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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少年冷血 > 第五章

第五章

——他越来越喜欢这小老弟了。

温约红也面不改容:“我不喜欢没有豪情的人。人无豪气,生不如死。敢喝酒的人比较真诚、不防范、不造伪。我爱跟真诚的人交友。你们若不敢喝我的酒,就是没诚意,而且不够豪清。既没诚意,就不是我的朋友;既无豪清,谈不上是一个完整的人,那我又为什么要为你们治病?”

温约红侃侃而谈,但巴旺停止了拍掌,梁大中也楞住了,不知怎么回答。 ——偏偏在场的,没有一个人是善饮的,叫他们上天入地、刀山火侮,他们恐怕眉儿都不蹙一下,但叫他们喝酒,那比叫他们喝尿还苦。

小骨却毫不犹豫的道:“酒不过是人造的,人要靠喝了它才有豪清,那么,这种豪情,也虚假得很。有本事,有本­色­,就是滴酒不沾也够豪够真,那才是好汉所为!” 然后他还说:“真不明白,为何历来总把能喝酒的和好汉子摆在一道!一道是竹笋,一道是人参,八辈子也扯不到一块。喝酒的孬种混蛋,多的是;不会喝酒的英雄,难道变成狗熊?你这么大把年纪了,怎么还如此腐迂?”

大家一时都静了下来。

——将老虎逼上山,将乌鸦逼上树,这种事,聪明人是不会做的。

——要一个人老脸拉不下来,实在不是件聪明的事。

小骨显然不聪明。

他很直。

但巳旺忍不住悄悄走过去,悄悄的拍了拍小骨的肩,向他的鼻子伸出了只大拇指:“没想到你象我一样爽快。”

梁大中忍不住道:“爽快的弊病是容易得罪人。”

但巴旺登时恶容相向:“你别欺他小个子,他说的可是合情合理。” 梁大中道:“这世上多半的事儿,没有合不合理,只有人家理不理你。” 这时,那个拉长了脸,正黑曰黑脸的温约红忽然没好气的道: “病人呢?”

小刀、小骨、梁大中、但巴旺喜出望外,七手八脚的把冷血抬到温约红面前。 他们扒开冷血的衣服。

他们顿时给眼前的情形震呆住了: 没有伤口。

——伤口竟然不见了。

伤口怎么不见了?

——伤口去了哪里?

——难道要在城楼下贴一张寻伤口告示:伤口,你在哪里?

温约红一看,眉皱得紧紧的,像要在印堂纠结了几个十字。

小骨、小刀、梁大中、但巴旺怕温约红误会:以为他们耍他,连忙七嘴八舌的解释。 温约红却摇手示意:“我明白。他中的是黑血和红鳞素两种毒物。”他还用手指了指冷血的手背:“他第一个伤口是在这里。”

不由得小骨、小刀、但巴旺、梁大中不由衷佩服。

“可是……我不能医。”温约红显得很为难也很难过的样子。

“为什么!”四个人一齐叫了起来。

“要医的话,首先要放毒换血。”

“那就换血。”

“去掉毒血,要换上新血。”

“我们四人有得是热血。”

“问题有两个:一是放血时,只放毒血,否则血流尽了,人也完了,二是换血不能过多,别人的血,不一定能在病人体内适应,可是,如果要尽去毒血,就一定得要一口气更换大量新鲜的血。”

“那岂不是……没希望了吗?”

“有。‘一元虫’。”

“对!一元虫,你快拿‘一元虫’来治他呀!”

“所谓‘一元虫’,是‘南甜、北咸、东辣、西酸’四种虫,合起来,东南西北,共成“一元”。我只有“东辣虫”,还要其中三种虫合并,才能称作‘一元’。它们其中两种的功效可以吸去毒血,另外两种能把自身跟人完全相同但又绝不受人体排斥的血液转换进去,正好化去‘黑血’的毒质,中和‘红鳞素’的毒­性­。”

“天!一元虫也有那么多讲究!”但巴旺叫道:“要是千元虫岂不是吓死人了!” 小刀急问:“那么,其他的‘南甜虫’、‘北咸虫’、‘西酸虫’在什么地方可以找得到呢?”

温约红悠悠的道:“就在四房山。”

四人又一起叫了起来:“四房山!”

温约红说:“你们可知道为何我们‘老字号’四人,入住‘四房山’后,尽管不一定相处和睦,但都不愿再搬了?主要原因便是:此地可以培植四种不同的‘一元虫’!” 梁大中道:“你的意思是说……”

三缸公子道:“不是我不愿意医治这人,可是,除非心房山山主、暗房山山主和Ru房山山主都肯把他们自己培养的‘一元虫’拿出来,否则我也没有办法。你们是从山前过来的,想必已见过八九婆姿和虫二大师了,他们有没有出手相救?”

“他们都说治不好。”小刀道:“都说只有你才能救。”

三缸公子摇首感慨地道:“看来,他们是不想救人的了。”

小骨怒道:“他们不救尚可,还把病人的手硬塞入那些养满了古里古怪的鱼那儿,让那些魔鬼鱼不是咬就是啃,简直是落井下石……”

温约红忽然脸­色­一变,象喝了酒似的,额头绽出了红光,本来一向没­精­打采的样子,现在骤然虎虎生威,象换了个人似的。

他一把揪起小骨,问:“你说什么?”

小骨不明所以,只怔怔的道:“我说什么?”

温约红急道:“你说他们把病人的手递给鱼咬而噬之?”

小骨傻呼呼的还没会过意来,只说:“是啊,给鱼咬啊,那些鬼鱼!” 小刀怕温约红发酒疯,会伤害自己的弟弟,一面戒备着,一面叱道:“这又有什么不对了?”

温约红却忽然放了手,哈哈纵声笑了起来:“你们可知道那些是什么鱼吗?八九婆婆养的是‘怒鱼’,虫二大师养的是‘救鱼’,即是所谓的‘北咸虫’和‘西酸虫’。他们用鱼去碰病人的手,就是替伤者吮毒——只要加上三罢大侠的‘伤鱼’,还有我的‘忙鱼’,那就大功告成!‘一元虫’齐全了!”

大家从温约红喜极忘形的欢愉样子,这才明白,原来这寂寞的书生的救人之心,要比他们还热,要比他们还切。

——大概这世上大多数的热心人、热血人,因受过挫、受过伤,所以,就算在帮人、助人、爱人之际,也仍然是冷冷漠漠,不是只动心不动情,就是只动情不动心,就算动心动情,也得要不动声­色­。

四十二、一元虫

“怒鱼、救鱼、伤鱼、忙鱼,加起来就是‘一元虫’?”

“对。其实‘一元虫’不是虫,而是鱼。当然,你也可以说,那些鱼不是鱼,而是虫。”

“那些古里古怪的鱼竟然就是……我不相信!”但巴旺简直不能接受这种太“新”的观念:“鱼要有鱼的样子,虫也有虫的样子,怎能鱼虫不分!”

小骨低声道:“看你的样子,也不像是个高手,可是,说来你的武功还挺高的嘛。” 但巴旺一时没搞懂小骨的话是赞是讥,发作不得。

“如果那些鱼就是一元虫……”梁大中惊喜不已:“那么,刚才八九婆婆和虫二大师岂不是已经出手救治冷血了?”

“对!”温约红也喜孜孜的说:“所以,我也只不过是把工作接下去做而已。” 说着,他把冷血的手,放入酒缸里。

酒缸里当然有酒。

浓郁芬芳的酒。

酒里还有鱼。

——鱼在酒里,游来游去,很是忙碌。

——难怪叫做:忙鱼。

忙鱼忙。

温约红更忙。

粱大中和但巴旺也算是见多识广,也负过伤,既给人疗过伤,也替人治过伤,可是,眼见“三缸公子”这种疗伤治理法,他们不仅见都没见过,而且连听都没听过,简直连想都没想过。

那些页,都在冷血手背周围游来游去,忙着像一场毛球比赛。

温约红一上来就掏出一块碎银,使冷血吞到肚子里去。

然后他把三条鱼(还是虫?)、一块砖头、十一只蚯蚓和一朵七­色­的花,全塞入冷血的喉咙里。

之后他就开始放暗器。

暗器嗤嗤的­射­在冷血身上各处要|­茓­。

小骨忍无可忍,想要喝止温约红,梁大中毕竟博识,忙拉住小骨,道:“他在跟冷血治病,还是别打扰他吧。”

小骨无法接受眼前所见:“这样子治病?”

“对。”梁大中似也没啥把握的说,“那砖头是药砖,那些蚯蚓想必是药物,现在他正为冷血隔空打|­茓­……”

小骨问:“那么银子呢?”

“银子……”粱大中可也答不上来,正在此时,噗的一声,温约红的手遥向冷血的腹部一按,冷血蓦一张口,银子便吐了出来:那一块碎银,已成了闪灿着妖娆幻丽的灰­色­。 温约红疲惫的说:“好了……”众人甚至可以听得到他的汗滴声。

他累得像是三十六年来未曾睡过一样。

小刀、小骨、但巴旺喜道:“全好了?”

温约红长吁了一口气,累得像一口破布袋,“你们把他抬去Ru房山,要是‘三罢大侠’也肯出手相救,把他所饲的一元虫——伤鱼也给病人用用,那么,他这条命不但准可以捡回来,而且绝对就像个没事的人一样……现在,他可以听,可以看,可以感觉……但就是不能动,一动,血就得崩开了。他的毒去了,伤口也痊愈了,新血也注入了,但就象是一瓶没有盖子的水,稍一震动,水都要倾出来了。一旦血崩,血竭力尽,可救不得了。” 众人看去,只见冷血正向他们笑。

——这两天来,病魔毒妖,把这样一个铁镌般的少年折腾得不成样子。 小刀关心的问温约红:“你……要紧吗?”

温约红象一道墙塌下来似的跌坐到地上去,苦笑道:“不妨事。你们去吧,把人治好了再说。”

小刀又问:“公子……你还是在等唐方姊吗?”

温约红为小刀的问题,而感到疼痛。他脸上现出一种淡淡的微笑,令人感觉他对自己所恋的何等深清,但对自己本身却何等残酷。

不管深清还是残酷,他们都得要上山。

继续上山。

——Ru房山。

第四座山。

上山为的是救人。

救人需救彻。

——要救人就得要有“一元虫”。

“一元虫”中的“伤鱼”,是在“Ru房”主人“三罢大侠”的手里。 ——三罢大侠是什么人?

大侠也是人。

——所有的“大侠”都是人,充其量,只不过是好一些、强一些、正义一些、好打不平一些的人罢了。

“三罢大侠也是温家的人,是个施毒好手。他早年因家族的压力太大了,营营役役的要出人头地,千方百计,冲破万难,不顾一切,罔视障碍,就是要出类拔萃,结果,到了壮年时,他终有所成,可是回心一算,亲人都离他而去,妻离子散,发已苍苍,失去的远比得到的多。”对“三罢大侠”的生平,梁大中却是四人中较熟悉的,所以这次便由他来简述三罢大侠的过往: “他回顾前尘往事,感慨不已,因此,他少为虚名私利,多行侠仗义,反而博得了‘大侠’的名头。”

但巴旺诧道:“行侠得侠名,这个自然,可是‘三罢’又是怎么回事?” 他这样问的时候,那就像一朵小小椒|­乳­的山丘,已经在望了。虽然暮­色­已轻得像羽毛一般莅临了,但仍见绿的草、蓝的天,烘托着一环|­乳­白的山丘,就像美丽女子的肩一般的匀柔。从这儿望过去,只见牛群、羊群在草地上倘徉着,十分舒适、平和。 不知怎的,冷血望过去,却感觉到那Ru房山上,有一股杀气。

这是梁大中、但巴旺、小刀、小骨等人所感受不到的。

他想说。

却说不出。

——那是什么样的一种杀气呢?

三罢大侠在房里。

他浸在|­乳­液里。

屋里有许多镜子,映出他光滑的皮肤。

——真舒服。

过份的舒服使他有一种“升仙”的感觉。人在|­乳­中,就像一叶浮舟,他每有这种感觉的时候就想起了他的家人。

他把房里的屏风,都绘上了他的父母、妻子、儿子、女儿的形象。

——他已失去他们多时了,只有天天的看看绘像,以作慰藉。

他在早年的时候,大过拚命忘情,只为求得世上功名,以致用毒过甚,为毒所侵,身子已残破得七零八落,必须要时时浸在|­乳­水里,才能保持不迅速衰老,反而皮肤渐次光滑,日渐回复青春。

他原拟再浸一会儿,就起来诵经。

这时候,门就敲响了。

他有点不情不愿的起来,披衣束带,开门一看: 房门口站着的是一个脸上涂着一层白垩的人。

四十三、不快乐的鱼

“他在早年的时候,身体上受伤太多;晚年的时候,心头上受创更重,所以斗志全消,隐遁Ru房,自称‘三罢’。”梁大中继续回答但巴旺的疑问:“所谓‘三罢’,就是‘罢功、罢斗、罢手’。”

“什么是‘罢功’?”

“他不再勤练武功了——但他的武功仍是很高,尤其是施毒手法,仍是温门一绝。” “什么是‘罢斗’?”

“那还不简单,他不再与人争强斗胜了。”

“‘罢手’就是放弃了?”

“是放下,而不是放弃。看开了,就放得下;放弃,只是认输,而没有看开。” “如此听来,这‘三罢大侠’倒是满有意思的。他的人生境界就象我一样高!”但巴旺以一种长辈的口吻道,“这样吧,我就上‘Ru房山’让他结识结识我,我们一定宛若老友重逢,一见如故!”

开了门的三罢大侠,很是觉得意外。

“什么风,虫二?”三罢大侠笑着迎迓,“咱们虽住在近处,但你也有一年多没上我这儿来了吧!”

虫二大师大概是笑了笑,嘴边的白垩里生起了一些裂纹。他走了进去。 “……鱼,养得还好吧?”虫二低着头低沉的问。

他低头看大池里的|­乳­汁。

|­乳­汁里游着的是鱼。

——这些鱼,有的独睛,有的断眉,有的裂鳍,有的鱼鳞已脱得七零儿落。 但它们却有一些共同的特点:会在|­乳­水里打喷嚏;喜欢十一、二条鱼尾首相衔的接合在一起,象一条长长的鞭子。有时候会把嘴冒出水面,疾吐一口水箭,然后笔直跃上半空,去追那自己喷出去的水箭,再落回|­乳­汁里来。每当它们的主人三罢大侠说话的时候,它们都会在|­乳­液里直立着,尊敬的洗耳恭听。

“这些‘伤鱼’,恐怕是自古以来,培养得最好的一批,就跟你养的‘救鱼’一样,都是空前出­色­的品种。”三罢大快说时眼光闪亮,看来,对这些鱼,他不但未能忘情,简直还有点得意忘形了呢,“只要把八九婆婆的‘怒鱼’和三缸公子的‘忙鱼”结合起来,咱们的‘一元虫’,至少可以为大家各提升四十年的功力,届时……”

虫二大师似震了一震。

三罢大侠含笑道:“人人都以为‘一元虫’只可用作治病,其实,只有咱们四人心知肚明它们的用途还多着呢。譬如说,这些伤鱼,养在|­乳­里,只要|­乳­汁掺了人血,就成了毒鱼,谁要是让它吮上了,嘿嘿……至好的东西一翻身就是最坏的,世事往往就是这样。” 他身上穿的绸缎浴衣,十分轻柔华贵,而他久浸|­乳­汁的肤­色­也白皙明亮,象有一层淡淡的光泽映着|­乳­­色­,看去象池边的一座玉像。

三罢大侠的自满很是带点自豪:“咱们这‘一元虫’研制成功,就可以堂而皇之的重返岭南‘老字号’去了。八九婆婆是因为偷生而不战死,所以给逐出门墙;三缸公子是为了唐方,也没面目回老字号。你则是生了怪病,我呢,因太争功了,开罪了同门前辈……不过,咱们要是研创出‘一元虫’来,可以光宗耀祖,就什么都不怕了……”

忽然,他奇道:“你怎么不说话?”

虫二大师低声道,“你要我说什么?”

三罢大快诧然:“你没话可说么?”

虫二大师沉声道:“我能说什么?”

然后,他缓缓的回过头来,指了指自己的喉咙。

三罢大侠不明所以,凑前去看:“什么?”

虫二大师惨然道:“我让人打伤了。”

三罢大侠怒问“是谁伤你?”

虫二大师道:“是三缸公子和八九婆婆。他们的忙鱼和怒鱼还咬住我的脖子不放。” 三罢大快于是凑过身子去看。

他那粉白的颈项很漂亮。

忽然,虫二大师一动。

太快了,又似没有动。

然后,三罢大侠身子一搐,僵硬了。

他的姿势保持依然。

但他的粉致致的脖子多了一条红线。

三罢大侠恨恨的道:“你……为……什……么……要……杀……我?” 虫二大师笑了。

大笑。

他大笑得一点也不张狂,反而令人听起来愉快、开心,似全无恶意。 ——很少人大笑依然不予人嚣张的感觉,正如极少人在大胜的时候依然不会傲慢张狂一样。

“因为我不是虫二。我不是‘风月无边’!”他笑着,和和气气的说:“我是镜花水月、蔷薇将军。”

话才说完,三罢大侠那僵直的身子忽然一震。

然后,他的脖子就离开了身躯,随着一道血线骤变为血泉,滚落入|­乳­池里。有几点血渍,还溅到那扇屏风画像上。

|­乳­池立即冒出几股段红,很快又化入|­乳­液之中,整个|­乳­池,看去颜­色­只深了一些,没有多大的变化。

但池里的鱼目,已变成了绿­色­。

蔷薇将军自袖子里一寸一寸的收回柄扫刀,然后轻轻摸了摸脸上的白垩,低笑道:“可真管用。”并飞起一脚,把三罢大侠的尸身,踢落到池里去跟首脑会合。 蔷薇将军还用一种似是祝祷的语音向|­乳­池里说:“你放心吧,我会代你好好的等小刀、小骨他们来的。至于‘一元虫’的功效,我记住了,也一定会代你享用的,安息吧。你安息也是死,不安息也是死,既然死了,还是安息的好。你不是号称‘三罢’的吗?现在不是罢了吗?”

池中那隐约躺在|­乳­汁底的尸首,搁在那里,就象一条不快乐的鱼。

那些鱼,尝过了血腥,开始聚拢过来,似是要啃他们主人的尸首。

“我又写了一首好诗。”蔷薇将军喃喃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话,仿佛,对自己所作所为,很感满意,并搬来一张竹椅,守坐在门前,以一种抄经文的虔诚,来等待他的猎物。 人生里有大半的时候都在等待和忍耐。

他觉得他的“猎物”已逐渐靠近他了。

他甚至有一种奇异的感觉: ——那“猎物”似乎也感觉得出:他在这里。

可是感觉得出来又有什么用?夕阳知道自己不应西移,可是,仍是一步一步走向没有光的所在。

四十四、与鱼狂欢

(有人在里面!)

(不要靠近它!)

(前面危险!)

(不要上前!)

冷血的呐喊,完全没有用。

因为他失去了声音。

他回复开始中毒时一样,全身如给重重的冰嵌着,一动也不能动,如同在一个梦魇之中,清醒但挣脱不了。

达时,但巴旺正说:“我看见Ru房了……”其时,小刀和暮阳都在他眼前。 梁大中在他脑袋上狠狠一个凿。

但巴旺大怒。梁大中悄悄的指了指小刀。但巴旺这才省觉自己失言。 他连忙补充道:“……我还看见|­乳­牛、|­乳­羊、|­乳­……”

梁大中没好气的道:“罗唣什么?去敲门吧。”

这一路来的相处,他跟但巴旺已十分熟络。

但巴旺不听他支使:“你没有手?这儿能动的有四人,算你对三罢大侠的事最熟,你不打头阵,谁打?”

粱大中道:“好好好,我敲、我敲……”

(不,不要过去!)

(走,马上离开!)

(屋里有杀气……)

(杀气太强!)

“笃笃”。

梁大中敲响了门。

轻轻的。

没人应门。

他们不以为怪。

——经过“心房”、“暗房”和“酒房”,他们对“怪”已习以为常。 这时,暮­色­已轻纱般徐徐罩下,天不再蓝,草不再绿,Ru房仍是|­乳­­色­的房。 (不要再敲了马上走吧小心里面有……)

冷血极急。

他连下­唇­都抿得溅出血来。

但没有人回过头低下头来看他。

这时,门开了。

——开门的声音,十分好听,象一串音乐。

小刀怕黑。

小骨亮起了火摺子。

火摺子一亮,门恰好打开,火光一晃,门口便出现了一个人。

在火光中,他的脸象死去了的人;在黑暗里,他的头象一堆白坭。

冷血是躺着的。

对站在门口的人,他比谁都看得更不清楚。

可是他却感觉出来了。

“嗅”出来了。

——是他?

——一定是他!

(那个使他出道以来第一次受到挫败的人!)

可是,除了冷血之外,谁都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妥,有任何危机。

反而觉得惊喜。

“你也在这儿?”梁大中喜道:“那就好说话多了。”

小刀也道:“虫二大师,冷血大哥就差‘伤鱼’,请您叫三罢大侠成全成全吧。” “虫二大师”垂着首道:“我既然来了,三罢兄也不致不给我面子,你们进来再说吧。”

(不,不能进去!)

(绝对不能进去!)

(因为他不是虫二大师!)

(他是蔷薇将军!)

小刀、小骨、梁大中,还有但巴旺,背着冷血,鱼贯走入了屋里。

这时候,他们忽然听见一种声音: 好象是河底里响了什么的一声,又钝又重,一如船舷触了底,轰的一声。 大家都闻到-种香味,淡淡的,但这种香又很熟悉,只不过一入屋里,又浓烈了许多。 但巴旺望向小刀:“怎么这么香?”

梁大中也注视小刀:“很香?”

小舒也看着他姊姊:“姊,很香哇。”

他们都熟悉这种香味。

这几天来与小刀相处,小刀身上发出的正是这种幽香,只不过是淡淡的,此际忽然剧烈而且明显了起来。

小刀有点赧然:“没有啦,不是我……”她立即就发现了“香”的来源:“是|­乳­香哪。”

大家都瞥见了那“|­乳­池”。

只有但巴旺转错了方向。

他望向小刀的胸脯。

梁大中经过前面三所怪房子,马上就联想到:“‘伤鱼’一定是养在里边了。” “虫二大师”只悠悠的道:“不错。但池里边还养了一样东西,包准你没见过,要不要去看看?”

但巴旺一向好奇,一听就蹲到池边张望了。

小骨年少,更爱热闹,便也要到池边去看个究竟。

“虫二大师”一把扶住他,疾道:“小心,池边很滑。”

他这样一‘扶”,电光石火间,已疾封了小骨身上四处|­茓­道。

然后他不动声­色­的接过小骨手边的蜡烛,忽然递给了粱大中。

烛光忽然到了眼前,粱大中一怔。

就在这刹那之间,他看进了对方的眼睛里。

那是一种有名有姓有形有质有华有实的感觉: ——杀气。

(对了,是杀气。)

(怎么会有杀气?)

(难道他是要……)

梁大中只来得及想到这里。

烛光一晃。

对方身前,好象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特别亮。

那是刀光。

带点寂寞、有点洒脱的刀光。

“你……”梁大中怒嘶。

一时间,救国大志、除­奸­宏愿、为民请愿的种种寄望,全都给那烛火烧融烫蚀了似的,梁大中悲痛的哀呼一声,他拔出身畔那柄十彩迷幻的剑,烛火映照下,更迷幻多彩,象一场又一场不朽的梦。

“可恶……”他的剑已挥不去、挡不了了。他说了这两个字,对方手上的蜡烛忽折为二,他也齐腰而折,象两段木偶似的断落到|­乳­池里去——以一种与鱼狂欢的姿态。 一下子,|­乳­池的­色­泽都灰暗了。

小刀大惊失­色­,“你……”

但巴旺也猛然惊觉,弹身而起,蔷薇将军扫刀反拖,在决不可能的角度翻斫但巴旺。 但巴旺已来不及逃、闪、避、躲。

他也不逃、闪、避、躲。

——因为他只要不接战,蔷薇将军的扫刀一定会找上小刀。

所以他反而标向蔷薇将军。

——以一个热烈的拥抱。

(你要斫者我,至少也得让我“抱”上一“抱”!)

蔷薇将军立刻收刀。

——他显然不想与之“拥抱”。??. 但巴旺扑了一个空。

也“抱”了一个空。

蔷薇蔽将军就在这星飞电掣的空隙间向他印了一掌,然后疾退,退得远远的,背部砰地撞开了大门,仅剩的几丝喷血的夕阳又映了进来,蔷薇将军绰刀而立,影子拖得又远又高又长,象地上和地下;各有一个不断变幻的手里持着刀的人。

但巴旺一向能熬、敢挤、不怕受伤。

可是他吃了蔷薇将军一掌。这一掌,似是直接打入内脏里去。

他的五脏六腑已捣翻。

但他不能倒下去。

连一口瘀血也只能憋着不吐。

因为他看见他那同行战友的尸首,正在|­乳­池里与鱼狂欢。

四十五、这是虚构的情节

他们是来求医的。

一路上,都堪称顺遂:心房山的八九婆婆,以“怒鱼”救冷血;暗房山的虫二大师,以“救鱼”为冷血解毒,酒房山的三缸公子,以“忙鱼”为冷血治病,现在只剩下了Ru房山的三罢大侠,他肯不肯以“伤鱼”替冷血冲破死门的最后一关?

不料,“Ru房”门开,出来的是“虫二大师”,而不是三罢大侠。

四人大喜过望。

——-“虫二大师”在先前已出手相助了,此际既然有他在这里,总不会袖手旁观吧? 殊料,“虫二大师”却猝然出手。

狠烈的出了手。

象斫成两半的蜡烛一样,在他们四人中武功最高、学问最博识、应事也最沉着的粱大中,也给斩成两段,落入池里;所不同的是,他的命就在这猝然的暗算中给全然切断,不能象“虫二大师”手上的蜡烛一样,虽然分成两段,但烛火仍在燃烧。

同时,小骨已僵在池边。

显然,他已遭人所制。

但巴旺生怕小刀也遭毒手,是故仓促应战。

交手一招。

“虫二大师”一刀斫到一半,就得要被迫撤招。

同样的,但巴旺那一“抱”也“抱”了个空。

可是,但巴旺仍是给“印”了一拿。

凭他的铜皮铁骨,也承受不了。那一掌就象直接印在他的内脏里。

但他强恃着。

他不能倒。

——因为已一败涂地的人,是没资格再倒下去的了,一旦倒下,永难再起。 小刀在这瞬间发现,自己同行五人,一下子,只剩下自己一个,还没伤、还没死、还没受制。

一切都不象是真的。

太可怕了。

——就象是一场虚构的情节!

但愿这是虚构的。

偏偏真实里的残酷,一向要比虚构更可怖,一如现实里的美好,往往不如虚构。 小刀要面对的,正是这种情节。

——面对这个脸上涂着白垩的人,她觉得很不自在,就象一手摸到了不知谁人黏在墙上的鼻涕。

这时候,梁大中已血溅|­乳­池之中,小骨受制,冷血已失去了动弹的能力。 “虫二大师”持着长刀,背着西边一抹残阳,东天一钩冷血,兀然而立。 但巴旺躬着身子,拦在“虫二”与小刀之间。

他本来的样子已有点象一只刺猬,而今更弓背弯腰,战发强恃,更象刺猬一只。 他自己深知对方的一掌,印得到底有多重。

——他的五脏,均已移位。

所以他盯着“虫二”,一面低声道:“小刀。”

小刀凑上前去,“嗯?”这一声“嗯”,轻柔中已六神无主。

但巴旺沉声道:“我缠着他,你一见我动手,马上就走。”

小刀很快的说:“那,小骨怎么办?”

但巴旺道:“如果我能把他救走,我一定救。”

小刀又问:“冷血呢?”

但巴旺长吁一口气。他一吸气的时候,心、脏、脾、胃、肝一齐刺痛。“顾不得了,我们自顾尚且不及。”

“我们五个人来,如果只剩下我们一、两个人,那不如放手一战,说不定还有点希望。”小刀语音虽轻,但语气十分坚决。

但巴旺长吸了一口气。他一吸气,五腔六腑一齐剧痛起来。不过,眼前的险境,比他体内的危殆更迫切。

“虫二大师”背着大门,但他手上的烛光照得他涂上白坭的面目显得更为模糊不清,“你们商量好了没有?我没有加害你们之心。”

但巴旺点点头,道:“你没有加害之心。所以梁大中死了,小骨为你所制。” “虫二大师”也笑着接道:‘而你也为我所伤。伤得不轻吧?”他象是在叙述一件完全不是他­干­的事,而是他所关心的事。

但巴旺说:“你不是‘虫二大师’。”

“虫二大师”晃晃手中的扫刀,颇为自得的说:“我当然不是。”

但巴旺又要吸气。虽然一吸气就痛,但他又不能停止吸气。他整个人,都象给对方一掌打瘪了。“你是蔷薇将军?”

蔷薇将军笑道:“咱们是老朋友了。”

小刀的玉颊陡升起两朵怨愤的红云,“于春童,你敢!”

蔷薇将军道:“我什么都不敢。我只是为了小姐和公子好,这些贱人,还是该抓该杀的,你们是金枝玉叶,不该和他们走在一道。”

“这是我的事,你管不着!”

“我不管,我只­干­。”

“好,你敢违我之命,看我回到危城不叫爹处置你……”

但巴旺忽然沉声道:“小刀姑娘。”

“嗯?”

“这厮以黑血和红鳞素毒倒玲血,故意把我们诓上四房山,他这是蓄谋而动、有备而来的。他不一定会让你再有机会见着你爹爹,你千万得要小心,他不再是你的家将。” 掌声。

蔷薇将军拊掌。

“看来,平时你们‘五人帮’胡胡闹闹,疯疯癫癫的,不过,一旦遇事,倒见出了是个老江湖、真好汉。”

蔷薇将军真是一点也不吝啬他的赞美。

——就算面对的是敌人。

小刀仍是有点不相信。

她在家里,人人慑于大将军的成名,她虽从不作威作福,但也颐指气使惯了。 “于春童,你不是守在老渠吗?谁叫你来这里的?”

蔷薇将军笑嘻嘻的道:“是你叫我来的。”

“我?”

小刀用小小的手指指着自己小小的鼻子。

“是你。”蔷薇将军微笑,白垩土又在他颊上裂了几条缝,并簌簌的掉落了一些小灰块,“谁叫你是大将军的女儿。谁叫你长得这么标致!”

说了这两句话,于春童奋亢激动得说不下去了。

小刀忽然觉得毛骨悚然。

她又生起那种手指不意触摸到糊在墙上的鼻涕的感觉。

她忽然明白了自己何以会有那种“不自在”的感觉了。

那是一种­淫­邪的感觉。

——这种感觉来自眼前这个人。

这个敌人。

——蔷薇将军于春童。

对小刀而言,这种感觉就象是有人用刀子去挑开她的亵衣。

——小刀虽然娇生愤养,可是毕竟也是个见过大场面、锦口绣心、巧手美貌的女子,她也知道会有那么一天,她衣衫里无瑕的胴体,清白之躯,会给自己所属的男人所看所沾。 但那必须是她所心爱的男子。

任何事,只要习惯就能接受;当忍受变成了一种习惯,就不是忍受了。 不过无论如何,对小刀而言,让一个她不喜欢的男子来碰自己的身子,她以为自己是宁死也不能忍受的。听了蔷薇将军的话,加上他把脸藏在灰惨的白垩里,她觉得对方的话象化作一句句的手指,来碰触她。

她生起了­淫­邪的感觉。

她怕这种的感觉。

冷血的感觉却是完全不一样: 杀气。

——尽管蔷薇将军此际的语调听来还很平和,可是他感觉到的仍然是猛烈的杀气。 要是把这种杀气装在瓦煲里,瓦煲早就碎了;要是把这种杀气关在木屋里,木屋早就焚烧起来了。

可是,除了冷血能分外感觉出来之外,其他人的感觉都没有那么强烈。 因为蔷薇将军的语音太柔和了。

——那是一副与人无伤、跟人无尤的嗓子。

冷血却呐喊不出。

他失去了说话的力量,当然也不能动弹。

——现在,与其说他是一个人,不如说他象一株植物的好。

对冷血而言,他现在最大的期望,也许只是: 走路。

——-对他而言,走路就是一种全身都活着的感觉。

活着的感觉真好。

当然,谁都不会珍惜自己已获得的,只会追悔自己已失去的。是以,说对过去无悔的人,多半是要用这句话来镇压自己的惭悔和忏悔;说有憾的人,往往只是认为这世间欠了他的情。

至于对蔷薇将军这种人而言,一切都十分简单: 他不择手段,追求满足。

四十六、我爱伪君子

“怎么办?”于春童象哄孩子般的轻轻的问:“试试我吧。要是我和大将军结为亲家,‘大将军’迟早都是由我来当的,有什么不好呢?”

小刀咬着牙说:“于春童,你卑鄙!”

蔷薇将军笑道:“光是卑鄙,也没有用,想要出类拔萃,取得胜利,不但要卑鄙,而且还要无耻,要够残忍,还得要能屈能伸,要下流,要不择手段。”

小刀切齿地道:“伪君子!”

“错了。”蔷薇将军马上纠正她:“我是真小人,不是伪君子。伪君子还讲究面子,还顾虑人情。你对他笑,他也会对你笑。尽管他要计算你,也会假装对你好。你可能死在他手上也不知是他­干­的,但他毕竟要施些小惠、做些掩饰,所以还不致明目张胆、穷凶极恶。一旦想要予人好感,就不能彻底的­干­,也不可彻底的坏,所以伪君子还不能为所欲为。真小人则不然,不留余地,不顾情面,赶尽杀绝,斩草除根,脸不改容,理所当然。仁义道德站一边,规矩礼数去他娘。只要对自己有毫发之利,毁天下而为之;若对自己稍有不利,助天下而不为。达就是真小人,这才是真小人。来往天地,了无顾碍,我行我素,唯我独尊。人以为真小人就说真话,不造假,是什么就­干­什么,殊不知那说的只是好汉,跟真小人无关。象我这种人,忝不知羞,贪得无厌,视良知于无物,这才有资格算得上是个真小人!” 小刀气得玉颊上刻出了两道怒诗般的纹!

“小人!”她驾。

“你在行军之中,偷偷溜出来­干­这种事,难道不怕爹爹以军法处分你么?” “我­干­我的事。我可没怠职。我现在还不是在抓拿钦犯吗?”蔷薇大将军悠哉游哉的说,“再说,我潜来四房山之时,已吩咐副将按照我的计划,一举铲平老渠,务须杀个­鸡­犬不留。”

小刀气得说不出话来。

不但气,而且急。

——因顾念着自己几个弟兄的安危,但巴旺心里更急。

不过,粱大中一死之后,他就变了。

变得稳重。

沉着。

一切以大局为重。

他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主持大局的“梁大中”——但巴旺的“梁大中”。 “唉。”他居然在这时候叹了一声,“我爱伪君子,我怕真小人。” “我是真小人。”蔷薇将军倒似是很欣赏但巴旺的态度,“我天生就是个真小人,伪君子我还真做不来哪,抱歉。”

“唉,”但巴旺仍是感慨万千的说:“我爱伪君子,我怕真小人……不如这样吧,你放我一条生路,我带小刀走,你可以拿小骨做人质,这件事,由大将军跟你理论如何?” 蔷薇将军微笑:“那是你的如意算盘。”

小刀气极了。她抄起那张竹椅,向但巴旺叱道:“真小人有什么可怕的!我不走,我也不留下小骨,我要跟他拚了!”

但巴旺苦口婆心的劝她:“小刀姑娘,你不可以意气用事……”

倏然,但巴旺以电的速度掠向小骨。

快也没这么快。

显然,但巴旺是蓄势已久。

他并不攻向蔷薇将军。

——因为他知道,蔷薇将军象毫不在意的站在门口,但戒备得比螃蟹的壳还严。 他不求攻。

他先求救人。

救小骨。

——不先救小骨,小刀是决不会走的。

他正要解开小骨身上被封了的|­茓­道——由于对方点|­茓­手法诡异至极,经验老到的他,竟一时看不出来——但他发现就在自己掠出的同时,墙镜里人影一闪,已掠向小刀。 他不攻蔷薇将军,而掠救小骨。

——可是于春童在镜子反映里洞察出但巴旺的意图。

于春童不阻拦他,却攻向小刀!

但巴旺一时解不开小骨的|­茓­道。

他立即放弃,转掠向小刀。

小刀正以竹椅砸向蔷薇将军。

蔷薇将军一刀把竹椅格斫成八片。

一刀,八片,不是八刀。

他的刀风未起,刀意已伤人。

小刀又举起一张木桌子。

事物超重,小刀用力越轻。

但她手上又是一轻。

木桌又裂开成了八片。

蔷薇将军只用了一刀。

一刀八片。

他的刀锋未至,刀势已侵人。

刀光映寒了小刀的脸。

但巴旺已至。

他怒吼一声,要去抠住蔷薇将军。

突然,他顶上的戟发根根戟­射­而出!

那就是但巴旺的暗器!

也是他的武器!

饶是蔷薇将军­精­警过人,这回也“吃”了几根戟发!

但巴旺乘胜追击,跨步进马,五指骈伸,一掌Сhā入于春童左臂里。

血疾喷而出。

——急不及待的血!

(不对劲!)

(他还没抽出了手指,血怎么就急喷而来呢!)

(——黑血!)

但巴旺见识过“黑血”的威力。

一时间,他手忙脚乱身惊人急的耍去闪躲这一阵“血雨”,忽然,眼前火光大亮。 蔷薇将军手上拿着的那一支砍成一半的蜡烛,此际,他在烛火上吹了一口气。 火光大盛。

不是光的火。

而是暗的火。

黑­色­的火。

黑火。

——既有黑­色­的血,就有黑­色­的火。

黑血如许之毒,黑火是不是更毒?

但巴旺已来不及去想。

他只忙着急着赶着去躲避血、躲避火。

结果他一脚踩了个空。

跌入池里。

小刀见状惊呼,抄了竹榻,上前攻袭蔷薇将军。

于春童回手一刀。

小刀急闪,一绺秀发,在眼前袅袅飘落。

(——这是什么,刀尖未到,刀气竟已伤人!)

她退了下去,比刀光还快。

然后她又比刀影还快的掠了上来。

只不过是瞬间的事,蔷薇将军在上,但巴旺在下(池中),两人已交手十一招,全是蔷薇将军发动攻击,一刀一刀的往池里斫下去,但巴旺也一刀一刀的硬接,用一双空手。 (不行,一定要解但巴旺之危。)

她抓起两个不知盛什么的瓮子,要攻向蔷薇将军。

蔷薇将军身形一折,刀已斫向池边的小骨。

小骨|­茓­道巳封。

他不能动。

更不能躲。

小刀哀呼一声,上前向刀光一拦。

她想接这一刀。

但接不下。

蔷薇将军出手明明只一刀,但在小刀面前、小刀眼前,四面、八方、前后、左右,都是刀。

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

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

小刀看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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