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相公今夜连星都烂了
对冷血而言,今夜是连星都烂了,但对阿里和小含来说,更是连心都烂掉。 有些痛苦,令人想到不如去死。
有些痛苦,却令人觉得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并又克服它。
小刀和小骨一早就准备去“久必见亭”参加庆贺阿里的生辰了。
其实,他们只不过是找个藉口来聚一聚。
小刀知道冷血今晚也会来。
——这些日子以来,冷血好忙好忙。
同时,似乎不十分方便见她。
她也不十分方便见冷血。
——毕竟,冷血办的是她爹爹的案子。
不过,“思念”这回事,是不理会“方不方便”这回事的。
所以,小刀今晚也着实妆扮了一下。
因而小骨笑她。 ?他才笑了两句,小刀反击了一句“舌刀”:“你呢?今晚也不是刻意穿得猪八戒迎亲一样,难道为的只是给阿里拜寿?”
小骨几乎连骨头都红了。
他骨笑肉不笑的说:“姐,咱们打和,以后互不侵犯,可好?”
“好!”
小刀爽快地答应了。
出门前,宋红男吩咐他们:“你师叔要你们到偏衙去一趟。”
他们的师叔便是曾红军,他跟宋红男是师姐弟,因而受大将军提擢,在危城当校尉。 “偏衙”其实是县文案处,冷血在那儿设了个地方,处理公事。
他们一向都不大方便到“偏衙”去看冷血。
他们姐弟对曾红军的为人也一向不大喜欢——曾红军老爱向爹爹献媚,然后又喜欢对老百姓作威作福。有次,小骨还对小刀说:“看曾师叔的样子,好像巴不得去舔爹的脚趾,但又恨不得人人都来舔他的脚趾。”
小刀当时还说:难听死了。
可是,这回是宋红男叫他们去,而不是大将军:就算他们现在已对父亲有点怀疑,但对母亲却绝对是深信不疑。
——因为母亲一向都很反对父亲的所作所为。
临行前,小刀还问了一句:“不知是什么事?”
宋红男道:“不知道,听说是冷少捕头在那儿等你们——是你们约了他吗?” 宋红男显然也不清楚。
小刀和小骨到了“偏衙”,曾红军着仆役端上了许多蜜饯、甜点。
小刀爱吃甜品。
小骨受他姐姐影响,也尝了几口。
片刻之后,他们就觉得仿如地转大战天旋、天旋力斗地旋。
昏眩中,他们听到耳际传来一些对话: “冷捕爷,你为何要这样做?”
(那是曾红军的语音。)
“为何不能?抓了他们两姐弟,可以威胁大将军,不怕他不背黑锅!” (那仿佛是冷血的声音。)
“冷爷,你到现在还找不到大将军的罪证吗?”
“那有什么罪证!朝廷交代下来,要除掉此人,我们就得照办!”
“是。”
“所以我要——”
“冷爷,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我就喜欢这浪蹄子,不趁她昏迷,我大可……”
(那是冷大哥的说话吗?)
小刀在晕迷中掠过这个念头。
“冷爷,千万不可以——”
“好吧!要是不干也可以,我得要去泄泄这精气,反正,上面要我来铲除那些反贼,我就先找一家来开开刀、祭祭剑。”
(那是冷大哥吗?)
小骨在迷惚中也掠起过这个念头。
“那冷爷要找的是——”
“危城有许多名胜。”
“小人不懂冷爷的意思。”
“不是有一座久必见亭吗?”
“啊!是,是是,是是是,我明白了……”
可是小刀和小骨神智更迷乱了。
小刀想到:冷血是这样的人吗?……
小骨念及:冷血会是这种人吗?……
然后他们就完全失去了知觉了。
所以那一晚,他们并没有在子夜赴“久必见亭”之约。
他们去的时候,已几近天亮。
——那时候,他们给上太师用药汁泼醒,赶去久必见亭的时候,苍穹若灰若墨,时晦时黯,连天空里的星子,都似是要发霉、发烂!
阿里抱着小狗叭叭,心里一直在想:爹爹今夜回来了,还会不会走?娘好不容易才盼到爹回来了,会不会高兴一些?
他觉得自己刚才的态度实在有些过份。
幸好他在半路遇上了耶律银冲,他便托转了几句话,好让久别重聚的爹娘放心。 而他自己,还是先会合侬指乙和二转子再说。
他知道怎样才找得到他们。
可是当他找到他们两人的时候,那两人却正非常紧张。
他们一前一后,盯住一口大箱子。
箱子大若一间房子。
箱子密封。
而二转子和侬指乙的样子,就像已经饿了两个月的猫,发现那箱子里正有一只老鼠似的。
阿里一见此情此景,便知有得玩了。
他一向都极喜欢“玩”。
于是他问:“什么事?”
“冷血使张判通知我们。”二转子即道:“这箱子里有两个关键人物,足能破案,要我们一定要拿下他,不许让他们逃了。”
阿里便问:“冷血呢?”
侬指乙没好气的道,“鬼才知道。”
阿里又问:“那么人呢?”
侬指乙道:“还在箱子里。”
“哗!太好玩了。”阿里兴高采烈的道,“我可不可以一齐玩?”
“点子扎手。”侬指乙冷龇着牙道:“欢迎你来玩,玩死你!”
想玩玩
想玩玩,本来就是人类的天性。
真正把事情做得好的人,多半热爱工作;既把工作当作嗳,也把工作视为娱乐。 不过娱乐娱乐,只怕非要带点“愚”昧才有可能快“乐”得起来。
“玩死就玩死!”阿里说:“这么好玩的事,没我怎行!”
侬指乙绷着脸道:“并不好玩。”
阿里低叫了一声:“抓人还不好玩,难道要给人抓才好玩!里面有几个人?” 侬指乙伸出两根手指。
阿里哈哈一笑:“两个?咱们有三个人呢!真没意思!”
二转子笑眯眯的说:“人,倒不多,但里面的东西,却很多。”
阿里怔了一怔:“什么东西?”
“越国飞鹿青釉坛、青州虎子黑釉青斑腰鼓、鲁山花瓷羯缶、黑绿双定覆烧宝鸭枕、三国青釉龟蛇九尾跌碑铭。”二转子一口气的说:“还有寿州南青五花压手杯、刑窑北白蓝斑大青壶、汝窑龙泉宝烛烧、哥窑冰裂纹龙玉盏、耀瓷爪皮绿雉鸡牡丹碗、茄皮紫彩鹭立樽,等等等等。”
阿里楞了半晌,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二转子居然连眼也不眨,从头再念上一遍,一字不漏。
阿里问侬指乙:“那是什么东西?”
侬指乙烦躁了起来:“宝物,反正都是宝物就是了!”
阿里不厌其烦的问:“那是什么样的宝物?”
侬指乙更是毛躁:“反正,他知道,我不知道,你何不去问他?他只听张判说过一遍,却都记得牢牢的,邪门!”
阿里这回转问二转子:“为什么你记得,他却记不得?”
二转子眼珠儿转了转:“因为我聪明,他笨。”
阿里还不打住,问了下去:“那么又为何我不知道,而你却知道得一清二楚。” 他以为二转子会答:“因为你来得太迟。”
这样他便可以“下台”了。
不料二转子这回却眨了眨眼睛:“因为你蠢,我聪明。”
阿里嘿丁一声:“你聪明,你聪明又攻不进去!”
“哎!怎么攻?张判吩咐下来:说冷血要的是活口!”二转子说:“而他们一见风势不对,都溜进箱子里去,里面可都是易碎的价值连城的宝贝、古物!”
“啊!”阿里这才明白了“当前处境”:“幸好,里面只有两个人。” “对。”二转子皮肉骨皆不笑的笑道:“你可知道那两个人是谁?” “谁?”
“听说是,”二转子好整以暇的道: “雷破和雷炸。”
这回阿里只喃喃的说了一个字: “天!”
这回可一点也不好玩。
——江南,霹雷堂,封刀挂剑,雷家,本已以火药火器,名闻于世。 而这雷被和雷炸,虽不能算是雷家堡的绝顶高手。但爆破力之强,恐怕要算得上顶尖儿的了。
他们已进了箱子。
箱子里都是易碎的宝物。
——而他们却要拿下这二人!
好一会,阿里才灵机一动。
“有了。”
他说,且得意洋洋。
侬指乙不耐烦的白了他一眼:“有计快说,别装模作样,要人三请六教!” “我们饿煞他们!”阿里笑嘻嘻的说:“我们在外边包围,饿他们个三五天。准保他们乖乖的出来投降——啊!这真可谓不费一兵一卒、不必动一拳一脚,妙绝人寰、独步天下、机智绝伦、兵不刃血的好计!”
言下十分陶醉。
“饿他们个三五天?你不说也饿他们个三五年,就让他们化作枯骨,咱们才去收尸,岂不更好!”二转子骂道:“要是他们发作起来,在里面砸破东西,我们难道在这儿恭聆束手么?要是可以等个三五天,冷血张判不会派大军来此堵着,还要请动咱们来这儿解决个啥!”
阿里顿时唉声叹气:“死冷血,叫我们来准没好事!”
二转子道:“你要想玩玩,就得真的去玩玩。”
阿里搔首问:“却不知怎么个玩法?”
二转子看着他,一副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样子。
侬指乙也侧过头来望着他,更是不怀好意的样子。
在大箱子里,有两个人。
两个斑脸人。
——只不过,一个是红斑,一个是黑斑,倒是甚易辨认。
红斑脸说:“他们好像都齐集了。”
黑斑脸说:“他们想要怎样?”
红斑脸说:“提防些、大意不得,‘五人帮’都有些鬼门道!”
黑斑脸说:“别坏了大将军的大计就是了!”
这时候,箱子外,忽然传来很多声音,其中包括,吹号、唢呐、放屁、瀑布、喷嚏、大便、关门、鸡啼、马车、铜钹、虎啸、投井、蛙鸣,甚至还有火山爆炸的声音。 “天,外面是个什么样的世界?!”
“小心。”
“老天,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提防!”
“老天啊!外头那几个笨蛋究竟想于什么?!”
“小心提防!”
这时候,箱子外传来有人走路的声音。
不一会,足音到了箱子之上,跑来跑去。
红斑人几乎无法忍受了。
黑斑人还是说:“小心,他们既然在上,可能已潜到了地下。”
话未说完,“卟!”的一声,一个黑面白牙的戟发小子,破土而出!
要玩玩就玩玩吧
所谓突袭。必须是要在敌人而言i是意料之外的奇袭。
如在意料之中,就无所谓为突袭了。
不幸的是,阿里仗着“下三滥”的技法,钻地而出之际,却给两个斑脸人抓个正着! 他仍一个按住他的天灵盖。
一个箍住他的脖子。
他只有一颗头颅。
他当然不想失去它。
余下的是:只有等这两个脸上有花斑的人把他“拔”了出来。
这会他倒是真的瞧见了: 箱子内的确有许多古玩珍宝。
这刹那间,阿里是掠过了几个疑问: ——怎么这些古物奇珍,都会摆在一处?这两个家伙,是怎么得来的?这口箱子,又如何会出现这里?
那红点斑脸人狞笑道:“想玩我们?你算者几?”
“要玩玩就玩玩吧!”另一个黑点斑脸人道:“有了你当人质,你怕我们还玩不起!” 阿里叹了一口气,很辛苦才能说了一句:“一点也不好玩。”
“砰!”木箱给踢了开来。
木箱里的人出现了。
两个斑脸人,手里扣住了个|茓道受制的阿里,向外头吼道: “你们的人,落在我手里,想要他不死,给我一辆六驷马车,把箱子里的宝物搬上去,我们就放他狗命!”
侬指乙和二转子“只好”从黯里讪讪然的踱出来。
“他那有狗命!他那么笨,是猪命,不是狗命!”侬指乙戟指骂道;“你这个废物!” 二转子却朗声道:“这人跟我们一点关系也没有,你拿他当人质,也威胁不了我们。” 黑斑人冷笑道:“谁不知道你们‘五人帮’生死同心,你真的忍心不理他么?” 二转子涩声道:“我们怎知道你抓的是不是我们的人?”
黑斑人和红斑人互觑一眼,走前两步,映着月光一照,道:“可看清楚了?” 这时,已开始下着雨丝,寒凉沁人。
二转子侧着头看了半天:“看不清楚,是不是你们自己人使诈?”
红斑人怒道:“他妈的!这小子装蒜!不如宰了一个是一个,至多宰了再回到箱子里防守!”
黑斑人却大不以为然:“能守到几时?还是速战速决的好。”
于是两人再押着阿里,走前几步,扬声道:“你这可看分明了吧!” 然后叩开原已封住了阿里的“哑|茓”,叱道:“快说话,让你同党认出你,否则,宰了你也没得怨的!”
“好,好,好,好,好!”阿里打了一个嗝,才忙不迭的道:“喂!你们千万别动手——”
他一叫“千万别动手”之际,侬指乙和二转子已同时动手。
不但他俩动手,连阿里本身也动了手。
他是“下三滥”的好手。
“下三滥”的子弟,一早已把身上的|茓位转移了,所以,那两人的点|茓手法,根本对他不关痛痒。
可是,那两个斑脸人,一个仍扳着他,一个则押着他。
他的身子突然扁了。
真的“扁”了。
扁如一只柿饼,同时下身一陷,落入早已挖好的坑道去了。
两名斑脸人,手下突觉一空,但两人皆非庸手,立即擒拿扣抓。
阿里一滚,滚到两人胯下,一脚瑞向红斑人鼠蹊,一口咬住黑斑人左足踝不放。 ——他的打法,就跟猴子和狗,没什么两样。
这两名斑面人却也不好欺。
他们立即发动。
(看他们出手的样子,看来至少可以在一刹间震碎十口这样的箱子和打发五个阿里。) 可是,可惜,可倒媚的是这儿还有二转子和侬指乙。
侬指乙人丑。
刀却妩媚。
刀如眼尾,这眼尾刀已钩在红斑人眼尾旁!
红斑人一挥手,已打出一件事物。
一件小如菩提也黑如菩提般的事物。
侬指乙的眼尾刀立即改了方向。
刀光比霎眼还快。
刀锋已追上了那事物。
——只不过是刹瞬之间,那“事物”已由一给切成二、二成四、四成八、八成十六、十六成卅二、卅二成六四、六四成一二八……最终成了粉碎。
——不管它是多厉害的利器、暗器、火器,都全然失去了作用了。
“飕!”的一声,那把弯刀,又折返红斑人的眼尾旁——刀坳口处,恰好就挂在满脸红斑人的脖子上。
那红斑人当然不敢动。
那黑斑人也一样不敢再动。
因为他不能动。
——他只不过是稍分心于阿里的诡异突击,二转子就已经到了。
快得不可思议。
黑斑人马上出手。
他的武器是一柄精巧的小斧。
——二转子迎面冲天,他就一斧劈过去。
没有人能在这种形势下止住脚步。
二转子也不能。
但他却身形一折,一冲上天。
黑斑人的斧要比毒蛇的信还灵巧,陡升斫腰!
二转子左脚往右脚背一踏,藉力再升,既躲开那一斧,且一脚踢着了黑斑人的头。 黑斑人仰天就倒。
二转子哈哈一笑,洒然落地,拍一拍手,得意地道:“我的‘追命腿’厉害吧?饶你恶似鬼,还得吃老子的脚底泥,你跟老子,还不够玩哩!”
话未说完,倒地的黑斑人,张口一吐—— “嗤!”地一响,疾射一枚木珠。
玩出火
一般人无时无刻不在疏忽,但高手多在成功得意的时候才疏忽。
二转子一疏忽,就给黑斑人吐出了木珠。
他马上制住了对方,但木珠已疾射了出去。
幸好不是射向自己。二转子目随木珠。只见也不是射向侬指乙。
——咦?那么是射向谁?
也不是射向阿里!
——难道这黑斑家伙只习惯了吐“痰”不成?!
木珠“啸”的一声,射呀射的,飞呀飞的,随着二转子、阿里和侬指乙的视线,“飞行”了好一阵子,终于,最后,到底还是飞入了木箱里。
然后、之后、接着、后来便听到乒乒、乓、乓乓、乒乒、乓乓乒乒、乓乓乒乒乓另彭冷砰砰朋朋唏哩哗啦……诸如此类的声音。
……木珠先行射穿了茄皮紫彩鹭立樽,然后再穿过哥窑冰裂纹龙玉盏,再准确地打碎了青州虎子黑釉青斑腰鼓,然后再射裂了汝云龙泉宝烛烧,再折射着了三国青釉龟蛇九尾趺碑铭,然后击碎了鲁山花瓷羯缶,又穿破了越国飞尘青粕坛,兼震碎了寿州南青王花在压手杯,震倒了刑窑北白蓝斑大青壶,更不忘弄碎了黑绿双宝覆烧宝鸭枕,以及粉碎了那只耀瓷爪皮绿雉鸡牡丹……以及一只又一只、一个又一个、一切一切古玩、宝物。 听着那些碎裂而悦耳的声音,二转子、阿里和侬指乙的表情,真是绝世难逢、生平罕见。
阿里觉得自己牺牲以作“引蛇出洞”,现已全无“价值”。
他怒瞪二转子。
侬指乙一向毛躁,但他总算及时抄住一只门彩五花大深小浅的瓷瓶,并咬牙切齿的问二转子: “杀了你好吗?”
“惨!不好玩的!”二转子苦着脸说:“这次怎么向冷大哥交代?可玩出火了!” 侬指乙深陷的双目闪过了幸灾乐祸之色,他抱着那只瓷瓶,得意得戚的道:“幸好我还保住了一只瓶子——对了,这瓶子是什么朝代的?很值钱吧?”
二转子只睨了一眼,唱喏似的道:“这口瓶子?本月上旬刚自燕山村制成,紫定无镶,时值嘛——!”
阿里立刻接道:“大概一钱二分。”
侬指乙一听,登时没了心情,手一松,“乓!”的一声,瓷瓶落地,砸个稀哗烂。 阿里和二转子同时叫了一声: “你糟了,你也打破宝物了。”
“你比我们还糟,你是亲手砸破古瓶。”
“什么?古瓶?”侬指乙怪叫道:“你你你……你不是说,这瓶子才是刚出窑的吗?” 二转子伸伸舌头说:“……刚才我一时看错,一时说错了。我说的话你都信?我只错口,你是错手,君子动口不动手,那便是你的大错特错了。”
侬指乙气得结巴了起来,戟指阿里,忿道:“……你不是说,只值一钱二分的吗?” 阿里的狗目若有所思,严肃的道:“对,我是说,那是在当时大概的价钱吧——我可没说现在的售价唷!”
侬指乙气煞。
他们的习惯就是这样: 越是凶险,越要玩。
越有麻烦,越好玩。
——如果遇上凶险和麻烦,也不能以“玩”的心情应对,那就更凶险和麻烦了。 他们玩归玩,但人是拿下了: 两个人。
——那两个他们以为是“封刀挂剑”雷家的人!
所以他们回“久必见亭”的原定时间,迟了一迟,缓了一缓。
故此,理所当然,冷血比他们先到。
冷血到“久必见亭”的时候,给雨淋了一身湿。
他还想到:待会儿这样子去见小刀姑娘,总不太好吧?
他想先进屋子里去焙干湿衣。
可是,当“久必见亭”的房子在望的时候,他那野兽的本能,忽然警觉了起来。 ——不对劲。
这儿必然发生了一些不寻常的事。
于是他拔出了剑。
(有血腥味。)
他正想绕道进入屋子,以探究竟,就踩着了既软叭叭也硬挺挺的一物。 ——那是死人!
那是他见到的第一具死尸。
接着下来,他发现了多具尸体。
???——每一位都是他的朋友、战友、好友!
他在悲愤莫已之际,就听见人声。
来的人好快。
轻功极好。
——仿佛还老马识途。
冷血算准时间,霍然开门,提灯一照。
那三个人吓了一大跳,并且向后一跳——他们当然就是阿里、侬指乙和二转子。 就在他们照面一楞之间,已听有人大喝道:“呔!住手!你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还要杀这三人灭口不成?!”
来的是一名红铠猛将。
他带了三四十名轻骑便服的军士掩至。
他身边还跟了几个人。
他们都是住在“久必见亭”附近的邻居,其中一个,还是看守“久必见亭”的老吴。 他们一见冷血,都纷纷指证: “便是他!”
“他是杀人凶手!”
“我亲眼看见他杀死老何全家的!”
冷血勃然大怒,哼了一声,上前一步,那儿人全部噤了声,躲在“大败将军”司徒拔道身后。
司徒拔道却上前一步,低咳一声,沉声道:“冷捕头,天子犯法,与民同罪。今晚的事,你包涵点,别吓唬这些小老百姓才好。”
这时候,那三个“迟来者”,才发现发生了什么事。
阿里是受打击最深重的。
他那淡褐色的眼,在极度受惊时的神情,更活像狗的模样。
侬指乙和二转子也不能接受这事实: ——何况他们的老大:耶律银冲也命丧其中!
而且还死得那么惨!
冷血沉声道:“我没杀人!”
司徒拔道示意军士和捕役进去察看:偏偏在这屋子里,死尸旁,都搜到了不少冷血“所属之物”:包括最近他比较讲究打扮时的衣物和那顶小刀编织给他的竹笠: ——竹笠还沾了血。
阿里妈妈身上的血!
冷血的心往下沉: 他开始明白了。
他明白这是一个“局”。
——他那些“事物”,决不是今晚才失掉的。
这个“局”是一早便已经布好的了。
只等他今晚自行“踩”进去。
现在问题只是: 他如何“破局”。
拒绝再玩
他站在那儿就像一座古代遗迹。
他知道正面对敌人全面的反击。
而且是极其凌厉、猛烈、不留情的反击。
局已布下。
他不得不玩。
也不能拒绝再玩。
“你有钦赐皇命在身,末将不敢逮捕你。”司徒拔道说:“不过,既然你已涉嫌干下这件案子,我也不能任由你来去自如——这点请你体谅我们的苦衷,也请你自重。” 然后他推心置腹的说:“坦白说,我也不相信您会做出这种事来,你先且忍一忍,要不是你做的,迟早会查个水落石出。”
要是司徒拔道要强拿下他(冷血当然看得出来:今晚司徒三将军带来的军士中有几人是非比寻常的好手),冷血或还可力抗到底。
不过司徒拔道不是。
他不动手。
他只讲理。
——但他一开口反而封住了冷血的一切“出手”。
冷血听了之后,便说:“你们公事公办,不必管我身上是否有‘平乱玦’。一案还一案,如果觉得我有嫌疑,只要你们能公正公平,不冤不诬,就扣押我入牢侯审又如何!” “哦!不!”司徒拔道却道:“不能因为一点嫌疑就收押冷少侠的,我们会照实上报,以法办案,冷少侠就稍安勿躁——要是清白无辜,自然会还你个公道。” 然后,他就吩咐办案公差,点办收集血案现场的证据等事。
同样的,侬指乙、阿里和二转子,本来也决不相信冷血会做出这等丧心病狂的事来! ——何况,冷血无论跟老何、老福、老瘦等任何一人都向无怨隙!
可是,这天晚上之后,情势急转直下,流言对冷血是越来越不利了。 各种对冷血不利的传说,就像苍蝇发现伤口一般,一旦发出腐味,于是都飞绕群集了。 三几日间,街头巷尾、都盛传着: 这“钦差大臣”,其实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早已跟大将军有了勾结。要不然,为何他来了危城一段日子了。总是雷大雨小,大将军仍安坐家中,秋毫不损呢!
要不然.为何他涉嫌“久必记亭”血案、却仍可逍遥自在,并不须收押在狱呢? 有人说他收了大将军的巨款。
因为他在这段时间、挥霍无度,颐指气使,贪杯好色,锦衣玉食,连跟他一起办案的好友:都司监张判和几名副捕头,都证实有这等事。
也有人说冷血企图入赘凌家。
他对大将军的女儿有意思。
——老何、阿里妈妈、老瘦、老福等人,莫不是与大将军作对的,冷血为大将军斩除宿敌,也是理所当然。
何况,猫猫的祼尸,极可能就是冷血逞欲杀人的动机。
有些大学士,也开始不信任冷血。
他们甚至作出指责:斥冷血一直没有好好处理他们的状子。
——一直以来,他们觉得本来是他们发动的诉愿,结果冷血一来就给压下去了;堂堂学子,听命于一介武夫,他们本就觉得不服气。
何况上次危城万民沸荡,本大有可为的,但却叫一个冷血暂时平息了——谁知道冷血是不是明攻暗护着大将军?!
最重要的是:有些太学生们想藉此把事情闹大,以俾在乱局掌权,这也是人之常情,偏在此时,挡着个冷血;他们不知冷血若不出现,可能立时便杀戮,反而觉得冷血从中作梗,碍事得很。
各方面的流言,都对冷血造压力。
大将军在此际反而为冷血公开辩护。
“冷捕头是个年轻人,年轻人都难免会犯错。”大将军慈蔼的说:“他一向公正廉明、智勇双全,我信任他,请大家也信任他。”
大将军这么一说,大家就更不信任冷血了。
冷血犹如哑巴吃黄连,有苦自己知。
——对方用的不是硬攻,而是软化。
——使的不是明斗,而是阴招。
——布的不是战阵,而是围剿。
最惨的是,侬指乙、阿里、二转子因为冷血指派他们去抓雷炸雷破,才迟了赴“久必见亭”:可是冷血根本没下这道令。
小刀和小骨,也遭冷血着人“迷倒”;当天晚上,他两姐弟便遭曾红军“良心发现”,救醒了过来,并言明“不听冷血摆布,任由他意图染指小刀姑娘,以要胁大将军认罪。” ——这一来,便连官府和军方的正义之士,也对冷血失了敬意,起了怀疑。 所有与冷血共事的人,都纷纷出来“划清界线”,并指斥冷血的冷酷、残毒、卑鄙等种种不是。
其中当然包括了冷血视为同道的张判,还有向来跟冷血交好的崔各田。 这时候,二转子、侬指乙和阿里,情形也不好过。
阿里痛丧双亲,自是难过得椎心泣血。
一个人在太难过的时候自然会失去一切判断力。
他相信血案是大将军所为。
——偏是那天至少有一百六十人(泰半还是老百姓)在青羊宫那儿看见大将军在烧香拜神。
当然,这种事,大将军大可不必亲自下手,不过,种种证据似乎都指向——冷血才是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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