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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岳父自从他成家以来,没来过;把女儿交给了他,岳父像是歇了一重担心。他与三叔相刘淑芳的时候,表现得很活泛很会做事;而如今却怎么也表示不出热情。他也想表示,但一看到刘淑芳便感到难为情,索­性­不表示。

“咱爹给送来很多吃的。”刘淑芳指了指桌上的背篓。那篓子是上好荆条新编的,手工很­精­当。翁上元一眼就看出了篓子的成­色­。

“家里有吃的,您还送什么吃的,大老远的,您真是的。”翁上元说。

“咱背来点新下来的小米和碾好了的养麦面,过年时能用得着;过年的时候,一家子怎么也不能光啃地萝卜吧。”刘老爹笑着说。

“地萝卜怎着,地萝卜就不是人吃的?”翁上元竟说。

刘老爹愣了:怎么好心变驴肝肺了!他真想说,不吃拉倒,我还背走。但想到自己是长辈,那样做很失身份,便压下心火,哆哆嗦嗦地抽着烟。

翁上元也感到不好意思,忙倒了一杯白开水递了上去,“他姥爷喝水。”

“他姥爷?”刘老爹沉吟片刻,用手指了指翁上元,再点了点自己,“噢”,他像明白了什么。

一边的刘淑芳满脸通红着,不知说什么好。这一刻,她恨透了翁上元。

就这样有一搭无一搭地呆了一个时辰,刘老爹磕了磕烟袋,“我得走了,再不走,翻过梁去,天就黑了。” 刘淑芳听了,眼泪下来了,“爹,您腿脚不好,好不容易来了,就住下吧”。

刘老爹没言语。

刘淑芳看了翁上元一眼,“就是,大老远来了,就住下吧。”翁上元毫无表情地说。

“不,你们忙你们的吧。”刘老爹绝决地说。

“那让大元送送你。”刘淑芳哭着说。

“好吧。”刘老爹把腾出东西的空篓子背上肩,“瞧,什么都没有给您带的。”刘淑芳说。

“带什么带,就好好过你们的日子吧。”刘老爹意味深长地叮嘱着。

刘老爹上路了。

他的双腿佝偻着,踉踉跄跄地走着,好像他身上的篓子里背着过于沉重的东西。走不了多远,便停下来,剧烈地一阵子喘。老人有严重的哮喘病。

刘淑芳的眼泪流成串了。

翁大元连蹦带跳地走到山半腰了,刘老爹还在坎子下慢慢地爬着。

“姥爷,您快点!”翁大元喊。

刘老爹艰难地直起了腰来,挥一挥手,喘了起来。

原岭和后岭只隔了中间一道岭,腿脚好的,用两个时辰,就可以翻过去。但年老体病的刘老爹,为了到女儿家里来,却起了大五更。从背着那一篓子殷殷的情意,顶着晨星爬上岭去,又顶着正午的烈日挪下岭来,见到女儿后,力气都耗得差不多了。

“等一等吧,姥爷快不成了。”刘老爹对翁大元说。

翁大元很懂事地踅了回来,搀他的姥爷。

刘老爹推一推他,“不用搀我,你等着我就是了。”

爷儿俩往岭上挪着。

“大元,你爹是不是嫌你娘了。”刘老爹问。

“嫌。

“为啥”?

“说娘让三爷爷摸­奶­。”

“哪个三爷爷?”

“翁息元。”

刘老爹眼前浮现出了几年前翁息元拘涩的面影。“翁息元,”他嘟囔着,“老天捉弄人哪!”他大喘起来,喘不上来硬喘,喘出了一口血。

翁大元叫了一声:“姥爷”。

刘老爹摆了摆手,他不喘了,压在胸腔中,胸腔里传出嘶啦嘶啦的声响,他怕把他宝贝外孙吓坏了。

好不容易爬到山顶了,天也黑下来了。

刘老爹瘫坐在一块石头上,放开腔子喘起来。他喘出了血,一口,两口,三口……山风嗖嗖地吹过来,翁大元闻到一股股浓浓的血腥味。

“姥爷”。翁大元依在刘老爹身边,“咱们还是回去吧。”

刘老爹摸了摸外孙的头,“姥爷的家说话就到了。”

刘老爹想站起来,无奈腿像灌铅了;他苦笑一下,“老了,不中用了。”

山风吼吼地吹过来,翁大元冷得瑟瑟发抖,用衣袖抹着滴溜下来的鼻涕。

刘老爹说:“孙儿啊,你先回去吧,姥爷是大人。”

翁大元摇摇头,“我跟姥爷就个伴儿。”

刘老爹努力站起来,刚迈出一步,就咕咚一下摔倒了。翁大元搀也搀不动他。翁大元哭起来。

到底还是他自己爬起来,喘着血沫,脸­色­乌青。“人到了这步天地,活着还有啥尊严哩。”他低声说。

他从身上卸下那个背篓,对大元说:“大元,这只篓子是姥爷新编的,是姥爷一辈子编得最好的一只,你背回去吧,等你大了好用。”

翁大元点点头。

他喘得平息了一些,步子也可以挪动两下了,他拍一拍大元的肩膀,“多乖的孙儿,生在这老山背后,也是个苦命的孩儿啊!”他莫名其妙地说。

“大元,姥爷到那块大石头后边尿一泡。”他指着崖前那块石头。

奇怪地,他向那块石头走去的脚步却出奇的轻松、出奇的平稳。

“大元,回去跟你爹说,让他好好跟你娘过日子,就说你姥爷替你娘赎罪了!”他突然走向了崖头。

翁大元突然明白了什么,大喊:“姥爷!”

刘老爹朝着他笑笑,笑得很苍凉。“大元,想着那篓子。”说完,他张开双臂,朝崖下飞去。

……

翁大元往回走的路上,迎到了来接他的爹和娘。

刘淑芳问他:“姥爷走得好么?”

翁大元不言语。

“你倒是言语呀!”刘淑芳拧他的耳朵。

“姥爷他跳崖了。”翁大元冷冷地说。

刘淑芳张开的嘴定住了,眼白一翻,倒下了。

……

事情平息之后,翁上元感到对不住刘淑芳,刘老爹悲壮的跳崖震撼了他的心。他早早地把油灯熄了,把刘淑芳冰冷的身体拥进怀里,想用肌肤之爱温暖她的心。

刘淑芳没有回应,她的身体依然冰冷。

早晨起来,他把翁大元叫出去,厉声问:

“你姥爷跳崖之前,跟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翁大元说。

“你跟你娘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翁大元依然说。

翁上元不甘心,突然堆起了笑脸,问:

“大元,你姥爷倒底跟你说什么了?”

“说了,说让我把这只篓子背回去。”翁大元指了指院墙上的篓子。

“还有什么?”

“没有什么了。”

“你跟你娘说什么了?”

“说了,说姥爷让我背这只篓子。”

“你娘说什么?”

“说了,说让我好好地背这只篓子。”

“还有什么?”

“没有什么了。”

……

翁上元拿了一把斧子,不露声­色­地把那只篓子给劈了。

他扔掉斧子,对翁大元­阴­沉地笑了笑。

翁大元说:“爹,你可真没意思。”说完,扭扭地走了。

翁上元真地感到没意思,朝院外走去。正好迎见拄着拐杖的翁息元。

“淑芳还好么?”翁息元问。

“你不兴自己去看。”翁上元没好气地说。

“你怎么这么不会说话?”翁息元说。

“我从来就这么说。”翁上元说。

“当初淑芳怎么看上了你!”翁息元说。

“现在她也不会看上个你。”翁上元说。

“我是你叔。”翁息元说。

“你是狗屁!”翁上元说。

“……”

“……”

翁上元不耐烦地出门了。

翁息元等不及地进门了。

进了门,就见着了呆坐着的淑芳。“淑芳。”他叫。

淑芳从昏沉中转过神来,见是翁息元,便叫了一声:“三叔。

翁息元很感动,戳戳点点移近了淑芳,“淑芳,横竖要想开一些,这没吃没喝的日子口,身子要紧。”

刘淑芳看着翁息元。看到他衣冠不整,头发散乱的样子,心情很复杂。“你过得还好?”刘淑芳问。

“凑合着过吧,无牵无挂的。”翁息元说。

“噢,是啊,你活得倒挺自在。”刘淑芳说。

刘淑芳这么一说,翁息元倒有些心酸起来。“淑芳,不怕你笑话,我惦念着你呀。”

刘淑芳也有些感动,叫了一声:“息元。”

翁息元的泪哗地就把眼睛糊住了,他一下子把刘淑芳拥进怀里,任他的泪水,流进刘淑芳的头发、颈窝里。

刘淑芳在翁息元的怀里静静地坐着,她感到了一刻的放松。

翁息元的手得寸进尺地在她的胸腹间摩挲着。她的胸腹竟又热了起来。她有些耐不住了,不禁呻吟起来。 翁息元的手又住深里摸了摸。

刘淑芳突然止住了呻吟,“三叔,你给咱点儿面子吧!一个女人连面子都没有了,活着还有啥尊严呢?”

那只手停住了。“淑芳,跟咱吧。”手的主人说。

刘淑芳摇摇头,“下辈子吧,下辈子看咱看得上看不上你。”

翁息元感到,刘淑芳与他的心,还是隔得那么远。

……

翁大元正在村街上看蚂蚁搬家,翁息元一瘸一拐地走过来,“大元,快回家看看吧,你爹你娘吵得厉害,都闹着要离婚。”

“离什么婚?”大元问。

“就是俩人不在一块过了,把你一个人扔下,没人管,快去拦住他们,离什么离!”翁息元表现出不得了的样子。

见大元不动弹,翁息元急了,“还不快去,那是你爹你娘。”

“不去。”竟说。

“为啥?”翁息元问。

“大人的事,咱不管。”翁大元率然地说。

正说着,刘淑芳出来了,手里拿着一把打扫屋子的­鸡­毛掸子。她正打扫屋子,同翁上元吵翻了,翁上元说咱甭吵,离(尸求)地算了。她并不吃惊,一边掸着桌上的土,一边应承着,离就离,看哪个×人不离。

翁上元在刘淑芳后面跟着,扎煞着手,蔫头耷脑的样子。

翁大元迎住他娘,“娘,离去?”

刘淑芳一愣,她看到了远处的翁息元,便也明白了,“离去。”

“乐意离?”翁大元问。

“不离,这日子过得也没啥喜兴劲儿,不如离。”刘淑芳说。

他爹他娘从他身边走过,离他越来越远。翁息元喊:“大元,真是个孩子,快去追呀!”

“­干­你的事去吧!”翁大元没好气儿地说。

但他还是尾着爹娘的影子走了一程路,走到村口的大皂荚树下,不动了。

这是一棵古皂荚树,虬曲的枝杈不知经受了多少年风雨。翁大元看到老树上的皂荚已经熟透了,正自己一片一片地往下落。翁大元数着掉下来的皂荚,一片、两片、三片……数到三十六片,那三十七片还没落下来,他就等着那第三十七片落下来。他要数到他的爹与他的娘离婚回来。数到一百,他数不下去了,他还没上学,娘只教他数到一百。他就回头从一开始重新数……数着数着,他发现,掉下来的皂荚上都有东西:或是一只蚂蚁,或是一只青虫,或是一只金龟子……叶子承受不住虫子的重量,就落下来了。虫子小的落得慢,虫子大的落得快,不管快慢,落到地上都摔不死。要是人呢?他突然想。一定摔死了。姥爷跳的崖,其实还没有皂荚树高,竟摔得很破碎。人的命还不如动物大,人其实是很没用的东西。

走到半路上,刘淑芳却不走了。

“咋不走了?”翁上元问。

“饿,走不动了。”刘淑芳说。

“你瞧,你跟了我好几年,连顿饱饭都没吃上,我愧啊!”

“甭愧,你天天气壮,牛得很哩。”

“瞎撑着。”

“那个给咱办结婚证的姓潘的­干­部还在么?”

“还在。”

“那我就不走了,你去找头驴来。”

“做啥?”

“你娶咱时是骑驴去,如今咱蔫头茸脑地走着去,丢人。”

“有啥心气儿骑驴呢?”

“有心气儿,咱风风光光地结,咱就也风风光光地离。”

翁大元捡起一只皂荚,放到手上搓,挂出一些白­色­的汁液;用舌头舔一舔有些涩味,便噗噗地吐出来。他想到了翁七妹。七姑总是用皂荚洗衣服,洗腿、脚和脖子脸。七始上工回来,腿杆子又黑又粘,用皂荚在上边搓一搓,用水一冲,那腿杆子霎地就白了,白得光光地,直发亮。他忍不住去摸七始的腿,滑得很。七始就磕他的脑门儿,这小子,刚这么大个岁数,就爱摸女人的腿。想到这儿,他感到这皂荚有意思,呵呵地笑起来。一抬头,看到了拿着­鸡­毛掸子的娘。

“离了?”

“没,没到政府去。”

“为啥?”

“懒得走路。”

“怎么不骑驴去?”

“你爹他不给找。”

“他可真没意思!”

“……”

翁上元走近了,翁大元转过身去,悻悻地走远了。

“这小子跟没事人似的,这么大事他竟不在乎。”翁上元说。

“他人小,受的可不少:刚会爬,就被捆在屋里数蚂蚁,刚懂事,就陪着他姥爷跳崖,这日子,再­嫩­的心也会被折腾疲了;人一疲了,还在乎什么呢!”

“那么,你的心也疲了么?”翁上元问。

“疲了。跟你往回走时我想,其实离不离婚都没啥意思。翁上元,你要是有良心,就多给我们娘儿俩弄几顿有饭有­肉­的饱饭,咱吃饱了,你爱­干­啥­干­啥,爱找哪个婆娘找哪个婆娘。”

翁上元眼圈发热,背过身去,挤下了两滴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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