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尽剩馀的所有力气,他重喝道:“那……就表示不一定!”举高右手,就要将等同筹码的避邪翠玉丢至地面——
“沃英!你这个笨蛋给我住手”
它处一声再熟悉不过的呼喊,让他硬生生地停下。
※※※
还好没跟丢!还好没跟丢!
小二哥和掌柜大叔真是笨得要死,埋伏这许多天,等的就是这一刻,人家轿子这麽大一座,他们却差点看闪了眼,她就说她自己单独来比较快嘛!
看轿子没一会儿就从那偏僻院落出来,她把对付守门的事情丢给同伴,自己则绕到後头,四肢齐用开始爬墙。
跌进草堆里吃了满嘴土不说,又不知哪里才有她要找的人,跑来跑去累得要死不活,好不容易见著凉亭那边有身影,就看到那个天生骄傲而不愿屈服於敌手的家伙,居然真想用不知後果的法子赢人!
“笨蛋笨蛋笨蛋!”拼命往前奔近,嘴上还不停叨念:“你怎麽可以逼华姐姐教你这种笨蛋方法?你知不知道她都睡不好觉,很担心会把你害惨了?”就欺负人家好姑娘不会说谎!
“你!?”前刻激烈的动作让沃英乍见她之时不但骂不出任何一句难听的话,更甚者,胸口纸符处那种被血淋淋掏挖的感觉,痛得他险些昏死过去。
“你什麽你?等一下再跟你算帐!”新仇加旧恨喔!张小师欲入亭,却硬有股力量将她往外推似地,脚步怎麽也不能往前。感受到那股极阴极寒的锐冽气息,她心中一凛,下意识地就想躲避,偏过脸深吸几口气,她拿出全部勇敢,对上陶仲文,缓慢启唇:“你……你不要再做这种事了,师、师伯。”小声唤道。
陶仲文眸微闪,半晌,回想到一抹身影,“你……是梁师弟身边的那个孩子?”道术传男不传女,会喊她师伯的女娃,也不过就只有那一个而已。
“师伯……你放了他,好不好?”告诫自已不能在此关头回忆小时候的害怕,她双眼清澄地直视,恳求道:“停手吧!不要这样滥用师祖教的法术,好不好?”
沃英躺在地上,全身因咒发起高热,烧得他脑子乱转。很想要她别对敌人这麽低声下气,更想斥责她把他看那麽扁,竟叫对方放过他,怎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应该……应该说些撑撑场面的话……像是……若是再不住手,他这个很厉害的沃英等一下一定会给他好看之类的……
“你跟他一夥?”陶仲文哼哼地笑了出来,对著沃英道:“怎麽?我还以为你很讨厌道士。”转向面对张小师:“而妳,妳师父不是不喜欢跟朝廷搭关系?”那个时候,知他接受引荐即将入朝面圣,还跟他晓以大义,说什麽这样会亵渎信仰,不符前人之诲。
他懂些个什麽!?
“你师父故做清高,才会带著妳出走,现在呢?妳告诉我,他现在如何?”霜言冷语。
张小师咬著唇,闭了闭眼。难受道:“师父……师父他好些年前……就过世了。”
“哈!”陶仲文大笑,几不可抑,“哈哈哈哈……妳看看妳那个假道学的师父是什麽下场?你看看我如今又是什麽地位?梁师弟不敢正视自己的欲望而选择远走,结果客死异乡,哈哈哈哈……全都是他自已太笨!”
“才不是这样!”张小师握紧了拳头,在他阴寒的注视下,心里实在恐惧无法消除,但如果她现在退缩,就代表师父真如他所言那样没用!不再有一丝迟疑犹豫,纵然指尖发凉,她仍然抬高脸怒目而视:“师父他是好人,他知道什麽该做而什么不该。你修道几十年,却是这般肮脏心思,这样害人,你才无药可救!”
陶仲文仰头畅笑的面色陡然沉寂,罩上一层森然。
“妳是挺伶牙俐齿。”语调冷极,诡异地让人打颤:“不过我现在就可以让妳瞧瞧,妳师父和我,究竟有什麽差别。”不知何时手中又拿了一张上面写好字的纸人,他左手两指横摆,阖眼施咒。
“啊——啊啊——”只见沃英原本就遭受重创的身体痛楚加剧,仿佛四肢百骸都给人强硬地拆解开来,某种力量在他脑子里不停抽拉,最後的清晰神智即将就要崩坏消失。
“沃英!”张小师见状惊骇,就要冲到他身边,却被无形的压迫给挡住,怎么也难以跨越。她急怒攻心,用尽力气想挤进这看不见的墙壁,喊道:“住手!住手——他会死的!会死的!不要这样子——”随著最後一声强烈的咆喊,她的怀中泛起温热,怪异的感觉如同上回在城门那次相同。
尚来不及低头看是什麽东西,她双手敲推的一个使力过猛,整个人就跌近了亭里。
“什麽!?”陶仲文施咒到一半,感觉自己设下的围壁竟被人破解,心中稍微闪失,咒术便停顿了下来。“……呜!”这般突然地被迫中断,反冲的力量伤及内脏,他的嘴角淌下血丝。
他脚步微晃,撑著旁边的桌子才没倒下,见著张小师爬起身子马上跑到了沃英身旁,他心里大大震愕。
为什麽?为什麽!?被上天遴选的人应该是只有他一人才对,师兄弟中也仅有他一人具明显法力、最能成长,为何现在一个小女娃竟能破他摆下的咒阵!?
虽不知自己为何忽然进得来了,张小师最关切的还是沃英的生死。急忙蹲下身子,扶住他的头,看他双眼紧闭,她方寸大乱。
“沃英!沃英!”轻拍著他的脸想将他唤醒,手上却染满了他呕出的鲜血,她一哽咽,拉起衣摆就并命地擦,好似这样他就能舒服一点。
“妳……”沃英缓缓睁眸,粗喘口气,望见她伤心的脸,实在觉得很不快活。“我不是……要妳……走……妳真……不……听话……”结果,他这麽痛苦之际,还得面对自己在意中人前如此窝囊,加上又把她弄哭了。
“你还敢说呢!”看他还有气息,她紧绷的情绪微微放松,破涕为笑,“我真的生气了,很生气很生气,你欠我好几拳,不可以这麽快死掉,知不知道?”抹去眼泪,她伏低身,在他耳边轻声道:“你先休息一下,我帮你打坏人。”
闻言,他狼狈的面容像是笑了,笑得好丑好难看,瞧起来甚是无奈。
就算说要阻止她,他也没有那个力气了……唉。在心中叹口气,只希望他们俩,可别到了地府再续前缘。
张小师动作轻柔,将他放平後,深吸一口气,直起身面著陶仲文。
“师伯,如果你还是不放他走,那我、我也要对你动手了。”挺直著背脊,她希望自己说这些话时看来不会大滑稽。
陶仲文极其阴沉地瞪视著她,冰霜吐出话:“我倒要看看……梁师弟教了些什麽给妳!”
张小师心虚地抿嘴。其实……师父没有教过她什麽……不过只有拼了!
从袖中掏出两枚折叠成六角状的红纸,她闭眼再睁,摒除所有面对他的畏惧骇怕,不让自已有任何被胆怯拖累的机会,猛地上前,喝道:“对不住,师伯!”在陶仲文根本来不及得知她要做什麽之时,她已经抓住他手臂,掌心下是六角红纸,她迅速地在他衣服上一摩擦,登时化为一团小火球。念道:“此间土地,神之最灵,升天达地,出幽入冥!”
“怎麽可能!?”陶仲文大惊!这女娃竟能以咒法操纵火焰?
赶紧拍灭自己右臂上的火苗,这没有预料被搅和的空档,让张小师趁机绕到他身後,以同样的方法点火燃烧,前後左右,她都没有放过。
“为吾关奏,不得留停,”她下手极快,让对方几乎应付不暇。“有功之日,名书上清!”
“住手!”陶仲文被她出其不意的一招攻得阵脚大乱,一身道服有多处被引燃,他急著灭去别造成更大伤害,火燃速度却太快,索性脱下外袍丢在地上踩熄。他的胡子、头发,还有身上一些细部的地方都被烧焦发黑。
难以置信地抬起头,却见张小师已退回原位,捏著自己耳朵,连连吹手。
“好烫好烫……”呜!会痛。察觉对方已经在看了,她赶忙恢复一派悠闲,将烧疼的手放到身後猛甩。“怎麽,知道我厉害了吧?”呵呵……呜!
这娃儿……陶仲文本是有些惊惧,却在自已烧焦的衣抱上闻到一股油臭味,他警觉地审视著焚烧残馀的痕迹,未久,模样虽窘迫,但他却仰起脖子嘲笑出声。
“哇哈哈哈……我还道妳有什麽不得了的神力,原来只是些江湖骗术!”
“呃。”张小师不知死活地吐舌。难为她背了这好威风的“土地神咒”想要混淆过去,还是被看穿了呀。
没错,她只是在纸上涂了油,然後洒上某种黄粉,只要稍稍摩擦遇热,就会起火了。这是以前一个采矿的好大叔教她的。
那些东西只是为了要扰人注意,她本来就没有什麽神能嘛……
“我看妳,就跟妳身旁那个人一块结伴上路!”一举手,却发现自己手中的纸人不知何时不见了。陶仲文皱眉,摸向腰间,空空如也。
视线移至石桌上,别说纸人,连纸片都没半张,他一定睛,才发现早就被她趁乱给尽数收了过去,一个不好的感觉急速蔓延,他怔愣地将右掌缓慢伸向胸怀,一探,该存在於这个位置的东西果然不见了。
“你……在找这个吗?”张小师抹去额边流下的汗水,抬高了手,让他看清楚她拿著的那面以朱砂画了符咒的小镜子。打一开始,她的计画就是制造混乱,转移防备,然後,用她自己的把戏,从敌人身上“摸”出这样东西。“华姐姐告诉我,施强大的法术会用到以自己八字相换的法器,而这——就是施咒人的致命弱点!”她快速喝道,知道机会只有一次,使劲力气将那面镜子丢向亭外地面。
“不——”陶仲文欲阻止,猛扑上前,却在要抓上张小师之际,被她身上爆出的某种诡异气放反弹。就在这一瞬间,眼睁睁地看著镜子任她脱手而出。
在镜面落於石地碎裂的刹那,他只觉自己体内被一股冲力剧烈翻搅,五脏六腑被撕扯移位,他瞠目爆裂血丝,双膝跪落噗出大口鲜血,抓著石砌地面,奋力地想做些什麽,但终究还是双目一黑,不支倒地。
张小师伫立良久无法动作,实在是吓了一大跳,还以为会被他给逮到,没想到他却自已弹开……肚子里温温的东西让她觉得更古怪,探手一摸,拿出她总是随身带著的卷轴。
“哇哇!煮熟啦!”怎麽会发烫啊?她又不是炉子!惊慌地拿在手中跳著脚,卷上的温度还好退了去。
她望望地上的陶仲文,再睇睇自己手中的破烂卷轴。
“啊!”像是领悟了什麽,她楞了半晌,才傻傻地喃道:“原来……是师……师父啊……”是师父在保佑她的,一定是的。
不自觉地泛出笑,她好好地把东西放回衣服里“供”著。
“谢谢师父……爹。”合十地虔诚道谢。“沃英,你看见没——”兴高采烈地想回头神气神气,地上躺著的那个人却早已昏迷过去。
她一呆,随即大声嚷道:“喂喂!沃英!沃英!不要死啊!不要死!小二哥,掌柜!快点救人啦——”
之后
“妳说什麽?”
沃英披著衣,让张小师搀扶著,缓缓走向府中庭园。
她面皮微红,只是低头看著两人的脚步。
“我有东西想让你看。”
不知她葫芦里卖什麽药,他只是被她牵至亭中坐下。瞅著她小心翼翼的动作,他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他一个堂堂大男人,虽然连续遭祸受伤,但好歹也休养两个多月了,怎麽她还当他是什麽易碎品一样看待?若非他很享受这种温柔的服侍,早不想赖著当病猫。
“你坐好喔。”她提醒道,本来已经走出亭,还是不太放心,又折返道:“呃,那个,如果你不舒服的话别忍著……”
“知道了。”他失笑。
得到他的允诺,她捏捏自个儿辫子,站立在亭外空地,拿起早已放在一旁的木剑。
“我、我要开始了。”深吸一口气,总算把脸给抬了起来。“你看清楚喔!”将右手桃木剑持平於胸前,话落的同时,她剑尖轻摆,跳起舞来。
说不上摇曳生姿,说不上旋衣翩翩,她只是专注地踏著每一个步伐,像是接下来的动作对她是多麽地重要,明眸极为诚恳用心。
他很是讶异,不明白为什麽,但也静静地看著。
她转身,裙带随著飞扬;她挥臂,发丝跟著甩动;她绕圈,汗水从额上泌出。她嘴里喃喃地念著什麽,断句下的呼吸配合著步子,十二万分的注意都给了这舞蹈。
虽然她不美,衣著不华丽,更甚者,舞姿也太过僵硬,不够流畅优美。但他,始终都带著微笑目视著她,就好像她专心舞步那般地专注她。
一舞完毕,她气息轻喘,收剑而立,而他,只是等著她开口。
“这是、这是祈福舞,就是祈求人家平安康泰,五福临门或者……春满乾坤那种祈福舞。”大概解释完,舔舔唇,她好似有些紧张,续道:“你知道,我以前老觉得师父什麽都没教我,其实,他想教我的东西,统统都在他给我的卷轴里面。”只是,师父从来不说,等著她自己去发现,学与不学,全看她自己。
“然後呢?”他轻声问道。
“然後……然後……”她彷佛下定决心,掏心掏肺地挖出来讲:“我以後保护你,好不好?”
“啊?!”睁大了眼,却不是因为受宠若惊,“妳……保护我?”
“是啊。”好像觉得这般劈头入题太快了,难怪他听不懂。她走近他身边,严肃道:“你看你上次,都要死掉了,吐了那麽多血,真的很吓人。”
师伯这一次受创严重,或许法力减去几成,或许以後都不再有法力,又或许根本只是伤到皮毛而已。不管是哪一种结果,都不能保证沃英以後不会再被人这样谋害啊!
她曾经质问过沃英,应该可以旁敲侧击,为什麽他非要用这种硬碰硬的方式蛮来,他回答:“因为我讨厌输。不试试看怎麽知道结果?而且,我不信邪。”
他说这话的时候,面上还很苍白虚弱,卧伤在床呢,但那眼里的不驯不服输却让人瞧得够清楚咋舌了。
她明白,要他承认自己会败在最痛恨的方术之下,他绝对不肯忍耐服气。她怎能不担心?若是再发生个什麽万一那该如何?
“我不要你每次都把身边的人赶走,然後自己一个人挺身对付。”那样太孤单,太危险了!“我不是你的弱点,我也不要当你的弱点,我有能力保护自已保护你,我是……我是……”
要怎麽说?该怎麽说才好?怎样才能让他明白?
想不出什麽更合适的词汇或者理论,她只好用力道:“我想保护你。”
沃英凝视著她的努力表达,黑眸泛柔,心中感动。
先前,他骗她失忆,就是避免这些纷扰牵扯到她,之後赶她走,也是想著为她好。虽然他推开了她,她却是这样不顾一切地回到他身旁,用那娇小的身体,大剌剌地挡在他面前,准备替他承接所有,一心保他安全。
他何德何能,有此女子为他勇敢?
可他深刻明白,他已在混沌的漩涡里泥足深陷,无法抽身。
垂眸闭目思虑,再抬起,温柔已被代换成现实——
“妳……了解妳说的话是什麽意思吗?我在这地方已经太过久了,是不能离开的。”他不同,不能够全身而退,在这腐烂恶臭的朝政里,他的污秽程度,恐怕一生都洗不乾净。“一旦我走出去,我会认不得我自己,也没有办法找到该去的路,我只能生存在政场里,好好地扮演这个卑鄙阴险的角色、换不了人,也不能擅自下台。”他的语气清冷,却很明确。
别说他在黑暗里太久以致碰触不了光明,她大概不知,若他选择退出这出烂戏或这战场,那麽,平衡点必彻底塌垮,将会有太多人等著要他的项上人头。
他不会有平凡的身分,也不会有平淡的日子,这一辈子,都不会拥有。
她凝眸著他。乱掉的发稍因为汗水而黏在面颊旁边,感觉好痒,她用手拨了开。
“所以,我才说要保护你啊。”她重复道。
他微怔,墨黑的双眸里印著她的率真。
不厌其烦,她耐心解释:“我没有要你离开或者去哪里啊……当然,如果你要跑去别的地方的话,我也会跟去保护;但是你要留在这里不走,那麽我就在这里保护你……欸,你笑什麽?不要拉我的手……你懂不懂我讲的话了啊?”难、难道她说错了什麽吗?
为什麽他——她被动地被拉近到跟他几乎没有距离,总觉得心跳得好快。
看他低垂著脸在笑,以为他不相信,她赶紧补充:“虽然——虽然我不会什麽武功剑术,而且连一点点法力都没有,但是,我还是可以很诚心地跳舞,帮你驱邪,帮你祈福……”人说,心诚则灵,只要她很关心很关心他,神仙也会看在这份上帮帮忙吧?“你到底……在笑什麽?”得不到支持,她有些羞窘了。
她看著他,整个人倾向前,笑歪了身子,就要往她怀里倒。
他的气息好灼人,让她入迷。担心自已又会冲动想抱他,她扭捏地欲退开,却怕他岔气或跌跤,这一迟疑,让他抬起了手臂,环住了她的身子。
“嘎?嘎?”干什麽?“你……”
他抬眸,直视著她,“我曾想过,自己此生都不要娶妻生子,因为我不想连累他们,更不想让他们看到我多麽地差劲。”
差劲?或许在别人眼中是这样吧,但是,她还是要跟他站在一起……张小师看著自己的辫子被他优美的长指把玩著,悄悄决定一阵子不要洗发。
“不过……如果我能找到一个不会另眼看待我,而且能反过来保护我的人,就行了吧?”他笑,笑得好似捕抓到了什麽宝物那般扬扬得意。
她楞了好半晌。
“喔……啊……啊啊?”她会意过来,满脸通红。“我我……我……”结结巴巴,实在不知该说什麽好。
要命地想起他曾经说过喜欢她的话,还吻了她,耳根子简直就要烧起来了。
她她……对了,他也对她……她其实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很可怜……
“我、我又不漂亮,我的脸很大……我不像你那麽高贵,我只是很渺小很渺小的市井百姓,我跟你完全不同——”这是他们很久以前争执过的事情。
“妳竟会以为我这麽肤浅。”真令人伤心。他孱弱地咳了几声。
“你不要紧吧……吓!”被他拦腰一抱,她登时坐倒在他腿上。“沃……”想讲话,他却把她的头压在肩膀上。
“我喜欢妳。”他不让人看见他的表情,只是出声,低醇的嗓音轻轻地:“我喜欢妳脸大,喜欢妳不漂亮,喜欢妳不高贵,喜欢妳的渺小。我喜欢的,是张小师这个人。”而不是其它原因。
她靠在他肩上,呼吸急得快要死掉。他的怀抱好温暖,她几乎就要晃神醉倒……发现他颈後边流著汗,她眨眼,看见那脖子和耳朵,如出一辙的红。
呆了下,才忍不住笑了出来。
原来他……原来这个傲慢的男人也会紧张啊!
“妳笑什……”
听他不太愉悦地再次开口,她伸出手臂搂住他的腰,汲取他身上好闻又独特的男子气息,她面如火烧,笑道:“我、我会一直跟你在一起喔。”饱含敞开的感情和深意。
他一楞,随後也笑了。
搂著她微微摇晃著,他却越想越不对,从柔情的温存里拉起她,他肃穆至极。
“妳还没说妳喜欢我。”
她像是看到鬼一样地瞅著他。
“啊?”
“快说啊!”他坚持要听到不可。
“……啥?”
“快点。”这次转为阴沉的威胁。
“……”
“妳究竟说是不说?”眼睛都眯起来了。
“……”
“张小师。”还拖长了语尾。
“说……说你个头啦!”她猛地从他怀中跳起来,喊道:“你这个死人脸,不解风情的大笨蛋!”还以为他懂了咧,平常不是很奸险吗?重要关头就这样迟钝!
“主子,表小姐来了。”一仆走来通报。
张小师闻言,欣喜地道:“真的吗?”她要去找华姐姐!自己很开心地就先跑去大厅了。
留下沃英一人表情黑沉萧索,对著很想赶快退下避难的仆人道:“拿酒来。”
他要借酒浇愁!
※※※
“你说,她究竟喜不喜欢我?”茅草亭里,一名尔雅的男子皱著眉。
“嗯……”面貌极其美丽的男子优雅斯文,微微而笑,顺著他的目光,看向远处正跟自已一对儿女对著鸟笼玩耍的圆脸姑娘。
“你别只是“嗯”啊!”他好烦恼,明明已经成亲一年有馀,但他就是没听过她说喜欢他。
美丽男子容姿绝伦,一笑几乎倾城。他并没有很快回答,只是轻轻地侧著白皙的颈子,为自已和客人斟满茶。
“你总是这样来往福州,不觉得累吗?”他道,轻声细语,沁人心脾。
“欸,不然你要我找谁商量去?”闷在心里很难过啊!他天性骄傲,所以只能把这种“家务事”告诉比他被妻子吃得更死的友人。
这样一来,既不会丢脸,又能舒解。
再说,这家伙什麽也不会,就是一个脑袋特别灵光,他说什麽就一定是什麽。
“你别担心,我是不会笨到暴露行踪的。”未免友人又无谓发问,他补充道。
“喔……”美丽男子从没有烦恼过这点,毕竟要让人找不到他,那也是相当容易的事。虽然不知道对方是什麽时候把他们从互取利益的合作关系,转变成倾吐这种无聊烦恼的朋友,他还是那样绝美地维持迷人笑意。“其实……”他沉吟著。
“什麽?”尔雅男子倾身,洗耳恭听。
“小师姑娘是弃儿吧?”
“那又怎样?”跟喜不喜欢他有何关系?
“而她的师父姓梁,既然如此,她又怎会姓张呢?”是从了谁的姓?又,一个道士为什麽明知传男不传女,却依旧收不知打哪儿来的女娃儿为弟子?如此重视扶养,甚至到了不惜带她出走的地步?
做成这样,真是生性善良或者感情使然?
“啊?”那有什麽差别!不管姓梁姓张还是姓什麽玩意儿,嫁给他,冠上他的姓,还不是一样姓沃?
“我记得……”美丽男子无视他坐立不安的焦躁,只是低垂著眸子回想著:“道教张天师已经传到第四十六代,曾有一旁支因故流失,或许……”
“我管谁什麽传到第几代!”干他何事?干他妻子是不是喜欢他何事?“喂……喂喂!你看看你儿子!”边谈话边盯著远处动静,居然给他发现那个不知死活的臭小子藉机拉小师的手!
“嗯?”美丽男子侧脸,唇边含笑。
他受不了,直接冲出亭。阴森森地喊道:“臭小子!”
“你那个朋友是怎麽回事?”患了什麽没药医的诡异毛病?一红发女子无声无息地出现,瞪著他方的混乱。
“他只是……醉迷糊了。”所以才会问些早就有答案的问题,才会怎麽也看不清楚。美丽男子缓缓笑语,安然坐在原位啜茶,一点也不担心自已儿子会遭个大人欺负。
“你们在喝酒?”红发女子从没看过他饮酒,吓了跳,抢过他的杯瞧著。“咦?是茶啊。”那又怎麽会醉?
“嗯。是茶。”他没拿回自己杯子,反而握住她粗糙的掌心,然後再也不放了。“他是因为别的东西而醉。”
“有人在……”红发女子尴尬地想抽手,却也不敢太大力。
他温温一笑,完全不管她的害羞,只是道:“或许……他娶的,根本不是一个装神弄鬼的妻子,而是个货真价实的天师呢。”
瞧瞧他那位朋友“中咒”的程度,这位天师其法力高强,真是毋庸责疑。
“我听不懂你在讲啥……放开啦……”明明他看起来就这麽温柔顺从,怎麽骨子里却如此造反?
美丽男子轻笑,执起妻子的手,印上一吻。满意地看到她手足无措的模样。
“这世上……还真没什麽事是一定啊。”
他如是笑道。
0 0
一秒记住www点dier22点com,最新小说等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