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你要不说我都忘了,你成天惦记这狗干啥玩意,你知道这狗是公的还是母的啊?”
“我问你狗呢!”
“狗在我家院里呢,这不是等你出来给你接风嘛。我琢磨着你要是出不来了,我就把它养到死。”
“算你有良心!”
刘海柱往院子里一看,那大黄狗果然在院子里拴着。
“郝土匪,我问你,你有没有动过吃这狗的念头?”
“我?”
“对,你想没想过?”
“我……想过。”
“你要狠斗私字一闪念!”刘海柱顺口说出了张浩然的格言。
“啊?!你说啥?”郝土匪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呸,我啥也没说!”
刘海柱说出“狠斗私字一闪念”这几个字,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
12.郝土匪酒后不靠谱(1)
12.郝土匪酒后不靠谱
“你呸什么你呸,别跟个娘们儿似的!”郝土匪说。
“没事儿,没事儿。”刘海柱也不好意思说他在拘留所被张浩然“训诫”了一番。
郝土匪把刘海柱和二东子请进了屋里:“这不快过年了吗?我爸我妈我弟弟都回老家上坟去了,明天才回来,今天就咱们哥儿仨,可劲折腾。”那个年代有几个人能成天下馆子啊,都是在家里吃,谁家里没人就去谁家喝酒。
“好啊!你家有酒吗?”刘海柱一进房间就到处看是否有酒。
“有酒!一桶呢!这不过年嘛,我家打了一桶酒!”郝土匪是挺大方。
“不错,不错,今天那就好好喝喝。”刘海柱上了炕,盘着腿坐下了下来。
“柱子你腿咋瘸了?”
“在号子里跟张浩然打起来了。”
“没吃亏吧?”
“没有,等出来我非收拾一顿张浩然!”
“操,我帮你!干他!”
“不用,我自己能收拾他。”
刘海柱在被厂子开除以后,整天无所事事,他虽然热衷于在街头斗殴,但是似乎并没有什么明确的目的,就是看谁不顺眼就跟谁打一架,看谁挨欺负了就替谁报报不平。他也不像东霸天等人那样手下有一群小兄弟,说平谁就平谁说灭谁就灭谁。
12.郝土匪酒后不靠谱(2)
刘海柱的朋友不少,郝土匪就是其中的一个,但是刘海柱要是跟人打起来很少找像是郝土匪这样的朋友帮忙,多数时候都是自己解决,他也的确有能力自己解决。要是给我市在1982年初的混子划分几个层级的话,那刘海柱应该属于第三级别。第一级别是谁?东霸天、张浩然、卢松,这三帮实力不相上下,都是职业的混子,不但能混出名,还能混来几个钱儿。第二级别是谁?陈卫东、大虎、腾越、张大嘎子等人,他们也基本都是职业的混子,只是实力没东霸天等人强横。不但刘海柱属于第三级别的,就连郝土匪也得算。为什么说是第三级别呢?因为他们都是无业游民,成天在街头闹事儿,但是似乎没拉起一个帮派来,也没干过什么名动江湖的大事儿,单个拿出来或许还有点名,但是在人们心中就是三流。这两个1982年初的三流的江湖中人坐在一起开唠了。郝土匪说:“我琢磨了,那只大黄狗先不杀了。”“为什么啊?!”“我发现这是只姆狗,等开春让我家那公狗跟它交配,然后它能下一窝小狗。猫三狗四,小狗四个月就生出来了,等明年养肥了,咱可以吃好几只狗!”“啊?!要明年吃?!”“咋了,你担心你活不到明年?”郝土匪的话一如既往的崩耳朵。“我操!我肯定能活到明年,我倒是看你悬。我就是觉得你这事纯属扯淡。”“真的,我真想养你这只狗,让它多下点崽儿。咋了,你吃醋了,你想跟那大黄狗交配是不?”“滚犊子,我说正经的。郝土匪你也二十多岁了,成天也没个正事儿,你见玩猫玩狗的有一个正经人吗?现在这时代变了,你知道啥叫万元户吗?”“我咋不知道啥叫万元户?!”“操,那你见过万元户吗?”
12.郝土匪酒后不靠谱(3)
“哎呀我操,柱子,咱俩成天在一起,我没见过万元户,你就见过了?”
“我……我的意思就是说,现在国家有了新政策,说个体经济是公有制经济的必要补充,懂不?这就是鼓励咱们赚钱,以后再也没有割资本主义尾巴这一说了。”
“行啊,柱子,几天不见,学问见长嘛,你这些东西都是听谁说的?”
“我呀,我听……”刘海柱刚想说听张浩然说的,但是忽然又想起自己刚跟他干完一架,不太好意思说是张浩然说的,刘海柱一琢磨,说:“我听收音机说的啊,我还用听谁说吗?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天天都放这新闻,你别天天什么《隋唐演义》,那玩意儿就是个消遣。”
完了,刘海柱虽然跟张浩然打了一架,但是彻底被张浩然洗脑了,刚从拘留所出来,就开始给郝土匪上课了。刘海柱现在懂了为什么那么多人都好为人师,因为教训别人的确有一种难以名状的快感,有一种每个毛孔都舒张的自我满足。刘海柱现在在郝土匪面前就特满足,特有成就感。
“我听《隋唐演义》咋了,你不也听《隋唐演义》吗?”
“那玩意儿没劲,你听100遍你能成得了俏罗成吗?有那空你还不如自己开个公司去!”
“公司?我……”
“你什么你!酒呢?!”
“哎呀,柱子,我还差点被你蒙住了。你在拘留所去哪听收音机去?这些东西你以前不知道,肯定是在拘留所听说的。我操,拘留所里这么长见识,我也去揍曾老癞一顿去,我也进15天拘留所。”
郝土匪作势穿鞋就要下地,看样子是真想进拘留所。
“哈哈哈哈,你进了也啥都学不到,你脑子有问题。”
“滚远点,我看你智商才有问题。要不是还有几天就过年了,我真去再揍曾老癞一顿去,自从你把他揍了以后,这损种玩意儿天天在我家门口指桑骂槐地骂我,说我吃里扒外,我早就想揍他了。”
12.郝土匪酒后不靠谱(4)
“你揍了他,他再报案咋办?你在拘留所里过春节?”
“也是啊,不能进拘留所。”郝土匪又把鞋脱了,坐到了炕里面。
这时,郝土匪听见二东子在厨房里弄得叮当乱响。
郝土匪问刘海柱:“你那朋友,就那二东子在厨房干啥呢?”
“你刚才去搬八仙桌的时候,我让他去门外勒狗了,现在应该是勒死了吧。”
“啊?!他去勒狗啦?我不说不让你勒么?”
“你说的时候他已经去勒了,现在应该是勒死了。”
“你……”
看见郝土匪有点急眼了,刘海柱喊了一嗓子:“二东子,狗勒死了吗?”
二东子掀开了门帘,手里拿着一个大水瓢,水灌得满满当当的,笑嘻嘻地说:“狗还没勒死呢,干勒哪儿能勒死啊,必须要勒得差不多的时候再给它灌一瓢凉水,这样狗才能死。”
“别勒了,别勒了。”郝土匪鞋都没穿就蹦下地,抓住了二东子的手。
“郝大哥,你抓我手干啥?!”二东子纳闷死了。
“郝土匪,你撒开二东子,我就问你,不杀狗咱们吃啥?”
“咱们吃猪肉!”
“哪来的猪肉?!”
“我乡下的大姑前两天刚杀完猪,给我家送来了半个肋排扇子,还有血肠子,肝。你们别杀狗了行不?我养了半个月,和这狗有感情了。”
“啥?”
“真的,有感情了。”
“哎呀,郝土匪,你行啊你!跟狗都能有感情。”
“柱子,咱吃猪肉行吗?别吃那狗了。”郝土匪几乎是哀求。
12.郝土匪酒后不靠谱(5)
“你……”刘海柱愣了,早就知道郝土匪这人心眼好,但还真不知道他养了半个月抢来的大黄狗就能有感情。
二东子一看,郝土匪这挺大个老爷们儿因为这狗的事儿都快泪眼啪嚓了,赶紧说:“行了,不吃就不吃呗,又不是非要吃,咱们现在就出去,把那狗放下来呗。”
“好啊,好啊!”郝土匪忙不迭地穿上鞋,拽着二东子就往外走。
刘海柱一看,都出去了,那自己也出去呗。这仨人就走出了院门,那大黄狗又在那树上吊着呢。郝土匪冲上去就解绳子,刘海柱和二东子俩人在旁边唠:
“这狗流眼泪了?”
“没有吧?”
“好像是哭了,你看,是不是哭了?”
“哎呀,好像真哭了。”
二狗虽然没在现场,但是二狗知道,这大黄狗肯定哭了,换谁谁不哭啊?成天被人勒,剩口气时再放下来,好不容易缓过来,然后再被勒,然后再放下,再勒……这狗肯定想:我下辈子肯定不再当狗了,有折磨狗的,但是没你们这么折磨狗的。我落在你们几个手里,真是上辈子作的孽啊,我下辈子再投胎,非投胎成个老虎,我咬死你们我。
想到这,这狗眼泪就下来了,哗哗的。
就在郝土匪刚把这狗放下这会儿,卢松路过了这胡同口。土匪大院本来就不大,郝土匪家是把头的第一排,无论干什么总能被院里的别人看见。
“郝土匪,杀狗呢?”
“不杀了,不杀了。”
“那你们在干吗?”卢松停下了脚步。
“我们……玩玩。”
“有你们这么玩儿的嘛……”
12.郝土匪酒后不靠谱(6)
这时,卢松忽然看见了站在郝土匪旁边儿的是二东子和刘海柱。这俩冤家一个是他大爷,另一个亲眼见证了他认大爷的全过程。卢松显然有点不好意思,转身就要走。
“那啥,你们慢慢玩儿,我先走了啊!”卢松跟郝土匪打了招呼,就想溜。
想不到郝土匪这人特热情,跑了两步一把抓住了卢松:“纯土匪啊,你别走啊,我今天正好来了俩朋友,你是咱们院儿的大哥,说什么也得陪陪是不?”
“我……我有事儿。”卢松还是想走,可是被郝土匪搂住了脖子,他这155cm的小个儿,根本动弹不得。
“给你介绍俩朋友,这俩朋友都不错,认识认识,认识认识。”
“我真有事……”
“啥事比喝酒重要啊!来,来,来……”
郝土匪搂着卢松的脖子,连拉带拽就把卢松拉进了家门口。郝土匪虽然不是跟卢松混的,但是也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关系相当不错。
刘海柱和二东子站在奄奄一息的大黄狗旁边目瞪口呆:这个郝土匪咋还把卢松也拉进来喝酒了……
可郝土匪哪儿知道这些啊,进了屋就说:“那啥,我和二东子我俩下厨房做点儿菜呢,今天好菜好酒,柱子先跟卢松唠唠,一会儿我们就上菜。”郝土匪这人真不见外,今天刚认识二东子就好意思让二东子和他一起下厨房。
刘海柱和卢松虽然以前只见过一次,但是互相都听过对方的名字。刘海柱敬重一言九鼎的卢松,卢松也敬佩刘海柱是条汉子。俩人唠得挺热乎,但是闭口不谈卢松认大爷这茬。
不一会儿,郝土匪和二东子把菜做好了,酒也烫好了。四个热菜,全是杀猪菜:酸菜炒肉、干白菜炒肉、炒肝尖、蒸血肠子。这四个菜在当年,那是相当硬了,绝对硬菜。一小壶酒也烫好了,四个小酒盅摆上了那张小八仙桌。
卢松被让到了主位上,其他三个人每个把一个沿,正好坐了四个人。热乎乎的炕头、热乎乎的杀猪菜、热乎乎的酒,四个人开喝了。
“纯土匪啊,这是二东子,这也是我的新朋友,但是这小兄弟相当不错,他跟柱子是朋友,柱子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也知道我和柱子的关系。所以,这二东子也是咱们的朋友。来吧,你们俩喝一盅吧!”
12.郝土匪酒后不靠谱(7)
“……来,喝一杯。”二东子也不太敢抬头看卢松。
“来。”卢松更臊。这么大人了,出去跟人家打赌,输了还认个大爷,多丢人啊。而且关键是,没几天又跟这大爷一起喝酒了。
俩人碰了一杯,一仰脖喝了。
“咋了,你们认识?”
“嗯,认识,认识。”二东子还是头都不抬。
“早说啊!操!”郝土匪还是没明白咋回事儿。
“……”卢松讪笑,不说话。
刘海柱跟卢松一盅又一盅地喝,二东子跟郝土匪也陪着。看样儿,刘海柱跟卢松俩人是相见恨晚。
这四个人每个喝了五六两以后,卢松舌头也有点大了,搂着二东子脖子发话了:“二东子啊,前两天那事儿,我是栽了,今天咱们喝了一个多小时酒,你也没提过,我谢谢你,我敬你一杯。”
二东子也是个性情中人,万万没想到卢松会这么说。卢松这么大一个江湖大哥,不但愿赌服输了,而且今天还说出这种话来,的确是个纯爷们儿。二东子非常感动。
二东子光脚丫子跳到了地上朝卢松跪了下来:“大爷。我今天还你,以后我是你兄弟!”
卢松也光脚丫子跳了下来,拽起了二东子:“兄弟,以后咱们就是兄弟,以后遇到事儿的时候瞧得起你卢大哥,招呼一声,能帮忙我肯定没说的。今天我把这话撂在这,我这唾沫星子……”
“就是钉子!铁钉子!”刘海柱接茬了。
卢松大笑,笑声把房顶都快掀开了。这个155cm的小个子,大笑起来颇有大将之风。
“来,咱们俩喝一壶!”
“好!”
卢松一口就干了一小瓷壶,二东子眼睛一闭,一咬牙,也干了一小瓷壶。
12.郝土匪酒后不靠谱(8)
喝完以后,俩人光着脚丫子又蹦上了炕。
在拘留所里,刘海柱知道了为什么卢松会是土匪大院的老大。到了今天看卢松的行为,刘海柱知道了为什么卢松外号叫“纯土匪”。
大口喝酒、大口吃肉、交遍天下英雄豪杰、一笑泯恩仇。这样的胸襟、这样的行事,这不是土匪什么是土匪?简直就是刚从寨子里下来的。
郝土匪看了半天没明白是咋回事儿,但看到这两个人喝得豪迈,郝土匪也自己给自己倒了一壶。
人家的酒都是烫好了的,喝完了没那么大劲儿,郝土匪自己给自己倒了冰凉的一壶,一口也喝了下去。
刘海柱一看郝土匪这么喝,心说:完了,这郝土匪又该不靠谱了。郝土匪不喝酒的时候比谁都靠谱,但是喝完了却是极其不靠谱。多年的朋友,刘海柱太了解了。
卢松喝得也有点大,开始跟刘海柱畅谈人生了。
“柱子,你小时候的理想是啥?”
“我小时候啊,我小时候想当将军,干倒美帝,干倒苏修。尤其是苏联,我们国家一百五十多公里的土地,抢回来,操。”
“对!好!”卢松和刘海柱又喝了一盅。
这时,整张桌子也就是刘海柱最清醒,其他三个人都是小一斤酒下去了,意识全模糊了。
“那柱子,你知道我的理想是啥吗?”
“啥?”
“我想当工人,当厂长,我想大炼钢铁,造飞机大炮,赶英超美。”
“啊?”
“是啊。”
“你那飞机大炮还是打仗用啊?”
“必须打仗,必须的。”
“来,喝!”
听到刘海柱和卢松说这些,半天没说话的郝土匪轻蔑地笑了。
卢松有点恼火儿:“郝土匪,你笑啥?我们混子就不许爱国了?再说我们说小时候的理想,又不是说现在的。说说也不行啊。”
郝土匪不抬头,低头喝酒,又是轻蔑地笑。
12.郝土匪酒后不靠谱(9)
刘海柱纳闷:这郝土匪酒量见长啊?今天怎么喝了这么多还没事儿?还知道蔑视我们?
刘海柱问:“郝土匪,你在那笑啥。”
郝土匪又轻蔑地笑笑。
“你说!”刘海柱也恼了。
“你们几个,肤浅!”
“咋肤浅了?”二东子歪着脑袋问,二东子都快喝睡着了。
“肤浅!!!”
“咋肤浅你说说啊!”
“我是说你们几个的理想太肤浅!”郝土匪的笑容中还带着蔑视。
“那你说说你理想是啥!!”刘海柱急了。
“说出来吓死你们!”
“你说!你说是啥!”
“我告诉你们……”
“你快说!”
“我的理想是:反清复明!!”
“啥?!”刘海柱失声了。
“反——清——复——明!”郝土匪拿着筷子一字一顿,表情十分肃穆。
“啥?!”
刘海柱以为是自己喝多了听错了,转头去看卢松,只见卢松那双本来就凸在外面的眼睛都快瞪出来了,一句话也不说。
刘海柱再看二东子,二东子正捂着耳朵使劲摇自己的脑袋,看样子也是被这句“反清复明”给弄糊涂了。
“看把你们几个吓的。”郝土匪脸上又挂上了轻蔑的笑容。
“我也吓着了……”刘海柱松了口气,他本来以为郝土匪喝多了呢,现在看来是开玩笑呢。
“我就是要反清复明,你们至于吓成这样吗?!”郝土匪眼睛里全是仇恨。
12.郝土匪酒后不靠谱(10)
“啊?!”刘海柱明白了,这郝土匪是真喝大了,赶紧抱住郝土匪说:“好的,兄弟,明天我们一起去反清复明好吗?”
“不行,我今天就要反清复明,今天就要!”
“别介,现在已经是中华人民共和国了!”
“那我也要反清复明!你别他妈的拉我!”
郝土匪一把挣开刘海柱,跳下了地,转身就往外跑。
刘海柱赶紧跟着下地:“兄弟,穿上鞋再反清复明啊!”
还没等刘海柱把鞋穿上,郝土匪左手菜刀,右手斧头进来了:“走!我们一起去反清复明!”郝土匪说得咬牙切齿的。
“啊?!现在?你把菜刀放下,斧头放下!”
“菜刀斧头闹革命!”郝土匪说完拎着菜刀斧头就跑了出去。
刘海柱哭的心都有了,郝土匪这么出去得惹多大的事儿啊。
刘海柱跟着郝土匪跑了出去,卢松也跟着跑了出去。
“你要想反清复明,必须得先杀它!”卢松在院子里喊。
“杀谁啊!”郝土匪停下了脚步,眼睛充血。
“杀它!”卢松指了指那气还没顺过来的大黄狗。
“它?”
郝土匪端详了大黄狗一会儿,“咣”“咣”两声扔掉了菜刀和斧头,刘海柱赶紧捡起来。
只见郝土匪那坚毅且凶悍的眼神变得越来越温柔,一会儿,又浸满了泪花。
“狗啊!不是我想杀你啊,是他们想杀你!!”
郝土匪抱着狗的脖子哭了起来:“真不是我啊!”
刘海柱抓狂了。你郝土匪喝酒就喝酒呗,现在咋还一喝就喝穿越了呢?!你穿越也就穿越呗,还搞什么人狗情未了。
这狗不知道是真被郝土匪的哭声感动了还是刚被勒完没劲儿,反正没张嘴就咬郝土匪一口。
13.柱子哥的爱情,好像水晶(1)
第三章莽汉
据说,那天晚上,周萌走的时候把身上所有的钱都留给了刘海柱看病,这些钱,本来是周萌攒了一年想带给父母的。
据说,那天晚上,周萌对刘海柱说:“我怎么敢跟你这样的人在一起?我真的不可能和你在一起。”
据说,周萌临走时,求刘海柱:“别犯浑,求你,以后别再犯浑了行吗?”
那天晚上周萌究竟跟刘海柱说了什么,其实没人知道。以上那些都是传说,因为刘海柱从来都没跟任何人说过。
13.柱子哥的爱情,好像水晶
“真不是我啊!”
“真不是我!”
“我怎么会杀你呢……”
郝土匪哭得太伤心了,连看热闹的刘海柱和卢松也有些动容。
但大黄狗不怎么动容,它没法动容,因为它悲伤,太悲伤以至于麻木了。如果它也像郝土匪一样穿越的话,那它一定会穿越到民国时期。不但要穿越,而且还要挥笔写下几行字,抄鲁迅先生的,因为被勒得太多太久了,所以没办法,就五四青年了,这大黄狗的智商又不太高,所以只能借鉴:
“可是我实在无话可说。我只觉得所住的并非人间。十来道勒痕,遍布在我的脖子周围,使我难于呼吸视听,哪里还能有什么言语?长歌当哭,是必须在痛定之后的。而此后几个所谓仁人义士如郝土匪那阴险的哭泣,尤使我觉得悲哀。我已经出离愤怒了。我将深味这非人间的浓黑的悲凉;以我的最大哀痛显示于非人间,使它们快意于我的苦痛,就将这作为菲薄的祭品,奉献于逝者的灵前。”
还不够愤怒,它又提笔写下:“真的猛狗,敢于直面那根细细的绳索,敢于正视装满水的水瓢。这是怎样的哀痛者和幸福者?然而造化又常常为庸人设计,以无数次勒我,来洗涤旧迹,仅使留下淡红的血色和细细的勒痕。在这淡红的血色和细细的勒痕中,又给我暂得偷生,维持着这似人非人的世界。我不知道这样的世界何时是一个尽头!”
写到这里,大黄狗终于动容了:“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这群混子的,然而我还不料,也不信竟会下劣凶残到这地步。时间永是流驶,街市依旧太平,我这条狗命,实在是不算什么的。陶潜说过,‘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倘能如此,这也就够了。苟活者在淡红的血色中,会依稀看见微茫的希望;真的猛狗,将更奋然而前行!”
13.柱子哥的爱情,好像水晶(2)
抄袭到此处,大黄狗愤然掷笔,不写了!不抄了!
做为旁观者,刘海柱和卢松很难理解到大黄狗的悲怆。他们俩都愁得龇牙咧嘴地看着郝土匪:他俩冷啊,本来就天寒地冻的,看着郝土匪这么肉麻,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能不冷吗?
“它已经相信不是你想杀它了。”
“……真的吗?”郝土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真的,真的。”
刘海柱和卢松好说歹说把郝土匪拉进了房间,郝土匪兀自嘟囔:“不是我,真不是我!”
房间里,二东子又在那儿哭呢!哭得比郝土匪可伤心多了。
“咋了,二东子?”
“我作孽啊我。”
“你怎么了?”
“我作孽啊我。”
“你怎么作孽了?”
“我作孽啊我。”
“你!”
“我……”
二东子是越哭越伤心,就是五个字“我作孽啊我!”无论怎么问,就是这五个字。
啥叫“摁下葫芦起来瓢”?这就是。
郝土匪是酒后兴奋型,二东子是酒后哀伤型。这俩类型全让刘海柱赶上了。这顿酒可把刘海柱喝伤了,他暗下狠心,以后说啥也不跟郝土匪和二东子俩人同时喝酒了,关系再好也不喝了。
第二天早上,刘海柱起床时发现二东子和郝土匪都躺在炕上呼呼大睡呢,卢松不知道啥时候回了家。
13.柱子哥的爱情,好像水晶(3)
刘海柱嘴唇干裂,头疼欲炸,晃晃悠悠地下了地,穿上了鞋,留下了一张纸条:“你们两个瘪犊子,醒了多喝点茶水。”
这时,郝土匪揉着脑袋醒了。
“柱子,走了?”
“对,我走,我去反清复明去!”
“啥?”
“我反清复明去!”
“你有病吧你!”郝土匪白了刘海柱一眼,拿被子蒙上头,又睡了。
刘海柱气哆嗦了,他现在大概能体会到大黄狗最近这半个多月来的悲愤了。
悲愤归悲愤,该干的事儿还得干。刘海柱该干啥?该去搞对象!周萌是上海姑娘,按道理春节是要回家过年的,现在就剩下六七天就过年了,作为周萌男朋友的备选对象之一的刘海柱,必须要献点儿殷勤。
其实在两三年前周萌对刘海柱印象挺好的,他们在两三年前没能走到一起的原因有如下几点:
1、那时候人们觉悟都高,都响应国家政策,晚婚晚育,似乎25周岁之前就不能结婚似的,所以当时刘海柱和周萌就在玩儿暧昧呢,没进一步发展。
2、周萌是上海女知青,俩人要是确定关系的话总是要见父母的,可大家工作都忙,关系没进展到那地步,就没见父母的必要。
3、虽然周萌在厂子里工作得很好而且愿意留下来,但是远在上海的父母身体不太好,周萌也在考虑是不是要回上海。
就是基于以上三点原因,刘海柱和周萌在两三年前没确定恋爱关系。这一不确定恋爱关系可好,刘海柱没多久就因为打架被工厂开除了公职,然后,那个会写朦胧诗的冯朦胧就进了厂子。
13.柱子哥的爱情,好像水晶(4)
哪个姑娘不喜欢风花雪月?冯朦胧的诗虽然写得糙了点儿,但毕竟也是个诗人。刘海柱能把那些字都认全了已经不错了。
刘海柱当然也有让周萌喜欢的地方,比如说刘海柱这小伙儿干净利落、一表人才,再比如说刘海柱这人比较正直、比较爷们儿。姑娘们固然喜欢风花雪月的,但是肯定多数也不排斥纯爷们儿。尤其是对于周萌这样的上海姑娘来说,东北爷们儿自然有独到的魅力。
当然了,周萌最喜欢刘海柱的地方现代人可能无法理解,那就是:刘海柱当过兵!
要知道,在80年代初,谁要是嫁给了解放军或者退伍军人,那就跟现在嫁了富豪或者富二代差不多,那是相当荣耀,真是三十年风水轮流转,现在多数退伍军人尤其是农村退伍军人只能去给娱乐场所当保安去了,当年大家鄙视的成功的“个体户”却成了姑娘们追逐的对象。真不知道十年以后像是二狗这样的文艺青年会不会被追捧,当然了,再过十年,二狗也成文艺中年了。用二狗朋友的话说:可以不是青年,但是一定要继续文艺。所以二狗决定继续文艺,等机会,等翻身。
话题扯远了,继续说周萌和刘海柱那水晶般的恋情,那个年代不仅仅他俩,而且绝大多数恋人都是这样,谁要是有了婚前性行为那得被多少人嘲笑啊。
周萌是刘海柱他们那个上千人大厂的第一美女,否则也不会招来那么多狂蜂浪蝶。光周萌这名字,一听就是周璇的妹妹,周萌的确长得也跟周璇差不多,她不但有着江南女子的水灵和秀气,还有着东北姑娘的豪爽。
认识周萌的人都说周萌姑娘会穿衣服、会打扮,同样的一个那个年代人几乎人人都爱戴的黄军帽,周萌把这帽沿向上拉一点点,就比别人戴着好看、洋气。同样一件那个年代人人都穿的近似于女式西装的那种衣服,我们全市的女孩子穿的都是右边的襟压左边的襟,可周萌穿的是左边的襟压住右边的襟,一看就是在上海买的。在那个全中国几亿女人都在撞衫的年代,周萌穿上这么一件稍显另类的衣服,能不扎眼吗?
当然了,也有不少人说,这不是衣服打扮人,是人打扮衣服。人家周萌学过芭蕾,走路的姿势跟普通姑娘就不大一样。再说,周萌还会弹风琴,会弹风琴肯定身上有艺术气质啊。风琴这东西现在在中国基本绝迹了,但是当年,谁要是会弹那种脚踏的风琴,绝对都是文艺青年,就那范儿,离好十几米都感受得到。
13.柱子哥的爱情,好像水晶(5)
说了这么多周萌,肯定大家都以为周萌在厂子里的工作是搞文艺的。那就错了,大错特错了。周萌是开拖拉机的!而且是那种超大的东方红拖拉机,那轮子足足一人高,这样的拖拉机二狗起码有15年没见过了。让这么美丽柔弱的一个女子去开这么大的拖拉机,可能也只有那个人人都在战天斗地的年代的人才能想得出来。
周萌不但开拖拉机,而且开得还十分好,她那拖拉机几乎就没出过毛病,更没出过事故,那时候没什么洗车行,可周萌这拖拉机每天早上大家看见时都是一尘不染。所以周萌年年都是厂子里的三八红旗手,甚至还当过市里的三八红旗手。
当然了,虽然周萌在做老爷们儿才该做的事儿,但她毕竟还是个姑娘,还是个上海姑娘,所以难免很“作”。刘海柱也怕她“作”。
从郝土匪家里出来以后,刘海柱想到的第一件事儿就是去找周萌。刘海柱想了想,溜达着去了二门市买了一个笔记本,在上面还工工整整地写了几行字:“周萌同志:祝万事如意,工作顺利。刘海柱。1982年春节。”
那年代没送花的说法,送个笔记本就是999朵玫瑰了,而且上面也绝不可能会有“情”、“爱”之类的字眼出现。就算是送给自己的女朋友,后面也得缀上“同志”两字,而且祝福的话居然是“工作顺利”,这是时代特色,这就是典型的80年代初年轻人的恋爱方式,现代人觉得好笑,那个年代的人可都玩儿这个玩儿得津津有味。
买好了笔记本刘海柱就去找了三扁瓜,三扁瓜是刘海柱在厂子里的最好的朋友。本来刘海柱在厂子里是开那台“大解放”的,可是后来刘海柱被开除了,这“大解放”就归三扁瓜开了。
刘海柱找到三扁瓜是想跟三扁瓜借车,他想开车帮着周萌去办年货。三扁瓜是刘海柱的铁哥们儿,二话没说就把“大解放”借给了刘海柱。快过年了,厂子管得松,借了就借了。
开着这台大解放去帮周萌办年货的刘海柱做梦也没想到,他刚经历了15天的拘留所奇遇后,又经历了一连串的“办年货奇遇”。
14.办年货奇遇记(1)
14.办年货奇遇记
1982年的马路上,开着一台大解放那是相当的神气。刘海柱好久没这么神气过了,其实以前他每天都这么神气,只是让自己给折腾得没有了,刘海柱也悔。
到了厂子门口,刘海柱接到了周萌。周萌美丽如昔,手里还提着个大兜子,兜子上海写着俩大字:上海。现在的刘海柱见到周萌觉得又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已经认识了这么多年,周萌从谈吐到举止一点儿都没变,陌生的是自从被厂子开除以后,接触周萌的机会越来越少,而且周萌的心似乎离自己越来越远,却离那个冯朦胧越来越近。
其实周萌也有压力,她的确是挺喜欢刘海柱,但是刘海柱现在没工作,在那个年代“没工作”对于搞对象来说,的确是特大的障碍,因为那时候“个体户”少,没工作就意味着没收入。谁能跟一个没工作的人结婚生子?刘海柱也明白周萌这么想,所以,他那天在拘留所里听到张浩然的那番“个体经济是公有制经济的必要补充”言论之后大受鼓舞,这是他最近一两年里听到的最好的消息,虽然刘海柱文化水平不高,但是在那个连农村老奶奶都懂得讲政治的年代,刘海柱太明白这条政策的意义了,赶紧把这消息告诉周萌,好让周萌继续对自己抱有希望。
“周萌,我想自己做点生意,你看行吗?”在从厂子去百货大楼的路上,刘海柱问周萌。
“你?什么生意?”显然周萌对新政策缺乏理解。
“现在广播里不是说了嘛,个体经济是公有制经济的必要补充,我就是想搞点儿个体经济。”
“是吗?我倒是没听说,那倒不错,你想干什么啊?”周萌也希望刘海柱能有个营生。
“干啥不行啊,我准备跟我爸商量商量。”
“那要是将来国家政策不允许这样了怎么办?”
“不可能,这么多待业青年,国家肯定是要给出路。”刘海柱还是很有眼光的。
“那就好,那就好。”
“你爸最近没揍你啊?”
“……我爸,没有。”
14.办年货奇遇记(2)
刘海柱他爸爸最近确实没揍他,因为刘海柱过去十多天被关进了拘留所,他爸总不能追到拘留所里揍他。按理说刘海柱已经二十六七岁了,不该再被爸爸揍了,但是刘海柱这人总是犯浑,弄丢了工作还不思悔改,在街头斗殴,不打不行。别人家的爸爸打儿子,最狠的是用鞭子抽,可刘海柱他爸揍他直接拿二杠子打,那是真打啊,这二杠子要是别人挨了一下非在床上躺个十天半个月的,可这刘海柱一身钢筋铁骨,挨一下似乎真没什么事儿,每次刘海柱他爸揍他的时候,他家邻居都扒在墙头上看,因为这简直不是打儿子,简直就是在打鬼子,热闹。刘海柱从小也在躲爸爸的二杠子的过程中练就了一身闪转腾挪的好本领,虽然他爸那二杠子抡得虎虎生风,但刘海柱总是能以凌波微步似的身法躲开,就算一不小心挨了一下,也能扛住。
据说刘海柱他家里养的鸡能比别人家的鸡飞得高一倍,身手都特别好,飞行高度都已经接近鸟了,等宰了发现,鸡身上全是腱子肉。为啥啊?因为刘海柱他爸那二杠子实在太威猛,一旦飞得慢点儿,直接就被打死了。鸡的生态环境太恶劣,不使劲飞不行。有时候鸡一激动能飞到邻居家去避难:老刘家太危险,我还是去老张家避避吧。
周萌对刘海柱家还是很了解的,做为一个上海姑娘,她觉得很难理解刘海柱父子的行径。
“呵呵,那你最近就是没出去惹事儿了?”
“没有,没有,当然没有。”刘海柱把脑袋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
“那我看你腿怎么一瘸一拐的?”
“喝酒摔坏了。”
“真不明白为什么你们东北人怎么这么爱打架,动不动就动刀子。咱们厂子那个小冯,你知道不?前段时间在厂子门口也跟人打起来了,被打得还不轻,现在还没出院呢。”
“嗯,我知道,那天我也在厂子门口。”
“你也在厂子门口?那你怎么不帮他?你不是能打架吗?”
“……我……”刘海柱心说,我怎么可能帮他?我恨不得他被那四个野蛮人给捅死。
“你成天打架,结果碰见我的朋友被打了,你也不帮忙?!”周萌有点生气。
14.办年货奇遇记(3)
刘海柱看周萌这么关心冯朦胧,也有点生气,不过刘海柱不敢表现出来:“我隔着条马路看他们打架,等我看清楚是谁被打,已经散了,一共打了连一分钟都不到。”
刘海柱难得说一次违心的话,他知道,现在周萌和他恋爱结婚的可能性已经越来越小了,要是自己哪一句话说得不对付,说不定周萌真就再也不理他了。周萌在刘海柱心中就是个女神,平时刘海柱张口闭口全是粗话,可是一见到周萌,刘海柱是半个脏字也说不出口,说出了口就会觉得亵渎了这女神。
“也不知道小冯会不会毁容。”周萌说得忧心忡忡。毕竟,房二那一板砖太狠了。
“应该不会,应该不会。”刘海柱心说:冯朦胧你快毁容吧!毁容了看你这小白脸还怎么勾搭我们周萌。
“我前天还去医院看他了呢。”
“哦。”刘海柱有点不悦,尽量掩饰着。
“怎么了?”
“没怎么,没怎么,你哪天回家?”刘海柱赶紧转移话题。
“腊月二十六。”
“火车要很久吧。”
“嗯,我也好久没回家了,我家人身体不太好。”
“你家在上海那叫什么地方?”
“静安区。”
“哦,对,对。”
刘海柱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周萌聊,不一会儿,就到了百货大楼。刘海柱真恨这段路太短,现在的刘海柱也只能找帮周萌采购点年货帮忙提提包之类的借口才能和周萌见面了。换在平时,刘海柱根本就没见周萌的机会。
14.办年货奇遇记(4)
不过话说回来,刘海柱和周萌俩人肩并肩走在百货大楼里,倒还真挺像小夫妻的。周萌那么漂亮,回头率不低,刘海柱既觉得有点美,又觉得有点失落。毕竟,身边儿这美人并不真是自己的。
当时的百货大楼并不像现在的什么太平洋百货、百盛之类的所谓百货,那时候的百货是真百货,一楼烟酒糖茶副食、二楼布料,几乎所有的日用品都可以在这里买到。东北有句俗话叫:“谁家过年不吃顿饺子。”这话说得一点错也没有,东北人对春节实在是太看重了,一年攒下的钱、布票、肉票都恨不得在这个时候用上,再穷的人家,过年也得来一趟百货大楼,像模像样的过个年。所以,春节前的百货大楼真是熙熙攘攘,人头攒动。
刘海柱和周萌来这里,主要是买一些上海没有的东西让周萌带回去。所以,刘海柱和周萌总在一楼晃悠,在烟酒副食柜台逗留的时间比较长。毕竟工资就三十多块,不能乱花,一包中华烟一块六,听起来是不太贵,可买一条半个月工资就没了。
所以,刘海柱和周萌俩人逛了挺久,却没买什么东西。虽然刘海柱以前最厌烦逛街,但是他今天却很享受这感觉,他希望逛得越久越好。
正当刘海柱享受这感觉的时候,忽然听见旁边卖酒的一个柜台大声吵了起来。
本来其实在百货大楼里吵架挺正常的,但是这次吵架似乎格外与众不同,动静忒大。别看现在大家都觉得百货大楼的售货员工作挺一般的,可是那时候谁家要是有个亲戚在百货大楼卖货,那是相当值得自豪的事儿。因为所有的东西都是限量供应的,谁有关系谁能买到,要是没关系,有钱有票也买不到。
写到这里,二狗算是明白为什么中国人对奢侈品的追求那么疯狂了。别看现在什么路易威登、爱马仕什么的品牌经常玩儿什么限量版供应,那都是咱们中国几十年前玩儿剩下的了。咱们中国几十年前,基本啥新鲜商品都是限量版的。最近几十年我们中国也不限量了,所以某些国人骨子里还是犯贱,非要找回几十年前那感觉,所以才拼命地花血本买限量版的东西。
由于售货员骨子里有那种限量版的骄傲,又是国家职工,所以总对买货的人带答不理,经常跟买货的人吵架。以东北人的火暴脾气,这架肯定是天天吵。
14.办年货奇遇记(5)
刘海柱这么爱看热闹的人这样的场面怎么能错过,扒开人群就挤了进去。周萌也挺爱看热闹,不过没能挤进去,在外围伸着脖子看热闹。
刘海柱挤进一看:嗯?吵架这个顾客怎么看起来这么眼熟?使劲一想:我靠,这不是曾老赖吗?这售货员和曾老赖一样,也是个三十多岁的壮汉。
按东北人的性格,吵上四五句应该动手了,但是这俩人中间隔着个玻璃柜台,所以还迟迟没动手。
曾老癞手里左手攥着八块钱、右手拿着供应票朝售货员嚷嚷:“你凭啥不卖我这茅台酒?!”
售货员眼睛都不愿意抬:“我说了几次了,这酒已经卖了。”
“胡扯!那货架子上摆的是啥?!”曾老癞指着货架子上那瓶高高在上的孤零零的茅台酒。
“那瓶已经卖出去了!你有完没完!”售货员太不耐烦了。
“我不信!”
“爱信不信!”售货员看样子有点恼了,不搭理曾老癞了,转头问:“这位师傅,你买什么?”
“你跟我耍赖?”曾老癞也恼了。
“就跟你耍赖,咋地吧!”
“我……”
看热闹的刘海柱已经意识到了,这售货员要倒霉,因为他居然耍赖。他耍赖倒也没什么,关键是站在他面前的是耍赖的祖宗!关公面前耍大刀,能不倒霉吗?就好比曾老癞是个职业九段围棋棋手,这售货员是个业余三段棋手,根本就不是一个段位。把耍赖当业余爱好的怎么能跟耍赖的职业选手比呢?
当然,刘海柱虽然意识到了曾老癞要耍赖,但接下来发生的事儿仍然让刘海柱瞠目结舌,叹为观止。
“麻烦你让开,别人还要买东西呢!”售货员隔着柜台就伸手拨拉癞土匪。
“你拨拉我?!”
“咋地吧!”售货员还真是耍赖上瘾了。
14.办年货奇遇记(6)
只见曾老癞略微停顿了一下,并没直接做任何过激的反应。事后刘海柱认为,曾老癞停顿这一下,就是在思索该如何对付这售货员。耍赖的七十二绝技曾老癞全会!他就是在思索该用哪一种。
售货员略带得意地招呼下一个顾客:“这位同志……”忽然,售货员那略带得意的表情凝固了……
只见,曾老癞这个三十来岁的老爷们儿一ρi股“咣当”一声坐在了地上,左手攥着八块钱,右手攥着供应票,开始嚎哭了!
所谓嚎哭肯定不是林黛玉似的默默流泪,肯定也不是小声抽泣,那是可着嗓门嚎啕大哭!“嗷,嗷”两嗓子就把百货大楼一楼的几乎所有顾客给吸引住了。
就这两嗓子已经够吸引人的了,够让售货员和观众崩溃的了。但是谁也没想到,嚎这两嗓子只是个序曲!精彩的在后面!
这癞土匪号了大概三四嗓子把人都吸引过来以后,居然嚎哭中还有说辞,边哭边说。
不但有说辞,还有调!!!
那个调大概是哭丧的调,结尾处借鉴了二人转的尾音,在这喜气洋洋的百货大楼里,那是相当的震撼。
据刘海柱回忆,当时癞土匪的唱词大概是这样的:
“你有酒你不卖给我,你缺德啊——啊——啊——啊。”
第一个“啊”发一声,第二个“啊”发四声,第三个“啊”发三声,第四个“啊”发轻声。大概和二人转的小拜年差不多,但是跟哭丧的调搭配起来,别有一番韵味。
“你肯定是要把这酒送给你那小破鞋,你搞破鞋啊——啊——啊——啊!”
“你那小骚腚子喝完这酒,出门就得让车撞死啊——啊——啊——啊!”
“买你的东西就得走后门,你臭不要脸啊——啊——啊——啊!”
“你的良心都让狗吃了啊——啊——啊——啊!”
“……”
观众都惊呆了,就连刘海柱这样见过大场面的都惊呆了。刘海柱赶紧擦汗:这癞土匪真给面子,要是那天把他打了他这样哭这样闹,刘海柱那面子往哪搁?
14.办年货奇遇记(7)
根本没用唱十句,三两句唱完这售货员就挂不住了,大过年的,在柜台前面坐着哭丧,谁受得了啊。售货员从柜台里蹿了出来,抓住曾老癞的胳膊:“出去,你给我出去!”
“你不卖我东西,还打我,无法无天啊——啊——啊——啊!”
“你把我打坏了,我就睡你媳妇被窝啊——啊——啊——啊!”
癞土匪根本不管售货员拉他,坐在地上就是干嚎。虽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但是一滴眼泪也没流。
这售货员哪见过这阵势啊!他还哪敢用手拉癞土匪啊,要是再拉说不定真给他讹上,就看癞土匪这两下子就知道了,要是给他讹上,说不定去他家住个三年五年的。他知道这是碰上硬茬子了,倒了血霉了。
大冬天的,这售货员满脑袋是汗站在跌坐在地上哭的癞土匪身边,不知所措。
可癞土匪不管这些,继续唱,而且,越唱越离谱:
“我买不着酒,我就吊死在你们大楼门口算了啊——啊——啊——啊。”
“我死了以后,我让我儿子抬着棺材来找你啊——啊——啊——啊。”
几百名癞土匪的粉丝听得都起鸡皮疙瘩了:不就没买到酒吗?至于搞这么大吗?都要上吊了?还抬棺材?
“你个缺德鬼,早晚有天出门就被大解放卡车撞死啊——啊——啊——啊!”
“……”
有些曾经在百货大楼受到过售货员欺负的癞土匪的粉丝鼓掌了、叫好了:“好!”“好样的!”
据说东北唱二人转的都是人来疯,这癞土匪显然也是,越有人鼓掌,他即兴表演的能力就越强。
“你这丧良心的东西,鼠疫早晚要到你家啊——啊——啊——啊!”
“好!”“好!”观众鼓掌的越来越多。大家都由开始的惊诧变成了现在的对癞土匪的欣赏和鼓励。
“你媳妇要是成了小寡妇,那肯定是千人骑万人跨啊——啊——啊——啊!”癞土匪哭天呛地的。
“哈哈哈哈。”围观群众们都乐,逛百货大楼,有热闹看还有曲儿听,换谁谁不乐啊。
14.办年货奇遇记(8)
癞土匪哭归哭,一滴眼泪都没掉,可是傻站在他旁边的售货员眼泪是真快下来了,脸色发青,估计癞土匪要是再唱一会儿,这售货员肯定得晕过去。
终于,百货大楼的经理跑出来了:“兄弟,平静平静,不就一瓶酒吗?我做主,卖给你了。”
“这根本不是一瓶酒的事儿,是这畜生欺负人啊——啊——啊——啊!”
“拿着,拿着。”百货大楼的经理把酒放在了癞土匪的手上。
“哦?给我了?”
癞土匪一看酒到手了,二话没说就站了起来,把八块钱和供应票往柜台上一放,抱着酒转身就走。
“好!”“好样的!”大家朝癞土匪的背影鼓掌。
癞土匪抱着茅台酒,回眸一笑,翩然离去,留下了一大群围观的人和呆立在柜台外面的那个售货员。
癞土匪赖是赖了点儿,但的确也是个斗士,以自己的赖皮功夫跟当时不正常的供销体制做了一次斗争,最终,取得了胜利。比如前几天二狗在腾冲某酒店里,临上飞机退房时发现自己的酒店押金单丢了,结果前台小姐吓唬二狗说没押金单就不能退180块钱押金,当时二狗一看表离登机还有时间,反正无聊,本来也想一ρi股坐在地上嚎哭了,可是刚想好两句词准备往地上坐的时候,二狗的朋友就已经冲上前去三言两语就把那180块钱要回来了,让二狗精心准备的诸如“没那180块钱我可咋活啊——啊——啊——啊。”“我养了一年猪,就赚了这180块钱啊——啊——啊——啊。”“……”这样精彩段子无从施展,当时二狗恨不得揍这朋友一顿。碰见赖皮的人,最好的方法就是比他还赖,这真理是二狗从癞土匪那学来的。
又扯远了,话说看完了热闹的刘海柱一回头,看见周萌正在找自己的钱呢。
“咋了?周萌?”
“钱找不到了。”周萌听得太投入,钱包不知道啥时候丢了。
刘海柱是老江湖,他知道,肯定是有人趁着刚才乱,把周萌的钱给偷了,每年春节前的这个时候,百货大楼是小偷最猖獗的地方。
刘海柱没去让周萌再找找,而是举目四顾。他知道,小偷肯定还在附近。果然,刘海柱看到了大民、二民这哥儿俩,这哥儿俩当时也就是十七八岁,是知名的惯偷。水平跟二东子比是有云泥之别的,但是似乎名声更大,因为他们没少被抓过现行。
“大民!你过来!”刘海柱喊了一嗓子。常在街上跑的,互相都认识。
14.办年货奇遇记(9)
“柱子哥。”
“她是我朋友。”刘海柱指了指周萌。
“哦,柱子哥。”大民笑嘻嘻地凑到了刘海柱旁边。
“知道为啥叫你吗?”
“知道,知道。”
“那就好!”
“……柱子哥,我走了。”大民消失在了人海中。
刘海柱一摸自己的裤子口袋,多了鼓鼓的一包钱。
“你行啊,刘海柱。”周萌似乎没什么失而复得的喜悦,这句话更像是挖苦。
“咳,我认识的人多。”
“你就认识这样的人吧!”
“我……”
“你就跟这样的人混吧!”
“我这不是暂时没事做吗?我可没和大民这样的人交朋友,我就是知道他是干什么的。”刘海柱心说:我连二东子都认识,这俩小扒手算什么。
“那你说做生意,你想做什么生意?”
“嗯……君子兰。”刘海柱其实暂时也没什么想法,顺口又说出了张浩然的商业计划。
“卖花?”
“嗯。”
刘海柱忽然发现,自己受张浩然影响挺深,自从出来以后,从口头语到想法,都是张浩然老师那天授课时的那套东西。
周萌和刘海柱俩人逛了整整一下午百货大楼,大包小包买了不少东西,天擦黑了,俩人才从百货大楼出来。
周萌先上了大解放,就在刘海柱把大包小包的往解放卡车的驾驶位后面扔时,听到了一声有些耳熟的声音:“刘海柱!”这一嗓门可不小。
刘海柱一回头,看清楚了叫他的这个人:张浩然。
张浩然居然在拘留所里待了两天就出来了!
15.这就叫浑人(1)
15.这就叫浑人
刘海柱把最后一包东西扔上车,跟周萌说了句:“待在车里,无论发生什么事儿,都别动。”说完,把车门一关。
刘海柱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了。
所谓冤家路窄,其实冤家路远没那么窄。事后得知,张浩然从早上一出拘留所就放出话来:给我翻,三天之内,必须给我抓到刘海柱。
其结果可想而知,在百货大楼逛了整整一下午的刘海柱,早就被张浩然的眼线发现了。有时候,大混子想找个人,比警察抓人还容易。
关上车门以后的刘海柱不但没跑,还朝张浩然迎了过去。由于天已经擦黑了,刘海柱走近了才发现,张浩然不是一个人,后面起码跟着二十多个人,各个手里提着杠子或角钢,老江湖刘海柱,当然能感受到他们的杀气。看来张浩然早就知道刘海柱在百货大楼了,是叫好了人在这里等他。
跑?跑了周萌怎么办?再说,即使没有周萌,逃跑也不是刘海柱一贯的作风。是爷们儿,遇到什么事儿都得迎面而上,再说,车上还坐着自己最爱的女人。
“还认识我吗?”张浩然老师今天一点儿也不像个老师。
“张浩然,你想咋地吧!”刘海柱继续向张浩然走过去,看样子一点儿也不怕。
张浩然没再废话,手一招:“兄弟们,今天把他给我留在这!”
这一场在二十几年后仍被人谈之色变的血战,就这么开始了。那天是农历腊月二十五,百货大楼门口。
二十多个人从张浩然身后一拥而上,挥着手中的家伙朝刘海柱奔来。刘海柱毫不示弱,赤手空拳地朝张浩然奔去。刘海柱知道,今天十有八九是要栽了,自己能做的,就是盯住张浩然一个人打,如果能抢过一个家伙狠抡,说不定还有反败为胜的可能。在刘海柱爸爸的训练下,刘海柱不但身手敏捷,而且钢筋铁骨。
15.这就叫浑人(2)
刘海柱往上这一冲,张浩然和他的那些小兄弟们也是一愣:早就听说刘海柱这人特别浑,但是真不知道他居然这么浑,以一对二十,以赤手空拳对全副武装,疯啦?
张浩然虽然也是在街头摸爬滚打出来的,但是他跟刘海柱还是多少有些差距。刘海柱打架有个最大的优点,那就是他每一次出手都不落空,谁要是头部挨了他一拳,肯定眼冒金星,谁要是挨了他一脚,肯定得被蹬翻了捂着肚子半天起不来。
一根小孩儿胳膊粗的杠子砸了下来,刘海柱一侧身,一脚就把这人蹬到一旁,继续冲向张浩然。
张浩然看着刘海柱这架势也多少有点儿发毛,抡起手中的钢管就朝刘海柱脑袋砸,刘海柱又是一个侧身躲开,劈手就抓住了张浩然的头发。
这时,雨点般的棍子、角钢开始朝刘海柱的身上砸来。刘海柱不躲了,也没法躲,几秒钟内,头上至少挨了三记角钢,肩膀和背上也被痛击。刘海柱吃痛一声嘶吼,俩手抓着张浩然的头发奋力一抡,俩人一起滚在了地上。
俩人滚在了一起,刘海柱身上挨的棍棒少了一点儿,但频率还是很高。刘海柱头和眼眶子都被角钢砸开了,血汩汩地流了下来,满脸都是血。
刘海柱根本不在乎有多少人在抡家伙砸他,他第一拳就把张浩然的鼻梁骨打断,第二下就是抠张浩然眼珠子。
困兽犹斗。
是个人就看出来了,刘海柱是拼了命要把张浩然俩眼珠子抠下来,纯粹是玩命了,张浩然抓住了刘海柱的一个手腕,但是刘海柱又上了另一只手,继续抠张浩然眼珠子。
手指头戳到眼珠子上,张浩然使劲闭眼眼睛一骨碌,手指头滑开了。刘海柱再抠,张浩然侧脸,这时刘海柱脑袋上的血已经滴答到了张浩然脸上,刘海柱再抠……
又一根钢管砸到了刘海柱胳膊上。
又一根角钢砸到了刘海柱后脑上。
又一根钢管砸到了刘海柱背上。
刘海柱再也没了抵抗能力,瘫软在了地上。
张浩然一骨碌站起身,俩手抡起手中的钢管,照着刘海柱的天灵盖就是一下,刘海柱一声闷哼,抽搐了一下。
15.这就叫浑人(3)
张浩然真是狠啊,这也是想要刘海柱的命,平时打架哪有这么打的?要是把天灵盖砸碎了人还有可能活吗?可能张浩然今天也被刘海柱吓到了,他以为今天不把刘海柱打死打残,刘海柱肯定杀他全家。
看到刘海柱遭到如此重击只是抽搐了一下,张浩然也有点儿慌:这是要死的前兆啊。
张浩然又抡起钢管朝躺在地上刘海柱的背上砸了一下。这回,刘海柱连哼都没哼,连抽都没抽一下。烂泥一样。
“走!”
张浩然知道这是要出事儿了,赶紧跑招呼大家跑。张浩然本来打这一架就是想教训教训刘海柱,哪想到最后这一架变成了如此惨烈?弄不好就出人命。
二十多个人,提着家伙头也不回就朝马路对面跑去。出事儿了,这还不赶紧跑?从双方交手到散场,整个过程不超过一分钟。
马路对面就是新华书店,张浩然他们二十多个人的自行车全停在那儿,他们得去那儿取自行车。
开锁,蹬车,二十来个人四散奔逃。
据说,可能是由于天太冷锁不好开,那天剩下四个开自行车锁慢的,其中,包括张浩然。而且那天,新华书店由于已经下班,门口就剩下这四台自行车。别人都跑了,这四个人越急越打不开。
正在这四个人闷头忙开锁的时候,一阵轰鸣的发动机声传了过来。
这几个人一回头:我操!一台大解放正以起码60迈的速度冲了过来!
到底这几个人是年轻小伙子,身手敏捷,刚才还扎成一堆,齐声惊呼以后四散蹿了开来。但其中正在推着自行车的一个人躲闪稍微慢了一点儿,自行车的后轮被呼啸而来的解放大卡撞了正着。人虽然没撞到,但是连人带车飞了出去。
解放卡车从自行车上碾过,碾碎了两辆。
倒地的人还没等爬起,一抬眼,那辆险些撞到新华书店门口的大解放卡车居然一个急刹车后回轮倒车朝他开来,就是要回轮碾死他!!
他来不及起身,连滚了三滚,解放的车轱辘从他身边堪堪擦过。
15.这就叫浑人(4)
这小子吓破了胆,转身就跑。
刚才弃自行车跑的三个人,早已消失在黑夜中。
解放卡车,也开走了。何等的惊心动魄!!
解放车的驾驶室里,是满头满脸都是血的刘海柱和吓得浑身颤抖不会说话的周萌,很安静。
半晌,周萌才缓过味来,掏出了手绢给在开车的刘海柱擦血。
周萌满脸都是泪水:“你疯了?”上海姑娘什么时候见过这等野人。
“……”刘海柱不答话。
“你说你是不是疯了?”
“……”
周萌擦血完全是白擦,因为血还在淌。周萌这句“你疯了”也是白问,显然刘海柱刚才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智。
“去医院。”
“不去!”
“开车去医院,听话!”
“……”
刘海柱最终还是和周萌去了医院。
据说,那天晚上,周萌走的时候把身上所有的钱都留给了刘海柱看病,这些钱,本来是周萌攒了一年想带给父母的。
据说,那天晚上,周萌对刘海柱说:“我怎么敢跟你这样的人在一起?我真的不可能和你在一起。”
据说,周萌临走时,求刘海柱:“别犯浑,求你,以后别再犯浑了行吗?”
那天晚上周萌究竟跟刘海柱说了什么,其实没人知道。以上那些都是传说,因为刘海柱从来都没跟任何人说过。
大家都知道的一件事就是:四十来天后,伤养得差不多了的刘海柱再次上街找张浩然等人寻仇的时候,犯了比腊月二十五还要严重的一次浑。
大家还知道一件事:刘海柱因为这次犯浑彻底失去了周萌。男人阳刚点儿挺好,但是要是阳刚到犯浑的地步,恐怕任何姑娘都无法接受。
腊月二十五这次犯浑已经让刘海柱名声大震了,农历二月二的那次犯浑,可能是我市历史上由最有名的浑人犯的最有名的一次浑。
当然,这是后话。
尽管刘海柱在这一仗里吃了大亏,但是刘海柱却一夜成了名。为什么呢?原因有二:
1、在1982年我市最繁华的“商业区”跟市中心最大的混子头子打了一架,被二十多个人打,却没被打死,不但没死,还打断了张浩然的鼻梁骨。而且,后来传说变成了四十多人手持片刀砍刘海柱一个人,刘海柱没死。还有更离奇的,说刘海柱让五十多个人每人照他脑袋来一下,然后,刘海柱没死。这样听起来刘海柱似乎是《哈利波特》里的伏地魔。
2、刘海柱那解放大卡车60脉的猛冲已经把人吓得够呛,他居然还回轮碾!这显然是要置人于死地。如果说第一下撞过去的时候有冲动的成分在内的话,那么回轮这一下充分说明了刘海柱在理智的前提下那不碾死人不罢休的劲头儿。
像刘海柱这样的浑人,还有谁敢惹?!
成名归成名,但刘海柱却在第二天从医院里消失了,抓了一大堆药以后消失的,踪迹全无,他具体去哪儿了没人知道。刘海柱再次出现在大家面前时,已经是二月二了。医生都说:这人消失了肯定是想死吧!这人的天灵盖被钝器打出了个窟窿,当时没死还能来医院已经是个奇迹了,居然他还自己私自出院了,一旦感染,必死无疑!
在刘海柱消失的这段时间,张浩然也着实消失了一段时间,有传说说张浩然是怕刘海柱寻仇。反正,俩人一齐不见了。
就在这俩互相都要掐死对方的硬茬子消失的时候,我市自不再文革武斗以来最大的一起斗殴开始了。这场流氓斗殴就其场面和恶果而言,远胜文革时我市的任何一场武斗,只是这场斗殴属于冷兵器斗殴,武器远没文革武斗那么先进。
这样的大场面,当然是来自于两位顶级江湖大哥的争斗。不错,就是东霸天和土匪大院的卢松。
这两个加在一起几乎控制着全市当年至少30%混子的江湖大哥的争斗,是因为一起“放鸽子”事件。
现在人们对“放鸽子”这个词的理解大概是:不守承诺,说到没做到。但是要知道,在三十年前的中国,“放鸽子”是像“仙人跳”一样的专业犯罪术语、黑话。“放鸽子”这个词在中国过去三十年激荡的变化中显然是被重新演绎了,被演绎得更加广泛了。
什么叫“放鸽子”?养鸽子的人会把鸽子放飞出去,这鸽子说不定就会带着一群有主人或没主人的鸽子飞回来,这叫“诱鸽”。
当时惯用的一种诈骗就是用这样的方式:把一个看似清纯良家少女模样的姑娘简单的打扮打扮,对外谎称她父母双亡,虽然不像是旧社会一样在身上Сhā个草标写上“卖身葬母”,但实际意思大概也差不多。到了农村看着哪个富裕人家的小伙儿正打着光棍,找个说媒的就开始撮合,由于要的聘礼大概是正经人家姑娘的一半再加上这姑娘模样不错,所以很容易就把这亲事说成,然后结婚。通常1、2个月后的某一天,在这家没人的时候,家里的驴、马、骡子这样的大牲口、还有猪、自行车、现金,全都飞了。这些有可能是从后院墙“飞”的,也有可能是被一个收猪的车拉走的。反正等这户农村人家的人回来时,肯定是人财两空、家徒四壁。
“鸽子”又回到了主人的身边,带着“战利品”回来的。
这种诈骗方式在当今看来一点儿都不高明,甚至有点弱智,谁要是现在这么操作肯定脑子有问题。但是在20多年前,这样的诈骗却大行其道。
为什么啊?因为刚刚经历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国人们都太单纯,对这样已经在中国绝迹了几十年的骗术没有丝毫的防备。这些淳朴的农民刚刚分到了点儿地,手里刚刚有了俩闲钱,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呢,哪儿想到就这么两年就冒出这么多牛鬼蛇神来。
其实牛鬼蛇神们也是始终在探索诈骗之路,在其后的二十几年里不断更新自己的技术手段,老百姓的防范意识也是越来越强。不过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还是不断有人在受骗。可能有人会问难道放鸽子结婚时不需要登记户口薄吗?可能还真不用,比如二狗在农村的亲戚在八十年代经常十几岁才上户口,可见当时农村对户口的管理有多松,随便一句“户口薄找不到了,等补完再领证。”可能就糊弄过去了。
话说回来,“放鸽子”这活儿,不是谁都能干的。只要是诈骗,就存在被拆穿的风险,而且“放鸽子”放出去的是个人,是个女人。如果没点儿保障,这失手的鸽子下场会怎样可想而知。所以,“放鸽子”这一行为的背后,必定有个流氓团伙在撑腰。
东霸天就是我市当年的“鸽子王”,当时东霸天整个团伙每天都在吃香的、喝辣的,靠的就是“放鸽子”和“仙人跳”。当然现在的江湖大哥早就不屑于去干这样的事儿了,都去搞工程开矿了,可当年东霸天干这个可是相当领先潮流的。
这件事情的起因就是鸽子王东霸天放出的一个鸽子。当时东霸天手下至少有五个鸽子,这个鸽子是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她不但长得最漂亮最精明,而且还是东霸天最亲信的手下哼哈二将其中之一的亲妹妹。当时东霸天手下直接的兄弟至少有20多个,但是这些靠东霸天吃饭的小兄弟绝大多数见到东霸天都不敢大声说话,因为东霸天显然是个精神多少有些分裂的人,比较暴戾。
能跟东霸天说上话而且能被东霸天当朋友看的,就俩人,一个绰号叫胡司令,另一个就是这鸽子的亲哥哥。
据刘海柱说,鸽子的哥哥姓陈,纯粹的莽汉一名,是东霸天手中的一杆枪,有啥硬骨头都会让他去啃。说这姓陈的又多莽撞呢?刘海柱也举了个例子:这姓陈的跟人吵架从来没吵到过第三句,也就是你一句然后我一句直接就动手了,要么就是我一句然后你还一句就动手了。而且,这莽汉打架有个最大的特点,那就是无论是挑衅还是真动手,他的第一招肯定都是伸手就掐人家脖子!
“掐脖子”肯定不是武术中的某个招式,即使在街头斗殴也不怎么实用,可这莽汉就爱用。为什么呢?因为掐人家脖子是对敌人的蔑视,是展现自己的强大。眼睛一瞪牙一咬,单手掐住人家脖子,这是一种什么气势?!磅礴啊!何等的磅礴!!气吞万里如虎!封狼居胥!
二狗掐指一算,过去三十年中,二狗所知道的爱掐人家脖子而且总能掐成功的就俩:一个是他,另一个就是李玮峰。这莽汉居然有我们国足队长李玮峰才有的大气磅礴!要知道,李玮峰从李金羽的脖子掐到德国人的脖子,再从德国人的脖子掐到日本人的脖子,这三个脖子足足用了三、四年才掐完,可这陈姓莽汉有时候一天就能掐三个人的脖子!当然了,他掐脖子在造诣上还是不能跟李玮峰比,因为李队长不但掐出了中国而且还掐出去了艺术,比如李队长翘起兰花指用中指和大拇指轻轻掐住李金羽咽喉和满面春风一脸微笑去掐了日本队长铃木启泰的脖子的这两个镜头,可能在这陈姓莽汉的掐脖子生涯中从没出现过。这种举重若轻的风度不是谁想能学就学到的,必须得当上国足队长才差不多。这陈姓莽汉能达到的境界就一个字:“虎”。
以下为了方便起见,就把这陈姓莽汉称之为陈大光,把他的妹妹称之为陈白鸽。据说陈大光和东霸天两个人从小住隔壁,而且俩人家庭成分完全相同,都是知识分子家庭。不同的是落实政策以后,东霸天的父母恢复了工作,而陈大光的父母则早已离开了人世。按理说,陈大光和陈白鸽也都应该安排工作,可是他俩的父母去世太早,这兄妹俩都是过于劣迹斑斑,不可能有单位接收,所以,这哥俩儿继续跟着东霸天混。
在出事儿之前,东霸天也说:“现在咱又不缺姑娘,你别让你妹妹去干这事儿了。”
“我也总说她,可她非说要多赚几年钱。”
“听我的,最后一次吧!”
“行啊,最后一次!”
好像有个自然规律,那就是啥事儿基本都出在最后一次上,陈白鸽也没逃过这定律。看来人要是做什么事儿想收手,一定要立马就收,千万不能抱有“最后一次”的侥幸心理。
大家都说,这陈白鸽不但长得水灵秀气、举止得体,怎么看怎么像是大家闺秀,说她是职业骗子谁信啊。当然陈白鸽本来就是大家闺秀,只是这大家闺秀在前些年的浩劫中变了质。
当然了,如果说这陈白鸽不是那么的乖巧讨人喜欢,她的成功率也不会那么高,近似于100%,不但屡屡得手从没失手,而且别的鸽子都是只能钓到一般的富户,这陈白鸽动辄就钓到村长儿子,厉害不?而且这陈白鸽在干活儿的时候是鸽子,平时就是这群兄弟们的公共汽车,她好像是很enjoy这样的生活,这总没人逼她吧?
她这次失手纯属大意,也可能因为是最后一次狂欢,她不但想顺走这家人家的东西,还想把她“老公公”的哥哥家里的东西也一起带了,结果,被抓了个现行。她和接她回巢的两个,被留了下来。所谓自然村这东西,一般一个村子就两、三个姓,互相之间都是亲戚。
两个男人还好,顶多就是挨揍。可陈白鸽被轮了,美丽有罪。有人说是五个人轮的,有人说是十二个人轮的。究竟是多少人轮的好像没什么太大关系,总之,陈白鸽被轮到大出血。
不可否认的是,20多年前,国人的法制意识极其淡薄,尤其是在农村,更是蔑视法律。他们认为只要遇上了骗子,无论怎么收拾,都是理所当然。
腊月二十三出的事儿,腊月二十六东霸天知道的。陈白鸽回来时,毫发无损,但是棉裤的上半截,全是血。看着从小玩到大的邻家小妹陈白鸽,东霸天摘下了自己手腕上的那块“上海”牌手表,递到了陈白鸽的手里。陈白鸽一直想要这块手表,东霸天从小会哄陈白鸽。
手表掉在了地上,表蒙子摔掉了,陈白鸽跪坐在床上小声抽泣,不说话。这次,东霸天没能哄好陈白鸽。
陈大光也没说话,他在看东霸天,这莽汉就听东霸天的,他相信东霸天能给他妹妹报仇。这信任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这是多少年来累积的。跟着东霸天这么多年,没少为东霸天做事,但东霸天也确实没让他吃过亏。
“血债,要用血来偿。”东霸天说得轻轻松松。
要是不熟悉东霸天的人,听到他这句话肯定没有任何感觉,甚至以为东霸天在敷衍陈家哥俩。
但是,只要是熟悉东霸天的人,都会知道东霸天刚才那七个字的份量,听到那七个字都会毛骨悚然。因为,东霸天上次说出这七个字的时候,是他弟弟被房二拍成了脑震荡的时候。如果不是房二和李灿然命大,那天晚上,或许两条命就没了。
东霸天一招手,一屋子的兄弟全跟着出去了。“你留下,陪你妹妹。”东霸天偏偏留下了最不愿意留下陈大光。
黄昏,距离市区六十公里的一个汽车、电都不通的村子西头的一个小学的院里,出现了一群“城市人”,人不多,十几个。寒风嗖嗖的,针似的刺到每个人都脸上,围脖上都是冰茬。这十几个人围着一个帽子、围巾、围脖都没戴的人,耐心的听他说话。
这个人当然就是东霸天。
“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东霸天继续念叨着毛主席语录。
“什么意思啊?”别人可不像东霸天那样有文化。
“绑了他们家几个娘们儿回去,该怎么着怎么着。别跟整个村子的人开战,真搞大了,民兵出来拿枪给咱们都突突了。”东霸天就是脑子清楚。
“不揍他们啊?”胡司令纳闷。
东霸天悠悠的叹了口气:“揍?揍能让男人痛苦吗?”
“那怎么才能?“
“你就听我的吧。”东霸天有点不耐烦了。
“那他们家里有男人呢?”
“一起绑来。胡司令,去吧!记着,偷摸的,别惊动太多人。”
“好!”
在胡司令面前,东霸天就是个元帅。一声令下,胡司令带着人颠颠的就去了。
寒风中的东霸天看着胡司令等人的背影,诗兴大发:“六月天兵征腐恶,万丈长缨要把鲲鹏缚。”
东霸天朗诵玩又觉得不太对,现在天这么冷,似乎“六月天兵”不是很应景。不过还好,他把毛主席诗词倒背如流,又来了句:“今日长缨在手,何时缚住苍龙?!”这下应景了。
朗诵完,东霸天不再说话了,绰着手在小学的院里溜达。他恨一个人,他让这个人冷。但他也总是想让自己冷,看来,他恨自己。一张俊脸冻得通红,哈气呼到衣服领子上全是冰茬子,可偏偏他穿的最少。要是再穿得少点儿,估计离冻死不远了。
天越来越黑,风越来越大,派出去的兄弟们却迟迟不回。孤零零的溜达在小学的院里的东霸天却一点儿都急。他对胡司令有信心,因为绑人这活儿永远是胡司令最熟悉,没失过手。
踱着小方步的东霸天还掏出了收音机,这收音机是他妈妈平反以后给他买的,也是他的最爱,走到哪儿带到哪儿。别看他一出手就把手表给了陈白鸽,可他这收音机是说什么都不送人的,这是他命根子。最近他爱听这个《隋唐演义》,他就是张浩然口中所说的成天没正事儿的人。
正当东霸天津津有味的听着评书时,胡司令和十多个兄弟推着一老一少两个女人跌跌撞撞的冲进来校门。
“何事惊慌?”东霸天停住脚步问。他听评书刚听到了这么一句。
“追上来了,他们追上来了。”胡司令神情很是狼狈。
“不必惊慌,把斧子架她俩脖子上。”东霸天不急不忙摁掉了小收音机,站在了胡司令等人的前面。
看到了东霸天,胡司令果然不太慌了,用现在的广告词说就是:心里那个踏实。东霸天这人确实让人觉得心里踏实。
果然是追上来了,几个村民拿着镐把和镰刀,已经冲到了小学门口,但是人不是很多。由于没电,那时候农民休息得都早,都是天黑就躺下,虽然才6、7点钟,但这个时候多数人都进被窝了。所以,也就是追来了这么有数的几个。
“把我姐放了!”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拎着镐把喊。
“放人?呵呵,那是不可能的。”站在最前面的东霸天神定气闲,手里还提溜着小收音机。
这几个村民看到东霸天如此淡然,也是一愣:这东霸天怎么看都不像是劫匪,倒像是个书生。
“你们要干啥?”领头的小伙子问。
“干啥?!你们不知道你们干啥了吗?”
“操,不就是玩了个女骗子吗?咋了!”
“那是我妹妹。”
“那你们抓我姐干啥?!”
“你对我妹妹干啥了,我就对你姐干啥!”
“你们敢!”这小伙儿作势要抡镐。
“你动我就剁了她!”东霸天最擅长绑架人质了。
“你们敢!”这小伙儿嘴挺硬,但是镐头就是不敢抡。
“大年三十以前,给我拿一千块钱来,这俩娘们儿我保证没事儿。”
“凭啥!”
“凭你们玩儿了我妹妹。”
“三儿,去报官!”这小伙子转头说。
“哈哈哈哈,报官?你们知道你们犯的是什么罪吗?轮奸罪!你们报了官,就这罪,七年起!”
“……”领头的小伙愣了,不敢动了。
“给一千,我保证这俩娘们儿一根寒毛都不会少。给五百,我动一个。要是你们一分不给,我让她们全拉拉胯。”拉拉胯是标准的东北话,意思就是胯骨都掉了,走路都走不好。
“……”
“我叫东霸天,市里的,钱弄好,市区东边五金百货门市找我,一找就找到。”
“……”
追来的几个小伙子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啥好。他们哪见到过这么霸道的人啊!这人仿佛是在说一些自言自语的话,但是话中又透着威严,虽然一直也没横眉立目,但不怒自威,似乎有着让人不得不听他的话的魅力。
“都让开点,大年三十之前,我等你们。”
东霸天提溜着小收音机,大摇大摆的从这几个提着镰刀、镐把的小伙子中间走了过去。这几个小伙子不由自主的侧身让开。胡司令等人推着一老一少两个女人跟着东霸天走了出去。
远远的,这几个村民又听到了东霸天的诗朗诵:“我失骄杨君失柳,杨柳轻飏直上重霄九。问讯吴刚何所有,吴刚捧出桂花酒……忽报人间曾伏虎,泪飞顿作倾盆雨。”
看人家东霸天,无论发生什么事儿,走到哪儿,都能找出恰如其分的一首词朗诵一下。
回去的路上,胡司令问东霸天:“咱不给白鸽报仇了?”
“报,当然报。”
“那要是他们给了咱们一千块钱呢?”
“呵呵,那就等钱拿到手再收拾他们。”
“那如果不给呢?”
东霸天挺下来脚步,看了看胡司令说:“我说了,血债,要用血来还。不是,用钱来还。”
东霸天这招叫杠上开花。杠完了,再开花,双吃。
腊月二十八下午,东霸天没等来那一千块钱,却等来了土匪大院的一个小孩儿。
“冯大哥,我是卢松的兄弟,卢松说想跟你谈谈。”
“谈?谈什么。”
“那一千块钱的事儿,那是卢松的亲戚,实在亲戚。”
“呵呵,既然卢松说了,那就谈谈吧,他想怎么谈?”
“想今天晚上请你喝酒。”
“好,我去。”
“卢大哥一定备好了酒菜等你。”
“好!”都是一个级别的江湖大哥,东霸天这面子必须要给。
这小孩走了以后,胡司令问东霸天:“冯哥,咱们带几个人去?”
“我一个人去。”
刚刚改革开放,老百姓压抑得太久,过年时真热闹。腊月二十八黄昏,大街上办年货的人还是熙熙攘攘。
东霸天就溜达在这大街上,孤身一人溜达在这大街上,手里,还提溜着那小收音机,饶有兴味的看着路上这些幸福的面孔。其实东霸天本来挺热爱生活的,他小时候学习好长得漂亮,老师和同学都喜欢,只要是考试,要么不排名,只要排名他就没第二名过。只是后来浩劫了,他顿时由天使坠入了凡间。不对,应该说是坠入了地狱。他在地狱中遇到了太多的事儿,才变成了今天这样。
东霸天这人胆子忒肥。全市想要他命的人不会少于十个,可他就敢一个人在街上瞎逛。有人说东霸天是艺高人胆大,说东霸天这人啊,学什么都是天才,就连学武术也是,他父母刚进牛棚时他才十二、三岁,他白天挨欺负晚上就自己练力量、反应速度,甚至还有点招式。三、两年下来,四、五个壮汉根本没法近他的身。
反正东霸天就是得瑟,优雅的得瑟。想从他嘴里听到一句脏话,挺难,可能他也的确一辈子都没说过。
单刀赴宴这事儿,东霸天没少做过。但是单刀赴卢松这样的江湖大哥的宴,东霸天倒还是第一次。他不怕可能并不是因为自己有势力或者艺高人胆大,更重要的是他相信卢松的人品。谁设鸿门宴卢松也不能设鸿门宴啊。都是混社会的,但人家卢松的信誉可比东霸天好多了,别说不像东霸天那样“放鸽子”
二狗不知道那时候全市究竟具体有几家对外营业的国营餐厅,但可以确定的是肯定不超过十家。据说卢松请东霸天吃饭的地方就是现在市政府宾馆那里,那是当时最有排场的饭店,平头老百姓可能一辈子都没去过,谁要是有幸去了一次,那肯定得显摆个一年半载的。可人家东霸天,常去。
究竟是不是给卢松的面子和该怎么给卢松的面子,这的确是个问题。虽然东霸天这人有点儿六亲不认,但是卢松的面子该给还是得给。
小收音机开着,东霸天就溜达进了饭店,虽然步伐还是挺潇洒,但是其实早就冻得跟三孙子似的了,手指头冻得通红,比平时粗了好几圈。
东霸天进去一看,一桌子七、八人,就认识个卢松。也难怪东霸天不认识,土匪大院的人忒多,各个都跟卢松有关系,谁能分得清哪个是哪个啊。卢松这个团伙和东霸天、张浩然的团伙都不太一样。无论是东霸天还是张浩然,他们手下都是一群小兄弟,这群小兄弟都靠着他们吃饭,自然唯其马首是瞻。可这卢松虽然也有不少兄弟,可是这些兄弟绝大多数都不是靠卢松混饭吃的,而且多数都有正式工作。这些人都是在土匪大院和卢松一起长大的,敬佩卢松的为人,只要卢松登高一呼,肯定是应着云集。癞土匪癞不?可是就是这么癞的人,只要卢松说一句话,他该干啥就得干啥去。
为啥二狗敢这么说呢?因为有当事人说那天喝的那瓶酒就是癞土匪提供的,癞土匪撒泼撒娇又上吊又抬棺材的,弄了这么一瓶酒,居然就这么给卢松拿来了,足可见卢松在土匪大院的人格魅力。
主位上坐的是卢松,在一群东北大汉中间的卢松看起来像是从小人国来的。只有在张口说话时那洪亮的嗓门才惹人注意:“来了,小冯,里面坐。”
卢松把东霸天让到了里面,坐在了自己旁边。东霸天也没客气,把小收音机往桌子上一放,身子向后一倚,直接就问:“卢大哥找兄弟来,想谈啥?”
“咱们先喝酒!喝完酒再说!”
“说完再喝呗,我酒量不好,怕喝了两口忘了说啥了。”
这是东霸天少有的正常说话,只因为坐在他旁边的是卢松。换在平时,东霸天早就开始朗诵诗词了。看来东霸天尽管在外人面前表现得精神不太正常,但是实际还是挺正常的。即使不是正常的,那也是在可控制的范围之内。
“我做东,喝完了再说!”卢松的霸气跟东霸天比不相上下。这俩人的霸气值接近,只不过是一正一邪。
“呵呵,那就喝吧!”
都是江湖中人,酒下得极快,一会儿功夫,一瓶茅台没了。那时候喝酒时用小酒盅喝,可不是像现在用杯子喝。没十分钟,酒就下没了,可以想像他们喝得多快。
东霸天在当时可以算得上是有钱人了,八块钱一瓶的茅台酒也不是喝不起,但是他的确也没喝过几次,因为这东西不是有钱就能买得到的,那得有供应票。请客喝茅台这更多的是一种礼遇。
如果当时有照相机照下来,那肯定是十分搞笑的一个画面,因为土匪大院出来的人有个共同点特点,那就是:衣服袖子的肘部和裤子的ρi股部分都打着补丁,这一群打着补丁的人在全市最高档的饭店喝限量版的茅台酒,有点意思。本来打补丁都是因为衣服磨坏了才打,可是土匪大院这批人居然新做的衣服上也打着补丁,不知道是为了防磨还是为了彰显自己勤俭节约,直到85、86年还是这样。东霸天穿得就时髦多了,在这群人中显得格外另类。
“喝了这么多酒,还没吃菜呢。”卢松给东霸天夹了块焦溜里脊,据说那时候这么简单的一道菜全市只有这个饭店有。
“卢老大,你找我到底干什么啊?”东霸天又开始间歇性的狂躁了,刚才装了会儿人,现在有点撑不住了。
“喝酒,继续喝酒。”卢松又叫了一瓶酒。茅台是没了,普通的酒还是有。
“呵呵,喝!”东霸天看样子是强忍着。卢松的面子肯定得给。
不一会儿,四瓶白酒喝了下去,大家脸都红了。
“卢老大,说吧!再不说我一会儿多了。”
东霸天第三次请求卢松快点“下茬子”,按理说东霸天根本就不是这么个急性子的人,只是他太不愿意跟着眼前这帮衣服上打着补丁的丐帮弟子们喝酒了。他不但不与无名之辈交手,更不与丐帮弟子喝酒。
卢松可能也觉得火候差不多了,该下茬子了,该说就说了。
“小冯啊。你绑的那两个人是我亲戚。”
“哦,知道。”
“知道?”卢松一愣。
“当然知道啊,不然你找我来干嘛?”
“听说你跟他们要一千块。”
“对。少一分不行。”
“他们都是我实在亲戚,家里没什么钱,所以找我来说说。”
“恩……”东霸天没说话,继续听卢松说。
“一千块肯定是拿不出来,五百行不行?”
“不行。”
“你觉得我卢松这面子不值五百块钱?”
“和值不值没关系,他们碰的人是我亲妹妹,不要回这公道我没法混了。”
“我说句话,值五百吗?”
“我说了,一千块,少一分不行。”东霸天淡淡的说。
土匪大院在座的人都怒了,都横着眼睛看东霸天。
东霸天很无所谓,大口大口的吃着焦溜里脊。
“恩!”卢松也没再多说什么,掏出了一把刀放在了桌子上,铮亮的一把剔骨刀。
东霸天斜着眼睛看了看刀,又夹了块焦溜里脊放在了嘴里,一句话没说。
卢松脱掉了蓝棉袄,脱掉了背心,虽然瘦骨嶙峋,但是一身都是精瘦肉。
光着膀子的卢松攥起了钢刀,一口酒喷在了钢刀上,随手一刀就扎进了自己的左胳膊,眼睛都不眨。这一刀扎得真狠,起码戳进去了十公分,可卢松哼都没哼一声。
“东霸天,我这一刀,值五百吗?”卢松话说完,把刀一拔,扔在了桌子上。
东霸天继续嚼焦溜里脊,默不作声。
卢松这是纯老流氓的做法,用东北话说就是在比谁更“光棍”,啥叫“光棍”?据说当年东北当年有人落草当胡子之前先把自己瘫痪在床的亲妈给杀了,然后一把火把房子点着了,上山为匪,变成了纯光棍汉,这样的人,谁见到不怕?卢松肯定不能干出杀亲妈这样的事儿来,但是卢松往自己胳膊上扎了一刀意思就是:东霸天你不是狠吗?我这样干,你敢吗?
卢松肯定是答应了他农村的亲戚肯定把这事摆平,否则他不可能因为五百块钱就扎了自己一刀。
通常像卢松这样的人耍完光棍以后,按道上规矩,他只要提出不是太过分的条件对方都得接受了。毕竟卢松是个有头有脸的江湖大哥,他扎自己一刀,别说五百,两千都值。如果卢松对面的人不是东霸天,换了任何人,卢松都不会扎自己一刀。
卢松斜着眼睛看东霸天,一起吃饭的一桌子也斜着眼睛看东霸天。虽然都没说话,但是那嘲弄的眼神却都已经说话了,就俩字:“服吗?”
据说东霸天当时放下了筷子擦了擦嘴,嘴里还嚼着好几块焦溜里脊。不慌不忙脱下了确良上衣,又一个扣一个扣解开了棉袄,都脱完了扔到了地上,里面还有件背心。东霸天琢磨了一下,又把背心脱了,露出了一身雪白的肌肉。
老天太眷顾东霸天了,东霸天不但长的像电影明星,就凭那身腱子肉如果去拍三极片,肯定也会是有女粉丝无数。
一桌子人,没一个说话,都在看东霸天准备干啥。大家其实也都明白了,东霸天肯定是想给自己来一刀,还上卢松。
东霸天的嘴依然在慢条斯理的嚼着,顺手摸过了带着血的剔骨钢刀,端详了一下自己那雪白的胳膊。
大家都明白了,东霸天也是想扎自己的胳膊,还是没人说话,也没人拦着,因为卢松已经自己扎了没人拦,现在要给东霸天同样的机会。
东霸天猛的一抡胳膊,这明晃晃的钢刀就进去了至少十五公分。
“你……”有人要说话。
“等一下!”东霸天慢腾腾的说。
只见东霸天拔出了刀,嘴里还在细嚼慢咽,继续端详自己那雪白的胳膊和汩汩流出的血。
咋了?东霸天在这看什么呢?大家都犯迷糊。
马上大家就都知道了,东霸天这是对自己刚才扎那一刀不满意!!!
只见东霸天又是一刀,又扎在了同一条胳膊的几乎同一个部位!!!东霸天连哼都没哼一声。这一刀更狠,直接把胳膊扎了个对穿。
连卢松都看傻眼了:这他妈的是人吗?更让大家开眼界的还不是这,还是在后面!!
只见东霸天并不急于拔出刀,而是手按着刀柄站了起来。东霸天嘴里嚼着东西,面朝着卢松,轻声细语的说:“你看一下。”
东霸天摁住刀柄,用力向前一剜:“看见了吗?”
在座的一个老爷们儿当时就吓出了声。东霸天让卢松看啥?!东霸天让卢松看自己的骨头!!手臂骨!!
卢松没说话,喝了一口酒。
东霸天转头,拿刀又是一剜,问另外一个人:“看见了吗?”
“看见了吗?”
“看见了吗?”
“……”
那天晚上,据说东霸天一共问了八次。没一个人回答,东霸天问到谁,谁仰脖喝一杯酒。
他把这群土匪吓着了。
曾经参加了那天晚上酒局的一个当年的老流氓后来每次说起这件事儿都闭紧了眼睛,仿佛睁开眼就能看见东霸天那骨头似的。
东霸天和卢松这两个江湖大哥,谁更光棍!?那还用说吗?
问了八次以后,东霸天拔出来刀,扔在了桌子上,嘴里还嚼着里脊肉,拽过背心来简单的往自己的伤口上一绑,说话了:“我说了,一千块,一分钱不能少,卢松你要是觉得非要少给俩钱,那你干脆甩点儿吧,我接着。”
“明天下午三点,解放公园。”
“好!”
东霸天穿上了棉袄,批上了外衣:“明天下午,我等你。”
说完,东霸天起身走了。没人拦着,也没人送。既然已经甩点儿了,那就明天干吧!
一个小时后,胡司令在医院看见了东霸天。
“怎么了?冯哥。”
“没怎么,今天酒不错。”
“胳膊怎么了?”
“自己扎的。”
“为什么?”
“卢松跟我耍光棍,非要少给五百块。”
“哎,少给五百就五百呗?”
东霸天冷哼了一声说:“这是陈家哥俩儿的脸面,你懂吗?”
“恩,恩,是啊。”胡司令在东霸天面前总是点头哈腰。
“给个面子就给免去五百,我哪儿给得了那么多人面子。”
“恩,是啊,是啊。”
“再说,我早就看不上卢松了。”
“恩,是啊,是啊。”
“是什么是!!我跟他甩点儿了,明天下午三点,解放公园!你把人都给我叫上,不管谁有什么事儿,都必须给我来。就算是明天天上下钉子,也都给我顶着铁锅来!”
“恩,是啊,是啊!”
胡司令和陈大光不太一样。陈大光是和东霸天从小玩儿到大的,情同手足,而这胡司令则是从小就欺负东霸天的,欺负了东霸天起码五、六年。直到东霸天他们哥俩儿连饭都吃不上了去混社会以后,胡司令是彻底被东霸天打服了,据说东霸天在十五、六岁时曾经三次想杀胡司令,但是每次都功败垂成,但却成功的把胡司令吓破了胆。不但胡司令服了,胡司令的那些小兄弟也都服了,东霸天来者不拒,把这些人全都招至麾下。要是没有东霸天,胡司令肯定就是市区东边的老大。即使现在东霸天的手下,也至少有80%都是胡司令的人。
东霸天一说话,或许仇家没哆嗦,可这胡司令就先哆嗦上了。当然胡司令在全市也只怕东霸天一个人,在外人面前,胡司令也是一条猛汉。
可能有人会问:为了五百块钱,扎了自己一刀,然后又甩点儿跟土匪大院的火拼,值得吗?
据二狗分析:肯定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陈家兄妹和自己的面子。但还有更重要的是:争夺中心岛。
啥叫中心岛?二狗前几天在国观看到了一篇文章是介绍地缘政治学的,那上面说:“我们所住的这个世界上有中心的,谁占领了中心岛,谁就会成为这世界的领袖,一战、二战的参战国的根本目的就是为了争夺这个中心岛。”
看到这条二狗受到了启发:我市的中心岛自然就是市中心,市中心最大的两股力量就是卢松和张浩然,东霸天如果想成为全市混子的霸主,他必须西进,必须占领市中心。西进的首选,就是干掉卢松和张浩然。
然东霸天比卢松还光棍,甚至可以说是全市最光棍,但是他也不如前面说的落草当胡子那些。因为最起码东霸天还惦记点家人,尤其是惦记他那弟弟。
东霸天对他弟弟的感情挺不一般的,爹妈不在的时候,只比冯朦胧大两岁的东霸天就是冯朦胧的父母。弄到一个苹果,东霸天也要等冯朦胧回来再吃,等冯朦胧回来,或许那苹果已经烂了。据说他俩有两年冬天就一件棉袄,可东霸天愣是一次也没穿过,一直给他弟弟穿,后来据说是他们在南方的奶奶给邮来了一件破棉袄,东霸天才穿上棉袄过冬。现在大家应该都忘了穿不暖是什么感觉,可东霸天可能一辈子都忘不掉那种万箭穿身的感觉。
东霸天对寒冷开始时是恐惧,现在变成了半自虐似的折磨自己,不戴帽子不戴围脖在东北冬天基本不可想像,可东霸天就是不戴。
据说东霸天小时候对弟弟也不错,但是没现在这么好,他之所以对冯朦胧如此照顾,是因为他爸妈在关进牛棚前跟东霸天说了一句:“从今天起,你就是家里的顶梁柱了,照顾你自己,也照顾你弟弟。”
东霸天从那天以后就成了男人、纯爷们儿,那一年东霸天才十三岁。从那以后,要是有人欺负冯朦胧,东霸天肯定趴在冯朦胧身上替他挡。要是冯朦胧吃不饱,东霸天肯定把自己的那口饭让给他。
就这样,冯朦胧虽然只比东霸天小两岁,但是到了二十多岁还像是个孩子,成天弄些风花雪月的东西,可他那只比大他两岁的哥哥东霸天,却早在十几年前就成了条汉子。
这不,东霸天刚在楼下包好了伤,就去住院部看冯朦胧了。这哥俩儿关系非同一般,沟通起来没什么障碍。东霸天在外面跟任何人说话都跟刚吸完K粉似的,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再即兴朗诵几句毛主席诗词,谁背后都说东霸天是半个精神病,可东霸天跟冯朦胧说话时,似乎从来都是挺正常的。
“医生说你啥时候出院?年前能出院吗?”
“差不多吧,我想回家过年。”冯朦胧被房二那一板砖拍得挺狠,但是还好并没毁容。
“恩,好好养伤吧!春节咋也得回家吃顿饺子。”
“哥,你胳膊咋了?”冯朦胧注意到东霸天抬手不方便了。
“没事儿,自己碰的。”
“你是不是又跟人打架了?”
“没有。”
“真的?”
“真的。”
“哥你别再跟别人打架了,你听听别人背后都怎么说你。”
“呵呵……”东霸天拍了拍冯朦胧,转身走了。
每次跟人家甩点儿火磕前,东霸天都习惯性的去看看弟弟。目的应该有二。1、也许这就是看弟弟的最后一眼。2、看着弟弟还好,他就放心了,毕竟一家哥俩儿,就算是他自己战死街头,还有他弟弟为父母送终。
这么看来,东霸天这人还是挺有爱的,起码不像外人眼中那么可怖。但是东霸天洒向人间的,基本全是怨恨,全是。
除了他的家人,其他人都应该感受不到他的爱,就连手下那些小兄弟也一样。当然,陈大光除外,因为陈大光在没人跟着东霸天混的时候就跟着东霸天混,在东霸天成天在街头挨揍的时候就陪着东霸天挨揍,冯家兄弟和陈大光这三个人是一起滚大的。尽管陈大光不姓冯,但基本就是冯家哥俩的异性兄弟,跟自己家人没区别。
第二天一大早,胡司令就集了三十多个小兄弟来到了五金门市部附近。这地方,是东霸天等人聚会的窝点。
“多少人啊?”东霸天来得比谁都早。
“四十多个。”
“都带了什么家伙?”
“斧子、管Сhā、枪刺,还有把喷子。”
“恩,好!可以一战!他们互相都认识吗?我看有的人我都不认识。”
“恩,有些生面孔,我得让他们认识一下。”
“不用了,一会儿吃饭前集体剃个光头吧。”
“啊?!”
“容易辨认啊!”
“这大冷天的……”
“让你去就就去,你问问他们谁不愿意?谁不愿意可以不剃。”
东霸天这话问得忒多余。谁愿意剃头啊?大冷天的弄得跟个劳改犯似的。但是谁敢不去剃头啊?谁不怕东霸天的淫威啊!今天不去剃头,明天东霸天说不定想出什么招来折磨人。
东霸天这么干也有自己的目的,他这是多年以来积累下来的经验。首先,剃了头能给人以决一死战的气势,试想四十多个小伙儿一起剃了光头去打架,谁见了心里不是一激灵。其次,打架难免把头打破,头发多缝针太麻烦,干脆先把头剃了,省着到时候麻烦。
据说东霸天早就想搞一次这样的近似于誓师大会似的剃头活动,只是碍于对手不够强硬。这次的对手是土匪大院的老大卢松,东霸天认为是时候祭出这心理震慑的手段了。
“咱们排队去理发店,理到下午也理不完啊?!”胡司令问。
“剃光头还去理发店?谁家有推子拿出来,咱们自己推!”
那个年代去一次理发店理发要几毛钱,一般比较会过日子的人家都自备理发的推子。这东西虽然说不是家家有,但是普及率也挺高的。
不一会儿的功夫,四十多个小伙儿全光头了,就连一贯注意自己形象的东霸天也剃了个光头。
看着眼前这群光头小伙儿,东霸天由衷的满意:“风云突变,军阀重开战……”
没人爱听东霸天的诗朗诵,但是都得假装很欣赏、很崇拜的看着东霸天。
“把那两个娘们儿也带上!”东霸天说。
“带她俩干什么?”
“咱们要是被他们打跑了,这俩娘们儿就归他们了。”
下午两点多,东霸天带着这四十多个光头小伙儿全来到了解放公园的人工湖旁边,其中有好几个走路摇摇晃晃,因为他们在来之前每人干了一碗七十多度的烈酒。这是东霸天看书学来的,这酒叫壮行酒。
这一战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快三十年,但仍然被人津津乐道。二狗认为能被人传颂的群架需要具备以下几个特点。1、参战的人数足够多,只有足够多的人参战才会利于传播。如果仅仅是东霸天跟卢松两个人开战,就算是这俩人各自使出了葵花宝典和九阴真经也不行,因为没人看见。2、参战的双方要足够大牌。如果是两群无名之辈群殴,那么可能真的没人会记住,因为在民风彪悍的我市,在九五年之前几乎每年都会爆发两、三次大规模的群殴。如果不是东霸天和卢松这样的天皇巨星级人物交手,人们也早已淡忘。3、双方要势均力敌。如果不是双方势均力敌的话,那么这一战毫无精彩可言,无非就是一群人追,然后另一群人跑呗。
以上三个特点,这一战全具备。
东霸天这边弄了四十多个光头战士挺威武。可人家卢松也不孬,不但也集了人,而且还抽象出来了一条宣传语在院里宣传:“东霸天要跟咱们土匪大院叫板啦!”
这句宣传语不知道是谁设计的,总之效果是十分的好。几乎所有土匪大院的小年轻听到这句话的反应都是:“东霸天牛逼啥?!干他!”
没费吹灰之力,卢松就从土匪大院里带出来了六十多个人。这六十多个人中不但有郝土匪这样的狠角,甚至还有蔫土匪这样的独行侠。而且,这支队伍中还有后来成为全市最大流氓头子的张岳!只是那时的张岳还是个在放寒假的学生,不显山不露水。在卢松的眼中,张岳就是个小孩。在这次大战中,张岳不但要跟在卢松的后面,甚至还要跟在郝土匪这样的人后面。毕竟,张岳是卢松侄子辈的。
即使张岳在后来见惯了大场面也登上了黑道一哥的宝座,但是他每次说起这场恶战时仍是澎湃不已,到最后结尾总是几个字:“卢松牛逼,东霸天更牛逼!”能被张岳称之为牛逼的人,其牛逼程度肯定无需置疑,而且可能仅此二位而已。
四十多个铮亮的光头在冰冻的人工湖边儿等着,六十多个戴着棉帽身穿带着补丁的衣服小伙儿又浩浩荡荡的杀了过来,这是什么样的阵势!
东霸天稳如泰山,永远气定神闲,他站在了这一群人的最前面,他那颗新剃的光头,也显得格外的亮。站在他一左一右的是陈大光和胡司令。
土匪大院那边儿也是卢松站在最前面,一左一右分别是郝土匪和蔫土匪。土匪大院五大土匪来了仨,剩下了一个老的和一个癞的,可见土匪大院也是倾巢出动。
两伙人马,在距离两米左右停了下来。
先是对视三秒钟,为啥要对视三秒钟?因为两帮人都要看看对方队伍里有没有认识的,如果有,那么一会儿打起来就避开。通常情况下,两帮聚集了这么多人的架很难打起来,但是今天不同,因为这场架的起因是女人。女人总是能激发男人的雄性激素。
东霸天指着挖人工湖挖出来的假山先发话了:“卢松,往那边看,你要的那两个娘们儿,就在那,现在我还没动她们一根寒毛。一会儿你要是有本事把我们打跑了,那这两个娘们儿你就带走,我一分钱不要。公平不?”
东霸天不但要打赢这架,还要赢得堂堂正正。
“公平!”卢松也发话了。
虽然看到这四十多颗光头有点震,但卢松还是自信满满,他对他身后那六十来个小伙儿有信心。土匪大院出来的,没一个孬种。
“别他妈的废话了,干吧!”
陈大光早就压不住火了。他早就想为他妹妹报仇了,一直没找到发泄对象,他早就想把那一老一少两个女人给上了,可是东霸天始终拦着。现在陈大光可算是找到对手了。
卢松仰着脖子斜眼睛看陈大光:“你是谁啊……”
卢松话还没等说完,一只强壮有力的大手就卡住了他脖子。还没等卢松明白怎么回事儿,他那又小又瘦的身子已经被陈大光俩手提了起来。
可卢松一点儿都没有慌乱,虽然已经在空中失去了重心,但他抡起手中的钢管又准又狠的砸到了陈大光的太阳|茓上。这一下忒狠,陈大光吃痛,撒开了卢松,回手就去摸别在自己腰间的匕首。手还没碰到匕首,卢松又是一钢管砸到了他手腕上。
东霸天一脚就把卢松蹬到了冰封的人工湖面上,卢松在冰面上滑出了至少三、四米。
几乎同时,在“操你妈!”“操!”的叫骂声中,这场大战彻底打响。
与其说这是一场两伙儿硬茬子的血腥厮杀,倒不如说这就是一场雄性荷尔蒙分泌过剩的有暴力情结的年轻人的年终集体狂欢。六十人对四十多人,人数也接近,人一多了差了十几个人没什么感觉。
据说东霸天在开战之前曾经做过战略部署,开战以后所有人必须跟着他向前冲,谁也不许落单。杀出一条血路,然后再掩杀回来。然后再冲,再回来。目的就是冲散土匪大院的队伍。
东霸天的战术简单归简单,但毕竟是有战术。土匪大院的这些土匪们虽然各个都不差,但是有点乌合之众的感觉,在东霸天等人的左冲右突之下,果然散了群。
冰封的湖面是这场狂欢的第一战场,也是流血最多的战场,因为在这厮杀的都是恋战的人。山和湖之间就是一条小路,在小路上根本就活动不开,所以都打到了湖面上。
人造山上是这场狂欢的第二战场,那里也是追逐打斗的战场,因为有胆子小的挨了两下就往山上跑,有人跑肯定就有人追,所以山上仨一群俩一伙儿的打得也十分热闹。
尽管土匪大院的土匪们暂时被冲散,但是毕竟单兵作战能力强而且人数相对较多,所以不到一分钟就挽回了颓势。双方战成了平手。
两伙人各有三分之一在逃跑,也各有三分之一在追赶。这两伙儿人还各有三分之一的人在对掐,对掐的人,多数都集中在湖上的冰面上。
冰面上,起码有十几对在捉对厮杀。这杀得是真猛啊,在一声声怒骂中手中的钢管朝对方的身上、头上狠砸,有的互相揪住对方的衣领子拿着菜刀朝对方脑袋上抡。
张岳曾经评价说:这场架还好是在冬天打的,要是换到了夏天,非打出几条人命不可。冬天人穿得都多,东霸天他们那帮里有好几个玩命抡斧子的,全是照着脑袋上抡,要是土匪大院这帮人不是都戴着棉帽子,肯定有几个脑袋被开瓢。土匪大院也有不少攥着匕首捅人的,但是对方穿得太厚,一刀扎进去,或许连皮肉都伤不着,倒是把棉大衣和棉袄扎了个窟窿。
不到两分钟,视野所及的范围内只剩下了不到四十人。其它的要么是跑了,要么是去追人了。剩下的冰面上捉对厮杀的,基本全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这些人,都不能跑,跑了以后在社会上就没法混了。
阴暗的天空下,冰封的湖面上,血迹斑斑。
而且,这些人也都在找和自己重量级差不多的人单挑。
东霸天跟卢松抱着滚在了一起,都扔掉了手中的武器,互相掐对方的脖子,俩人掐得脸色都铁青。东霸天本来肯定比卢松力气大,只是东霸天昨天自残得过重,左手臂无力,所以跟卢松掐了个平手。
郝土匪在跟胡司令的交锋中显然处于下风,左边的胳膊被打得耷拉了下来,显然是断了,腿也有点瘸,不过还是在勉力支撑,十分凶险。胡司令那粗钢管抡得虎虎生风,郝土匪只有招架之功。
蔫土匪跟陈大光也滚在了一起,居然也在对掐。不过人家陈大光掐人是专业级的,蔫土匪是业余的。估计再掐一会儿,蔫土匪非昏过去不可。
这架才打来不到五分钟,就已经打成了这效果,再打两分钟,非出人命不可!第一个死的估计就是郝土匪。
呼号的北风中,传来了一声洪亮的喊声:“都他妈的别打了!”
大家都听出来了,这一嗓子说卢松喊的。跟着东霸天翻滚在地上的卢松肯定意识到了:马上就要出人命了。
可卢松毕竟不是裁判,这也不是一场足球比赛,不是他想叫停就叫停的。
哪想到卢松这一嗓子喊完,又传来了另外一嗓子:“都别打了!”
大家也听出来了,这嗓子是东霸天喊的,能在这关节上还不说脏话的,除了东霸天还有谁?
绝大多数人都停下了手,这两个老大显然都是有绝对权威的。
只见滚得跟土驴似的东霸天和卢松俩人都松开了对方,站了起来。
卢松指着两三对打红了眼还没停手的吼:“给我住手!”
终于,没人再打了。
大家都把眼神望向了站在冰封的湖面上的这两个踉踉跄跄、满脸是血的江湖大哥。
可能所有在场的人都认为这场群架该结束了,该谈了。
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想到:这不是结束,而是开始。最血腥的,还在后面。
刚才盘旋在整个人工湖上空的嘶吼和怒骂声全停了,一片寂静,就剩下了呜呜的风声。
天空越来越阴沉,像东霸天和卢松的脸一样阴沉。
这俩人的胸脯都剧烈起伏,但谁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的对视着。土匪大院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卢松身后,东郊的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聚在了东霸天的身后。东霸天和卢松都回头,他们在清点自己的兄弟,看看有没有人死。
还好,一个都没死,万幸。但是这群刚才还干净利落的兄弟,身上都沾满了血污和泥污。身受重伤的应该不少。郝土匪已经站不起来了,坐在冰面上手捂着膝盖,他的膝盖和胳膊应该都遭到了钢管的重击,胳膊肯定是断了,腿具体怎么样还不知道。陈大光的眼眶子裂了,鼻子在不停的流血,止不住。其它脸上、脑袋壳子上有刀伤的人不在少数,基本70%的人都挂了彩。
综合而言,东霸天的人更显狼狈。因为,东霸天的人都是光头,被菜刀剁在了头皮上以后,立马就是个大血沟子,血从额头上往下淌。
不过打群架好像有这么个自然规律:看起来最狼狈而且浑身都是血的,反而通常都不是伤的最重的。什么样的最可怕?最可怕的通常都是看起来表面没什么伤,但是回家以后觉得脑袋迷糊、疼、发沉,过几天去医院以后在医院住了三天院,然后一命呜呼,像是陈大光这样太阳|茓上被卢松抡了一钢管的人,现在看起来是没什么大事儿,但是也许三天以后他就得进医院。再就是外表看起来没什么伤,到了医院一查:我操,脾被踢碎了。
成天打群架的东霸天和卢松自然深谙其中门道。
卢松先说话了:“伤的重的,都送去医院。”
“该走的都走,我和他的问题我们俩解决。”东霸天说。
两位江湖大哥在没有经过任何沟通的前提下,达成了共识:这架不能打下去了,毕竟是在斗气,不是开屠杀大会,只要再打两分钟,这群打红了眼的人的斧子就该朝脖子上抡了,那枪刺就该朝心脏上扎了,一分钟就得死一个,至少。
“听话,该去医院的去医院。行动不方便的找个人送,胡司令,带他们走。”东霸天说。
“别跟他们去他妈的一家医院。”
“从这出去以后,谁也不许动手,把家伙都给扔到这!”
叮当的一通乱响,湖面上扔下了十几把斧子、钢管、枪刺。不仅仅是东霸天的人在扔,土匪大院的人也在扔。
这两个江湖大哥的权威尽显无遗,他俩都说不打了,刚才那些已经想要人命的弟兄们齐齐罢手。让他们走,他们真就扔下家伙走,没一个敢吵着要继续打的。
这才是真正的江湖大哥。身手好下手狠有什么用?再好再狠也不过是一个人。真想成为江湖大哥,就要在小弟面前拥有绝对的权威,说一不二!在东霸天和卢松之后,我市再也没出现过如此有权威的大哥,就连日后的李老棍子、赵红兵、张岳也全不行,他们都管不太住手下。
走的人分两类。一类是伤得重的,另一类是被刚才的恶战吓得肝颤的。虽然这两群硬茬子表现出来都是凶悍,但是胆小的还是不在少数。有些时候人在危险当时不觉得害怕,冷静下来一分钟开始后怕。这些人绝大多数都在后怕:我刚才要是一红眼杀了人怎么办?我要是刚才被那斧子抡到脖子上怎么办?
人都是肉长的,除了东霸天这样有点喜欢自虐的人以外,有几个人能做到经历了刚才那大场面事后不哆嗦的?没几个。
土匪大院的人从公园的正门出去了,东霸天的人从公园的后门出去了。刚才追人追得远而且没受伤的人也陆续都回来了,各自站在自己的大哥身后。卢松和东霸天身后,各站了二十多人。
冰面上,除了血污,还有沾了血的凶器。
寒风中,卢松又说话了:“这事儿,本来是咱们俩的事儿,不该牵扯这么多兄弟。”
“对,就是咱们俩的事儿。”东霸天顺过了气,刚才他差点儿被卢松掐死。
“再打下去,损伤太大,谁都是爹妈生的,凭啥给咱们俩玩命。这样吧,咱们俩单挑吧!”
“行!”
“兄弟们,把家伙都扔了,全扔!”
“扔!看我们俩的。”
“姓冯的,敢立个生死状吗?”
“立!”
那个年代不但农民法律意识淡薄,就连城市人法律意识也相当淡薄,卢松和东霸天都以为只要立个生死状,那么法律就不会追究。其实咱们中华人民共和国啥时候承认过“生死状”这东西啊!
可是连个笔杆子都没有,拿啥立生死状啊?这些人都是拿凶器来的,谁打架还带管笔过来?
“你们听着,我和卢松立了生死状,谁死谁倒霉。”
“谁死谁倒霉!”卢松两条又黑又重的眼眉扬了扬,可着嗓子重复了一遍。
“都退后!”
湖面的中间,就留下了东霸天和卢松俩人。
“文斗还是武斗?!”卢松问。
操!卢松居然想到了文斗!
啥叫武斗?!俩人拿相同的武器火磕,谁把谁干倒谁牛逼。就是刚才那打法,那就叫武斗。
啥叫文斗?!俩人拿相同的武器,你给我来一下,然后我再给你来一下,规则是谁也不许挡,谁也不许躲,谁也不许两连击,谁先倒下了或者谁服软了谁输。
看来卢松这人就是爱耍光棍。昨天耍光棍没能耍过东霸天,今天还要耍光棍!文斗不是耍光棍是干什么?据说,在这次文斗之后,文斗开始在我市的混子间流行。但只流行了一年,八三之后,我市再也没人文斗过。因为文斗这东西,一个巴掌拍不响,起码得俩亡命徒才行。而且,文斗这东西似乎也不太适合情感和心智健全的人,正常人谁干这事儿啊!?
干这事儿的人都是半个疯子。
但不管怎么说,东霸天跟卢松这场文斗虽然无数次被模仿,但是却从未被超越。这是一个高度,一个高峰,这高峰由这两位江湖大哥共同缔造,缺了谁都不行,换了谁都不行。
“文斗!武斗你不是我的对手!”
“操!文斗就文斗!”
“你把我干倒了,那俩娘们儿还归你!”东霸天指了指人造山。
“痛快!你先来还是我先来!”
刚刚追打完一个东霸天小弟回来的张岳亲眼目睹了全过程,裤管子上全是雪泥的张岳站在半山腰看的这场文斗,能让张岳这样的狼崽子都吓一跳的单挑是什么?只有这一场。张岳还说,卢松动起手来那气势,看起来真不像是1米55的,倒像是1米85的,站在将近1米8的东霸天面前,一点儿都看不出来哪儿弱。
“你先来!”东霸天这人从不占便宜。
卢松从湖面上捡起了一把枪刺:“这东西怎么样?”
东霸天也捡起来一把:“行!”
都是五六制式枪刺焊了个把,从外观到锋利程度都差不多,的确是谁也不吃亏。
“朝这儿抡!行不!?”卢松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壳子。
“行!”东霸天向来是来者不拒,有人划出个道道来他就敢玩儿。
可能有人会问:这俩人这光棍耍得也不行啊!要是真耍光棍,干脆拿把斧子朝对方脑袋上剁呗,卯足了劲瞄准了来一下肯定干死!
二狗要说的是:这是文斗,要是谁朝对方脑袋干一下,那对方还有还手的机会吗?一下就结束了,没的玩儿。再说,凌迟处死和砍头哪个狠?肯定是凌迟处死啊!
这俩人玩儿的,就是接近于凌迟处死的游戏。枪刺这东西是捅人的,拿来砍人虽然也很锋利,但是显然没砍刀厉害。
“来吧!朝这!”东霸天指了指自己新剃的光头。东霸天的光头铮亮,连个疤瘌都没有。
东霸天话音儿没落,卢松那一枪刺已经抡了下来,结结实实地剁在了东霸天的光头上。
“哎……”
没怎么防备的东霸天居然哼了一声还退了一步。血顿时就从东霸天的脑瓜顶上淌了下来,顺着脑门子就往下淌,一直淌进了东霸天的眼睛。东霸天伸手擦了擦,半天都没还击。大家都说其实卢松第一下就把东霸天给砍糊涂了,卢松个子小可劲儿真不小,东霸天挨了这一下以后半天都没找到北在哪儿。
卢松把脑袋上戴着的俩耳朵的蓝色棉帽子往地上一摔:“来吧!该你了!”
半分钟后,东霸天终于一枪刺抡出去,剁在了卢松的脑瓜壳子正中间。
“操!”卢松也哼了一声。
血都没擦,卢松回手就抡了东霸天一枪刺。
东霸天这次也没停顿,回手又抡了卢松一枪刺。节奏明显加快了,俩人都红眼了。
卢松又一枪刺抡在东霸天脑门子上。
东霸天再给卢松来一下。
……这俩人连哼都不哼了,你一下,我一下。东霸天胜在力气大,卢松胜在抗打。
最后一下是东霸天抡的,抡完以后卢松停手了。
人们后来都说东霸天和卢松那次对抡了20多刀,卢松顶不住了,停下来了。
站在半山腰的张岳数得一清二楚:这俩人各抡了九刀,而且停下来的原因不是卢松抗不住了,而是这俩人眼睛里全是淌进去的血,啥都看不见了,最后那三、四下这俩人都是闭着眼睛抡的。
俩人的脑袋,都变成了血葫芦。啥叫血葫芦?就是整个脑袋都是血,没一个地方不带血,比鬼片还鬼片。
卢松擦眼睛,东霸天也擦眼睛。擦也没用,刚擦完,血就又淌了下来。
这时候,观战的人肝都颤了,剩下来观战的,都是刚才恶战肝都没颤的,但现在,没法不颤。谁没见过玩命的?谁见过这么玩命的?
这俩人这玩法有点吓人,俩血葫芦脑袋晃荡在这冬日的下午,显得格外诡异。看得人人都心惊肉跳。
“干脆咱们双手抡吧!”卢松说。
“行!”东霸天似乎比卢松伤的严重,晃晃当当,有点儿站不稳了。
卢松和东霸天对砍都砍糊涂了,都忘了一件事儿:东霸天昨天的光棍耍得过分了,现在左侧的胳膊根本抡不起来。要是卢松记着这事儿,他肯定不能占东霸天这便宜。东霸天要是记着这事儿,也不能答应。
个子不高的卢松蹦乱起来,双手抡圆了枪刺,力辟华山似的剁在了东霸天的头上!泰山压顶!
“嗷……”方圆一公里都能听见东霸天的这声粗重的吼声,这声是从鼻腔和口腔一起发出的,像是临断气的人的那种吼声。
据说东霸天像喝多了似的“咣,咣,咣”倒退了三步,眼看就要摔倒,枪刺的尖儿扎到了冰封的湖面上。
扎住了,半躬着身子的东霸天还是没倒,但是意识肯定已经模糊了。因为,东霸天拿着枪刺拄在冰面上足足半分钟没动。
不是不想动,是一动就得跌倒。
“姓冯的,你还行吗?!”卢松又擦了一下眼睛上的血,嗓门明显没以前那么洪亮了。
据说卢松这句话还没落地,东霸天“霍”的起身冲了过来,伴随着天崩地裂的一声“呀!!!!”,单手抡起到枪刺重重的剁在了卢松的脑壳上。
卢松连哼都没哼一声,当场倒地。
张岳看见了东霸天把卢松剁倒后还呲着的两排白森森的牙,这两排白森森的牙在东霸天那全是鲜血的脸上,格外的刺眼。
最后这一下,东霸天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剁完卢松以后,他自己腿一软,也要倒,又是一枪刺扎在了冰面儿上,又没倒,他那哈喇子拌着脑袋上淌下的血,一滴接着一滴的滴答到了冰面上。
爷们儿就得戳着,死也得戳着。
胡司令赶紧扶住东霸天,不扶东霸天,东霸天随时都可能倒。
土匪大院的人扶起了卢松,但是卢松的意识显然还没清醒,腿还是软的,不使劲扶着肯定马上又倒。
在东霸天和卢松对砍的时候,没一个人说话,没一个人助威也没一个人骂。
此时分出了胜负,还是没人说话。
东霸天一说话就流口水:“卢松……明天前,一千块钱。”
“……”卢松半睁着眼睛,没回话。
“走……”
东霸天是被人架出去的,直接架到了医院缝针。
卢松基本上被人抬出去的,也直接进了医院。
这次文斗过后,我市的江湖中出现了第二个“50后”脑残,谁啊?!卢松啊!此脑残非彼脑残。啥叫脑残啊?最坚硬的头盖骨被砍坏了呗!
谁是第一个“50后”脑残啊?刘海柱!
张浩然擂在刘海柱脑袋上的那一钢管,给刘海柱脑袋砸漏了!砸出了个窟窿!砸出了窟窿还能活?
当然能活,刘海柱不就活到了现在吗?!活的还好着呢。
据说每次开战前和结束后都吟哦毛主席诗词的东霸天这次没再吟哦,不但没吟哦,在整个去医院的路上,东霸天连句话都没说。
为啥东霸天连句话都没说?因为东霸天本来就该昏迷了,要不是他咽不下那口气,那他早就倒下了。用张岳评价他的话来说就是:东霸天就是想瞪着眼睛看着卢松倒在他眼前。
卢松也是和东霸天一样的想法,只是卢松最后没顶住东霸天那玩了命的雷霆一击。
以后卢松还是土匪大院的老大吗!?肯定还是!但是他以后的江湖地位肯定不如东霸天了,因为他输了,而且是在处处占先的情况下输的。尽管卢松也得到了尊重,但是他以后再见到东霸天,那是必须要甘拜下风了。
这次解放公园血战之后,经常有人这样说:“别成天说自己是出来玩儿的,你玩儿得起吗?你要是真敢玩,那你就像东霸天跟卢松似的玩儿!”
谁听到这话都默不作声,只能笑笑。这么玩儿,谁敢?!
东霸天和卢松不但是江湖大哥,而且这一场恶战更是成了典故,成了出来混社会的典范。可以说这一战不但成就了东霸天的霸业,也成就了卢松。因为,能跟东霸天玩儿的,只有卢松。
东霸天在医院里缝得满脑袋都是线,究竟缝了多少针医生没数,他自己更不知道。医生要给他挂血浆,他不让,他说他血多,流不净。医生说多打点儿麻醉药,否则得疼死,他说少打,尽量少打,他不怕疼,打多了把脑子给弄坏了。
卢松虽然被东霸天给砍晕了,其实也未必比东霸天伤得重多少,也在缝针,他也不挂血浆。
解放公园血战惨烈归惨烈,这场恶战并没使双方元气大伤。因为没人死,也没人进去。当大家都认为这场血战已经就此结束时,真正的惨案才发生。
就好像是一个身经百战的战士经历了枪林弹雨都没事儿,但却在回家的路上翻了车一样。之前的那叫流氓斗殴,后来的发生的,那才叫案件。
且说东霸天缝完了针,就被扶到了一个家里没人的小兄弟家里,这小兄弟叫杨五,就在五金门市上班,而且家就住在五金门市旁边儿。东霸天打架打成了这样,怕爹妈看着担心,所以不敢回家过年,只能在小兄弟家凑合了。
大年三十上午是杨五上班的最后一个上午,到了下午就该放假了,一直放到正月初六。
临下班时,蔫土匪到了。
不但到了,而且手里还拿着报纸包的厚厚一叠人民币,一百张十块面额的大团结。
蔫土匪话少,进门就一句话:“带我去找东霸天,我交钱,他交人。”
“行啊,你在旁边坐一会儿,我下班了就带你去!”杨五说。
蔫土匪真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攥着钱一句话也不说。
都说蔫人出豹子,这话一点儿都不错。据说蔫土匪十岁那年被已经十五、六岁的癞土匪欺负了一次,这蔫土匪当时没吱声。但是从那天起,他每天放学回家就磨刀,每天在自己家院子里拿着块磨刀石“刺啦”“刺啦”的磨,把一把匕首磨得铮亮铮亮,磨完了还若有所思的用手指甲弹刀刃,比李灿然爱磨刀还有过之而无不及。住他家隔壁的卢松听到磨刀声就趴在墙头看,越看就越觉得这孩子不对劲。卢松就趴墙头上问蔫土匪在干嘛,蔫土匪说闲着没事磨刀玩儿。卢松当然不信。玩什么的都有,听说有磨刀玩儿的吗?有一天晚上卢松喝酒回来看见这蔫土匪明显是把手放进兜里揣着刀在跟着一个人,卢松上去一把拉住他,劈手夺过了刀,仔细向前一看,前面那人正是癞土匪。
还好卢松发现了,要么这癞土匪肯定活不到今天了,肯定早就被蔫土匪给扎死了,天知道蔫土匪跟了他多久了?!这么久不动手,肯定就是为了一击致命!卢松说:“都是一个院长大的,你想杀他还是先把我杀了吧!”蔫土匪没做声,他就听卢松的。
卢松把这刀给掰折了,他知道这刀留在蔫土匪手里就是个祸患,早晚得出事儿。卢松也彻底认清了蔫土匪这个豹子。十岁就琢磨杀人,这不是豹子是啥?卢松果然没看走眼,这小子二十岁那年终于一战成名了,一出手就差点要了同事的命。
当然了,不熟悉蔫土匪的人根本不知道蔫土匪的厉害。杨五的同事看着这个闷声不响的穿着带补丁衣服的人,还以为是杨五的哪个农村亲戚呢。
终于,杨五下班了。杨五说一声:“走吧!”,蔫土匪跟着杨五就走。
杨五问蔫土匪:“卢松没事儿吧?”蔫土匪吭哧出了一句:“没事儿。”
杨五再问蔫土匪:“我操,都打成那样了还没事儿?”蔫土匪再吭哧出来一句:“没事儿。”
杨五就郁闷了:“真没事儿?卢松缝了多少针?”蔫土匪又吭哧出一句:“真没事儿。”
可能在蔫土匪眼中,只要不出人命,都算是没事儿。
杨五把蔫土匪带到了自己家,见到了缠了满脑袋绷带的东霸天。
“你把人给我,我把钱给你。”蔫土匪这几个字也不失简洁明了。
本来头疼得快炸了的东霸天看着蔫土匪这蔫巴样儿乐了:“怎么让你来了?”
“把人带来吧,我把钱给你。”蔫土匪换汤不换药,又重复了一遍。
“走吧!”
抓来的一老一少两个女人都关在陈大光家,因为陈大光家里就兄妹俩,没别人,所以把这两个女人安排到了这里。
在陈大光家门口,东霸天跟蔫土匪说:“等着,我进去领人。”
东霸天敲门,是陈白鸽开的门。
“怎么是你开门?”进了院门的东霸天觉得挺纳闷儿。
“怎么了?”
“你不是身体不好么?”
“没事儿。”
“你哥呢?”
“左屋。”说完,陈白鸽就进了右屋。
东霸天推门就想进,可推了半天也推不开。
“开门!”东霸天那麻药劲儿刚过,正是又疼又烦躁的时候。
“等下。”
“在自己家睡觉Сhā什么门?!”东霸天气不打一处来。
门开了,陈大光光腚出来开的门。“我怕我妹妹进来。”陈大光说。
“你怎么还不穿衣服……”
东霸天往炕上一看,并排躺着仨脑袋,胡司令正呲牙朝东霸天笑呢:“昨天我俩把这俩娘们儿干了,真解气!”东霸天再一转头,陈大光也朝着东霸天嬉皮笑脸呢。
头疼得极度烦躁中的东霸天暴怒,一脚就把陈大光从门口踹到了炕沿。
“冯哥,你打我……”陈大光懵了,捂着肚子倚在床沿。
以往,不管东霸天性情有多么残暴,不管东霸天性格多么喜怒无常,从小到大这么多年,一指头都没动过陈大光。俩人是光ρi股娃娃,从小陈大光就听东霸天的,东霸天对陈大光的照顾也不比对冯朦胧的照顾少多少。不是亲兄弟,也差不多。
“咋了,打你咋了?!”东霸天继续暴怒。
“你凭啥打我?!”陈大光委屈。
“谁让你睡这俩娘们儿的?”
陈大光更懵了:“这俩娘们儿有啥不能睡的?!就因为这俩娘们儿,昨天你差点没让卢松给……”
“我咋跟卢松交待?!”
“你需要跟卢松交待啥?!”
“我说我要把这俩娘们儿一根寒毛不少交给卢松!现在人家把钱拿过来了!你让我咋办?!”
东霸天绝对不是善男信女。自从把这俩女人带回来,东霸天就想讹到一千块钱然后再叫弟兄们轮她俩一次。可是在跟卢松交手的过程中,卢松的信誉和道义似乎有点感染了东霸天。人家卢松那么仗义,说到什么就做到什么。东霸天也有点不好意思再耍无赖。本来东霸天小时候是个挺守信誉的人,他是跟无赖在一起呆得时间长了才变得无赖的。
“她俩现在少一根寒毛了吗?!”
“你把她俩都给干了,你说少了吗?!”
“扯淡!没少!”
“啪!”东霸天又一耳光甩在了陈大光脸上:“闪开!”
陈大光抓住了东霸天手腕子:“冯哥,你现在连我都打。”
“打你咋了?!”
“你记着我妹妹被人欺负的时候你说的啥吗?”
“……”东霸天咬咬嘴唇,没说话。
“你说血债要用血来偿!”
“……”东霸天没话说,因为这的确是他说的。
“你今天说要给卢松交待,那我妹妹咋办!你告诉我你是咋替我妹妹报的仇!?”
陈大光眼泪下来了。他万万没想到东霸天会动手打他,而且是因为他睡了两个仇人的女人。
东霸天也觉得刚才自己做的事情过火了,挣脱了陈大光的手腕。捡起了那两个女人的衣服扔到了坑上:“衣服穿上,有人来领你们回家了。”
这一老一少两个女人穿好了衣服下了地,东霸天指着她俩说:“今天的事儿,你们要是敢说出去,我杀你们全家!”
这两个女人忙不迭的点头,她俩亲眼目睹了昨天东霸天跟卢松的血战,她俩太相信东霸天能杀她们全家了。其实东霸天没必要威胁,这么丢人的事儿,这俩女人哪好意思说。说出去以后在村里还有脸活吗?
“跟我出去!”
两个女人跟着东霸天走了出去,在门口,蔫土匪递给了东霸天报纸包着的一千块钱。
“数数吧!”蔫土匪说。
“不用数了。”东霸天可能也觉得这一千块钱烫手。
蔫土匪推着自行车,和这俩女人一起走了。
东霸天回头就把这报纸包着的一千块钱放进了陈白鸽的房间:“白鸽,钱拿着,买点好吃的。”
陈白鸽没说话,坐在炕上小声的抽泣。她当然听见了东霸天和他哥哥的争执。陈大光是她亲哥哥,东霸天也是她哥哥,俩哥哥打起来了,看着东霸天头上那渗着血的绷带,当妹妹的能说啥?只能哭。陈白鸽再贱,终究是个姑娘。
东霸天转身去了陈大光的房间,这时,陈大光已经把衣服穿整齐了,似乎也恢复了冷静。
“冯哥,我这辈子就佩服你一个人。从小到大,你让我往东我不敢往西,你让我打狗我不敢撵鸡。兄弟我的确没帮上过你什么大忙,但是没功劳也有苦劳对吧?!”
“……”东霸天头疼,头要炸了,不知道该说啥。
“我一直把你当亲哥看,你是不是把我当亲弟弟看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吧,从今天开始,咱们俩这兄弟就当到头了。这辈子,我是不愿意再见着你了,因为你今天是把我伤了,你把我妹妹也伤了,在这世界上我就白鸽这么一个亲人了。以前你也是我亲人,但现在不是了。以后要是在大街上遇见你,我肯定绕着你走,你别怪我不搭理你,你要是觉得我不顺眼,捅我一刀也行。”
话说完,陈大光头也不回就走了。
陈大光走到院中间时,明显是抹了一把眼泪,但是步速一点儿也没放缓。东霸天头疼,想叫住陈大光,还不知道该说啥。东霸天头太疼,自己一甩头,看见了趴在炕头上看热闹的胡司令。
“你给我下来!”东霸天朝胡司令一声暴喝。
“我……”胡司令光着腚哆哆嗦嗦的下地了。他也不明白,为啥东霸天这枪口又对准了他。
东霸天一脚把胡司令踹了个跟头。
“冯哥……”
“站起来!”
东霸天又是一脚,胡司令又是一个趔缠。
“是不是你出的主意?”
“不是,真不是,是小陈说要给他妹妹报仇!”
“扯淡!”东霸天又是一脚。
东霸天对胡司令可没对陈大光那么客气。陈大光敢和东霸天当场掰了,那因为他和东霸天这么多年的交情在那摆着呢,而且,东霸天也觉得愧对于他。
胡司令敢吗?东霸天三脚踹完,胡司令一句话也不敢说了,缩在墙角头都不敢抬。他可是尝到过东霸天的手段。
东霸天这三脚踹完,转身就去了陈白鸽的房间。
“我先走了,你好好养身体。”
“你别走。”陈白鸽抱住了东霸天胳膊。
“……”
“别和我哥哥打架了行吗?你们俩咋能打架呢?你们这是误会,我哥是啥人,你还不知道吗?”
“……我知道。”
“你们俩和好吧,行吗?”陈白鸽的眼睛肿着。
“我头疼,我去医院换药去了,你好好休息。”
东霸天确实头疼,他再虽然乖张暴戾,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感情的人,陈大光是他在这个世界上仅有的投入感情的几个人之一。对于陈大光的感情,东霸天这半个精神病,还是很看重的。但陈大光今天就这么不给面子走了,以东霸天的性格,也不可能去主动找陈大光道歉去。
这边东霸天乱撒气踹了胡司令的时候,火气更大的陈大光也没闲着。
陈大光是骑自行车走的,由于他跟蔫土匪和那两个女人是前后脚,所以他不到三分钟就追上了推着自行车跟着两个女人走的蔫土匪。
陈大光这正在气头上的莽汉蹬着自行车超过了这三个人才想起了这三个人就是蔫土匪他们三个。想到这,陈大光猛的一掐车闸,腿支在了地上。回头一看,蔫土匪正瞪着那双小姆狗眼盯着他看呢!
蔫土匪这小姆狗的眼神,一看就不是好眼神。他也不可能是好眼神儿,昨天刚在解放公园俩人对掐差点儿没掐死,能是好眼神吗?
“我操!你看我干啥?”
“……”蔫土匪不说话,继续瞪着小姆狗眼盯着陈大光看。
“我让你看!”陈大光摔下车子,转身就朝蔫土匪走了过去。
蔫土匪毫无惧色,推着自行车继续瞪着陈大光,眼神可坚定了。
陈大光掐住了蔫土匪的脖子:“你看啥?!”
“……”蔫土匪不说话、不还手,脸上就写着俩字:不服。
“咣当”一声巨响,蔫土匪连人带自行车都被陈大光推倒了。
“看!看!我让你看!再看我整死你!”
话说完,陈大光扶起自己的自行车,怒气冲冲的蹬上车就走了。留下了跌坐在地上但仍瞪着他的蔫土匪。
在这个大年三十晚上,貌似本书中的人物就没一个开心的。外面的鞭炮响个不停,这些人却都是越听越烦躁。
刘海柱不开心,脑袋被张浩然凿了个窟窿的刘海柱不但要承受肉体的痛苦,还要接受周萌肯定会离开他的事实。过年了刘海柱也不敢回家,回家还要挨他爸爸一顿毒打,现在刘海柱哪儿还经得起他爸爸那一通虎虎生风的二杠子啊!连走路都费事,更别说闪转腾挪了。
李灿然不开心,因为他还在病床上躺着。医生都说了:没个百八十天,别想出门做事儿。李灿然可以接受挨东霸天一刀,也能接受被东霸天毒打一顿。但是他绝对不能接受被东霸天把裤衩子都扒了塞到冰窟窿里的羞辱。只要他能下地,他一定玩命干残东霸天,他等着呢。
东霸天也没心情再吟诗了,他春节只能睡在杨五家。他头疼,睡不着,困急了想睡会,刚一睡下就疼醒,再加上跟了他二十几年的陈大光离他而去,东霸天心情极度躁怒。
卢松不开心,头盖骨被人干裂了,过春节只能在医院躺着。而且,自己还搭出了五百块钱才办成了答应亲戚的事儿。以后,再见到人家东霸天就得矮上三分,气啊!
郝土匪不开心,左胳膊折了,左手腕也折了,虽然幸好腿没折,但是走路也是一瘸一拐。他和卢松一个病房,俩人在病房里过年,在病房里吃饺子。郝土匪惦记俩人。不,一人一狗。谁也不知道刘海柱消失了去哪儿了,是生是死也不打个招呼。还有那大黄狗,两三天没人喂了,也不知道饿死了没。
蔫土匪不开心,别人过年他磨刀,他又拽出了那块磨刀石,泼上点水就“刺啦刺啦”的开始磨刀。辛弃疾醉里挑灯看剑,蔫土匪夜里挑灯看刀。大过年的,蔫土匪那双小姆狗眼在电灯下盯着磨得跟纸片儿那么薄的刀刃,糁人不?
癞土匪不开心,自己大庭广众之下耍赖耍了半个小时弄来的一瓶茅台,被卢松说句话就要去了。当时觉得没什么,现在想想真后悔,这大过年的,连瓶好酒都没有。
陈大光不开心,自己从小跟东霸天一起混,当东霸天任人欺凌的时候身边就一个人就是自己。现在东霸天混起来了,结果东霸天居然为了欺负了自己妹妹的仇人的两个女人跟他动手,能不伤心吗?伤心死。再说,自己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陈白鸽这下彻底出名了,被那么多人轮了能不出名吗?姑娘家家的,以后咋嫁人?
陈白鸽不开心,抛去肉体上的创伤不谈,就说精神上的,一个是亲哥哥,一个是从小玩儿到大一直照顾自己的邻家哥哥,居然一朝之间翻脸,而翻脸的始作俑者还是自己,能不难过吗?
张浩然也不开心,现在君子兰生意越来越火,可是自己做生意的本金却还没有弄到,“手电照祼女”这项目还没正式启动,自己的自行车就被碾了个稀巴烂。那时候自行车通常都是家里最大的财产,张浩然本来就抠门,这么一大笔财产说没就没了,能开心吗?再说,天知道刘海柱跑哪儿去了,说不定哪天这浑人出现在自己面前,抡起菜刀给自己一通剁。张浩然这心,能不提溜到嗓子眼吗?
二东子也不开心,他不开心是惦记俩人。第一个人是他的哥哥大东子,大东子出去跑盲流
已经整整跑了两年了,今年春节又没回来,连个信儿都没有。从腊月二十三开始,二东子的妈妈不管天多冷,就站在胡同口里拄着拐棍呆着,天亮就出去,天黑就回来,连着七八天。二东子问他妈妈在干嘛,他妈妈说溜达溜达。零下二十多度,有老太太这么溜达的吗?二东子知道他妈妈在等他哥,他也知道他哥今年肯定又回不来了,甚至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哪年跑盲流的不死几个在外面?二东子扒窃扒遍中国,其实也是想能找到他哥哥点儿信,可是就是音讯全无,急人不?除了哥哥,二东子也惦记刘海柱,二东子认识刘海柱的时间不长,可是二东子却交定了刘海柱这个朋友,如今刘海柱也跟大东子一样失踪了,而且还是重伤的情况下失踪的,二东子能不担心吗?
冯朦胧不开心,昨天见到哥哥时还好端端的,怎么今天就变成了这样。自从记事儿以来冯朦胧的家就没吃过几次团圆饭,现在好不容易父母放出来了能过个团圆年了,结果哥哥又不回家过年了。冯朦胧始终不明白哥哥为什么混社会,就连哥哥帮他报仇他都不乐意:有啥事儿非要动刀子解决啊?!
大黄狗也不开心,从元旦到今天,自己过的是什么日子自己最清楚,鬼门关打转好几次没进去,好不容易这几天不勒它了,结果又不给它饭吃了。不但没饭吃,连水都没的喝,只能吃积雪度日。这是个他妈的什么地方?!渣滓洞?!纳粹集中营?!这帮憋犊子究竟想干什么?!它早已绝望,心灰意冷,对生活丧失了信心,甚至想过自杀,绝食自杀。但是想想自己临死还没咬刘海柱一口,它死不瞑目,它得活着。
看了没?混社会就是这么惨!这大过年的,全市人民都在高兴,都在欢腾,就这群混社会的,各个食不甘味。就连误入黑社会歧途的大黄狗都这么悲凉。
所以说,只要有条活路,还是别去混社会。
对了,还有个不开心的。谁呀?!黄中华!别人不开心是有理由的,可黄中华不开心是根本不需要理由的。因为黄中华跟二狗一样都是文艺青年,不莫名其妙的感伤感伤能叫文艺青年吗?!文艺青年感伤需要理由吗?
米兰昆德拉曾经说过:“我们常常痛感生活的艰辛与沉重,无数次目睹了生命在各种重压下的扭曲与变形……”。所以,对于黄中华这样的小布尔乔亚来说,无病呻吟是常态。在西边望着江对面的火树银花,黄中华唯有轻声叹息。对,他寂寞,他比烟花还寂寞。
当然了,黄中华不开心是没什么杀伤力的,他肯定永远也不会有蔫土匪那样的杀伤力。
在“春节不高兴”的这些人中,谁有杀伤力?!据二狗分析,有四个极具杀伤力,都带着仇恨呢,现在二狗列举一下,以下排名不分先后:
一、蔫土匪(人):他磨刀霍霍向玮峰,动了刀就想干死陈大光。
二、刘海柱(人):这人从来就没吃过亏,张浩然把他脑袋开了个洞,他就算不把张浩然干死,起码也要在张浩然脑袋上开个同样的洞。
三、李灿然(人):此人之野蛮世所罕见,和他斗殴,那简直就是在跟百兽之王干仗。即使是东霸天也是打了李灿然一个措手不及,要是真刀真枪的比划一下,鹿死谁手还真是个未知数。
四、大黄狗(狗):那还用说吗?它要是再见到刘海柱,肯定玩命。
这四个带着仇恨的人(狗),都想置对方于死地。过了春节就干!
第一个动手的是谁?!
蔫土匪!
陈玮峰跟东霸天俩人掰了以后,陈玮峰气得一下午没回家,大年三十晚上,直到二半夜才回去。因为他跟东霸天住隔壁,他不想碰见东霸天。但年午夜咋也得回家吃顿饺子。妹妹在外面受了那么大的欺负,咋也得陪妹妹过年。
院这边儿的冯朦胧听见了陈玮峰开门推自行车的声音,趴到了墙头上。冯朦胧已经从陈白鸽那知道了东霸天和陈玮峰翻脸的事儿。冯朦胧觉得特别不好意思,因为都是从小玩到大的,这么多年连脸都没红过,咋还说动手就动手了呢?平时虽然说哥仨儿成天在一起亲密无间,但是毕竟东霸天是他亲哥哥,东霸天不道歉,他也得替东霸天道歉。冯朦胧鼻子里面还垫着石膏呢,说话都说不清楚。
“陈哥,过年好啊!”
“呵呵,过年好,过年好。”
“来我们家吃饺子啊!”
“不去,不去。白鸽在家也包饺子了。”
陈玮峰踢上了车梯子,看样子火挺大,自行车梯子踢得真响。
冯朦胧更不好意思了,只能没话找话:“陈哥,你家包的啥馅饺子啊?”
“酸菜猪肉吧,白鸽包的,我不清楚。”陈玮峰边说边往房间里走,看样子是不想说话。
“我家是羊肉馅饺子,一会儿就下锅,我给你端一碗去?!”
“……好吧!”
陈玮峰再莽撞也看出来了,冯朦胧就是想跟他示好。陈玮峰倒不是恨乌及屋,他就是怕多说话看见东霸天,其实陈玮峰和冯朦胧的关系不比跟东霸天差,只是冯朦胧有正式工作,平时不怎么打架,不总和他们掺和在一起。
“今天晚上,咱们还打扑克啊!”冯朦胧说。
每年春节晚上冯家兄弟和陈家兄妹都在一起打扑克,从小到大一直是。以前多好糊弄啊,从别人家顺手抓一把花生瓜子的就过年了,穷开心。可是现在如日中天的东霸天却动手打了陈玮峰,陈玮峰能不火大吗?
“……”陈玮峰面露难色。
“啊,是这样,我自己一个人过去,我哥不在家。”
“这样啊,那你来吧!”
冯朦胧在家里没吃几个饺子就端着一盘热腾腾的饺子去了陈玮峰家。对于冯朦胧的到来,陈玮峰还是挺欢迎的。
“这羊肉馅饺子怎么样?!”冯朦胧问。
“好吃,好吃,我想起了咱们小时候听到广播。”
“啥广播啊?!”
“就是那地主说的:我们那肉馅饺子,滴答下来的汁洒在醋里就是白色的油丁。就这个,还记得不?”
“哈哈哈,记得,记得。”
“哎呀,真想不到,真想不到,咱们也吃上这饺子了。”陈玮峰说。
“以后还有更好吃的,呵呵。”
“那肯定的!”
这顿饺子吃得还算其乐融融,冯朦胧、陈玮峰、陈白鸽三个人真的在暂时忘掉了不开心的事儿,想起来以往在一起的时光。饺子吃完了,三个人打起了扑克,尽管三个人打扑克好像有点奇怪,可是这三个人没人提起东霸天那不开心的事儿,牌打得挺开心。
陈白鸽显然比白天时开心多了,打扑克时不但笑得莺莺燕燕,而且脸蛋也有了点儿血色。
比黄中华还黄中华的冯朦胧现在也应该有点儿感伤:
眼前这个笑厣如花聪明伶俐的邻家小妹,究竟是什么时候变成了鸽子?究竟什么时候成了这群粗俗的流氓的公共汽车?连冯朦胧都不记得了。要知道,从小也是生在高级知识分子家庭的的陈白鸽,自幼就以聪明乖巧出名。
眼前这个抓了一把好牌就高兴得大叫的陈玮峰,究竟是什么时候变成了个土匪?冯朦胧也不知道。冯朦胧只知道自己从小就没少对陈玮峰玩恶作剧,可是忠厚的陈玮峰每次都不生气,总是一笑了之,弄得自己都不好意思再跟他玩恶作剧了。
最让冯朦胧觉得痛心的当然还是他的亲哥哥,那个在他严重最聪明、最倔强的汉子。从冯朦胧记事儿起,他哥哥就是一条顶天立地的汉子,但他哥哥什么时候成了全市数得着的几条恶棍之一,冯朦胧也想不起来了。冯朦胧能想起来的,就是在自己的童年时代,一次又一次的被厂子和学校里的小孩欺负,他哥哥一次又一次的为他出头,究竟是哪次为他出头走上了现在这条路,冯朦胧使劲想,咋想都想不起来。
冯朦胧再伤感,也得装出一副很开心的样子来,因为他要陪陈家兄妹打牌。冯朦胧已经意识到了,这样纯真的感情,不会持续太久了。现在哥哥、陈玮峰、陈白鸽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再过几年会变成什么样?冯朦胧连想都不敢想。
这一把牌打到了天亮,大家都挺乐呵。临走时,冯朦胧想跟陈玮峰说说哥哥的事儿,但是还不好意思说,怕破坏了今天这难得的氛围。
陈玮峰是条莽汉,但是粗中有细,他看出了冯朦胧的欲言又止。
“你想让我和你哥哥和好是吧!”陈玮峰先说话了。
“恩,你们又没什么仇……”
“我和你哥这辈子也不可能和好了。”
“……”冯朦胧沉默,他知道陈玮峰的性格。
“我不可能原谅他,他凭什么踹我!”陈玮峰有点激动。
“我哥他人就那样,你也不是不知道。在家我也成天说他。”
“以前他不行的时候,我成天跟他在一起。现在他行了,手下的小兄弟无数,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我要是再留在他身边就多余了,我走还不行吗?我离他远点儿还不行吗?他看不见我不就不烦了吗!?”
“陈哥……”
“不说了,说多了伤感情。你跟你哥不一样,你哥他就是个……”
陈白鸽赶紧拉陈玮峰的袖子:“哥……”
“陈哥,你看我……唉,我还是走吧!或许你们过两天也就好了。”
“不可能!”
冯朦胧想起陈玮峰这哥俩儿为他哥哥做的事,愈发觉得对不起这哥俩。但是似乎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陈玮峰正在气头上。
“走吧,走吧!”陈白鸽赶紧跟冯朦胧使眼色。
“那,我先走了……”冯朦胧是真尴尬。
“我不是针对你,你别生气。”
“我知道,我知道。”
冯朦胧走了,但是他还是不死心。又过了几天,趁陈玮峰不在,冯朦胧又找到了陈白鸽。
“白鸽,你哥现在还生我哥气吗?”
“那还用说吗?”
“你说他俩能和好吗?”
“……我不知道。”
“要么找个机会让他俩见见?见了说不定就好了。”
“就他俩那倔脾气,能见吗?”
“安排个机会呗?”
“那你可得跟你哥先说好,他要是见了我哥再虎着脸一副要动手的架势,那说不定他俩真一辈子也不和好了。”
“你不会也生我哥气吧?”
陈白鸽笑了:“怎么可能呢?我生他气干嘛?他被人砍成了那样,也全是因为我。”
“那就好,那就好。”
从陈白鸽家出来,冯朦胧就去了杨五家。杨武家是土房,东霸天自己家是尖脊大瓦房,可东霸天不敢回家,只能住在这。而且,东霸天睡的还不是正房,是门房。大冷的天儿,风嗖嗖的。
这门房似乎比外面还冷,被子都冻得跟个冰块似的,冯朦胧进来不到两分钟,就冻哆嗦了。冯朦胧看着哥哥心疼。
“哥,哪儿有过年不回家的?你快回家吧!在这里多冷啊!”
“没事儿,我不怕冷。我回家?回家爸妈看到我这样的多担心?!”
“你不回家爸妈更担心!”
“别说了,我不养好伤不回去。”
“你……你头还疼吗?”
“早不疼了,没事儿了,过段时间就拆线了。”
东霸天这人特刚强,他从缝针到现在,头疼得都要炸了,但是一声都没哼过。而且别人也根本就看不出来东霸天疼。
“你拆线的时候我跟你一起去。”
“恩。”
“哥,等你养好伤,可别再跟人打架了,多让人担心。”
“呵呵,你咋跟咱妈似的?”
“反正了,你可别成天打架了。”冯朦胧挺磨叽。
“……恩。”东霸天含含糊糊的答应了一声。
“对了,哥,你跟陈哥你俩有啥仇啊,至于动手吗?”
“没仇啊,谁说有仇啊?”
“没仇最好,没仇最好。”
“本来就没有!你听谁瞎说的。”
“那你们就是误会了,哥,要么你去陈哥家,给陈哥道个歉吧。”
“道啥歉?”东霸天眼睛一瞪。
“……就是……”冯朦胧也怕他哥哥瞪眼睛。
“是啥?!”
“你们俩还是和好吧。”
“……”东霸天抽烟,默不作声。
“要么这样,等哪天我叫他出来,我请你们俩吃饭,你俩也别说谁给谁道歉了,喝顿酒,就好了呗!”
“……”东霸天继续抽烟,还是不说话。
冯朦胧了解他哥哥,当他哥哥不说话的时候,那就是同意了。
冯朦胧继续说:“哥,那就这么定了,正月十五,元宵节,咱们出来在一起吃饭吧。”
“……”东霸天还是不说话。
“到时候你可别不来。”
“我去。”东霸天把烟头扔到了地上。
冯朦胧可算是舒了口气,乐得颠颠的跑回了家找到了陈白鸽:“白鸽,我跟我哥说好了,元宵节和我哥一起吃饭,好吗?”
陈白鸽听到这消息也挺高兴:“好啊,不过我哥哥肯定不同意去,你得把他骗去,呵呵。”
“好,好,我来负责!”
不管是不是一厢情愿,冯朦胧和陈白鸽俩人还都挺开心。毕竟这是好事儿。
东北的冬天过了春节就很少下雪,虽然天气依然寒冷,依然是经常零下二十多度,但是光线充足多了。有阳光,人的心情就好多了。
元宵节这天,阳光也是特别充足。东霸天心情也很好,因为他今天要跟弟弟、陈玮峰一起吃饭。不管怎么说,他都觉得有点对不起陈玮峰,今天有了和解的机会,能不开心吗?
好久没朗诵毛主席诗词的东霸天和杨五俩人走在马路上,头上还是裹满了绷带的东霸天又开始了:“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朗诵完第一段还不过瘾,东霸天又接着朗诵:“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朗诵完,东霸天的手指还在空中点了一点,意思是:她在丛中笑。
以往杨五每每听到东霸天朗诵诗歌的时候都是苦笑,都是皮笑肉不笑,只有今天杨五是发自肺腑的笑,因为东霸天的快乐也的确传染给了他。
手里提着小收音机的东霸天虽然头还是发沉、总头晕,但是看起来确实是神采飞扬,和杨五俩人踱着小方步就进了位于转盘街附近的一家国营饭店,一大早上,冯朦胧就告诉了他这个地方。
陈玮峰也挺开心,因为今天要出来打牙祭。他琢磨着,冯朦胧这小子的确是比他哥哥讲究多了,上班赚钱了还惦记着请他吃顿饭。
陈玮峰在饭店门口锁上自行车,手里甩着车钥匙吹着口哨就走进了饭店。心情愉悦的陈玮峰根本没注意到马路对面有一双小姆狗眼,正在死死的盯着他。
陈玮峰进了饭店以后,先看见了站在门口迎宾的冯朦胧:“哎呀,你来的挺早啊!”
“我请你吃顿饭不容易,说啥也得早点来啊!”
“哈哈哈。还真是,这么多年,我就没吃过你请的饭!”
“以后我经常请。”
“是吗?我不信。”
“肯定的!走,往里走。”
俩人说说笑笑的往饭店的里面走。
陈玮峰一抬头,脸上的笑容凝滞了。因为,他看见了坐在饭桌前和杨五说说笑笑的东霸天。
在陈玮峰看见东霸天的同时,东霸天也看见了陈玮峰。
陈玮峰二话不说,转头就走。冯朦胧赶紧拽住陈玮峰的袖子,陈玮峰奋力甩开冯朦胧。冯朦胧再拽,陈玮峰再甩开:“二子,别拽我,今天这顿饭我吃不了。”说完,陈玮峰大步流星的朝门外走去。
冯朦胧一脸尴尬,东霸天更是一脸尴尬,这哥俩儿,都愣在那了。
冯朦胧看了一眼东霸天,东霸天一句话也不说,点着了一根烟。平时都是哥哥拿主意,现在哥哥不表态了,自己咋办?愣了愣神的冯朦胧想了想,转身往外跑,他想把陈玮峰叫回来,再不济,也得跟陈玮峰把事情说清楚了。
冯朦胧追到饭店门口掀开了饭店的棉门帘子时,陈玮峰正在弯腰开车。
刚想喊一声“陈哥”的冯朦胧,赫然看见蔫土匪掐着一把刀,连人带刀正向陈玮峰以冲刺的速度扑去。
“陈哥!!回头!!”冯朦胧大喊一声。
陈玮峰猛的一回头,蔫土匪那双小姆狗眼已经出现在了他面前。情急之下,陈玮峰出手就掐住了蔫土匪的脖子。
正是陈玮峰这习惯性地动作救了他自己!
蔫土匪是连人带刀一起扑过来的,陈玮峰伸胳膊一掐,刀过来了,人没过来,这威力就小了很多,否则蔫土匪那把刀非扎没了根不可。再说,陈玮峰这胳膊比蔫土匪长,伸直了手臂
一掐,蔫土匪的刀也没能扎进太深。上百次掐脖子的炉火纯青的掐人功夫,终于救了自己。
不过蔫土匪这一下势头太猛,半截刀还是扎进了陈玮峰的肚子。
陈玮峰吃痛,胳膊奋力一挺,把蔫土匪推了个趔缠。要不是推的这个趔缠,蔫土匪那第二刀又扎了过来。
蔫土匪这一趔缠,陈玮峰摸出了匕首,也是连人带刀向蔫土匪扑了过去。
一刀,就扎在了蔫土匪的心脏上。
蔫土匪浑身一抽,一下就过去了。
杀红了眼的陈玮峰又连朝[鸡腿好首发]蔫土匪胸部连刺了三刀。
“陈哥!别扎了!”冯朦胧冲到了俩人跟前,奋力扯开了陈玮峰。
手里攥着带血的刀的陈玮峰也懵了,杀人了,这下自己真杀人了。凭手感和亲眼看见蔫土匪那浑身一抽搐,陈玮峰就知道了,这蔫土匪肯定得死。
冯朦胧还在奋力的想扶起来蔫土匪,咋扶也扶不起来。人死了没气了,可比平时重太多了,所谓的“死沉死沉”的。
“二子,告诉你哥,让他照顾我妹妹。”
说完这句话,攥着带血的刀的陈玮峰跑了,很快就消失在街角。
听见弟弟在外面大喊的东霸天也冲了出来。东霸天第一眼看到的也是蔫土匪的那双还在瞪着的小姆狗眼。
蔫土匪死不瞑目,总想一刀结果了仇家的人却被仇家一刀结果了,能瞑目吗?
过了一会儿,警察来了,在带走冯朦胧协助调查之前。冯朦胧对东霸天说:“陈哥说,让你照顾白鸽。”
东霸天没回话,拍了拍冯朦胧的肩膀:“好好协助警察调查,早点儿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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