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书包网

收藏备用网址www.dier22.com不迷路
繁体版 简体版
第二书包网 > 少年冷血 > 第八章

第八章

六十九、小猫可听懂

误会就由他误会吧,他是个不惯于向人解释的汉子。这种人在云诡波谲的江湖上,注定是要吃亏,而且一吃就是大亏。

说走就走。他是那种一行动就决不停下来的人。

他快,二转子更快。

二转子的身法象一缕姻。

真的是一溜的烟。

——连身手也象一溜烟。

“想逃?”二转子恨恨的说:“可没那么容易!”

他张臂一拦,谁都过不了他这一关。

——“关”是用来做什么的?

对怕事怕难怕挫折的人而言,“关”是“不准进入”,与“止步”同义。 对不怕难不怕事不怕挫折的人来说,“关”是用来“闯”的。

——你以为冷血是哪一种人?

冷血硬闯。

他没有出手。

——但二转子让他撞倒了。

二转子一倒,却出现了阿里那张傻险。

阿里也向他出了手。

他出手的方式很奇特。

——他“胳肢”冷血。

——“胳肢”是轻搔令人发痒的部位,使对方发笑。

有的人怕“胳肢”,有的人不怕——也许,不怕这回事的人大概是对“痒”比较不敏感吧?

”胳肢”只能算是友好之间互相嬉戏的伎俩,决不能成为一种“武功”。 可是阿里却要“胳肢”冷血。

冷血决不敢小觑他。

——“五人帮”中任何一人,都有过人的、特异的、防不胜防的绝招。 冷血腾身抄起了那只狗。

他把狗丢给阿里。

那只是只小狗。

阿里本有一双狗目。

他蓦地发现另一双狗目,几乎就跟他吻在一起,连忙按住,那狗汪的一声。阿里怕狗咬他,连忙用手握住了狗嘴,冷血这时已越过了他。

但一招寒光凛凛的弯刀,正在等着冷血。

弯刀象一个渴极了的象鼻,飞卷向血液正流动着的脖子。

侬指乙是这“五人鞭”里最狠的。他果然也出手最狠。

冷血没有办法了。

——在他的剑法里,无一招自保,全是抢攻,但他却不想伤他。

他不想伤害他的朋友。

他在对方的刀快要砍中他的同时出剑。

交手一招。

侬指乙“呃”了一声,身形一顿,又待枪攻,蓦然觉得自己身上有些纸片似的事物落了下来。

他定睛一看,执钩镰刀的右手尾、中、拇三指的指甲,均被削去,与指头乎齐,不伤指肤。

他一面看一面抢攻,攻到一半,忽然想通了,就攻不下去了。

可是冷血还是没有闯得出去。

因为还有耶律银冲。

——象一座铁山般的耶律银冲。

称之为“铁山”一般,不仅指他的身材,其实,在冷血心目中,耶律银冲亦有如同铁山的分量。

——“五入帮”中,他最尊重的就是这个人。

他不想对他出手。他唯有停了下来。

耶律银冲审察着他匆急的样子,道:“你急着要走?”

冷血道:‘是。”

耶律银冲道:“可是你欠下的,总要偿还的。”

冷血道:“如果是我欠下的,我是会偿还的。”

职律银冲一向稳如泰山。

而且不动如山。

——看他的样子,就算有十头野牛一齐去撞他,也未必能使他动上一动。 可是他现在却现出了一种十分奇特的神­色­。

他的眼神定定的望着冷血背后,象另外一个冷血出现在冷血身后一般。 他的眼神差点令冷血回望。

但冷血不敢回头。

——如果回首,要是耶律银冲向他发动攻袭,他不一定能应付得了。 虽然,他知道这象一座“铁馒头”般的人,不是这种人。

他信得过。

——可是这毕竟是作战的时候!

他只能望着耶律银冲,发现满天的星子,都在耶律银冲厚重的身组之后,闪亮、闪烁、闪动。

冷血忽然觉得凝重。

凝重得几乎以一种本来用来微笑的肌­肉­来表达心中的恐惧。

他的神情也使耶律银冲几乎要回望。

但他也没有回头。

他只向冷血金铁交鸣般的说:“假如你真的赶着要走,你就走吧;反正,只要你还活着,天涯海角,我们都会向你讨回个公道的。”

冷血点了点头,也凝重的说:“好,我走,你们,也够忙的了,一切,都要小心才好。”

他若有所指。

待他要举步时,耶律银冲忽然问了一句:“‘四大凶徒’,你跟谁结了怨?” 冷血不明所指:“四大凶徒?”

耶律银冲道:“唐仇、屠晚、赵好、燕赵。”

冷血仍是不明白:“他们?关我什么事?”

“没事就好。”耶律银冲语重心长的道:“也许,你只要记住:‘唐仇的毒、屠晚的椎,赵好的心,燕起的歌舞’就好。”

阿里、二转子、侬指乙又要包围冷血,耶律银冲举手示意:让他去吧。 他看冷血的眼­色­,很有一种“后会无期”的意味。

冷血不懂。

他也来不及去懂。

他只懂一件事:小刀可能有险,他要赶回去。

他一抱拳就走。

侬指乙悻悻然。二转子似有些不舍。阿里正被那只冷血丢到他怀里的狗,热情地舐着脸,又舐他的鼻子;舐完他的鼻子,又舐他的脸。

它大概以为他是它的同类。

“猫猫不是在你们那儿吗?”临走的时候,冷血问了一句:“小骨受伤未愈,他常在梦中叫猫猫的名字。”

说完他就走了。

他一路披星戴月,赶回了客栈。

客栈的屋脊上,铺得象月光的盛筵。

靠近小刀房间二楼窗户,有几棵大树,在月下静静的盛开着花,仿佛有小刀在的地方就有花开,便有花香。

屋顶上有很多猫,有的弓着背,有的曲着长尾巴,有的不怀好意的在叫。 冷血的心怦怦的跳着。

月下椽梁旁,有一只眼睛亮乌乌、毛­色­平顺可人;在端凝着自己­干­净爪子的小猫。 那猫就在小刀所住房间的屋瓦上。

经过的时候,冷血禁不住俯下首来低声问它:“小猫,小猫,小刀可平安否?她睡着了没有?”

小猫侧着看,乌亮着眼。

——小猫可听懂?

七十、但求令我过倦入眠

由于死亡时常迫近他,所以他对死亡的感受要比生存深刻。可是,这段日子以来,显然有点例外。他对小刀的关念,还要比对他自己深刻。这例外连他自己都有点意外。 ——是什么感情,使他这样一名男子汉,竟要对猫倾诉感觉?

就在这时,他瞥见月华下,在小刀所住那间房间的窗子,闪过一道­精­光。 ——剑光。

一刹那间,冷血已浑忘了曾经贸然闯入小刀房间的莽撞,他象一头越过栏栅的豹子,飞掠而入那扇窗。

“小刀!”他惊呼:“小刀姑娘。”语音仓惶。

然后他看见小刀。

小刀倒悬皓腕,剑尖正指着自己的心房,脸上带了点诡秘的笑意,在剑光的映漾下,煞是清丽。

她的另一只手,纤纤五指,正在轻抚剑锋。

她在黑暗且静静的看剑,冷血却惊出了一身冷汗。

她仍在房里轻轻的抚剑。

“小刀,你想­干­什么!”冷血轻轻叱道,语含责备之意。“放下你的剑。” 小刀静静的抬眸。

那么谧静的眼­色­,象沉睡了千年,再张开的眼。

“快放下剑,”冷血不敢贸然逼近,因为小刀的剑尖已刺破了她自己的衣襟,“别想不开!”

小刀没有笑,但她脸上的刀疤却似笑了。

她的眼下也似漾起了两道轻柔的水纹,可是仍留在嘴角的那一抹绝对是残笑而不是微笑。

“你走了之后,”小刀静柔的说,“我很孤单。”

冷血着急,比敌人用剑指着他自己还急。但他又束手无策。

“我不是怕孤单,”小刀又说,“我只怕世间只有我是孤单的。”

然后她问:“假如我死了,你是不是会替我照顾小骨?”

“不会,绝对不会!”冷血立即大声的说,“只要你一死,我就会丢下他,掉头就走,我跟他非亲非故,我凭什么要照顾他!”

小刀一笑,并不放下剑,只柔柔的问:“我跟你也非亲非故,你为什么要一直照顾我?”

月华映在剑身上,炸出一阵十彩迷幻的梦­色­。

冷血一时不知怎么回答是好,老半天才找出来了一个理由:“因为你照顾过我。”他理不直气不壮的说,“所以我也应该照顾你。”

“是吗?”小刀微挑着眉。

“你还是放下剑再说吧。”冷血几乎是在恳求了。

“如果我现在就死了,”小刀还是幽幽的问,她那张俏白的脸,加上悠幽的语音,以及在妆前的夜­色­、月­色­与剑­色­,给人一种有一缕幽魂坐在那儿说话的感觉,而不象是一个活着的女子,“你会不会就此忘了昨天的事呢?”

冷血望着月魄剑魂,忽然自肺腑迸裂出来似的道:“昨天的恶徒,已经死了!为了他的恶行而自毁,那是愚蠢的!小刀……”

小刀忽然也锐声道:“你们男人,当然可以忘得掉!可是我是个女子,受这样的……”说到这里,泪就流了下来。

流过靥上的刀疤。

小刀的手一动。

冷血紧张得心里几乎要发出一声鼓响。

小刀只抹去脸上的泪痕。

月光下,哭过的眼眸,更是清丽。

冷血觉得汗滴象蛇一放的钻动在他的衣衫里。

然后小刀忽然冷静了下来。

冷却了下来。

用一种冷清的声音,漠然的问:“我的针和线呢?”

听到这句平凡的问话,冷血狂喜得几乎哭出声来。

问话的时候,小刀同时垂下了剑。

冷血慢步上前,把购得之物,尽数交给小刀。

他的眼睛仍瞄着那柄苍凉的剑。

“你放心吧,”小刀平静的说,并点上了烛,淡去了月­色­,一面摆好绢布,开始刺绣:“我不会再去寻死了。”

冷血开心得耳际嗡了一声。

房里只剩下了刺绣的轻声。

仿佛烛光也是一种淡忘。

刚才的情节似乎从未发生过。

——针刺破绢布,线掠过布面,手指拨出针身的声音,使冷血置身其中,有一种幸福的感觉。

在烛焰跃动时,小刀脸靥上的刀疤,仿佛也在跃动——冷血每看一眼,就被这道刀痕之美引动一种锥心刺骨的感觉。

“你回房去吧,”小刀指了指正在刺绣的绢,和在她身上给剑尖划破的衣襟:“我还有这些、那些,今晚要做好。”

冷血呐呐地道:“你别太累了……”

“累?”小刀星眸半合,无力一笑,“我但求能过倦入眠。”

这时候,床上昏睡的小骨,又蓦然叫了一声: “猫猫。”

房外有猫叫。

仿佛还有点鼓声。

——怎么会有鼓声?

由于太过离谱,冷血以为那大概是一种幻觉。

他自“巳”字房踱出来的时候,就象晚风一般舒爽,心里好过多了。 他想再看看那窗棂。

却伸出一双月下的玉手,把窗“咿呀”的关上了。

关窗的声音,使屋脊上的猫,都侧首聆听。

窗纸上仍浮动房内晃动的烛影。

月下的花,开得甜甜的,象一场场的好梦一样。

冷血心里,忽然有一种寂寞的感觉。

——好象在黑夜的荒山里,听到一种遥远而神秘的鼓声,每一次全拍打中自己的心跳,击中自己的要害。

然而这鼓声越来越近。

——怎么真的会有鼓声?

鼓声从何而来?

——这是什么鼓,竟是这般的夺人心魄!

冷血的汗珠,渐已密布脸额。

他一向比较容易流汗。

听了这鼓声,他的汗流如衣衫内蠕动着无数的蝌蚪。

这鼓声让冷血有一种感觉:那只野兽已经上路了。

——那是头什么样的野兽?

——这野兽因何上路?

冷血全然不知。

他如临大敌。

——出道以来,对敌之际,他从未如此紧张过。

这时候,鼓声陡止。

屋顶上的猫儿,走避一空。

然后,极度静止里,只留下了光。

月光,还有星光。

另外,就是一种风声。

——远的就象是戈壁沙漠上席卷的一道旋风。

旋风愈来愈近。

愈逼愈近。

——近时,便可以分辨清楚些了:仿佛有一条极长的铁链,击着一块极重的事物,正在飞掠旋转着,其力量是可以一发碎月、倒转乾坤。

那是个什么样的巨人,能旋动如此至巨至大的、摧毁一切的力量?

七十一、我可以来看你吗

他知道,那头猛兽已经逼近了。他就知道,对方找的是他。一定是他。 因为他自己是另一头猛兽。

狂月满天。

狂花满树。

狂叶满地。

冷血也在此时此境,激发出狂烈的战志。

他在等。

——等那充斥于天地之间的铁链急旋着重物之声逼近,等这象狂兽一般的敌人出现。 他等他。

——等一个好敌人,是一生中的大事。

要跟一流的敌人交手,就不能怕失败。他给对方逼来的声势而燃烧起战志。他被战志烧痛了。

“来吧。”他呼吸着花香与杀气,下定决心的道。

眼看,敌人已经很近很近了。

——甚至就在围墙之外,一越便要进来与他对决了。

这时候,咿呀的一声。

月下,那一双玉手又推开了窗。

“是什么声音啊?”小刀探出头来,问花树下的冷血。

那飞旋的铁链之声陡止。杀气也遽然全消。连鼓声亦不复闻。

只剩下冷月下冷星下的冷血。

“没事,”冷血说:“是猫叫。”

那一晚,自小刀又把窗扉掩上之后,他在外面痴痴的守候了一夜。

——没有事。

——没有人。

——没有人出现过,也没有事再发生过。

——那头“野兽”始终未再出现。

(他是谁呢?)

(他要来­干­什么?)

(我跟他之间,谁输谁赢?)

(我和这人就象一座森林里的两头巨兽,迟早都要相遇。)

冷血这样想,但想到头来,他的眼前不是浮现小刀脸上的刀疤,就是那双如刀似玉的双腿。

——挥不去的映象,就象久蛰水中的龟鳖,抹不去背上的厚苔。

第三天,他们又启程上路。

小刀依然坐在车内,刺绣。

冷血依然坐在车外,赶车。

有时他们也会停下来,冷血去买吃的,小刀则给小骨喝水;冷血会把买回来的食物递给车上的小刀,小刀也会自袖里伸展皓腕去承接冷血买回来的东西。

除此之外,他们好象并不相熟。

甚至并不相识。

他们似乎都很安祥。也很信任。

——只不过想不到什么话说,又或是无话可说而已。

沿路上,依然有很香的大白花。

再下一站,就要回到老渠了。

但已近夕暮了,夕阳把彩霞烧得一塌糊涂,灿烂仿佛还发出爆炸的声响。 冷血故意先在这一站歇一晚。

——入夜到老渠,总是太惹人注目。

他们入住“红灯客栈”。

——顾名思义,这客店倒真的挑出一盏红灯笼。

红灯和晚霞映在小刀正扶着弟弟进入客店门口的脸上之际,冷血迅速的看了她一眼。 ——她脸上的伤,好得相当的快。

——那刀疤已不甚显眼。

——一如自己身上的伤。

——但她内心的伤呢?

自己既然看了她的身子,而且看着她受辱,那么,她就是他的了。可是,他该怎么开口、如何表达这心意,才不会伤了她呢?冷血因为对她生了生死相依之情,在这样一个正在落暮的夜晚,心头一热,几乎落下泪来。

但那满溢的深情,还是没办法令他对她说得出半句可以表达出万一的话来。 休歇的时候,冷血因提防那只不知何时来不知何时去的‘野兽”,所以他整个人就象一张唾不习惯的床,就连睡觉的时候也是清醒的。

他静聆着鼓声。

直至中夜,他也没听到鼓声。

只闻到越来越浓烈的花香。

还有敲门声。

叩门的声音很轻,象一只温柔的啄木鸟在外面表示要造访。

冷血马上坐了起来,他的手按住了桌上的剑柄。

“我可以来看你吗?”说着,便推开了门。

那是小刀的声音。

姻是连同花香一齐进来的。

七十二、没有爱,恨也可以

人生便是如此:你一直期待的事,未必能够如愿;但意外之喜,总是在山穷水尽之时柳暗花明似的悄然莅临。

冷血防的是那鼓声,听到的却是敲门声。

他等的是那“野兽”,来的却是小刀。

他要点灯,小刀摇头,示意他不要点。

她披着发坐在冷血的床沿,外头是花香、月­色­。

她现身的是轮廓,象刚自古井里或古镜上飘出来的幽魂,禁不得烛光一照。 她忽然去握住冷血的手。

——如同冷凉握住了热。

——沁寒握住了温。

冷血在震愕之余,却觉得这就是天底下最冷凉的一点傲慢。

他想要用一生的热来珍惜。

他深深感觉到小刀细小皓腕传来微弱但足以令自己震颤的力量。

“我有话要问你。”她幽幽的说。

“小刀姑娘……”

“叫我小刀。”

‘你真的不要点烛吗?”

小刀立刻摇头。慢,但坚决。

“你要回答我老实话。”

“……”

“那天晚上的事,你是不是都还记得?”

“哪天晚上?”

“Ru房山的那晚。”

“是。”

“记不记得?到底?”

“记得。”

“你!”

“我不会忘记的。小刀姑娘,我知道这是冒犯了你,亵渎了你,可是在我心目中,你还是我最爱慕最纯洁的……”冷血费了好大的勇气才说出了这样的话。

但也费了好大的劲却还是说不下去。

“我要你忘了一切!”小刀呼吸急促起来,冷峻的说。

“恐怕不能。”

“你马上给我忘掉!”

“不能。”

“你不忘记,我就挖掉你的眼珠……我就杀了你!”小刀突然拔剑。 房间里­精­芒一闪。

剑锋映着月光,再钝的剑也漾出锐芒。

剑指冷血的胸膛。

冷血不知避不开去,还是根本没有避。

“小刀……”他想劝慰。

“我杀了你,杀了你,我今晚来这儿为的就是杀了你!”小刀饮泣着说:“你是世间唯一看着我受尽棱辱的人!”

“小刀,那是不值得的。”冷血心平气和、坚定的道,“在我的心中,侮辱你的人只是侮辱了他自己。为这件事心里留下­阴­影是不值得的。”

“不值得!不值得?你当然是!”小刀饮恨的道:“你以为是你中的毒,你受的伤么!感情上的伤往往是最难愈的,你是不会知道,不会明白的!你这不要脸的东西!你看见我的脸吗?已给划了一道永难磨灭的刀疤,你要我怎能忘记?我也在你脸上划一刀看看?” 冷血坚定地道:“小刀,假使你高兴,你可以在我脸上划七刀八刀,假如你喜欢……” 小刀忽然怨憎了起来,恨声悲语的说:“我恨你,我恨你,我要杀了你……”一剑就刺了下去。

冷血还是没有闪躲。

没有避。

剑刺进肌­肉­里的感觉,令小刀吓得连剑都丢掉了。丢到窗子外面。

她扑到冷血身上,用手拼命捂住他的伤口,为的是不让鲜血流出来。 “你痛吗?很痛吧?”小刀哭倒在他淌血的胸膛上:“你不避吗?你为什么不避?我知道你是避得了的。”

冷血看着月­色­在她的发瀑镀上一层银意,他用手轻沾边发沿的霜­色­,只说:“小刀,假如这样做你能不伤心,你就刺吧……”

“不!”小刀哭了起来,“我只怕你嫌弃我!”

冷血忽然把她抓了起来,怒吼:“住嘴!”

小刀果然噤了声。

身子与身子之间有了距离,反而看清楚了他正扩柒衣襟的血渍。

小刀又慌没了主意。

“我的伤不要紧,死不了的!”冷血迫切的恳求:“告诉我,小刀,你也得忘了你心中的伤。”

小刀破涕为笑,轻抚他的伤,道:“你怎么把人象小­鸡­般拎着?”

冷血连忙放下了她。

“可是,我还是伤了你。你还会喜欢我吗?你会恨我吗?”小刀殷殷的问:“如果没有爱,恨也可以。”

冷血笑了。

——月­色­柔和,冷血的笑一点也不冷血。

这一笑真好。

今晚的月­色­更好。

月­色­一夜比一夜清亮。

月亮一晚比一晚更圆。

“你忘了那晚的事好吗?”小刀和着花香,倒在冷血宽厚的怀抱里:“我要你忘了那晚的事。”

“不,我忘不了。”冷血厚重的说,“从第一眼见你跟你撞在一起,只要有关你的事,和你的一切,我都忘不了。”

小刀捶他,捶痛了他的伤口。

小刀连忙收起粉拳,娇憨的刮着他:“你真不要脸,脸皮真厚!”

冷血呵呵笑了:“我连脸都不要了,还要脸皮来­干­什么?”

忽听外面一个声音懒洋洋的叫道:“收买脸皮,三钱四张。”

另一个声音则叫嚣道:“见­色­忘义的东西,给我滚出来!”

另一人则叫骂道:“昨晚让你走脱,看你今夜是不是还要当缩头乌龟!” 冷血轻轻推开小刀,叹了一口气,道:“我不是缩头乌龟。我只是一只好人难做的乌龟而已。”

七十三、输了又如何

虎无伤人意人有杀虎心。

冷血跳下“红灯客栈”之际,感觉到自己就好象是那只不欲伤人但人却要杀之的老虎。 可是,此刻他心中,却是异常欢快。

因为他身上仍遗留着花香。

——那是刚才小刀在他怀里的香味。

对于究竟这是花的香味还是小刀身上的香味,冷血决不似自己一剑疾取对方咽喉还是虎口一般准确地分辨得出来。

背向官道,一字排开,面对冷血的,有四个人,和一条狗——就是昨晚冷血为了要突围时把它丢往阿里——阿里从此就舍不得丢弃的小生物。

——因为它跟他长了同一样的眼!

那只狗好象还认得冷血,汪汪汪的向他吠了几声,声音奇特,跟一般犬只不同,吧吧有声,但全无敌意,象在打招呼。

可是侬指乙的语音却充满敌意:“你这次不当缩头乌龟了,我很高兴。” 冷血道:“我没有要逃避你们的理由。”

二转子气得­唇­­色­就象月­色­一样的白:“你太过分了!你刚才跟小刀在房里做什么?你竟欺侮这样一个女孩……”

冷血道:“我……”

俄指乙冷晒道:“我现在明白但巴旺是怎么死的了。”

阿里夸张地“啊”了一声。

二转子怒道:姓冷的,你出手,今晚咱们说什么都要一决胜负。”

冷血长吸一口气:“假如我胜了便怎样?”

二转子道:“你胜我死。”

冷血道:“输了又如何?”

二转子道:“输了你死。”

冷血道:“可是我不愿跟你拚生死。”

二转子道;“你怕?”

冷血道:“算我怕了你又何妨!”

耶律银冲忽然­干­咳了一声。

二转子马上静了下来。

——老大要说话,老二老三老四老五老六老七老八自然都该知道先行站一边再说。这一点,不管家规、帮规还是江湖规矩都一样,不知道的人根本寸步准行。

耶律银冲道:“你还能活到今晚,我很高兴。”

冷血道:“我想我大概还能活下去,活很多晚,谢谢你的关心。”

耶律银冲道:“能在屠晚的椎下活过来,的确非同凡响,我们都为你捏了一把汗。” 冷血奇道:“屠晚?”

那律银冲也诧道:“昨晚他没来么?”

冷血更奇:“他跟你说要来找我麻烦么?我可不认得他。”

耶律银冲哦了一声,道:“那么说,昨晚他是没来了。”

冷血仍如在五里雾中:“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耶律银冲正­色­道:“昨晚,我们在镇外,把你截住了,正想动手,忽然看见,你背后有一个人,青寒着脸,一言不发。我正想喝问,却见他在月下,完全没有影子……” 阿里忍不住喃喃的道:“没有影子,岂不是鬼?”

二转子即道:“他比鬼更可怕。”

阿里自作聪明地道:“那一定是魔!”

二转子不耐烦了:“他的‘五鬼半晕’大法太快,所以,连影子都来不及投映于地。” 侬指乙不可置信的说:“哪有这种事!昨晚,他明明是站在冷血身后,动也没动嘛。” 二转子嘿声道,“才不是呢。你看日出月落,星转斗移,动得何其快,但你何尝见得准它如何移动?屠晚全身在动,但因为太快太急太奇巧,所以使你以为他只在静立。” 冷血只觉得一阵毛骨悚然。

原来昨晚自己跟这“四人帮”对峙之际,背后一直有人,只有他自己一无所觉而已。 ——究竟是自己功力太差,或是来人轻功太高,还是自己昨夜太关念小刀的安危,所以才懵然不知?

——自己一向引以为荣的,如同野兽能预知危机的敏觉感觉,难道已退化了不成? “也不一定是身法太快。另有一说是,”耶律银冲补充道,“听说屠晚练得一种‘煮牛神功’,全身草在一种无形无影的罡气里,要比‘金刚不坏神功’,‘十三太保横练’、‘先天一炁罡气’还要刀枪不入——刀枪攻进去反而会让他以抗力反挫。由于这种神功护体,所以日光月华,灯映烛照,都无法直接投­射­在他身上,所以他是个没有影子的人。” 冷血觉得嘴­唇­有些­干­涩:“他找我­干­什么?”

耶律银冲望定了他,居然有一种类近“凭吊”的神情,认真的问:“你真的不认识这个人?”

“不认得。”

“那么你们就不是朋友了?”

“我是从你口中才第一次听到他的名字。”

“既然不是他的朋友,便是他的敌人——他的朋友一向不多,敌人却是满布天下。他是个杀手。”

“杀手?”

“他是天下四大凶徒之一,以椎成名。他要杀的人,没有杀不到的,所以,容易杀的人,他一向不杀。”

‘四大凶徒?”

“对。唐仇的毒,屠晚的椎,赵好的心,燕赵的歌舞。”

“这么说,他要杀我,还是给我面子了?“ “至少他是个名动天下的杀手。”

“他是杀手,我是捕快。”

“他可连朝廷上的一品官都杀过几个。”

“那好,如果他杀的是好官,我不理,他要是杀好人,我便先办了他。” “你不如也把我们办了吧!”

“我们是朋友。”

“朋友?我们也是要对付你的人,跟屠晚一样。”

“屠晚为什么要对付我?”

“我不知道。屠晚是个杀手,收了钱,自然就得杀人。你何不问他去?” “我问他,他会答?”

“一个好的杀手是不会出卖雇用他的主子的——除非是你的剑比他的椎还快。” “他使的是椎?”

“‘破尽’。”

“破尽什么?”

“他的椎法只有一招:就叫‘破尽一式’。”

“果真是天地一切万物,都尽为之所破?”

“至少,没人破得了他这一式。”

冷血沉吟半晌,忽问:“这个屠晚,身上可带着鼓?”

“鼓?”耶律银冲一楞,随即道:“鼓声倒有。凡他出现之时,据说常有鼓声,时远时近,起伏无定,扰人心神,诡异万分。”

冷血点点头,道:“当然同时也凶险万分。”

然后他一字一句的反问:“如果那晚在我背后出现的是屠晚,那么,那夜和今晚在你们身后闪现的,又是什么?”

他这么一说,除了阿里怀里那只狗之外,二转子、依指乙还有阿里,莫不倏然变­色­。 连耶律镊砷的四平八稳十六定都有点风声鹤唳风吹草动起来。

这时候,一股无形天边的杀气,也无声无息的,在众人身前身后,凝聚了起来,连花香似乎也凝结成一种可以击痛人的冰。

七十四、杀了又怎样

阿里除了有一对老狗受到惊吓时的眼睛,身高只及冷血胁部,他那一脸暗疮也确是­鸡­立鹤群,非常抢眼。

现在他那双受惊吓的眼睛,更是惊疑不定,惊惶不已。

耶律银冲仍然没有回望,可是,他本来还相当温和的眼神,也变得象是铁镌似的。 突眉陷目的侬指乙,忽然挺直了身子——他本来是一条腿长,一条腿短的,而今身子一挺,变成了左肩高,右肩低。

一脸聪明的二转子变得更是一脸­精­警。

一秒记住www点dier22点com,最新小说等你来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