,就偏要去喜欢去碰!不然,怎么配叫荒唐之主呢?”

他说到这里,像想起什么似的,转过头来,目光炯炯地盯着王弘,突然问道:“七郎莫非为阿容而来?”

他瞪着王弘,把陈容朝身后一扯,皱起眉头,很是认真地说道:“此­妇­身份卑寒,七郎不是不么?既然不屑,­干­脆让给朕吧。”

他顺手从旁边拿过那只周代传下的青玉碗,朝着王弘一递,认认真真,客客气气地商量道:“哟,用这个跟人换!”

王弘僵在当地。

不知不觉中,他转眸看向陈容。

他清澈如水的双眸,很温柔,眼波流转间,宛若他与她之间曾有的低语。

陈容只是一眼便明白了,他在要她开口。

他这样望着她,那眼神,那表情,似乎笃定了陈容会开口,会向皇帝说明,她这一生,只是他王弘的人……除了他,天下间任何一个男人,她都不假词­色­。

陈容怔了怔,不由的,她在忖道:“难道说,我与冉闵的会面,以及与冉闵说了什么话,他都知道了?

陈容垂下了双眸。

她避开了王弘的目光。

青年皇帝侧过头,他看了看陈容,又看了看王弘,再看了看陈容,再看了看王弘。

慢慢的,他眯起双眼,笑得开怀。

愉悦中,他继续把那只青玉碗朝着王弘的怀中塞去,极认真地说道:“七郎啊,收下啊。”见到王弘还在望着陈容,他嘴一扁,有点任­性­有点无赖地求道:“七郎七郎,你就收下吧,你就收下吧。”

一边说,他一边拿着那上面还有着菜叶残­肉­的青玉碗,朝着王弘怀里塞去。

王弘退后一步。

他收回含情脉脉地望向陈容的目光,朝着皇帝深深一揖,苦笑道:“陛下说笑了。”

吐出这五个字时,他朝着树林中望了一眼。

就在皇帝不依不饶的上前一步,又把那青玉碗塞向他怀中时,一个年老的太监从树林中急急跑出,他跑到皇帝身后,悄悄唤道:“陛下,赵太傅朝这个方向来了。”

皇帝不快地停下动作,顺手把那青玉碗朝塌上一扔,他皱起浓眉,“怎地这般快。”

似是有意,似是无意,他快乐地瞟了一眼王弘,再次浓眉大皱,闷闷地说道:“真是无趣,怎地来得这般快?”

他挥了挥衣袖,转身便向相反的方向走去。那步伐大步流星的,转眼便冲出老远。

见到他走远,王弘转眸望向陈容,向她缓步走近。

就在他走到陈容面前,堪堪低头,准备开口时,皇帝像想到了什么似的,急急止步,回过头来。

他看向了陈容。

见到与陈容靠得如此之近的王弘,皇帝叫道:“王家老七,弘韵子乃是出家之人,你靠她这么近­干­嘛?”

他眯起双眼盯着王弘,怀疑地嘀咕道:“朕是荒唐,可没有听过,你王七也是荒唐之人哪。”

自言自语说到这时,他声音一提,再次对着王弘严肃地说道:“王七郎啊,这个弘韵子,可是朕亲封的女冠呢。听说你是为了朋友之义,愿意照顾于她,

这一点朕很感动。”顿了顿,他小心求证:“喂,你不会是想监守自盗,与这女冠不清不楚吧?”

皇帝的话,夹三夹四,颠颠倒倒,既任­性­,又直接之极。

王弘虽是机智过人,这时也只能僵在那时,无言以对。

皇帝也不等王弘回答,他只是深深的,极度怀疑地瞪了王弘一眼,转向陈容时,笑容满面,极亲切地说道:“陈容休怕,一切有朕,朕会护着你。”

他高兴地转过头,继续向前走去。

这一次,他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再次笑逐颜开地望着陈容,皇帝叫道:“阿容,朕刚才说的话,你要记在心上哦,下次朕见了,可是要得到答案的。”

认真的交待陈容两句,直到她躬身应是,皇帝才甩了甩广袖,兴高采烈地离去了。

不一会,皇帝的身影,便消失在树林中。

直到确定他已离去,王弘才低声说道:“走罢。”

他转身便走。

见到陈容没有跟上,王弘脚步微顿,回过头来,他静静地望着她,盯着她宁静的眉眼,笑容浅浅地说道:“阿容,此地不能久留。”

声音中,有着与他那笑容相反的冷意。

陈容朝他望了一眼,提步上前。

两人一前一后朝着前方走去。

王弘走着走着,步伐越来越快。

渐渐的,陈容有点跟不上,既然跟不上,便放慢开来,权当闲庭胜步。

王弘走着走着,感觉到身后一片安静,回过头来。

陈容,已远在百步开外。

她正缓步而来,此刻的她表情安然,眼神宁澈。一袭黄|­色­道袍穿在她身上,只是在她的艳丽外,多了二分出尘,那风流妩媚之姿,真是半分不减。

王弘静静地望着她。

好一会,陈容才走到他身后,见他望着自己,陈容抬起双眸,四目相对,陈容嫣然一笑,这一笑,容光焕发,愉悦非常。

显然,她的心情很好。

王弘收回目光,二话不说的再次提步。

不一会,两人便来到各自的马车旁。

陈容一上马车,便把车帘拉下,向后一倚,暗暗寻思起来:这司马彰倒是个有趣的,只是不知他跟我说的话,有没有一分是真的?

刚刚想到这里,陈容便摇了摇头,忖道:“管它是真是假,多了一个皇帝靠山,应该不会坏事吧?

她含着笑,侧头靠着塌,又寻思起来:如果有了皇帝的帮助,我不管是离开建康,还是保有田产,应该不是难事吧?恩,等等吧,等王弘娶了妻,我就离开此地……这张脸要是再惹祸,大不了划花了去,到了那时,我定是下得了手的。

想到这里,陈容闭上双眼,养起神来。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王弘清润的声音:“阿容。”

陈容漫不经心地应道:“嗯。”

直是过了好一会,王弘才低声说道:“陛下的话,你不可相信!”

陈容本来便不相信,不过这时的她,却是睁开了眼,有点好奇地望着车帘外的人影。她听得出,王弘的声音,似是多了些什么。

又过了好一会,王弘才轻轻说道:“司马彰的后宫中,布满了各大家族的人,他的妃子中,也没有一个简单的,便是现在的皇后娘娘,来历也颇不寻常……阿容,别信他。”

最后三个字,极低,极温柔,隐隐的,还有着绵软。这种绵软,便如今天在观里时,他对着她说会控制她地行为时一样,这绵软底,是一种任­性­的呢喃。

陈容垂下双眸,轻应了一声:“嗯。”

她应得太漫不经心,似是答应,也似是敷衍。

于是,车帘掀开,王弘那俊逸清华的面容,出现在陈容眼中。

他在盯着陈容。

再一次,他在她的脸上,看到了宁静。

慢慢的,王弘低叹了一声。

陈容听到他的叹息,诧异地转头看向他,奇道:“怎么啦?”

王弘回道:“无事。”声音轻浅。

他说无事,陈容便不再问。她只是垂下眉眼,当王弘慢腾腾地准备把车帘拉下时,陈容的声音若有若无地传来:“七郎。”

王弘转头看向她,目光温柔中带着鼓励。

陈容没有看向他,她径自低着头,轻轻的,宁静如水地说道:“如果你要大婚了,提前几日告知我。可好?”

她抬头看年夫子,目光中无悲无喜,无波无澜,在对上王弘的目光时,她嘴角轻扬,笑语轻扬:“在告知众人之前,先告知我,可好?”

虽是笑着,语调中尽是温柔。

她是在求他,在轻言软语地求着他。

不知为什么,王弘却是转过去。他望着远处的隐隐青山,修长的手指一勾,便把车帘拉下,便把她的面容挡住。

他没有回答她……

媚公卿 第156 将上一军

隔着车帘,望着王弘显得模糊的身影,陈容笑了笑:看来是不愿意啊……

就在这时,一阵喧嚣声传来,喧嚣声中,伴着女子的笑声,少年的呼叫。

陈容一怔,透过车帘缝朝外看去。

现在,两人的马车还没有出皇宫。那笑声是从皇宫里面传来,在打闹中,离王弘陈容两人越来越近。

转眼间,一个少女欢喜地叫道:“啊,是七郎的马车。”

另一个少女诧异地问道:“七郎?哪家的七郎?”

先前那少女大声叫道:“天下间,除了琅琊王氏的,还有哪家的七郎,当得上这个称号?”

在第二个少女还有点迷糊时,一个少年笑道:“阿伊不知啊,建康有七杰,俊美最是瘐家子,风流无过谢鹤亭,天上谪仙王七郎。这王七郎,便是前方马车中的那位。”

少年的声音一落,几个少女同时欢叫起来。

就在这时,一个少女声音微扬,不悦地说道:“皇宫当中,喧嚣作甚?”正是九公主的声音。

喧嚣声同时止息。

马车声传来。

不一会,陈容听到九公主温柔中透着怯意的低语,“阿凰见过七郎……数日不见,七郎安好?”声音低而轻,小心中透着无比的温柔。

王弘笑了笑,他清润动听的音线悠然传出,“劳九公主问,王弘甚安。”

她自称阿凰,他却唤她九公主,语虽温和,却透着一种疏远。

九公主嘴一嘟,小脸上露出一抹委屈来。

这时,她目光一转,看向了陈容的马车。朝着那来自王府的驭夫瞟了一眼,九公主问道:“车中何人?”

这时,众少年少女已然围上,在她们好奇的目光中,那驭夫恭敬地回道:“回九公主,马车中是弘韵子仙姑。”

这弘韵子仙姑几字一出,喧嚣声大起。一个少女在后面叫道:“便是那个贱民?听说生得很­骚­媚,快快,快快,把车帘掀开让我等一观。”

她在那里叫得欢快,一旁的同伙捅了捅她的手臂。少女一怔,马上明白过来,她连忙看向王弘,闭紧了嘴。

九公主似是怔住了。

她直直地盯着陈容的马车,她一会,她高傲一笑,昂着下巴高声唤道:“仙姑好大的架子,见到我等,竟是不屑行礼么?”

声音毫不客气,直直地刺入陈容的耳膜。

陈容没有动。

她向侧倚了倚,重新闭上了双眼:她是打上了王弘标志的人,现在王弘本人在此,一切都有他扛着。她用不着被人一激便露出脸来,去随众人的冷潮热讽和白眼。

……在见过了那个被杀的桓氏青年,在见过了大赖赖的在皇宫中,当众行­淫­的那个中年人,在与皇帝用了一餐后,在说了一些话后,在寻思来寻思去后,陈容想道:也许,是该改变一下方法了。

九公主一声喝出,见到马车中人的人动也不动,那车帘更是晃也不曾晃一下。不由气得悄脸发青。

她咬着­唇­,吞下怒火,转向王弘娇嗔道:“七郎七郎,你看看!”

马车外,王弘的笑声依然清润温柔,“公主着相了……。仙姑乃是世外之人,这红尘俗礼,本是与她无关。”

说到这里,他朝着驭夫轻唤,“走罢。”

驭夫应了一声,驱马向前。

他们才走了一步,哗啦啦的马蹄声中,却是众少年少女散在四周,有意无意地堵在了他们前面。

就在王弘的马车不得不停下时,一个少女咬­唇­娇笑道:“天上谪仙王七郎?还请谪仙哥哥先别忙着离开,再容我等赏上一赏。”

一边说,那少女一直瞬也不瞬地盯着王弘打量。望着他,她眼有波光荡漾,眉间春意盎然。

与她一样,众少女也在围着王弘娇声谈笑,细细审量。

这些少女,一个个衣饰华贵,气质骄矜,她们能自由出入皇宫,却又对建康城中的人和事不是很清楚,看来是各地藩王的女儿。

王弘却也有趣,他任由众少女围着自己上下打量,约莫五息后,他扬­唇­浅笑,道:“看完了?”

一少女娇笑道:“郎君风神飘逸,秀质无双,这么几眼,哪里看得完?”

在这少女的身后,另一个年长些,显得泼辣些的少女则格格一笑,叫道:“如此人儿,若是能带回府中,朝暮相对,可有多好?”

声音一落,笑语声四起。

在她们的嘻笑声中,九公主一直在盯着陈容的马车,盯着盯着,她一咬­唇­,上前一步,‘哗’地一声把陈容的车帘掀了开来。

瞬时,身着道袍的陈容,出现在众人眼前。

本来,众少年少女便时不时地瞟向这里,显得对陈容很是好奇。现在,陈容这么一露,不约而同的,他们同时上前,围上了陈容。

在他们围上时,王弘也向陈容靠了靠。

与看向王弘的目光不同,这些人打量陈容时,那可是肆无忌惮得很。盯着盯着,那个泼辣的少女朝着王弘瞟了一眼,突然叫道:“道姑甚美啊,随我入府一述如何?”

她是对着陈容叫的。

陈容垂敛眉眼,也没有抬头,只这般一福,木然说道:“弘韵子乃出家人。”

“我知你是出家人。”那少女打断她,目光灼灼地打量着她,道:“怎么,你是不愿意?”

言词咄咄逼人。

陈容抬着看向她。

她一抬头,众少年双眼一亮,便是那个泼辣少女,也是双眼一亮,盯着她的眼神,简直移不开了。

陈容静静地迎上那少女,笑了笑,转眸看向王弘。

她看着王弘,什么话也没有说。可那眼神中,秋波流转,媚意撩人,分明说了千言万语。

王弘一直侧倚车壁,懒洋洋的,宁静地望着这一幕,他的­唇­角一直挂着浅浅的笑容,显得好不悠闲自在。

因此,陈容这么一望,他不由怔了怔。

几乎是反­射­­性­的,他抬起双眸迎向陈容。

两人这般含情脉脉一对视,在场听说过的,没有听说过的少年少女们,心下一片洞明。

那泼辣少女盯了一眼陈容,又盯了一眼王弘,她昂起头,不管不顾地冲着陈容叫道:“仙姑好大的架子!”

陈容垂眸,没有理会。

接着,九公主上得前来,她双眼冒火地盯着陈容,哧笑道:“世人都说,道家最是随­性­。看仙姑这神­色­身形,可是­精­通双修之术?”

这话不但咄咄逼人,而且极为难听。

陈容抬起头来。

她瞟了一眼九公主,盯着她秀雅的,下巴昂得高高的,打抢得极优雅高贵的脸,陈容浅浅一笑,目光再次瞟向王弘。

再一次,她的目光似怨似泣,如有千言万语。

然后,在众人地注目中,陈容白­嫩­丰腴的小手伸出,把车帘拉下,让它隔住了所有人看向自己的目光。

再一次被无视,九公主气得脸­色­发暗。

就在她气恨难平,四周众少年少女肆无忌惮的欢笑时,王弘开口了。

他的声音有静,有点冷,“九公主,请慎言!”

他这般不笑的时候,有一种从骨子里发出的高傲。这种数百年沁于血脉的高傲,甚至还要盖过这些司马氏培养出来的子女。

而且,此刻的王弘,是那么的冷,这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

不知不觉中,九公主打了一个寒颤,众少年少女也打了一个寒颤。他们相互看了一眼,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出一步,让开一条道来。

而九公主,她倾慕王弘多年,见过大笑的他,浅笑的他,淡笑的他,这个王家七郎,在她心目中,总是温柔的,波澜不惊,万事不挂于怀的。

……以前,她比这更过份的话,又不是没有说过,可他从来不曾有半句重话说出。

一时之间,九公主呆了。

在她双眼含泪,呆呆而立时,王弘的马车驶过,陈容的马车紧接着驶过。

一直到他们离去好远,九公主突然广袖掩脸,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抽泣着叫道:“七郎,七郎他厌我了。”声音中有着惊惶和害怕。

陈容听到了后面的哭声。

她回过头去瞟了瞟,不由想道:这些司马氏的公主,也不及王氏的婢女那般举止有度。

她一直以为,自己出身寒微,于先天上,便少了几分优雅和气质。可现在看来,这司马氏的公主,也不过如此。

就在陈容寻思时,她的耳边,传来王弘似笑非笑的声音,“当着众人,阿容对我眉目传情。”

他掀开车帘,眼神明澈,目光温柔中带着静意地望着她,“卿卿胆子不小啊。”

陈容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望着她……刚才的她,可以说是将了他一军,逼着他出面为她说话。而这样的事,在前阵时,她替他顾及,不会去做。

陈容抬起双眸,她眼波如水,笑得妩媚,“七郎,你温柔太久了……这样不好,这样的七郎,护不了阿容。”这话如其说是指责,不如说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她的话音一落,王弘再次怔住了。

慢慢的,王弘一笑,他轻声说道:“此言倒也不差。”说到这里,他头也不回地说道:“放出风声,便说九公主言词粗俗不堪,被王七羞辱了。”

命令声一出,身后一人应道:“是。”

那人一走,王弘再次转头看向陈容。

媚公卿 第157章 你又是我的了

他盯着她,盯着她。慢慢的,他朝她伸出一只手来,目光似水,温柔无限地说道:“阿容,过来,到郎君我的马车上来。”

此时的王弘,脸上的笑容虽浅,却是开怀的,愉悦的……刚才为了对付这些王室子女,陈容将了他一军。可在这同时,陈容展现出来的,是不同于往日的拒人于千里之外,也不是那种带刺的冷绝。而是一种他们刚刚相识时,才有的狡黠,还有自信,甚至可以说是任­性­。

面对着王弘伸出的手,现在轮到陈容怔住了……她垂下双眸,好半晌后,她伸出白­嫩­丰腴的小手,搭在了他的手上。

就在两手相触时,王弘的手指,不可自抑地颤抖了一下。而他望向她的双眼,于水波盈盈中,尽是欢悦……她终于,不再固执了么?

两辆马车同时停下。

王弘手牵着陈容的手,目光温柔的,欢喜地望着她,把她拉到了自己的马车中。

几乎是陈容一上马车,王弘便伸出手去,把她搂在怀中。他紧紧的,如失而复得一般搂着她,他把她紧紧地摁在怀中。

他搂得太紧,令得陈容几乎不能喘气。

陈容没有挣扎,她安静地倚在他的怀中,任由他强而有力地环抱着自己。

王弘低下头,他把脸贴着她的颈,声音有点乱地低笑道:“阿容,我今日当真……”他把剩下的话吞了下去,只是朝她的颈后一亲,愉悦地说道:“阿容,我现在很快活。”

王弘的­性­格沉静内敛,这‘快活’两字时,几乎是压抑不住,口不择言地吐出来的。

陈容垂眸,她似乎没有感觉到他的激动和欢喜,只是轻轻问道:“我一女冠,这般上了你的车,可无碍?”

搂着她的王弘,呆了呆。

感觉到他的僵硬的陈容,慢慢扯开他的双臂,想要抽身离开。

王弘没有松开双臂,他低低的,软软地求道:“阿容,再让我抱一抱。”

他抱着她,­唇­轻轻地压在她的颈项上,闭上双眼,喃喃说道:“阿容,我来想一想,想一想……总有法子,让陛下忘记你,让你脱了这个女冠的。”

几乎是他的声音一落,陈容便回过头去。

她回眸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在王弘地注视中,陈容嫣然一笑,声音淡淡地说道:“不必了,我现在甚好。”她晒然一笑,道:“生死都由不得自己了,七郎何必这般想不开,非要把阿容弄到你的身边?”

她斜睨于他,笑得随意,“现在这样不好么?阿容便当一辈子女冠,七郎照样娶你的妻,纳你的妾……这样还不好么?”他想得到的,都可以得到,还不好么?

王弘望着陈容。

他搂着她的手臂,有点僵硬,突然间,他觉得口里有点苦,突然间,他笑不出来了。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传来。

紧接着,一个尖利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弘韵子仙姑可在?”

这是那个迎她入宫的小太监的声音。陈容一怔,连忙应道:“在。”

那太监抹了一把汗,笑道:“太好了。陛下说,他发现了一件极好玩的事,请仙姑速速回宫,与他一道玩儿。”顿了顿,他又说道:“陛下还说,如果王七纠缠着仙姑不放,就要王七和仙姑一道前去。陛下还说,王七也是个荒唐人的事,他保证不告诉别人。”

这太监声音尖利,说的话清楚地传了开去,令得路人纷纷驻足,诧异地打量而来……就这样,还说是保证不告诉别人?

再一次,王弘呆了呆。

他的口里又有点苦。

这时,四周马车里的贵人,路上的行人,已越聚越多,他们在低语一阵后,便兴致勃勃地看向王弘。

时不时的,有一二个声音传入马车中,“这是琅琊王七的马车。”

“陛下说他荒唐,不知是个怎么荒唐法?”

“马车中定有玄机,快掀开看看。”

接着,几个少女的娇唤声传来,“七郎七郎,快快露容让我们一观。”

乱七八糟,此起彼落的叫声,笑声中,王弘的手,还搂着陈容的细腰。

他低下头来,望着陈容。

这时的陈容,清艳的脸上笑意嫣然,她小鸟依人般偎在自己怀中,表情眼神中,有着他想了多时的温软缠绵。

……问题是,时机不对,打扮不对啊

于这大庭广众当中,于这刚刚驶出宫门之时,他这般搂着一个道姑,在马车中卿卿我我的。

……

王弘望向陈容,几乎是突然的,他发现不过几个时辰,陈容不过是在王宫是去了一趟,便变化殊多,便令得他措手不及……更重要的是,皇帝的做法,与陈容刚才的话,前后对应着来看,简直是两个顽童设了一个套,把他给套起来了。

王弘垂眸,静静地望着陈容。

他静静地望着,望着。

怀中是温香软玉。

几乎是突然的,王弘双臂一收,再次把陈容搂于怀中。

他低着头,把下巴搁在她的秀发上,闭上双眼,低低说道:“这又是阿容的诡计?”

他的­唇­,在她的耳尖,玉颈上游移,吐出的气息,暖暖的,靡靡的,“阿容是不是在想,琅琊王七毕竟是王氏嫡子,他是要名声的……为了不被世人落实了荒唐两字,琅琊王七定会克制自己,不再接近阿容。是不是陛下和我王府的什么人向你保证过,只要你这样做了,就算王七离开了你,就算王七不再保护你,他们也会接替王七,保护你的安全?”

当朝的名士,就算行为以放荡不羁为美,以任­性­自我为时尚。可是,这种纠缠于一个曾被自己舍弃了的女子,一个出了家的道姑,终是落了下乘,终是不合超脱高洁四字,终是应了荒唐一词。

这却是有损名声的。

他静静地看着陈容,声音轻软低柔,他五指如梳,穿过她的秀发。

他在望着陈容,在等着她地回答。

陈容低下头来。

她轻轻摇了摇,低声说道:“不完全是。”

她抬眸看向他,咬着­唇­说道:“我……”她只是惧了,惧了他的温柔手段,惧了他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情。是的,她惧了。

她害怕有一天,自己会软化,在时间地流逝中,忘了自己的坚持,忘了前一世经历的惨痛教训。

……如果用这么简单的一手,便可以让他适当的疏远她,便可以得到她想得到地保护,便可以得到她的平静,她觉得值得试一试。

只是没有想到,她刚刚使出这招,好戏还没有开始,他便察觉了。

这时,外面的叫嚷声,嘻笑声更加响亮了,那些少女更是挤向马车,伸手朝着马车帘掀来。

搂着陈容的王弘,听到外面的喧闹,有点不耐地蹙了蹙眉,他声音微扬,淡淡说道:“赶走她们”

一言吐出,外面的人怔了怔。

好一会,护卫们才应了一声是,他们策马上前,厉声呼喝着。

什么时候,温柔的王七郎,会这般对待自己?那些少女们简直接受不了,在护卫们的驱赶下,一个少女急急叫道:“七郎,七郎,是你么?是你说的么?”

在那少女的叫声中,另外几个少女,还嘤嘤的伤心哭泣起来。

王弘没有理会,他只是低着头,专注地看着陈容。

他修长白皙的手,如春风一般拂过陈容如缎的乌发,当那手指穿过盘着的道姑髻时,他双指一夹一扯。

瞬时,道冠脱落,乌发披了满肩。

那只手,温柔地抚到她的下巴处,轻轻地抬起了她。

他对上了陈容的双眼。

四目相对,王弘低下头来,他朝着陈容的­唇­上,轻轻吻了吻。四­唇­贴合间,他低低说道:“阿容错了。”

错了?

陈容不解地眨巴着眼。

他的­唇­,再次移到她的眼睛上,在那长长的睫毛上吻了吻,他喃喃说道:“你以为,我真在意那些名声?”

他低低一笑,吐出的温热气息,扑入她的­唇­齿间,“其实,也是在意的……可比起阿容在我怀中的温柔浅语,我宁可被世人骂做荒唐。”

声音一落,他右手一扬,扣着那车帘,便是一扯

哗地一声,车帘掀了开来。

哗地一声,车外的人,齐刷刷转头看向马车中。

无数双目光,在望着马车中,搂着一个道姑,当众缠绵亲吻的王弘时,都呆住了。

那奉皇帝之令前来相请的太监,呆若木­鸡­了。

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安静,无比的安静。

在这种安静中,王弘依然搂紧陈容,他捧着她的脸,无视众人的注目,在她的鼻尖轻轻一咬,低低的,软软的,任­性­地说道:“卿卿,看,你又是我的了。”

说出这话,王弘当着众人,把陈容紧搂入怀,然后抬起头来,对上那太监,王弘微微侧头,他墨发如泄,浅笑温言,“还请公公前去回禀陛下,我的­妇­人现在没空陪他玩儿。改日吧。”

说到这里,他挑了挑,轻浅的,优雅地问道:“怎地犹疑?”

那小太监一惊,愕愕半晌,实是说不出话来。他有心想反驳吧,王弘都说了,弘韵子仙姑是他的­妇­人王弘都当着众人说,那是他的­妇­人了,难道自己一个太监还能强要了去?

当下,那小太监应了一声,朝着王弘施了施手,策马离去。

哒哒哒的马蹄声中,宫中的人是远去了,可四周的贵族和庶民,还是一动不动地围着,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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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公卿 第158章 王弘的坦白

宛如谪仙的琅琊王氏的七郎,在这大庭广众当中,当着众人的面,这般搂着一个发鬓散乱,衣裳不整的道姑,如此亲昵,如此肆无忌惮的亲昵!

目瞪口呆中,九公主率先反应过来,她冲上一步,扶着车辕,失控地叫道:“七郎——”尖叫一声后,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双目含着泪,温柔中带着痛心地望着王弘,待两行清泪缓缓流下她的秀雅高贵的脸,九公主目光柔柔,语气失落地说道:“七郎,这个­妇­人,她可是被陛下亲封的道姑啊……你这般行事,岂止是荒唐?大家都会对你失望啊。”

语重声长中,尽是淳淳劝慰。

王弘目光转向她。

瞟了泪眼汪汪,一脸温柔和痛心的九公主一眼,王弘浅浅一笑。

他气质高远超逸,这么一笑,整个人依然如远古便有的雪山,如天上降下的谪仙一般悠悠然,陶陶然。

红­唇­微扬,王弘温柔笑道:“多谢九公主。”说出这五个字,他转眸看向陈容。

他看向她的眼神很寻常,没有刻意的温柔,也不曾特别亲昵。可是九公主到了这个时候,已不能不承认……他这样的眼神,可以让天下倾慕他的女郎都感觉到绝望。它是如此专注!这是一种不管是那­妇­人还是王弘本人,都不曾在意过的专注,它是一个人,不知不觉中,把另一个挂上了心,刻入了灵魂后的专注!

王弘谢过九公主后,朝着驭夫轻唤道:“想来大伙也欣赏够了,可以走了。”

驭夫应了一声,刚要挥鞭,众少年少女冲了上来,再次围住了马车。

他们轰地围在马车四周,一少女秀眸含泪,她看着王弘叫道:“我不信,我却是不信。”

她抿着­唇­,叫道:“七郎,这个­妇­人何德何能?”

她转头瞪向陈容,怨恨地瞪着她,叫道:“你这­妇­人,何德何能?”

她直是叫了两声,才把陈容惊醒过来。

陈容眨了眨眼,晃了晃浑沌的大脑,在那少女第三次喝问中,陈容蹙起眉峰,抬头看向王弘。

她看到的,是温柔中带着宠溺,可宠溺底,那眼神又太过冷静的王弘。

他在看着她,在对上陈容恍惚晕沉的样子,他嘴角一扬,低低的,开怀地笑了起来。

那少女已跳了起来,她扶着车辕,尖叫道:“你还没有回答我呢。你这­妇­人,你何德何能?”

何德何能?

这一次,陈容听进了。

她慢慢回过头来。

对上那气怒的,非要得到她的答案的少女,对上她身后正在朝着她瞪来的众人,对上一脸悲泣中,掩不去怨毒的九公主。陈容定了定神,幽幽回道:“我?我无德无能。”

就在那少女忍不住要讥诮时,陈容似是清醒了过来,她朝着众人微微一笑,明眸流转间,轻轻说道:“我只是,于千千万万人中,恰好入了他的眼,恰好,成了他的劫。”应该说,他是她的劫。一连两世,她都逃不过这种情之劫。

在众女黯然失落中,陈容优雅一笑,很是平静,很是众容舒缓地说道:“既是劫,便是前世种下的缘……这与身份无关,与德行能力也无关。”

众女还在瞪着陈容,不过这时候,她们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该做些什么了。

陈容收回目光,朝着王弘嫣然一笑,她趴在他身上,从他身后的车壁间拿出他惯常用的琴。

素手一挥,华丽中透着孤寂的琴声,便在指间如流水倾泄。

陈容低着头,任由秀发垂额,琴声飘荡中,她清声唱道:“杨柳花,杨柳花,飘飘散散落谁家?本是命薄风中絮,慕它寒梅笑春华!本是雪中一冰石,奈何让我遇上他?”

一曲终了,陈容拿下起那传承了千年的古琴,便这般举起,便这般毫不在意地朝着马车下一摔!

“砰”地一声,琴作玉碎响!出现了一道不可修补的大裂痕。

在所有人的目瞪口呆中,陈容素手轻抬,她指起鬓发,声音微抬,朝着九公主笑道:“公主若是见了陛下,请务必说明,因我勾引七郎,他才乱了心魂,失了体统。”

说到这里,陈容朝着被这一连串的变故弄得目瞪口呆的驭夫叫道:“走罢。”

直到他们去得远了,后面还是安静之极。

直到马车驶出了老远,直到四周的呼吸声,人语声,如隔了河山远。王弘低哑的,苦笑的声音才轻轻地传来,“阿容何苦如此。”

陈容没有回头,她只是低着头,一动不动。

王弘望着这样的她,不知不觉的,心底有点酸涩,也有点欢喜。他慢慢倾身,慢慢地伸出双臂,慢慢地,重新地把她重新搂入怀抱中。

陈容没有挣扎。

她僵硬的,一动不动地被他搂入了怀中。

王弘低着头,望着怀中这春花般美丽的面容,许久许久,他才低低地说道:“阿容,我只是……”他低叹一声,喃喃说道:“只是无法对你放手。”

他的话音一落,伏在他怀中的陈容,不可自抑地哽咽起来。开她,她只是抽泣了一声,可这么开了头,那泪水,便怎么也止不住了。

她埋在他怀中,不停地抽泣着,双肩耸动着。

王弘搂着她,低下头,在她的秀发间印上一吻,喃喃说道:“卿卿,别流泪……你这样,我会心痛的。”

这一次,他话音一落,陈容小手成拳,便在他的胸膛上重重地一捶!接着,又是一捶!

一下又一下,拳落如雨。陈容是习过武的,再加上含恨出手,那拳头拳拳有力,击击中­肉­。

王弘强忍着痛楚,在她的发顶印上一吻又一吻,温柔地说道:“卿卿,我的卿卿……别哭了,泪流多了伤身啊。”

这声音,温柔至极,那清润低哑的音线,透着沙哑,用着温柔来说出,真真靡荡人心。

可是陈容听到,却是更恨了!

她咬着­唇­,一拳拍地在他的胸口上,在令得王弘痛得脸上肌­肉­都有扭曲后。

陈容哽咽着,控诉着说道:“只因你不愿意放手,你便当众给我取了道号,还强迫陛下应承它?若不是你这样把我推到风尖浪口,我岂会当了道姑也得不到宁静?我本有法的,我本有几个法子的……都是你,都是你,七郎,你怎么这般可恨?你把我推到风浪中心,让所有的权贵都注意到我的存在,让我不得不承受那些人的窥伺!”

她好恨!好恨!那一次,她不应该去的,可她下意识中,还在按照世俗的礼仪行事。更重要的是,她还存着侥幸,她还以为,木已成舟,她去见过他们后,也许能得到更多的庇护……

她是错估了王弘啊。

现在陈容知道了,那一次,她就算不去找王弘,王弘也会给她这么一个道号,也会通过别的方式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他王弘中意的,在他心中很有地位的美人。

这时的陈容,已是无法自制,她以袖堵嘴,堵着那无法压住的呜咽和泪水。

王弘见状,连忙把她搂在怀中,重重地拥在怀中,他温柔地扯去她堵在小嘴里的广袖,他把她的小脸,压在自己的胸怀中。

陈容实是恨极,又是几拳挥去,泣道:“现在又这样,你定是不喜陛下关注我。你,你明明有好多种法子可以解决陛下的为难,为什么偏要选择这一个?这一次,你把我完全推到了风浪尖上!是啊,世人也许是指责你荒唐,可是你的族人呢?你的崇拜者呢?他们会认为我会是毁了你的妖女,会想方设法的除掉我。而在这些无法逃避的死亡威胁下,我除了依附你,除了紧紧地靠着你,除了讨好于你,我还能做什么?我一个无家无势,无依无靠的­妇­人,还能做什么?你,你便这般一而再,再而三地把我扔到滚滚海浪中,又用绳子把我救回,又扔出,又救回……你太可恨!”

陈容也是个聪明人,两世为人的她,有着强烈地控制自己人生的欲望。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会对来自心爱之人的种种逼迫,恨到了极点……却他是她的七郎,终又是爱不能弃!

哽咽着,一字一句地把话倾吐而出中,陈容还在一拳一拳地捶着他的胸口。

也不知捶了多久,王弘轻轻握着她的手。

他低下头,朝着那打得通红的小拳头轻呵了一口气,温柔地说道:“阿容,这手破皮了,换那手吧。”

这话一出,陈容又是一陈无法压抑的呜咽。

几乎是突然的,她伸手搂着他的颈,向前一扑,狠狠咬了过去。

本来,她是准备咬他的颈动脉的,有那么一瞬间,那碰到他温暖的肌肤时,她自然而然地一滑,自然而然地避开了颈侧的要害,咬上了他的肩膀。

垂垂地咬在他的肩膀上,陈容狠狠地用牙齿撕裂着。在撕开一条血口后,她牙齿含着那伤口再次一扯,一撒,转眼间,‘滋滋’的皮­肉­撒裂声传来,转眼,那伤口生生被她的牙齿撒开了三分。

而这时,她还在咬着那伤口撕咬,扯动,磨砺!

血流如注,转眼便染血了他胸口处的白裳。

鲜血汩汩而下时,王弘低低的闷哼声不时传来。这闷哼声,是一个人在受了剧烈的痛楚后,强忍着痛楚发出来的。

听着听着,陈容停止了撕咬。

听着听着,她慢慢移开血淋淋的嘴,抬起头看向王弘。

她对上了正瞅着她的王弘。这时刻,王弘明如秋水的又眸中,尽是委屈,甚至,他的下­唇­上,还有强忍痛楚时,自己咬出来的印痕。

王弘清澈明远的双眸,正委屈的,可怜的,无助地望着陈容,见她看向自己,他勉强一笑,虚弱地说道:“阿容可是硌了牙?不如换这边咬吧。”说着,他把自己的右肩膀送到陈容的嘴­唇­边。只是肩膀在送来的时候,他似是扯到了伤口,发出一声强忍痛楚的闷哼声,还动作滞了滞。

陈容瞪着他,恨恨地低叫道:“休要这样,只有这么痛而已!”这样的痛楚,她又不是没有经受过?比起心灵的痛苦,实是微不足道!

说是这样说,她终是再也咬不下去了。

恨恨地推开他,陈容转过头。她背对着王弘,继续抽泣。

慢慢的,哽咽声渐止。

双袖掩脸,陈容喃喃说道:“我恨你!”

声音斩钉截铁,咬牙切齿!

王弘再次拥她入怀,用下巴摩挲着她的秀发,他温柔低语,“我知道。”

陈容闭上双眼,泪水再次流下,“我想杀了你。”

王弘低头,他在她的眉目间印上一吻,轻轻舔去她眸中的泪水,温柔地说道:“我知道。”

陈容抽嗒了一声,喃喃说道:“天下的­妇­人那么多……便是我最初利用过你,你报复也报复够了,想得到的,也都得到了。七郎,以你之能,只需挥挥手,便可给我一方静土。你为什么不肯?”

王弘慢慢扳过她,他低头,他含着他血淋淋的­唇­。在把她­唇­上的他的血,全部吮入腹中后,他温柔的,微笑的,幽幽地说道:“那是因为,我都在意阿容了,阿容怎么能吃­干­抹净后,便甩甩衣袖?怎么能没有经过我的允许,便自顾自地冲入万军当中,怎么能那样染上一身血,站在那夕阳中对我微笑,让我午夜梦回,屡屡惊醒?怎么能如了我的愿,跟我来到建康后,自作主张地用一顶女冠的帽子,想拒我于千里之外?”

他微笑的,温柔无限地看着她,慢慢的,他在她的眉眼间亲上一吻,低低笑道:“卿卿,惹上了我,还想逃离……世间从无这等便宜事!”

媚公卿 第159章 外室,冉闵

陈容一动不动了。

这时,她的哽咽声已经止息。

偎着她,许久许久,陈容才低低地回道:“我知。”

现在的她,已经知道了。

王弘一直在低着头,温柔地看着她。听到她这回答,他轻而温柔地抬起她的下巴,令她看向自己。

陈容的双眼兀自浮肿,泪痛俨然,在对上王弘时,她朝他笑了笑,这一笑,竟是­阴­霾尽去。

王弘怔了怔。他莞尔一笑,低下头来,把自己的脸摩挲着她的脸,王弘温柔说道:“卿卿不哭了?”

陈容的声音还有点沙哑,“不哭了。”

王弘在她的鼻尖上轻轻咬了咬,又问道:“不恨了?”

在他静静的注视下,陈容再次灿烂一笑,道:“不恨了。”

她推开他,缓缓坐起,掀开车帘看向外面,陈容笑了笑,忖道:“既然逃不过,那就不逃了。

这时,她身后的王弘,还在静静地看着她。

察觉到他的注目,陈容嫣然回首,她脸上泪痕未尽,这一笑,便于灿烂中带上了几分梨花病雨的凄美。王弘­唇­动了动,刚想说些什么,陈容容却是向前一凑,用樱­唇­轻轻堵在了他的­唇­上!

这是她第一次完全清醒时,这般吻他!

樱­唇­轻印,芳香泌人。陈容仰望着他,媚眼如丝,“夫主。”

这两字一出,王弘猛地一颤。

陈容似是并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她只是温柔地吻着他,­唇­与­唇­相贴,气息与气息交融间,她低低一笑,声音微哑靡荡,“夫主便是不喜欢阿容了,也得护阿容周全哦。”

这是她的要求。

她的要求很低,她第一次主动吻他,第一次唤他夫主,求的只是他的相护。

王弘的喉结滚动一下,他捧起陈容的脸移开少许,便这般定定的,静静的望着她。

在他的注视中,陈容不躲不闪,只是微微向前,温从地偎在他的怀中。

她白­嫩­滑腻的小手,玩弄着他挂在腰间的香囊,柔媚地笑道:“阿容可不去你的府第哦,继续住在道观也罢,另置一别院也罢,或者,在离建康远一些的地方安顿也罢,以后,阿容便是你的外室之­妇­,郎君想来就来,不想来,也可不再前来。”

她说到这里,一直处于怔忡中的王弘动了动。

慢慢的,他嘴角一扬,笑得轻浅。他吻了吻陈容的发顶,声线清润微冷,“想来就来,不想来就不来?如此说,阿容准备不妒,不恨,不怨……也不爱了?”

陈容吃吃笑道:“七郎当真聪慧无双。”

她这却是承认了。

王弘的双臂收了收,他低着头,定定地望着陈容,定定地望着。慢慢地,他展开微蹙的眉峰,悠然一笑,道:“好。”

他再次咬了咬她的鼻尖,只是这一次,似是咬得有点重,陈容娇翘的鼻头,都浮出两颗齿印了。

他的­唇­下移,如她刚才那样,在她的­唇­上轻轻印上一吻,低笑道:“一切如阿容所愿!”

一言吐出,陈容闭上了双眼。

只是在双眼紧紧闭着时,她的­唇­角却是微微上扬,是带着淡淡的,似是讥嘲,似是宁静的笑容的。

同样,低着头温柔地望着她的王弘,也是微笑的。

就在这时,马车晃了晃,停了下来。

陈容抬头,看向外面。这时,马车刚刚驶过正街,来到一处小巷入口处。这里人来人往的以庶民为多。

外面,传来驭夫的轻喝声,“尔是何人?”

这喝声一出,陈容大奇,她离开王弘的怀抱,伸手拉开车帘。

堪堪把车帘拉开,堪堪看向那人。陈容几乎是反­射­­性­地想把身后的王弘挡住,可这个动作才做到一半,陈容便止住了。

她在那人的盯视中,漫不经心地一笑,唤道:“原来是冉将军。”

伸手扣着驭夫的缰绳,冷冷地盯着马车中的,正是冉闵。

冉闵的目光,冷冷地扫过陈容,扫向她身后,那不曾挡住的王弘。慢慢的,他薄­唇­一扬,沉沉说道:“陈氏阿容,这次,怎么地不想护着他了?”

这话一出,便是一直侧倚于塌,浅浅笑着的王弘,也转眸看向陈容。

陈容垂下双眸笑了笑,低声说道:“他用不着我护。”她抬头看向冉闵,云淡风轻地一笑,说道:“你们都是顶天立地的男儿,世间男女,都应仰视的,用得着我这个卑微的­妇­人相护么?”她凄然一笑,喃喃说道:“这么自不量力……真是何必。”

说罢,她向后挪去,一直挪于是马车角落里,陈容便转过头,从车窗的另一角盯着外面,再也不向前面看那么一眼。

冉闵哈哈一笑。

他瞪向马车中,静静地望着陈容的王弘,上前一步,右袖一拂,嗖地一声,一柄寒光森森的剑,从他的袖中弹出,嗖地一声抵在了王弘的咽喉上!

这个动作,太快太突然。

这个时代,贵族和庶民之间,上层贵族和下层贵族之间,那隔的是不可逾越的天堑。在根深蒂固的奴­性­下,身份低微的人,对上层贵族,很少会产生仇恨和怨言,有的,多是仰望和崇慕……

于是,当初从平城出来时,平城王家的人,想也没有想到那些流民会侵袭他们。于是,在这建康城中,上等贵族们,一般情况下是连护卫也不带几个的。

冉闵这一剑,出得十分凌厉而突然,那几个护卫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他的剑便已架在了王弘的颈项上!

剑光森寒,出袖带风。

阳光映在剑锋上,七彩流离,那缕缕飘转的光芒中,仿佛有血丝在滑过。

利剑加身,王弘头仰了仰,他抬眸看向冉闵,却是一笑,“没有想到,将军为了阿容,在建康城中都敢动剑。便是王图霸业,也敌不过美人一笑么?”

这话缓缓而来,优雅而从容。

冉闵冷冷一笑,他手中的剑锋向下压了压,直令得王弘白皙的颈项血丝渗出,冉闵才沉沉说道:“王七你太看重自己了!冉某人既然敢来,便可随时离开!”

这一次,他的声音堪堪落下,几柄剑同时抵在他的背心,腰胁上,“放开我家郎君!” “大胆,快快放手!” “放手!“

五个喝声同时传来,冉闵却是理也不理,他任由那些剑锋指着自己,就在那呱躁声更加急促时,冉闵持剑的右手一沉。

这一沉,剑入颈项,血流如溪!

冉闵身后的五人见到那流出的鲜血,同时一凛,那指着冉闵的长剑,也不由自主地一缩。

感觉到他们的剑锋微收,冉闵冷冷一笑,也放松了压在王弘颈项上的利剑。

他理也不理那五人,径直盯着侧倚于塌,气定神闲,正好整以暇的,似是有趣地望着自己的王弘。

盯着这个一派悠闲的少年,冉闵薄­唇­一扯,沉沉地说道:”王弘。“

他瞟了一眼依然望着车外的陈容,冷冷说道:”夺妻之恨,某不敢忘!“

八个字,杀机毕露!

侧对着他们的陈容,­唇­咬了交,又咬了咬。

终于,她还是回过头来。

一看向这里,她的目光便不受控制地望向王弘颈项上渗出的血流,深深地凝视了一眼,陈容低低说道:”冉将军。“

这一次,她一开口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陈容抬头看着冉闵,轻声说道:”今晨,我在宫门之外,看到一个桓氏青年被当众­射­杀!“她望着冉闵,静静地说道:”他只是唱了一句,“红楼美人广袖招,朱门酒­肉­酿成糟蹋。”便宜被当众­射­杀了。将军应该知道,在建康城里,一向对朱门子弟,不是当众行刑的。“

陈容说到这里,不止是冉闵等人,便是王弘,也讶异地回头看向陈容……这­妇­人,竟对时局世事有着如此敏锐的观察力?

陈容却是没有注意到他们,她只是盯着冉闵,低哑着说道:”只是这么一句诗,便对一个朱门子弟不管不顾地­射­杀了。将军难道以为这是寻常小事?“她垂下双眸,徐徐说道:”闻将军有意整合晋人,抗击众胡……建康城中的血­性­男儿,已有不少意动的。“她笑了笑,又说道:”将军自以为无人注意你到了建康,可上一次在南阳,你家陛下便在将军身边安了人,这一次,焉知将军的身边,便没有小人。“陈容长叹一声,说道:”怕只怕,那一箭指的,正是将军你!“

她这番话,分析得条理清楚,对时局对建康的事,竟是洞察分明!

这两个男人,都是一时之杰,可听陈容这话,竟似是才智不输于他两人?

一时之间,两人都怔住了。

王弘静静地望着陈容,这时他记起了,这个­妇­人最初吸引他的,正是她在南迁路上表露出的大智慧……他竟差点忘记了!

在两人的注视中,陈容静静地望着冉闵,望着这个平素杀戮果断,可是在把长剑架在王弘颈上时,却废话颇多的男子汉,她微微一笑,淡淡说道:”杨将军不曾转告将军么?这建康城,是非颇多,将军休要­阴­沟里翻了船了。“

冉闵抿紧了薄­唇­。

他沉沉的,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盯着她。

她一会,他沙哑一笑,喃喃说道:”你对他,真是用心良苦!“

陈容摇了摇头,又摇了摇头,她轻轻一晒,说道:”将军错了。我纵是因他,却也因为,这世间有志于击败胡人,扬我族人雄威的,已然不多了。你们内讧,得意的只是石虎慕容恪等人。“

陈容这话一出,冉闵便是哧地一声冷笑。

他转眼瞪向王弘。

这时的王弘,依然是气定神闲,在冉闵的瞪视中,他还在望着陈容,笑容温柔,”阿容聪慧过人呢。“

与王弘的声音同时传来的,还有一个女子有点不安,也有点着急的叫唤声,”夫主。“

叫唤的人,是站在不远处,穿着男人服饰,瘦瘦弱弱,脸孔都罩在斗笠下,颇有点不起眼的陈微。陈容听出她的声音后,抬眸张了张,便不再理会。

陈微咬着­唇­,声音中带着哭音,”夫主,算了,求你,算了。“

冉闵回过头去,朝着陈微瞪了一肯,沉沉低喝道:”闭嘴!“

两字吐出,陈微的话立马哑在咽中。

冉闵回过头来,他望着陈容,又望着王弘,慢慢的,他薄­唇­一扯,手中那架在王弘脖子上的剑锋,再次按了按。

这一用力,王弘刚刚血流稍缓的颈项,再次血流如注。

冉闵盯着王弘,冷声哧笑,”我这次,本不打算取你­性­命!“

他话音一落,王弘便是点了点头,说道:”我知,你没有那么愚笨。“

王弘这一点头,冉闵便是冷笑一声。他有点恼,也有点痛恨地瞪着王弘,咬着牙,他冷冷说道:”然,夺妻之恨,冉闵没齿难忘!“

这一次,王弘只是抬头瞟了他一眼,便不再在意地垂下目光。

冉闵说出这句话后,重重一哼,收剑还鞘。

他望向陈容。

望着她,他的眸光着实有点复杂。这个­妇­人,他本不应该来见的。在刚才之前,他也不打算再在这无聊的情字上多作纠缠。可不知为什么,无意中瞟到马车中的这对相依相偎的­奸­夫­淫­­妇­,他就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便甩开护卫拦住马车,用剑指向了王弘!

不过是一个­妇­人!不过是一个­妇­人……

直直地盯着陈容,直盯得陈容垂下双眸,冉闵才甩了甩衣袖,转身大步离开。

他一走,陈微与另两个戴着斗笠的汉子急步跟上。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王弘慢条斯理地从怀中掏出手帕,用手帕捂着汩汩流着血的伤口,王弘淡淡说道:”清理一下,不要让人知道我与他见过。“

”是。“

他想了想,又说道:”通知下去,对冉将军不可为难,恩,能帮的,也可帮一帮。“

这话,让陈容诧异地抬起头来,仿佛感觉到她的注视,王弘悠然一笑,道:”卿卿都能以家国为重,王弘岂敢落于人后?“

他回过头来,定定地看向陈容。

媚公卿 第160章 抗旨的王弘

感觉到他的目光,陈容连忙避过。

望着低眉敛目,向车厢角落里挪去的陈容,王弘随手把捂着伤口的手帕一扔,伸手一扯,把她重重扯向自个怀中。

陈容身不由已地向他怀中一歪,手肘向侧一偏,收势不住地在他伤口处一撞。

瞬时,血流如注!那血,转眼便浸湿了整个手帕,转眼便如溪水一样流向他的衣襟,也染向陈容的衣襟!

鲜血印满白­色­衣裳,那情景,要多惊心便有多惊心。

陈容看着那染得通红的一片,从怀中掏出手帕,轻轻按上。

她也不看向王弘,便这般盯向外面的护卫,低喝道:“药呢?”

五个护卫朝着王弘望了一眼,低头上前。

在他们地帮助下,王弘的伤口,很快便被包扎住了。连同他的裳服,也给换了一身。

转眼,车帘再次拉下。

陈容搂着王弘的颈,温柔的,软软地说道:“夫主,痛么?”

声音绵绵,情意无限。

王弘伸手抬向她的下巴。

可不等他抬,陈容已举眸望向他。

她望着他,眸中波光流动,关切喜爱之情溢于言表。朝他温柔地望上一眼,陈容低下头,隔着裳服,在他伤口处轻轻印上一吻,低低说道:“很痛的,对么?”

王弘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陈容白­嫩­滑腻的手指,顺着伤口划过他的下巴,青葱玉指划着划着,她从咽中溢出一声低叹,把脸贴在他的脸上,轻轻摩挲着,她学他那般,咬上他的鼻尖,吐气芳兰,“下次再有这事,阿容愿替郎君挡下。”

她的话,字字温柔。

她的眼神,含情脉脉。

她的表情,关切溢于言表。

这本是王弘希望看到的……可此刻这般静静地看着她,他却感觉到了不安。

就在这时,外面鼓声喧嚣。

陈容连忙把车帘掀开,朝外看去。抬头看了两眼,陈容收回目光,自顾自地整理着扯乱的衣裳和秀发。

整理了一会,她朝王弘妩媚一笑,问道:“容­色­可整?”

王弘一直在静静地看着她,闻言朝她上下打量着。

他伸出修长的手,如春风一样指过她耳边的碎发,那手指又滑到她后颈,把那颈后的皱褶弄顺,他说道:“整了。”

“多谢夫主。”

陈容说了一声。伸手把车帘掀开,向下跳去。

她的手臂被人扣住,王弘的声音飘入耳中,“阿容这是往哪里去?”

陈容回眸向他看来。

她看着他,抿着­唇­,笑得开怀:“夫主有所不知,阿容出身寒微,自南迁以来,一路战战兢兢,总是察人颜­色­,不敢有放松时。使如这建康城吧,阿容可是向往很久,却拘于这身形长相,不敢放纵自己。现在好了,有了夫主,生有人记挂,死有人收尸。阿容终于可以放开了。”

她扯开他的手,纵身跳下马车。

车帘晃动间,她嫣然回首,朝着马车中的王弘福了福,说道:“夫主,阿容逛逛去了。”

说罢,她甩了甩衣袖,慢步向那鼓声传来处走去。

陈容才走了几步,王弘的声音便从后面传来,“回来。”声音舒缓,却是命令。

陈容脚步一顿。

马车驶动。

一支修长的手,轻轻按在她的肩膀上,王弘低叹一声,轻轻说道:“稍候时日吧。”他跨下马车,牵着陈容的手,一步一步向马车中返回。

陈容没有挣扎,她顺从地随他上了马车。

“走罢。”

“是。”

“去道观。”

“是。”

一道接一道的命令中,王弘搂着陈容,把她置于膝间,因为他这一动,他颈项上的伤口,又开始流血。

陈容看到,便伸手捂着那伤口不放。

王弘垂眸望着她,轻声说道:“阿容不是知道么?我不会允许你死的。”

他笑得雍容而轻浅,五指指过她的秀发,他慢条斯理地说道:“呶,看看那人。”他指的是离马车百步远,一个背着背蒌的少­妇­,“那­妇­人,她是九公主派来的。哟,还有那,那,那也是。”

他低低一笑,朝着陈容的秀发上轻轻一吻,道:“那些人,会欢喜阿容落单的。”

陈容笑了笑,她的声音有点无力,“知道了。”

她偎入他怀中,喃喃说道:“夫主真坏,都不许我任­性­。”她嘟囔道:“生不易,死不允,唉,夫主实在不是好人。”

听到这话,王弘哈哈一笑。

一直以来,他的笑容都是浅浅的,淡淡的,如这般放声大笑的时候,实是不多。

他伸左手,在车辕上‘啪啪——’击打起来。节奏分明的击打声中,他右指放在嘴前,轻嘘一声,低低警告,“阿容,这话可轻易说不得……你在建康说我坏,可是会被人围攻的。”

在王弘的大笑中,马车继续向前驶去。

不一会,马车便来到了西山道观下,开始减速。

王弘微后一仰,他伸手抚着陈容的背,抚着她如缎的墨发,望着陈容妩媚动人的侧面。说来也是奇怪,这个­妇­人,自从那次失身于他后,整个人便变得明艳照人,妩媚中颇有风流之姿。这种风流妩媚,那是掩也掩不住,已是完全洗去她以前的欲艳卑微之气。现在的她,便是做出卑微之姿,便是如以往那般,有**失据之时,那容止也不同于往昔,那姿态,也有高**之美。

似乎,现在的她,不再汲汲营营,不再在乎生和死……也是,她是变了的。

这般看着她,他修长白皙的手,轻轻抚上她的颈,低而温柔地说道:“阿容越来越媚了,这可如何是好?”

声音低喃。

陈容回过头来。

王弘对上她流转的明眸,手指轻抬,他抚过她长长的睫毛,嘴角微扬,轻浅温软地说道:“阿容让我越来越放不下了,可如何是好?”

陈容收回目光,微微一笑,“郎君何出此言?你不是已经把阿容锁于身侧么?这世间,便是无上珍味,吃多了便会烦腻。郎君所期待的烦腻之时,想来用不了多时。”

陈容没有等到他的回答。

就在她转眸回望时,突然的,一阵鼓声传来。

那鼓声,正是他们在街道时听到的那鼓乐。可是,此时此刻,那鼓乐却尾随于她身后,出现在道观下!

陈容腾地直身,伸手掀开车帘,望向外面。

那鼓声越来越近,于弯弯曲曲的山道间,若隐若现。只是一眼,陈容便发现,那鼓乐队的旁边后面,还跟着上百数看热闹的人。

此刻,那鼓乐离她只有百步之远。

马车停了下来,陈容还没有回头,王弘的低吟声传来,“是皇帝的人?”

皇帝的人?

陈容一凛,侧头看去。

渐渐的,行人散开,那支队伍出现在陈容面前。

这却是一只皇家卫队,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太监。那太监手捧圣旨,在他的身后,是敲锣打鼓的乐伎和天家护卫。

陈容想了想,跳下了马车。

她堪堪走出两步,王弘那低而温柔的声音传来,“阿容,上车。”

声音中有着他平素少有的沉冷。

陈容有点诧异,她回眸朝他看了一眼,见他盯着那支乐队一瞬不瞬,心神微动,便应了一声,二话不说地退到他身边,爬上了马车。

她一上马车,王弘便把她搂在怀中,轻声说道:“走。”

这是对驭夫说的。

驭夫应了一声,连忙驱动马车。

马这么会功夫,那支队伍离他们的马车只有五十步了。王弘的马车刚刚一动,一个太监尖哨的声音传来,“弘韵子仙姑可在?”

那太监,是对着紧跟在王弘的马车身后,属于陈容的那辆马车开口的。

一声传出,四下一静。

无数双目光,同时看向工容的那辆空马车。

这时,身后的王弘轻声说道:“上前吧。”

“是。”

驭夫驾着马车走出两步,来到那辆空马车之前。

慢条斯理的,王弘掀开了车帘,让他和陈容的面容,都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一下,四下看来的众人,行是一怔,转眼嗡嗡声大作。

琅琊王七何等名头?不用王弘露面,众人也知道他在身侧。可是,他却是搂抱着一个道姑,这么大赖赖地露出面容。

这架式,简直是让人无法装聋作哑了!

那太监只是朝王弘望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他举止这般自在,分明是早就心中有数,陈容的心猛地一沉。

那太监也不理会王弘,只是专注地盯着陈容,尖声叫道:“可是弘韵子仙姑?”

陈容细腰被王弘锁住,无法直身还礼,只得这般微微低头,应道:“是。”

那太监盯着她,徐徐吐道:“有圣旨!”

圣旨?

陈容一凛,朝着那太监持手一礼,应道:“弘韵子接旨。”

这一次,她的声音一落,四周传来了一声怪腔怪调地语声,“好一个风流道姑啊。刚起男人塌,又接帝王旨。”

声音不小。

陈容没有理会。那太监身后的众护卫,却有一人回头狠狠一瞪。这一瞪杀气毕露,喧嚣着的众人同时一静。

那太监盯着陈容,慢慢点了点头,然后,他好整以暇地打开了圣旨,尖哨着声音唱道:“弘韵子既慕红尘,何必求朕赐尔女冠?既为女冠,又与男人厮混终朝,尔让朕颜面何存?”

那太监尖着声音,诵到这里,向着身后之人使了一个眼­色­。

于是,三个宫女捧着木制托盘,慢慢上前。

几乎是那太监的声音一落,便是喧嚣声大作,而此刻,随着这三个宫女上前,那喧嚣声,已是变成了惊叫吵闹。

便是一直侧倚于塌,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一幕的王弘,这时也是挺了挺腰背,倾身望来。

这三个宫女手中捧的,是三样物事。

一个­精­美的陶瓷,一块白练,一把匕首。

……

这个天下,怕是无人不知道这三者的含义了。

看来,皇帝为了维持天家的威严,要赐死这个风流道姑啊。

随着那三个宫女向前走来,喧嚣声越来越大,惊叫声更是高涨。

无数双目光,瞬也不瞬地盯向陈容,也盯向王弘。

陈容怔住了。

她完完全全的怔住了。

陛下,赐她一死?

这怎么可能?

这时,那太监尖哨的声音在她耳边震荡,“弘韵子,你敢不接旨?”

声音尖利,杀气腾腾。

陈容缓缓抬头。

她迎上了那太监,然后,目光一转,看向那三个宫女,然后,她的目光,扫过一众围观的人群。

慢慢的,陈容回过头来,看向了王弘。

感觉到她的目光,一直冷冷地盯着众人的王弘,抬眼向她看来。

他对上了她的目光。

在王弘静静地注视下,陈容一笑。

这一笑,十分奇特,它有着凄然,也有着放松。因为这份凄然和放松,陈容的这个笑容,显得那么华美。

陈容定定地望着王弘,慢慢的,她嫣然一笑,低低说道:“七郎,”她的声音温柔而多情,目光如水,含情脉脉地望着他,他呢喃着,又是不舍,又是放松地说道:“七郎,你输了。”

她扬着­唇­,凄迷的,喃喃地说道:“你输了呢。”

痴痴地望了他一眼,陈容一笑,转过头来。

她慢步上前,向那三个宫女伸出手。

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她伸手向那匕首拿下,在四周突然一静中,她目光瞟向众人,含着微笑,慢慢说道:“早该如此了……多谢陛下给我决心。”

就在她素白的小手,伸向那匕首时,王弘低而清悦的声音传来,“且慢。”

众人一静,同时向他看去。

在众人地注目中,王弘漫不经心地朝那太监招了招手,道:“把圣旨给我看一看。”

“大胆!”

几乎是王弘这句话一出,那太监便是尖喝出声。他向后退出一步,瞪着王弘,冷然喝道:“帝王旨意,且是你这闲散人等想看就能看的?”

他喝到这里,王弘一眼瞟来,剩下的话,便给噎在咽中……

那一眼,明明平和之极,可他却是觉得奇寒彻骨。

不过,那寒冷只是一瞬,那太监想到自己出行时听到的嘱咐,咬了咬牙,对着陈容大喝道:“那道姑,你敢抗旨不成?”

这时,陈容的手,正放在匕首的柄把上,听到王弘开口后,她便侧过头,任由长发如泄,温柔的,静静地望着他。

那太监的急喝声一传来,陈容便慢条斯理地白了他一眼,懒洋洋地说道:“你急什么?”

她回望向王弘,微仰着头,笑容慵懒中,隐藏着她不敢承认的渴望,“我这一生,难得有人这般护着。天使何必着急?”

那太监脸一沉,他不敢看向王弘,却是敢瞪陈容的,当下,他上前一步,朝着陈容厉喝道:“大胆!来人,把酒给这道姑送上!”

那太监一声令下,两人上前。

就在这时,王弘懒洋洋的声音传来,“把那圣旨拿来。”

声音传来,那太监一怔。

他还不曾明白时,站在王弘身边的一个护卫大步上前。他蹬蹬走来,几步便走到那太监旁边,伸手一扯,便把他手中的圣旨拿在手中。

那太监大怒,他急急尖叫道:“你,好大的胆子。来人,拿下他,拿下他!”

他尖厉的喝声,在群山中回荡不已,可是,一直等那护卫走到了王弘身侧,也没有半个人上前。

那太监大怒回头,他对上的,是一众低头退后,畏缩不已的身影。

望着这些人,那太监的脸白了白,转眼,他想到手中的圣旨已然不在了,更是手脚发软。

那护卫把圣旨送到了王弘手中。

王弘拿着那圣旨,就着太阳照了照,稍稍瞟了几眼,他便慢条斯理地把那圣旨卷起,然后,施施然迈下马车。

轻袍缓带,衣袂翩翩地走到陈容面前,王弘朝她望了一眼,修长白皙的手,在她眼前一摊。

陈容眨了眨眼。

歪着头,陈容傻呼呼地望着他,她一会,她明白过来,于是她把那匕首拿起,放在他的掌心。

这个动作一做,王弘便是一笑。

他广袖一甩,大步走向那太监。

纵使他的手中,匕首寒光森森,那太监也没有别的想法。他瞪着王弘,­色­励内荏地尖喝道:“王七郎,你想­干­什么?你敢抗旨?”

“抗旨?”

王弘一晒,他扬着­唇­角,淡淡说道:“原来你也知道我是王七郎啊。”一句话吐出,他右手便是向前一送!

这时,他已站到了那太监面前,这时,他的右手正拿着一把匕首!

于是,随着他广袖这么一甩,随着他这话轻描淡写说出,众人只听到“卟”地一声,匕首入­肉­的声音传来!

“啊——”

尖叫声此起彼伏,四周众人纷纷后退,惊恐不已!

鲜血一喷而出。

王弘漫不经心的后退一步,避开了那股喷出的鲜血。他蹙着秀眉,甩了甩衣袖,“知道我是谁,也敢用假圣旨来狂我的­妇­人?”

说罢,他毫不在意地转过身,甩甩衣袖,向着马车走来。

这时,那太监的咽喉中,鲜血还在咕咕涌出,他手指着王弘,颤颤巍巍,却是一个字也吐不出。

这时,四周的人,已被这变故惊得只会尖叫。

这时,陈容正抬着头,呆呆地望着王弘。

正当王弘走到陈容身侧,朝她伸出手来时,山腰间,又是一个尖利的叫声传来,“弘韵子仙姑何在?有圣旨——”

媚公卿 第161章 圣旨,坦承

这声‘有圣旨’一传来,惊骇的众人同时一呆,他们看向王弘,不由想道:这王弘果然唬弄不得,只是一眼,便能看出那圣旨是假的。

转眼,他们又想道:敢当众格杀其人,这谪仙般的王弘,当真下得了手.

山腰下,那脚步声和鼓乐声已越来越近。

王弘朝陈容瞟了一眼,提步向前走去。

他一走,陈容连忙跟上,跟着跟着,她已碎步走到他的前面——就算他避得及时,那袭白裳上还是沾了几滴血,还是挡住的好。

陈容快步走出五十步时,一个与刚才一样架式的队伍已迎面转来。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太监。他一眼看到陈容,目光便是一眺。

果然,他在陈容的身后,看到了那个有谪仙高远之姿的琅琊王七。

只是瞟了一眼,那太监便转回注意力,他停下脚步,盯着持手行礼的陈容,尖声问道:“你便是弘韵子仙姑?”

陈容回道:“是。”

那太监点了点头,他盯了陈容一眼,尖声说道:“圣旨到,弘韵子接旨。”

陈容连忙持手行礼。

那太监又瞟了她一眼,打开圣旨,看了看后,他把圣旨卷起放在手中,对着陈容说道:“陛下以为,仙姑虽是­妇­人,却是才智卓越之辈,于抗胡一事上,立功殊大,天下晋人,无不仰服。”

听到这里,陈容有点双眼发直。

不止是这道圣旨极尽褒扬,与前面那道完全相反,更重要的是,她有那么了不起么?

事实上,不止是她,后面暂时安静下来的众人,这时也都面面相觑:这番褒扬,好似自古以来,都少有出现在

一个­妇­人身上吧?赞人威勇,本是好事,可是这样说一个出了家的­妇­人,怎么听怎么古怪。

摇头晃脑地说到这里,那太监继续尖声说道:“陛下有令,特封仙姑为威德弘韵子仙姑,可带领五千壮士,代替天子会见北地英豪。”他说到这里,在一众窃窃私语中,凑近陈容,压低声音说道:“那个北地英豪,可是仙姑的故人,想来仙姑见了,必是欢喜的。”

我欢喜个屁!

一时之间,一股邪火冲上陈容的胸臆

她抿着­唇­,紧紧地抿着­唇­,有点气恨地想道:天下的热血男儿,均可敬仰。朝庭居然把我这个­妇­人,在道号前面加上可笑的威德两字。居然用我这样的­妇­人去行天使之事,去羞辱那些热血男儿,真真可恨,可恼若那个北地英豪指地是冉闵,以他的­性­格,更会受不了这样的羞辱如此男儿,如此人物,朝庭岂能如此颠倒是非,胡作非为?

就在陈容气得脸孔通红,气得喘息不已之时,几乎是突然的,她从那个太监,从他身后那行人的眼神,看到了一抹嘲讽。

这嘲讽,如一盆冷水直淋而下,令得陈容突然清醒过来:不行,我不能发火,我断断不能发火。在这建康城中,是不能非论时局,不能非论战事的,便如那桓氏青年一般,只是稍稍提了提,也是杀身之祸。而且这种祸事,没有任何人会为你出头。因为,不能非论时局,不能非论战事,这是所有家族和皇室达成的共识。

饶是清醒过来,陈容也因为愤怒而脸孔涨得通红。

那中年太监瞪着胸口起伏的陈容,声音一提,尖声叫道:“仙姑因何恼怒?可是不愿?”

声音咄咄逼人而来,似是想要逼出她的怒火和咆哮。

陈容垂下双眸。

慢慢的,她退后一步,声音微提,在摇了摇头后说道:“我之所以出家,便是被鲜血惊吓,此心不得安宁。”

她低眉敛目,持手一礼,认真地说道:“威德两字,弘韵子万万不敢当。还请陛下收回成令。”

说罢,她低头再次向后退去。

那太监有点怒了,他尖着嗓子喝叫道:“你敢抗令?”

声音杀气腾腾。

陈容也不抬头,只是清朗平和地回道:“弘韵子乃是世外之人,这种圣旨,可以不受”

“你敢抗旨?”

“世外之人,可以不受”

那太监放声尖笑起来,“好,好,好”

他说到这里,长袖一拂,尖叫道:“走”

一声令下,众人同时转身。

就在这时,山脚下,又传来了一阵鼓乐声。

这种鼓乐?

这里的人,可没有几个是愚蠢的,一听这鼓乐,那刚刚起来的喧嚣声,再次一静。

陈容也抬起头来,她眺向那被重重树木挡住的山脚下,忍不住叫道:“那,又有天使来了?”

说罢,她反­射­­性­地回头看向王弘,在对上负手而立,静静而笑的王弘后,她收回目光:他一脸寻思,看来也是疑惑着。

于是,陈容看向那中年太监。

此刻,中年太监领着众宫女护卫,满脸怒火和怨气地准备离去,一听到这鼓乐,也是一呆,转眼,他的脸孔涨得火红。

红着脸,那中年太监尖声咆哮道:“胡闹,胡闹当真胡闹”一边叫出三声‘胡闹’声,他气冲冲地一甩袖,喝道:“我们走。”

中年太监向下急冲的身影,与那支鼓乐队碰了个正着

转眼间,两队都是一静,不过马上又恢复如常,那支鼓乐队,继续大摇大摆地向山上走来。

不一会,一个有点熟悉的尖叫声传来,“可是弘韵子仙姑?”

这尖叫声,正是今晨迎接陈容入宫时,那个小太监所发。

一见到这熟悉的面孔,陈容松了一口气,竟是想道:这次,应该是皇帝本人的意思吧?

她连忙持手一礼,清声唤道:“是。”

小太监点了点头,他走在陈容面前站定,尖锐地说道:“弘韵子接旨。”

陈容跪下应了一声,这时,她的心突突跳得飞快,广袖底,双手紧紧绞着,忖道:不会又是什么荒唐胡闹的旨令要来害我?

那小太监不丁不八地站着,打开圣旨念道“弘韵子仙姑,俗名陈容。”一句话吐出,陈容便暗暗忖道:哪里像正规的圣旨?不过这口水句,还真有可能是陛下本人的意思。

那太监继续在念着:“昔日莫阳被胡人围攻,她敢为情义而孤身犯险。后来南阳城被围,满城男儿,唯有此­妇­当先士卒,敢以热血洒胡奴。此­妇­所作所为,朕深服之。闻古有­妇­好为三军之帅,汉有昭君彰我族人之德。此­妇­生于我朝,当是天下之福,盛德之化。”

念到这里,那小太监声音一提,尖声诵道:“特封此­妇­为光禄大夫,居朕身边参赞胡事。钦此。”

那小太监慢慢把圣旨一收,看向呆若木­鸡­的陈容,温和笑道:“还不接旨?”

陈容抬起头来,她愕愕地看着这个小太监:且接下这旨,接了这旨,应该可以安宁数日,应该不会再有圣旨前来。

电光火石中,这个念头一闪而过。

当下,陈容深深一礼,朗声道:“臣接旨。”说罢,她上前接过那圣旨。

小太监见她接了圣旨,笑了笑,凑近她挤了挤眼,悄悄说道:“陛下喜欢仙姑呢,有了这个官职,可以多多行 走。”

说罢,那小太监便这般挥了挥手,带着鼓乐队浩浩荡荡而去。、

站在落日中,陈容望着那支大摇大摆离去的队伍。

刚才她接的圣旨,依然是荒唐之举。

不说封她一个出了家,身为道姑的­妇­人为光禄大夫是前所末有,便是这般半路上见到她,便半路上颁旨,也是瞎胡闹的。不过一连三旨都是这样颁布的,看来这种瞎胡闹,是皇帝喜欢做的事。

直到那支队伍完全消失在视野中,看热闹的众人,还是一动不动。

陈容慢慢转身,看向身后。

她没有看到王弘的身影。

陈容提步向马车走去,在她的身后,众人开始指指点点着,“一连三旨呢。”“再等等,说不定还有一旨。”

“胡闹,当真胡闹”

“看到没,琅琊王七为了护她,都当众杀人了。呲那血溅三丈时,他还神­色­不动,当真可畏。”

“依我看,皇帝封她为光禄大夫,就是想与她亲近亲近,啧啧,好一个风流道姑,令得陛下和王七都不顾颜面地争夺。”

陈容脚步加快,把这些越来越难听的议论声,都扔到了身后。

转眼,她便来到了马车旁。

朝着王弘的马车望了一眼,陈容大步走向自己的马车。

她刚刚跨出,王弘清润温柔的声音便传来,“过来。”

陈容脚步一顿。

她转过头来,只是略一犹豫,便走到了他的马车旁,掀开车帘,爬上了马车。

王弘正侧倚于塌,他没有看她,只是静静地望着外面出神。

陈容靠近他,在马车地摇晃中,低声说道:“这是怎么回事?”

王弘没有回头,好一会,他笑了笑,说道:“有人出手了。”他侧过头看向陈容。

看着看着,他哈哈一笑。原本只是一笑的,可是转眼间,那一笑变成了长啸。

啸声悠远中隐带凌厉,在夜风中远远传出,引得群山回荡不已。

在他的长啸声中,观中众人已出来迎接。这些人,早在第一波圣旨到来时,便已出现,不过直到现在才敢走近。

马车没有停下,直接越过众人,入了道观。

一直来到那一日,陈容从建康王府醒来时便在的木房外,马车才停下。

停止长啸的王弘走下马车,施施然向里面走去。

陈容紧跟其后。

这木房,光洁而安静,里面一塌一几,再无余物。

王弘走到房中正中,便停下脚步,缓缓回头,一瞬不瞬地盯着陈容。

他的脸上,还有刚才长啸过后,留下的晕红。

那股晕红染在他白玉般的脸孔上,便如沁了血的玉石。

此时夕阳西下。

艳丽的阳光,透过大开的纱窗,铺陈于他的身上,脸上。

这一刻,在他那逼人的容光中,另添了一分寂寞,一种艳丽的凄凉。

阳光闪耀下,他那明澈高远的双眸,若近若远,若明若晦。

他在静静地,静静地看着陈容,似是深情,似是审视,似是思量,更多的,还是孤寂。

陈容提步,缓缓走到他身前。

仰头望着他,她低低问道:“七郎,那是怎么回事?”

这是她第二次问出这话。

王弘微微一笑,望着纱窗外,徐徐说道:“陛下经常酒醉,醉后,便喜胡乱涂抹,乱盖玉玺。”

他扯了扯嘴角,顿了顿后说道:“酒醒后,陛下经常会忘记自己做了什么。”

他说到这里,陈容明白了。

原来陛下有这个毛病?那么说来,他身边的人,会趁他喝醉了,用它的名义发布一些命令。要知道,确认一本圣旨是真是假,主要的看的是玉玺。如果盖了玉玺,那就是真的。至于那字是不是出自皇帝本人,并不重要。

王弘见她明白,笑了笑,又看向窗外。

陈容朝他看了一眼,暗暗忖道:第一封圣旨,直指我与男人厮混,有损陛下清名,也不知是谁颂布的?九公主?或者,是琅琊王氏的意思?

第二封圣旨,说什么封我威德弘韵子,还意有所指地提到了冉闵,这又是谁的意思?她知道,这样的圣旨,必定不是九公主那样的­妇­人能下的,她们没有那个能耐,不可能知道冉闵来了建康。

至于第三封圣旨,说不定是皇帝酒醒后,发现自己可能颁布了那些圣旨,便紧接着来这么一手,一是可救自己,二来,也继续他的荒唐胡闹之举。

这时,陈容突然一笑,喃喃说道:“光禄大夫?七郎七郎,不过一天,我竟是成了陛下亲封的光禄大夫了。”

她越想越是好笑,不由格格笑出声来。

陈容的笑声,惊动了王弘。

慢慢的,他转头看向她。

他的脸上看不到欢喜,望着笑容满面的陈容,王弘明澈高远的双眸,只有宁静。此刻,他脸上的红晕尽去,过于白净的脸孔上,竟透出一种冷漠。

慢慢的,他扬­唇­一笑,声音低而遥远,“当了光禄大夫,便连夫主也不唤了?都成七郎了?”

陈容一怔,慢慢收起笑容。她侧过头去, “七郎明知故问。”

她转眸看向他,轻轻地,微笑着说道:“唤七郎夫主,非阿容所愿。”

一语吐出,王弘笑容一僵。

他盯着陈容,慢慢笑道:“刚刚才唤我夫主,主动求我,说愿为我的外室。这一转眼,又说非你所愿。阿容,当真无情啊。”

他的笑容轻而浅,语言温而软,目光宁静柔和。可那话,却透着一股冷意。这股冷意很轻很浅,却字字渗骨。

陈容回过头来。

她仰头看着他,看着他。

慢慢的,她垂下目光,微笑着说道:“七郎明明知道的。”她似是戏谑,也似是认真地说道:“与七郎朝夕共处,对阿容来说,远比死还要可怕。”

王弘嘴­唇­一抿

陈容一点也不在意他的冷漠,她走上一步,伸出手去,轻轻地抚着他的衣襟。

白­嫩­的手指,从他衣襟上的皱褶划过,陈容仰头微笑,望着他,“七郎不是知道么?阿容是个死心眼的……一旦执迷,便会不悟。”

她小手按在自己的胸口,“每一次靠近七郎,阿容都不敢呼吸,这胸口,都屏得窒息难当……七郎想想,这种苦,是不是远胜过死亡?”

她这般含着笑,夕阳灿烂的金光下,她的笑容这般华美,她眼中的情意这般深浓。

一直在静静的,把审视和冷漠藏在温柔底的王弘,望着这样的笑容,这样的眼神,听着这样的话,那心,那刚刚还是不满的心,猛然一颤。

反­射­­性­的,他伸出手,握向陈容的小手。

可是,他堪堪伸出,陈容便是一个优雅转身,迎着夕阳光走去。

转眼,她那风流袅娜的身姿,已被金­色­的夕光所笼罩,那么灿烂,那么耀眼,也那么渺远。

陈容缓步走到纱窗处。

眺望着远处的青山,还有西落的太阳,陈容的笑声,平静中透着淡漠,“琅琊王氏的嫡子,想来从少年起,身边便会出现不同的美人吧?想来,刚刚知晓男女之事,家族便会放一个你朝思暮想的美人在你身侧,让你们朝夕相处,让你爱上,然后,再残酷地打破这一切,让你发现,那样的女人,根本不值得你爱……天下的女人,都不值得你爱吧?”

她嫣然回首,笑容如花,“那一日,阿容从七郎的塌上醒来,曾经问过七郎,可许我为妻。七郎说,“仍可为贵妾””

她向他走近,金光下,婀娜的身影摇曳生姿。她微笑地望着他,手按在胸口,吐话温软,“虽然那个答案早在阿容意料当中,可真正听到郎君地回答,阿容才彻底明白:陈氏阿容,在琅琊王七的心目中,不过如此你许我为贵妾,也只是想报答我与你共患难的情义罢了。”

她走到他身前,吊着他的颈,偎着他,微笑着继续说道:“对阿容来说,这颗心痛成一片片,不过小事。一夜又一夜的静坐到天明,也不值一提。”

王弘的­唇­颤了颤。

陈容望着他,笑颜如花,吐出的话,是一字一句,如铁石般坚硬,“这一次,七郎可是明白了。阿容就算再爱你,也永远永远不会成为你的玩物。”

她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眼如秋波媚人,神似天女高岸,“七郎,阿容便是被封为光禄大夫,都是你的外室。不过,七郎也罢,夫主也罢,郎君也罢,阿容想唤什么,便唤什么。在一起也罢,不在一起也罢,七郎弃我也罢,护我也罢,悉由尊便。”

媚公卿 第162章 两份礼物

王弘还在静静地看着她。

好一会,他垂下双眸,低叹道:“阿容,”他的声音有点苦涩,侧过头看着外面,王弘说道:“许你为贵妾,我,”他的咽中有点­干­,喉结动了动,他才说道:“那不是因为你我有过共患难的情义。”

他望着她,手慢慢伸出,轻轻按在她的肩膀上。就在那手放下时,陈容清楚地感觉到,他的手在颤抖。

王弘望着她,轻轻的,温柔至极地说道:“我,实是欢喜阿容,实是不想阿容成为他人之­妇­。”

他说到这里,似是不知道如何继续下去,便抿着红­唇­,转头看向窗外。那俊逸清华,容光照人的面孔,在这一刻,竟透着抹不自在。

陈容瞟了他一眼,提步向后退去。

她刚一动,放在她肩膀上的手便是一紧,便令得她只能这样与他对面而立,只能这样偎着他。

陈容动不了,也就不动了。

她温驯地依在他的怀中,安静而平和。

这时,夕阳正好,金灿灿的光芒,透过纱窗铺­射­在两人的乌发上,长袍广袖中,直是灿烂得耀眼。

这一刻,时间没有流动。

王弘紧紧地握着陈容的肩膀,双眼定定地看着远方,直过了一会,他才从这种状态中回过神来。

喉结动了动,他低声说道:“自古以来,从无­妇­人为光禄大夫的,何况阿容还是出了家的?陛下这圣旨,你就算接了,也不会有人当一回事。”

声音清而温柔。

陈容低低应道:“我知。”

王弘的手,艰难地向上移了移,刚刚一动,他又放回原处,然后,又向上移来。

慢慢的,他的手扶在她的后脑上,轻轻扣住,温柔地望着她,王弘的喉结再次滚了滚,说道:“司马氏的人,于男女一事上,随意得很……你当真在他身边行走,当注意少言谨行,宁可他开口苛责,也不要枉动枉为。”

陈容轻轻应道:“是。”

他抚摸着她的秀发,直是寻思了一会,再次说道:“光禄大夫是朝臣之职,陛下如要你随侍左右,你也可视情况而定,选择无视。陛下强召,就去见一见,如无召,不妨多睡一些觉,多与他人胡乱闲谈。如果他人说起朝局时事,以及南阳莫阳战事,你尽可扯开话题,大谈风景和琴技,甚至­妇­人之间的衣饰之类,万不可胡乱开口。”

这,已是谆谆教晦了。

陈容一动不动地伏在他的胸口,在这么一瞬间,她竟是有一种错觉:这个把自己紧拥在怀中的名门嫡子,这个身价比皇帝还要让人敬畏的琅琊王氏最受瞩目的郎君,似是爱上了她。

……这真是一种美好的错觉。

陈容闭上双眼,嘴角扬起一抹笑容。

可这样笑着的她,那表情依然是安静的,冷情的。

王弘低下头来。

他双手捧着她的脸,低头望来。

望着望着,他长叹一声,喃喃说道:“你身份特殊,在这个时候封为光禄大夫,未免惹人注目。若要交待,一时也是交待不清的。”

他从腰间取下香囊,给她挂上。

陈容望着这香囊,低声说道:“你给过我香囊。”

王弘低低说道:“这与以前的不一样,这香囊,我从十二岁佩戴至今,我的人都认识它。以后你出入宫禁,就戴上这个,有什么紧要之事,会有人出面的。”

陈容应了一声。

王弘慢慢抬起头来。

他定定地看着她,看着她。

看着看着,他突然苦涩一笑,说道:“我许是错了。”

陈容一愕,眨巴着眼,不解地看着他。

王弘伸手抚上她的脸,那修长白皙的手指,抚过她的眉,抚过她的眼,抚过她的鼻梁,慢慢的,他低下头,将自己的红­唇­,温柔之极的印在她的额心上,王弘低而温柔地唤道:“阿容,相信我……对你,我从无玩弄之意。”

说罢,他慢慢松开陈容,转身走向门口。

走着走着,他停下脚步,侧过头来看向陈容。

夕阳的金光下,他眉目如画,他清澈的双眸,盛藏了无穷无尽的温柔。

这种温柔,陈容消受不起,因此,她垂下了双眸,避开了他地注视。

久久久久,王弘低叹一声,缓步跨出房门,悄然离去。

夜风中,木门不停地摇晃着。

望着那木门好一会,陈容向前走去。

她看到外面,王弘已是上了马车。

似是觉到她的注目,车帘掀开。

就在王弘回头看来时,陈容把那开了一条缝的木门轻轻掩上。

好一会,一阵脚步声传来。

听着那脚步声,陈容低声说道:“妪。”

“女郎。”

陈容的­唇­蠕动了一会,好半晌,她说道:“七郎换下的血衣,洗净后放过来。”冉闵伤他时,王弘曾经换过衣裳。

平妪不解地看着她,好一会才点了点头,道:“是。”

见到陈容不再开口,平妪上前一步,小小声地问道:“女郎,刚才那圣旨?”

等了好一会,平妪见陈容都没有回答的意思,便呆在那,突然想起一事,连忙说道:“对了女郎,今晨你去皇宫后不久,你的兄长便来了,他神­色­匆忙,好象有什么紧要事。”

大兄?

陈容抬起头来,问道:“那他神­色­可好?可有受伤?可有生病?”

平妪想了想,摇了摇头。

陈容见状,微微一笑,道:“既然他无伤无病,便不会有什么大事。”就算有,只怕也是他那个泼­妇­婆娘和她的兄弟的。

两人交谈之时,一阵脚步声传来。不一会,应姑在台阶下说道:“禀仙姑,陛下派来五个护卫,说是送给你的。”

五个护卫?

陈容双眼一亮,连忙抬起头来看向应姑。

应姑低着头,肃手而立,继续说道:“陛下的人,弟子已然安置妥当。”她又说道:“另外,陛下派来的人还说,明儿早朝,仙姑可不要耽误了。”

早朝?

陈容双眼一直。

这时,应姑上前一步,她捧起一个木盒,朝着陈容躬身说道:“这是陛下所赐之事。因天使来去匆匆,又嘱咐不必惊动仙姑,弟子才代仙姑领受。”

皇帝给她的礼物?

陈容上前一步,她掀开那蒙在木盒上的红纱,露出了放在里面的,一个­精­致的,刻了秀丽山河的小木盒。这小小的木盒,头如凤凰,刻纹­精­致中透着雍容。

陈容接手拿过,翻来覆去欣赏一会,笑道:“真真华美。”

一边笑,她一边打开小木盒。

木盒里,放着一块玉佩。玉佩上,刻着四个字,“如朕亲临”

如朕亲临?

陈容呆了呆,不觉不觉中念了出来。

哪知,这四个字一念,应姑便惊呼出声。她骇然抬头,呆呆地望着那玉佩,尖声的,无法自制地叫道:“这,这上面刻着‘如朕亲临’?”

陈容正在欣赏着,被她这么一叫,不由蹙起了眉头。

应姑没有察觉到她的不满,她直直地瞪大双眼,呆若木­鸡­地望着那玉佩,喃喃说道:“如朕亲临?如朕亲临?”

一连念了几遍后,她嗖地抬起头来,朝着陈容叫道:“恭喜仙姑,贺喜仙姑”

在陈容有点明了,也含着询问的眼神中,应姑朝着陈容深深一礼,喜笑颜开地叫道:“有了这玉佩护身,怕是无人妄动仙姑了。弟子恭喜仙姑,贺喜仙姑”

无人动我?

陈容先是一呆,转眼嘴角一扬,然后,她忍不住清笑出声。

“无人动我?”陈容一边笑,一边大步向前走去。来到一棵松树旁,伸手抚着那显得沧桑古朴的树­干­疙瘩,陈容格格一笑,乐道:“无人敢动我?”

笑到这里,不知为什么,她的眼眸中,竟有一点湿润。

应姑走到她身后,笑着说道:“仙姑,这玉佩乃无价之宝,万万不可毁了丢了。”

陈容闻言一凛,点了点头,说道:“恩。”

应姑望着她,突然感慨道:“陛下对仙姑,当真恩重”

陈容嘴角一扬,她转头看向那云雾蒙蒙的山峰,轻笑道:“是啊,难得这世上,有对我这么好的人。”只希望这个好,能善始善终。刚想到这里,陈容便自嘲地一笑。

在她喃喃自语时,身后的应姑,笑着说道:“如此好事,弟子当速速禀过七郎才是。”说到这里,她问陈容,“仙姑允否?”

否?怎么不允?

陈容一笑。她低头抚摸着那玉佩,微笑道:“去吧。”

“是。”

脚步声刚刚离去,又马上传来,陈容回过头看向应姑,不等她开口,应姑便是朝着她持手一礼,说道:“禀仙姑,建康陈氏派人前来,相请仙姑赴今晚之宴,仙姑意下如何?”

本家派人来了?

他们不是与自己再无相­干­的吗?是了,定是听到了什么风声,这才随便派人前来。若是真心看重自己,以建康陈氏那么讲规矩的,怎么不早点派人前来相请,偏等到这夕阳西下时?

这些念头只是一闪而过,陈容摇了摇头,清声说道:“告诉他们,我累了,已休息了。”

“是。”

应姑提步离去。

陈容目送她离去,转过头来看向下面的云起云落。就在这时,应姑的脚步声又传了过来,紧接着,她的声音再次传来,“仙姑,有一故人执意要见过你,允还是不允?”

故人?

陈容回过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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