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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单人房or双人房 > 第七章现实中的普华——28岁

第七章现实中的普华——28岁

“虽然表面上你离开了北京,往前走了一大步。但本质上没有什么改变。你并没有接受新的感情,或者新的朋友,比如那位虞先生。你可能是无意识做这些,也可能是有意为之,毕竟十五年对谁来说都不是那么容易割舍摆脱的,在我看来,你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

“你……什么意思?”

“你明白我什么意思!你还在乎他,而且比你自己想的还在乎。你在逃避,逃避面对你自己的内心,直到现在你依然希望回到他身边!因为你爱他!”

“我……没有……”

普华抬手碰到眼角,几滴湿漉漉的东西沾到指尖,又落到键盘上。

“没有吗?!真的没有吗?!”林果果的声音很凉,让普华想起她洞悉一切的双眸。

“你在骗自己,普华……”

和林果果谈过之后,普华心里不但没有舒畅,反而更增加了对自己的怀疑。

她常对着电脑屏幕默默坐到午夜,对话框里很多名字都亮着,却没有人主动和她交谈,包括灰太狼。

她点开阖上的分组栏,找到MSN菜单最下面一个叫过去的分项,里面只有一个名字——PH值。

点了那个名字,对话框弹了出来,和两年来一样,左上角的头像暗着,状态显示脱机,图片是PH值几个字。

离婚以后,永道再没有登陆过这个MSN账号。

普华退出,重新打开登陆页面,输入永道的邮箱,然后是几个数字。MSN小人旋转了几秒,成功登陆到了他的界面,密码没有变,依然是她的生日。

联系人里只剩下三个名字,弼马温,灰太狼和刀锋。

实验室的事情之后,毕马威早不知去向,永博继续浪迹天涯,追求梦想,而她自己身在天津,正坐在桌前,手指稍稍用力就能扯断流苏的穗子,原因是心里放不下他。

盯着刀锋的名字,普华苦苦笑了。即使每天换一个名字,她还是在他的联系列表里,还是排在最前,分栏的类别叫“我媳­妇­”。那三个字刺痛了她的眼睛,退出登陆阖上电脑,她躺回床上,呆呆对着屋顶出神。

也许林果果是对的,她自以为往前走了很远,其实不过是原地踏步,依然等着回头。

用手遮住所有的光线,光还是在的。普华想起儿时爸爸讲的掩耳盗铃的故事,那个贼人假装自己听不到,但并不意味着那声音真的就不存在了。她也是这样,表面上不在乎永道了,可他依然活在心里,他的一点一滴照旧改变着她的生活,甚至­操­纵着她的喜怒哀乐。

普华想不到任何人能帮她摆脱现在的窘况,现在看来,连林果果都不能。

春夏交际,天暖了,她却觉得屋子里冷,开了空调暖风,靠近心脏的地方还觉得是一片冰凉,好像伤口从没愈合。

同样的月光,同样的城市,永道和裘因置身异国他乡的画面令她辗转反侧,彻夜难眠,必须趴在床上压住胸前的衣服,止住越发混乱的心跳。

她咬紧嘴­唇­,无声的念着他的名字,蒙住头,不知该怎么恨他!

7-6

快到夏天了,过了夏末是普华29岁的生日。

五一假期前,在回京的车上她收到封青的短信:月底毕业十周年聚会,朝外钱柜,你一定要来!

出了站台往车站走,手机又响了,娟娟转发过来同样的短信,在后面又加上一句:施永道不去!

收好手机,她追赶靠站的公车,挤在人群里,生出的第一个念头是“绝对不可以去!”。

十周年同学聚会,在别人可能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在普华却一点兴致都提不起来。可不但娟娟好几次提起,连虞世南都为这件事找上了她。

可能是因为销售淡季的缘故,虞世南几次经过普华公司进去转,渐渐混了个脸熟,连带着找她帮忙翻译东西。次数多了,顺道吃饭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最初是几个同事一起,后来渐渐成了他们两个。

转眼离封青约的日子近了,普华翻完他要的一篇配件资料,和他在公司楼下的小吃店吃晚饭。

本来说好他要请一顿像样的晚餐,下楼时碰到下班的年轻人,看他们的目光有点暧昧,胆大的男孩子还狭促十足的吹口哨,于是普华只好远远落在几个台阶后面,出了楼也不愿坐进他车里。虞世南没为难她,找了最近的馆子。

等着上菜的功夫,他拿出一张纸推到她面前,是份打印好的班级名录,普华依次往下看,自己的名字紧挨着永道。

她把纸推回去,拿过纸巾和茶杯慢慢擦。

虞世南指挥服务员倒茶拿餐具,等普华擦过了自己的杯子,不动声­色­地问:“到时你去吗?”

普华掰开消毒筷子专心拨着空空的碟子,好像根本没听见他的话。旧历年时剪短的头发到夏天又齐肩了,遮住了眼睛,这样的角度正好让他看不出她什么心情。

“请我吃饭……是因为要翻译东西?”拨腻了筷子,她终于支着腮帮,很认真的问他。

“不是啊……没特别想过为什么,如果真是求你办事也不会只吃这些!”虞世南笑着把自己的杯子递给她,“给我也擦擦!”

普华没有动,继续支着腮帮打量着对面的虞世南。他舒展着身体靠在椅背上,一副心安理得的样子,看起来很舒服也很放松,好像她就是他的那些小职员。说他们是很好的朋友似乎算不上,他们很少谈及私人的话题,在一处聊的最多的还是中学时的事。若说是普通朋友,看过了电影,饭也吃了很多次,似乎又更近一层。

“那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服务员送了茶壶过来,虞世南先给普华杯里斟满了。

“为什么总请我吃饭。”

“反正都要吃饭啊!一个人两个人还不是一样,而且你都会AA不是吗?我变向省钱了。”这显然是虞世南调笑的方式,普华却不捧场。

“怎么?觉得我别有所图?”他凑过来,也学着普华支着腮帮。

“那到没有……”普华缩回手,坐正紧紧嘴角,“我们也不是别有所图的对象,我只是突然想起一些上学时的事情。”

“什么?”

“体育考试你帮过我,当时想要谢你,结果初三结束你考走了。”

“有吗?可能吧,不记得了!”虞世南耸耸肩。

上菜了,都是些私房小炒,味道偏辣,普华吃得不多,虞世南胃口很好,普华更多时候是看着他吃。

“还记得过去咱们班那些人吗?”他问。

“记得。”

“记得谁?”他好像故意找她不愿提的事情,普华夹了些菜,没有回答。

“你还和谁有联系?”见她没说话,他换了个问题。

“走的近的,只有娟娟了。”

“你说猪圈圈?”虞世南挑了挑眉毛。

“你还记得这名字?”普华也有些意外。

“记得啊,我起的!”虞世南有些得意的笑了,放下筷子,“有些事很容易忘,有些,多少会记得!不过和过去的同学,我没有太多来往,除了和超峰一起开公司。”

“为什么?”普华不太理解。

“为什么一定要来往,我不是你们那种特别念旧的人!”虞世南捻起手边的花生米,捏碎了。

“我们?”

“对,你们!”虞世南抬起眼,肯定的点点下巴,“难道不是吗?!”

普华马上意识到他在指谁,微微变­色­,僵硬的拨着碗里的东西。

餐桌上的气氛有些怪,不再像刚才那么轻松,普华无心说话,虞世南闷头喝酒,慢慢吃菜。

他要第二瓶的时候手没放稳,碰翻了桌上的茶杯,水洒了出来。普华抓起纸巾去擦,忍不住问:“你……没醉吧……”

“我没事!”虞世南抹掉嘴角的酒,表情有些凝重,之前满不在乎的洒脱也不见了,“我能有什么事!人活着就得开开心心的。喝酒,吃菜,享受。”虞世南像是自言自语,可说每个字的时候眼睛又盯在普华脸上。

“告诉你,老念着过去没用!比如我……”

普华隐约听出他话里有话,说得又不清楚。她不想探究习惯,也没表露出好奇,只是安静的喝茶听他讲。任何人都是有权利保守自己的秘密,也有权倾诉,虞世南从不问起她和永道的事情,她也不会问他到底为了谁放弃北京。

虞世南说了很久,直到发现普华半天没有出声,才把话题重新引回她身上。

“话说回来,聚会你到底去不去?”

普华拨了拨额前垂下的头发,慎重考虑了一下,拿定主意:“不去。”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普华回答得很平静,很难从她的表情中捕捉到什么。

虞世南喝完酒,用余光扫了她一眼,还是忍不住问:“因为永道?”

普华转头叫来服务员,假装没有听到他说什么。

结账还是以往的方式,每个人出自己的一半。普华把钱包收好,望着对面站起来的虞世南,不知该马上告辞,还是像以往那样让他送回家。

“在外面走走?”他微微靠着桌子,脸有点红,但还是很绅士的帮她推门。

回到街上,普华没有明确的方向,就跟在虞世南后面。他多多少少有点醉了,嘴里念念叨叨说着普华听不清的东西,走出几步远,站在招牌下突然一脸严肃地说:“这个月永道来过天津!”

普华心里一震,步子慢了下来。

“这几个月他在开发区那边找了个项目,有时候过来就在超峰那儿凑合一晚上。其实开发区离市区开车得一个钟头,够他回趟北京了,人家帮他订好了酒店可他就要住城里,你知道为什么吗?”

普华相信自己的表情一定很僵硬。

虞世南走回来挽住她的手臂,带着醉意贴在她身边:“知道中学大家怎么叫你吗?大家背后叫你叶修女。一年到头总绷着脸,老那么一身校服,头发梳起来一盘,抱着一摞课本。”

普华转开头,嘴角不自然的绷紧。

“确实挺像,可又都不敢当面叫,知道为什么吗?”他手臂不断用力,几乎把她拉到怀里,“我来天津是不得已,你是躲来的。你来了,永道也来了,因为你们都是念旧的人,你忘不了他,他也放不下你!”

他嘴里混浊的酒气喷到她脸上,普华终于忍不住推了一下,“虞世南,你醉了!”

他踉跄了几步,稳住身子走回来,紧紧握住她的手腕,在她明白过来之前把她拉进身旁抵在树上。

普华有一瞬的迷惑,一团黑­色­的影子罩了下来,带着掠夺气息压到她的­唇­上,毫不客气要探进她嘴里。她开始本能的抗拒,咬紧牙关不让他达到目的。他捻着她的­唇­角,托高她的下巴,几乎就要继续下去,却又突然放手推开了她。

普华睁大眼睛,死死瞪着他。

虞世南抹了抹嘴角,知趣的退后一大步,开了个并不高明的玩笑掩饰狼狈。

“果然是叶修女……”

普华一点也笑不出来,她跑到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开了后门匆匆爬进去。

车启动前,虞世南上前拉住车门把手,在窗上敲了敲。

他说了句什么,普华没有听清。但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她发现路对面不远的泊车带上停着一辆银灰­色­的别克,号牌开头有个清楚的“京”字。

车启动了,虞世南放开手,又不甘心地提高声音。

这次的话,普华听到了。

他说:“除了他……谁敢要你!”

7-7

那次无稽的晚餐之后,普华再也没见过虞世南。但她不只一次在梦里见到那辆灰­色­别克,醒过来,还会不确定的走到阳台上向下望,确定楼下有没有车。

是他吗?来做什么?

那辆车的影像,令她本就惴惴不安的生活平添了更多的烦恼。这样看来,同学聚会就更不应该去。

普华算准日子滞留天津,等着在电话里听娟娟的消息。娟娟却毫无音讯,聚会之后一周都没有联络。

普华心里觉得怪,周末搭高超峰的车回北京。

过了高速收费站,听他接手机和人讲话,最末了说了一句“我们一会儿就到”。

车外下着北方初夏的第一场雨,离开天津市区还只是淅淅沥沥,越接近北京雨势益发大,飞溅到车窗上的雨滴被远远甩到车后,在玻璃上划出一道很浅的雨线。风一吹,凉意透过窗缝钻进车厢,融进四肢百骸。

普华靠在后座上,膝上摊开一本《刀锋》,因为心乱,总反复读之前看过的几页,进展并不快。

高超峰收了线,打开广播调了体育频道,主持人的调侃充斥在­阴­冷的车厢里盖过了沉默。

普华断断续续的读着书,偶然抬头,察觉到高超峰透过后视镜偷瞄的一眼。

“怎么了?”普华放下书。

“没什么啊……”高超峰不自然的清着嗓子,翻开置物盒拿了什么扔进嘴里。

“最近公司业务忙吗,很少看到你。”普华重新回到看的一页,似有似无的同高超峰聊天。她在公司楼下遇到高超峰时他的车正停在路旁,好像刚卸过东西,听她要回北京,便主动邀她搭车。

“还行,出了次差,其他时候就是跑几个老客户,淡季大概就这样。”高超峰把电台换成音乐频道,音量也比刚才大了些。

普华翻着膝上的《刀锋》,页上每个字都认识,拼起来的意思又不太懂。可能是前晚翻译太累了,大脑在排斥任何形式的文字进入。她索­性­把书撂在一旁,抹开玻璃上的哈气,用手指画着毫无意义的图案。

车子在高速上加了速度,撞在玻璃上的雨点让路上的一切变得模糊,只有雨雾中呼啸而过的一串车灯和几道黑­色­的影子。

“高超峰?”她手指一顿。

“嗯?”高超峰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

“上周的……聚会……怎么样?”普华问完,又继续在玻璃上画画,手指走得很慢。

“还行吧……”他扶着方向盘并到更快的一条车道,仪表盘上的速度过了100。之后,车子蜿蜒穿梭在两条车道,一连超过了十几辆车。

普华抓起身旁的安全带,随着车身移动调整姿势,也忘了听高超峰后来答了什么。她很少坐高超峰的车,与虞世南破旧的小车不同,高超峰刚刚按女方家要求换了新车,虽然也算经济型轿车,但驾驶和舒适度方面远远要胜于前者。普华本来不晕车,但几次猛烈地提速降速横摆后,她隐隐觉得晕,胃里也不舒服,有种要吐的意思。

忍着不适,她很不情愿地想起另一个人。

如果是永道,就不会这样。她永远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他会亲自检查扣好安全带,在车里给她准备零食。他从不开得太快,常在驾驶座一侧的窗上留一道缝,让新鲜的空气缓解坐久的不适……

想到这些,普华甩甩头摇下大半玻璃,把脸贴上去,让密密麻麻的雨点落在脸上。清新扑面的空气克制了晕眩,水珠顺着下巴流进领子里,好像也钻进了她心坎里,冰凉凉的生出一些冷意。

后面的路程,道路渐渐复杂,普华路不熟,只等车速明显降下来才意识到应该是进入市区了。

“超峰……在有车站的地方把我放下就行,这是哪?”她往外探头,路很生。

高超峰没有回答,继续向前开了几十米,在路边的一座大厦前停了下来。

“怎么不走了?”

普华再向车外张望,赫然发现台阶上擎着伞走下来的男人。

封青!

她有一两秒错愕的僵坐在后座,再要去询问,车门已从外面打开。封青探着身子,一派绅士风度撑着伞等她下车,嘴上开着玩笑:“总算把你请来了!”

普华硬着头皮取了包下车,钻进封青伞下,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上去吧,来了很多同学。”封青引路,普华抬头才发现台阶顶端的防滑地毯上站了很多似曾相识的面孔。

回去找高超峰,他已经启动了车子。身旁的封青笑道:“超峰去停车了。上周好多人忙,所以改在今天,虞世南说你不认识所以让超峰送你过来,说是给你个惊喜。”

“惊喜?”

普华的太阳|­茓­抽跳,突然有不好的预感。

人群中,她捕捉到一个欣长的背影,挽着女伴平静地把目光投向她站的地方,点头致意。

她还没做好准备过去和纪安永夫妻打招呼,就分明听见有人向门里喊了一句,“永道!普华来啦!”

被大家涌进KTV大堂,普华每一秒都有逃走的念头。当她真的悄悄向侧门走动,一个熟悉的面孔从人群背后挤出来,挡住了她的路。

“你要去哪?”几天不见,虞世南脸上已完全看不出任何暧昧的意思,只剩下眼中似有若无的笑,好像预谋了什么。

“你!”一吻之后,普华再次有了推开他的冲动,“让开!”

“该进去了。”他没有躲,反而推着她进了电梯。电梯门一合拢,镜子里马上照出十几张多年未见的面孔。大家在镜子里微笑打招呼,唯有普华,马上低下头回避了所有目光。

她知道自己看起来一定很糟糕,头发是湿的,几缕就趴在额上,素颜,嘴­唇­脸颊上没有一点妆,显得很白。鞋尖衣摆上都有雨溅上的泥,连从天津穿回的长衫都是几年前的旧款。

压平潮湿翘起的袖口,普华隐隐觉得电梯中有一双眼睛在背后注视着自己,连背上都起了酥麻的小颗粒。不知是淋雨凉了,还是刚才听到永道的名字虚惊一场。

他并没来,从人群里走出来的是挽着太太的李城寺,和她很客气的问好,一旁的封青帮他们介绍,普华才知道李城寺娶了封青的妹妹。

十年不见,大家变了许多。有的人发福了,有的抽高了,有几个像是生活的并不如意显得苍老了。进了包厢,普华应酬着上来打招呼的老同学,许多名字就挂在嘴边,可又叫不上来。才坐下不久,她已被两个同学错叫成了别人。

包间极大,来的远不只五十人,许多都是出双入对,生分的面孔格外多。普华不善认人,中学时朋友也有限,应酬了一会儿就累得挤不出一点笑容。

她在包间角落里寻找高超峰或是虞世南。但他们好像是故意的,让她尴尬的出席聚会,把她一个人丢在这儿。

普华躲开点歌台和麦克风,摸出手机给娟娟发短信,按键的手有点发抖:为什么没通知我聚会改时间了?你在哪?还来吗?

等短信的功夫,又有面熟的同学过来搭话。也许是当初和永道的关系并没有挑明,很多人并不知道他们结过婚,有人问起她这些年可好,结婚没,先生做什么,反而没人提起永道。

屏幕上一首接一首播着热门和怀旧的MTV,大家坐下听歌,此起彼伏的旋律中夹杂着交头接耳的低语。普华坐不久,趁着没人注意躲到了外间。

出了包间,她才发现外面别有洞天。屋中摆着几组供休息的软沙发,靠墙是个迷你吧台,吧台后的拉门通向露天的小庭院。有几把藤椅围着圆桌摆在院中央,四周的藤草里Сhā着蜡烛,因为没人,空置的庭院比屋里热火朝天的K歌场面让人感觉舒服了得多。

普华在吧台后放酒杯的空箱上坐下来,背靠着墙,拿了一杯酒保调的甜苏打水加龙舌兰一口口慢慢喝。吧台盖过了她坐的地方,有一种屏蔽造成的安全感,而外面点酒聊天的说话声她又能听得一清二楚。

她很快找到了熟悉的声音。

“德勤呢?好久没见。”是海英!

“她在里面。”另一个竟是纪安永。

“最近怎么样?”

“还行,你们呢?”

“差不多,有孩子闲不下来。”

“那一会儿聊,我给她送杯水。”

“好。”

等他们走远了,又传来几个女人的交谈。

“看见李城寺旁边那个没?”

“怎么了?不是封青妹妹吗?”

“听说他俩是二婚!都有了……城寺和前面那个还没离呢!”

“真的?!……”

凭声音,普华认不出是谁。

“当然真的,咱们班还有离的呢!”

“谁?”

“蔡询,听说那女的后来从新加坡去了澳大利亚,找了个老头,好像是因为不能……”几个女人压低了声音,普华没听清她们后面说了什么。

她们走后,源源不断有取酒水的人。普华很尴尬,拿着空杯想从吧台后面出来,却无意听见两个女人说话。

“你确定是裘因?”

“肯定是她!方旭说的,她和裘因都在深圳,刚去的时候还一起租过房子。”

“知道是跟谁吗?”

“不太清楚,就听说年前在国内结完婚马上出去了。”

“怎么这么多出国的?”

“嗨,外面好呗……”

“那男的呢?也就愿意了?”

“这个不知道……也不一定那男的就吃亏……虽然是假结婚……”

普华从吧台后面走出来,两个女人看了她一眼,背过身继续说话。

她走到落地窗前,脑子里还是刚才听来的话。外面庭院的藤椅上已坐了一圈人,尹程海英,高超峰,安永和妻子都在,虞世南端着杯酒静静立在一旁。

这是一幅祥和美好的图画,普华觉得还少了什么。在她脑中曾经有过类似的画面,只是那里面有永道,而她自己就伴在他身旁。

她没有意识到自己正站在门口不远的地方,暴露在光线下,等她发现海英在朝自己招手,院子里的人都已经看到她,虞世南甚至冲她举了举杯。

想到自己的样子,普华转身便走,恨不得马上躲到不起眼的角落去。

可才迈步,就直直撞上背后的一个人。

太突然,额头一阵疼,她才要捂住,一股熟悉的气息已包围而至,扶住她摇晃身子,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

书就不提了,这里估计不用停三个月那么久,不过也象征­性­动作一下。

书签寄了第一批,买书的还可以陆续留地址,每周末寄一次。

样书一直没到手里,所以说好送书的同志稍稍要久等一下。

新文可能圣诞前后才有眉目更,现在太忙,周末重新开始写了几千字,只能找找时间了。希望写个口味“重”的出来,呵呵

7-8

见到永道,普化没有任何戏剧化的表情,也可能从下了高超峰的车她就料到了会有这一刻,但不可否认,心里还是动了一下,也或者是疼了一下。

掠了掠额前撞乱的头发,她摆脱永道的手站好,理了理衣服,在外间闲置的沙发上坐下。他跟了过来,解开西装外套坐在了她对面。

他手里有杯酒,透明的液体轻微的晃动,颜­色­深得像他的瞳仁,永远猜不出其中的味道。从他离开以后,已经有很久没有见过,更久的时间,连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普华低着头,包间里的歌声变得可有可无,她甚至可以感觉自己心脏起搏的每一下跳动。她很想向酒保要杯纯正的烈酒灌下去,让自己不要胆怯,把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但手上的杯子空了,茶几上的杯子里只有几块即将消融的冰块,合上手心摸到微微沁出的汗,她明白,躲不过的终究是躲不过。

对面的永道,在短短一年间成熟了很多,也许是经历了太多事情,看上去像是三十出头,眉心的纹路没有表情时依然很清晰,不再是她记忆中那个任­性­执拗的男孩。几个月不见,他又理成很短的板寸,鬓角有一道特意剃出的发线,像个刚刚退伍的军人,很硬朗。

她抬起头平静的注视着他,也在他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平静。

他取了纸巾垫在化水的玻璃杯下,纸巾很快被冰水浸透了,皱成几道柔软的起伏,像他隆起的眉心。擦掉手上的水,他沉闷地开口问:“肋骨下面还疼吗?都好了吗?”

普华下意识把手交握在胸前,几个月前的疼痛一闪而过,好像每次的抽痛只是提醒她曾经发生过的事。

她可以说得很严重,但那并不是她需要的,所以她平淡的回答:“已经不疼了。”

“又回医院照过片子吗,完全长好了?”他还是对她的伤不太放心。

她敛下睫毛,不太情愿告诉他。

“去了吗?”

“没有。”

“为什么?”他皱了皱眉,表情严肃起来。

“因为不想去。”她说得很负气,之后侧过头望着外面的庭院不再理他。

他同她一道望向那里,天黑了,夜­色­下的庭院很美,竟像是特别筹划好的一幅画。尹程,纪安永,高超峰带着他们的妻子女友围坐一起谈笑风生,觥筹交错,大家还是当年相熟的朋友,除了年纪增长以外,没有任何改变。

而他们两个,早已物是人非。

普华看得出了神,明明知道自己不再属于那个圈子,又免不了失落,无可奈何。转回身坐好,她偎在沙发靠垫中,完全像个局外人。

“这儿太吵了,我们出去坐坐。”他注意到周围嘈杂的环境,“出去找个安静的地方,说说话?”

她没有动,微微扬起下巴,茫然地问:“说什么?裘因吗?”

他听到那个名字身子一震,要去拿杯子的手停在半空中,遂又握成拳。

普华依然靠着,坐累了,走回吧台给自己点了杯泡沫香槟,也不为庆祝什么,只是很需要一杯酒。

酒保为她换了杯子,修长的玻璃杯身,衬着香槟圆润的­色­泽,才送到嘴边,被他接了过去。

“别喝酒!”他按住她的手,端起杯子一仰而尽。

她没有争,任他喝了。放开手转身离开,也不清楚要去哪。他又追上来抓住她的手,表情中流露出一丝痛苦,甚至是哀求。

“我们……谈谈好吗?”

“谈什么?”她毫不示弱的回过头。

“有些事情……我要和你说。”

“关于裘因?”她还是不放弃那两个字,从听到那两个女人的交谈以后,她脑子里想的一直是这个名字。注意到他嘴角不自然的抽动,她心里……竟然有一点快意。

“嗯。”这次他很坦率地承认了,拉起她往外走,她没再拒绝,该来的总要来,不是吗?

经过K歌的房间,出了包间,她抽出自己的手,跟在他后面。

走廊里安静了许多,他一路穿过自助餐的休息区,在小包间的环廊随便推开一个空置的房间。

站在门口,她犹豫了一下,走了进去,他在背后反手关了门,按了墙上的服务键。

服务员送来了茶水和小食,摆在他们中间的茶几上。他倒了两杯凉茶,一杯给她,一杯放在自己面前。

“虞世南……在北京有人!”他把杯子送过去,很平静地陈述完一个事实。

她没有作声,也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好像他所提到的虞世南根本与她没有关系。

“你听懂我说的了吗!”他显然对她的平静不太理解,“他在北京,有女人!”

她觉得他的话很可笑,反问他:“那又怎么样?!”

这次,换他哑然了,好一会儿说不出话。

“难道……你知道他……”他不太确定该不该说下去,但很快被她打断。

“我不想知道任何虞世南的事,你是专门来和我说他吗?”

“我只是……想告诉你,他不可能对你认真……他……”他还在试图解释,她却她轻轻哼了一声,像是在自嘲,“认真?那你呢?你会认真吗?”

坐在吧台后面听到的对话历历在目,让她想起一年前接到的那通电话,心里柔软的角落变得坚硬起来。

“你不是要说裘因吗?”她把话题硬生生拐了回来,“不是要谈她吗?你说吧……”

他一下没了主意,有些束手无策,手在裤腿上抹了几下,但额头还是出汗了,让那道纹路显得更加清晰。

普华直直望着永道额上的汗,眼角酸的发疼,手里的纸巾揉成了皱皱的一团,在衣摆上捻来捻去。

“还是……你等着我问你?”她慢慢站起来,走到门口,与他隔开最远的距离,“你们结婚了吗!为什么结婚!裘因现在在哪?你为什么不带她来?为什么多半年了,超峰还在叫我大嫂?为什么,永博从没有见过她,大家还以为我和你在一起!”她停不下来,咬紧嘴­唇­,“施永道,什么是认真?婚姻难道是儿戏吗?!也可以是真的?假的?你告诉我虞世南不会和我认真,那你和我认真了吗?认真过吗?!还是你对裘因认真了?比对我更认真?!”

他紧张地不知道如何解释,额头凝的汗越来越多。

她却想笑。

一切的欲盖弥彰,讳莫如深,如今终于大白于天下。

“我想知道你什么时候结婚的!去年夏天?秋天?还是元旦?春节?在哪结婚的?请了谁?你们见过谁?”她从来没有如此的气他恨他,甚至比那个晚上对他还要失望,“还是……你们根本就没有结婚!”

她的声音像是一连串梦呓,已经听不出是她颤地完全变了调。

“你们……你和裘因……你……”

他垂下头埋进手掌里,狠狠揪着发根,用力的手背上绷出了几道青筋。

“你说啊?”她停不下来,想起娟娟说的,海英说的,和每个人在她面前说过的话,痛彻心扉。从一年前那个中午开始,她的生活天翻地覆,而这一切,竟然建立在他的一个谎言之上。

“你坚持要陪我去看爸爸……你让我和永博吃那顿饭……你用我的生日做密码……你为我写的信大发雷霆……你冲到家里来……你……”她咬着嘴­唇­说不下去,突然哽住了。

当所有的人都在重复着他再婚的事实时,他却躲在角落里,享受着她惊慌失措。

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傻子,就是她自己,她从来被他­操­纵,­操­纵是快乐,也­操­纵着悲伤。

“你让大家都来骗我是吗?海英?或者连娟娟也是?!”她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对周围的人再也不敢相信。

“没有,不是她们,她们不知道……”他终于站了起来,摆脱了虚伪的谎言和伪装,几乎不敢正视她的眼睛,“这些都是我的主意……我只告诉过尹程……和超峰……”

“还有谁?还有什么是假的?或者……所有都是假的?”她闭上眼睛,心灰意冷。

“没有别人了……安永……可能也知道……”

她听后瘫软地坐了下去,手脚冰冷无法动弹,只剩下大脑在勉强运转。

原来这就是施永道的处心积虑,从中学时开始,他设了一个完美的陷阱,等着她跳下去,然后好绑缚她的一生。

她撑着太阳|­茓­弯下身,克制着不让自己吐出来。

十五年前,她撞翻了一辆自行车认识了他们四个好朋友,如今,他们联手在她面前演了一出戏,串通了她的好朋友,一起来骗她。

她一刻也待不下去,抓开门要离开,他冲上来,从背后抱住她。

“你听我说……”

“我不听!”她推开他,一步步后退,“你们……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他不说话,表情变得扭曲灰败。

“到底是哪个?”她抱着头,几乎要哭出来,“到底是什么?你告诉我!”

他别无选择,追过去,抱着最后一线希望。

“你听我说……我和她……我们……她去了美国……我签字只是为了她去……”

她根本不接受这样的解释,捂着耳朵离开包间奔下扶梯,在大堂与迎面来的人擦肩而过,匆匆跑进雨里。

泰戈尔那首诗是错的,她与他不是生与死的距离;不是站在你面前,你不知道我爱你;不是爱到痴迷,不能说爱你;不是想你痛彻心脾,只能深埋心底;也不是彼此相爱,却不能在一起……因为他们从未真正了解彼此,倾心相爱,只不过是进行了一场持续了十五年以无疾而终收场的追逐游戏。

雨水打到眼角,混着她的眼泪。

他追了上来,用西装搭在她头上遮雨。但她不肯,拨开他的手,任雨水打在脸上,用尽全身的力气往前跑。脸上的水流进脖子里,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湿透了。

“你站住!听我说!”他好不容易把她从马路上拉回人行道,扭过她的身子让她面对自己,“别走,听我说!”

“说什么!我不听!”她冲他嚷,捶他,打他,咬他,又被他抱住。

“普华!”他沉痛地喊着她的名字,固执地把抱在怀里,紧得几乎要折断她的腰。

“我就是不听!”她近乎绝望的一连串喊了无数次“我不听”,盖过他的恳求,直到嗓子再发不出一点声音。

“普华!”他怕弄疼她,终于放松了力道,她却重重跺在他脚上,挣脱他的手跑向对街,拉开路边停靠的出租车钻进去。

他追过来,试着从外面打开车门,敲着玻璃不停对她和司机喊话。雨水漫流在他脸上,好像也是眼泪。但她什么都看不到,听不到也感觉不到,只想远远离开他,再也不要见面。

握紧车门,她哭着报上了地址,恳求司机开车。

车终于开动了,他锲而不舍的在后面追赶,直到车子驶上大路,远远把他甩开。

她倒在椅子上,咬着拳头不让自己哭出声,明明知道他在车后,却不肯回头。

……

7-9

回到天津,普华第一时间搬了家,离开了睦南道上的房子,去了一处有些偏远又不容易被找到的老公寓。公司还是原先的一家,但她已着手开始在报纸和网上找新工作,发了几分简历,只等着回复。

她没想过要不要回北京,但至少要远离虞世南和高超峰。她甚至怀疑过这份工作是如何来的,无法再心安理得与他们在同一幢楼里上班。

她带病给公司最后一批单据做校对,忍着感冒引起的咳嗽跑去塘沽的库房送清单。她尽可能不在办公室停留,接下所有同事们不愿意做的事,跑邮局,去人事行政大厅取资料,报税,申请复议,清点货品。她什么都肯做,只要大脑不用停下来思考。

“华华,出什么事了吗?”爸爸几乎每天电话里都这么问上几遍,但是普华不肯讲,她一个字都没有透露,除了加重的咳嗽透露了她的状况,其他时候,她在人前一概装出若无其事,哪怕装得并不好,也不像。

“普华,为什么不会短信。”

她关了手机,换了号码,每天深夜装上原先的号码,读海英尹程虞世南留下的短信。

“你在哪?永道在找你,你起码告诉我有没有出事!你们到底怎么回事!”

永博接连来了好几封邮件,都被她拖到废稿件里置之不理。

她这次真的要与过去彻底了断,删除和他有关的一切。

在公司上班的最后一天,收拾好东西离开办公室,普华在楼梯上撞到了虞世南。

他见到她手上提的口袋,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

“要去哪?”他跟下楼。

“不去哪!”她一步不停。

“回北京吗?”他追下来问。

她继续往前走,当作没有见到他,出了楼转去车站的方向。

他追到门口,远远地喊她,“叶普华!你去哪?”

她上了停下的第一辆公车,也不知道车是开向哪的,透过车窗,最后看了虞世南一眼,背过身决定忘了曾经有过这么一个人。

她无处可去,提着几袋子从公司带回的文件和一个空空的书包,游逛了大半个天津城,最后站在林果果门口,抬手按门铃。

如果说还有谁是她愿意相信的话,现在只剩下林果果。

门开了,林果果对她的突然造访非常意外,但还是热情把她迎进屋里,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帮她沏茶。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见她脸­色­有异,她抬手摸她的额头,吃了一惊,“普华,你是不是发烧了?”

她疲倦至极的靠进沙发,拿出书包里没有拆封的止咳糖浆,开瓶,不用勺子,像喝白水那样大口灌下去。

“普华,怎么了!”林果果抢过了糖浆,用纸巾擦掉她嘴角的液体。

她眨眨眼睛,要笑,又突然捂住脸埋下头,很久都不动,也不讲话。

当晚,躺在林博的小床上,普华盯着窗纱上挂的一串塑料飞机模型,侧过头问林果果:“你愿意听故事吗?”

“什么故事?”林果果帮她换了降温的冰手巾,调着刚刚沏好的感冒药送到她嘴边。

“我的故事。”普华自己撑起身,勉强把药喝了。

“你的故事?”林果果在床边坐了下来。

“嗯。”

“先睡吧,睡醒了再说。”林果果笑着安慰她,像个悉心照顾孩子的妈妈。

普华摇摇头,从被子里伸出手抓住她。林果果的手柔软温暖,这世上能如此柔软温暖而又无害的东西太少了,她现在什么都不敢轻易相信。

“现在就可以说,我没事!”她躺回去,虽然累了,但不想休息。

林果果想了一下,答应了。

“那好,你等等。”

她去外间取了外套和枕头,安顿好林博回来,又给普华热了牛­奶­。

“你别忙了,坐吧。”

“嗯。”

都躺好了,普华枕着手,目光又调回那串手工的飞机模型,“你说过能看出我不幸福,还记得吗?”

“嗯。”

“其实……我从不知道什么是幸福。我从没得到过我想要的东西,我得到的那些,并不是我想要的。从最开始,我想……我就错了……”她眼里闪过晶莹的东西又很快消失,转而变成一抹虚弱的微笑。

“最开始?”

“嗯,从最开始,十五年以前,我们第一次遇到的时候……”

普华陷入了一重重的回忆中,林博床头橘­色­的灯光笼罩着她的轮廓,很柔美也很脆弱。林果果没有再问任何问题,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等她想好,开始讲述她的故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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