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前,京城东门郊外——
山脚下一处小村落,笼罩在近午的日头下。一名四五十岁、穿着藏青色衣裤的妇人,正走进村子里。
一路上见着人,她都熟络地打招呼,可脚步没停,一直走到村子西边徐老爹家门前。
“有人在吗?”朝屋里喊着。
“是你啊,旻婆。”一名五十多岁的老头走出来。
“可不是。”旻婆手上拿着一条粗布抹帕擦了擦脸上的汗。“不是说你有事找我?我一大早就出门,走了几哩路,出了一身汗。晚些还得赶到李家村去,累死我了。”
“不是我。”徐老爹道:“小红她娘家那边来了个亲戚,想托你找个事。”
朝左边不远处的茅屋喊道:“豆仔!豆仔!”
豆仔闻声跑出来。“你叫我?徐老爹。”
“豆仔,你娘呢?”
“我娘在屋后头锄草。”
“快去跟你娘说旻婆来了。”
豆仔一溜烟跑开。没多久,豆仔娘跟一名身形窃窕的少女由后院走来。
“小红啊,好久不见。”旻婆咧嘴笑一下,半瞇眼打量跟在小红身后的少女。
“旻婆,你来了。”小红堆着笑。谢过徐老爹,道:“快请到屋子里坐。”
给旻婆准备了茶水,还端出特地做的点心。旻婆也不客气,张嘴就喝跟吃。
“我走了一早上的路,正渴着,肚子也饿了。”
“不好意思,没什么好招待,只是些粗糙的茶点。”
旻婆摆摆手,表示没关系。喝口茶,满足地咽下肚,呼口气,才道:“徐老爹说你娘家那边来了个亲戚,就是这位姑娘?”一双小眼上下溜着打量坐在一旁的少女。
“欸,她叫如意,姓应,是我娘那边的亲戚。”
“旻婆,你好。”应如意得体地应对,并不怕生。
“多大了?”旻婆瞧如意长得细皮嫩肉,不像庄稼人家出身,那手脚细长、身形又单薄,亦不像是做过粗活的样子。
“二十——嗯,过了这个月就满二十二。”
“二十二?”比小红还大上一两岁。“许配了人家没有?”
“还没。”
“都大龄了,还没许配人家……”语气多了一丝怜悯。
大龄?大龄!?
她才正二十过二好年华,居然说她大龄了!
应如意脑袋轰然一声,差点跳起来。瞪大水汪的大眼,哇哇叫道:“你说什么?大龄?我——”
旻婆猛不防吓一跳,一口茶喷出来。
“如意!”小红赶紧拉住应如意。迭声道歉。“抱歉,旻婆,如意性子急了一些,你别介意。”朝应如意使了个眼色,又道:“如意孤身一人,你也知道,我这儿也不好过活,想请旻婆你帮个忙,帮她在城里找个活。”
旻婆顺过气,瞟瞟应如意,大人不计小人过,对方才的事也不计较,道:“我看她长得单薄瘦弱,不像做过粗活的样子,你就算托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做得了。不过,方才见她蹦跳地,手脚还挺俐落的样子。正好,城里赵府正在找人,我可以帮忙说说看。”
“赵府?是那个赵府吗?”小红忙问。
“不然,还有哪个?”旻婆瞅她一眼,对小红的大惊小怪似乎有些不以为然。
“太好了,如意。”小红高兴道:“赵府在城里有头有脸,是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若能进赵府的话,比待在我这儿好太多了。”
只要有吃有喝、有个地方可以睡觉就可以了。应如意欠欠身,道:“旻婆,多劳你帮忙了——”啊!好险,差点咬到舌头。咬文嚼字的,真是麻烦。
可她又不能说她习惯了的“用语”,这些人听不懂,会觉得奇怪。她可不想太“突出”,惹人疑心注意。
“要我帮忙是没问题啦。不过——”又上下打量应如意,摇摇头。“要在赵府里干活可不轻松,别说府里四位爷,单是那赵总管!”
“赵府里有四位爷?”应如意忽然叫出声,语气兴奋高亢。“娶亲了没?”
旻婆吓一跳,往后仰了仰,小红连忙拉住她。
回坐稳了,拍拍心口,迭声嚷道:“吓死我了!你怎么突然大叫。”
“对不起啦,我不是有意的。”应如意道个歉。又追问道:“旻婆,赵府里,那四位爷都成亲了吗?”
旻婆摇头。“除了三爷,大爷、三爷和四爷都尚未娶亲。”
应如意眼神一亮,猛不防拉住旻婆的手。“旻婆,你一定要帮帮忙,让找进赵府,我会报答你的!”
进了赵府,搞不好随便哪个少爷看上她——一定的,那些言情小说里都是那样写的。想想她“色艺”俱全,气质必然不一样,顺理成章就被有权有势又英俊多情的少爷看上!
呵,雄霸一方、霸道温柔的帝王霸主,为夺得她这“天外佳人”不惜倾国倾城!
呵,她的曼菲士!她的宗将藩——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打些什么主意。”旻婆斜眼睨她。“我劝你趁早别作那种痴梦,打消那种主意才好。”
“为什么不行?”应如意大大不服。
旻婆倒也没讽刺的意思,好口好言,道:“想想咱们是什么身分,人家是什么身分。『侯门深似海』呀!赵府虽不是那种官宦人家,可也是城里有头有脸的大户,与达官贵人多有来往,你想,那种人家的门槛会是好进的吗?别说身分不配,即便当真被爷们看上了,没权没势的,娘家没人撑腰,日子会好过吗?”
身分,身分,古今倒是皆同。可她是“天外来人”,她是特别的,不一样的呀!
“况且,”旻婆又道:“赵府那四位爷,哪是咱们想见就能见的。若你当真进了赵府,也不外打杂、做些下人的活,运气好,偶尔见着赵总管,还真指望有那等造化见到主子们啊。”
越说越令应如意泄气。要不,她挣口饭吃总行了吧?
“何况,赵府那四位爷啊——”
“又怎么了?”
旻婆不答,抿着嘴,又上下打量她。
“我看你长得如此单薄瘦弱,没一点福气相——”又摇头。“也不知赵总管肯不肯要人呢。”
竟说她单薄、瘦弱!哎哎哎!这叫“窃窕”好不好……知不知道她得费多少力气,勤奋运动加“禁口”,牺牲多少对巧克力的热爱,才能维持这一副苗条有形的健美身材……
豆仔不知打哪冒出来,Сhā嘴道:“如意姐,你真的要进赵府去吗?”
“哪儿都行啦,有吃有睡就可以了。”她不挑,反正对她来说都一样,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她还搞不太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一切又怎么发生。初时的恐慌、不敢置信后,也只能面对现实。
“现实”?唉,突然觉得,真滑稽的一个字眼。这当真是“现实”吗?她捏捏自己的脸颊——唔,好痛!
半月前,京城东门郊外——
天蒙蒙亮,鸡都尚未啼叫,危危矮立在山脚下的一间茅屋的门吱咯地打开,一名年约三、四岁的小男孩起来解手,瑟缩地打个哆嗦,一边喃喃道:
“唔,好冷!”
他抱着双臂跑向茅房,野地里突然传出一阵奇怪的声响,隔邻徐老爹家的畜栏里牛只不安的躁动。
忽然,野地上一阵一阵雷闪似的青光乍隐乍现,伴随哔剥的、像似起油锅,油水滚炸开来的声响。
“那是什么……”
男孩不禁睁大眼睛呆望着,张大嘴,忘了要上茅房这回事。
忽地,爆出急促巨大的声响,仿如整个油锅炸开了。那瞬间,雷闪似的亮光仿佛将野地劈开,蒙亮的天裂开一个洞,黑黑一团,极快又合拢上。
“啊!”小男孩吓呆了,嘴巴合下拢,连连后退,跌到地上,翻过身连爬带跑,慌张叫道:
“不好了!娘,不好了!”
“怎么了?瞧你慌慌张张的。”屋里一名年约二十、妇人装扮的村女方起床,打了盆水擦着脸。“你也过来擦擦脸,豆仔。”
“那个——娘,那个——不好了!”豆仔用力挤了半天,上气不接下气,越急越道不出半句完整的话。
索性上前拉住他娘。“你快跟我来!”
天色蒙亮,野地里一片宁静,无甚异样。豆仔喘着气,指着方才发出亮光的地方道:
“那里,我方才见到奇怪的东西。好亮的光,青森森的、一闪一闪的,像打雷似,然后一阵好大的声响,野地上头突然开了个洞,掉出一团黑黑的东西——”停下来喘口气。“我没敢上前瞧是什么。吓死我了!”
“听你这么说,我方才起床时,的确像似听到外头有打雷的闷响,还以为下雨了。”少妇往野地瞧瞧。“娘过去瞧瞧。你快进屋子里去。”
“我要跟娘一起。”豆仔拉着他娘衣襬不肯放手。
野地里杂草丛生,看起来与平常并无两样。
“娘!你快看!”豆仔叫一声,扯扯他娘衣襬,指着斜前方。
那一处的杂草被火炙了似,枯黄焦黑,露出一大片黄上,也是干干焦焦的。地上一团黑黑的东西,像虾子一样蜷曲着。有什么被烧焦似,又没有焦味。
“啊!”突然那团东西蠕动一下,豆仔吓得叫出声。
少妇大着胆,小心翼翼走上前,突地轻讶一声,急步上前,叫道:
“姑娘……你没事吧?”弯身探视那蜷成一团的黑影。
那团乌漆抹黑的东西又动了一下,从披散在肩处的乱发下露出一张白净的脸。一双大眼、挺直鼻梁,嘴巴大了些,稍嫌不秀气,但无疑是名姑娘没错,看起来年纪与少妇差不多,感觉还小了些。
“姑娘,你没事吧?”少妇又喊了一声,上前去扶那名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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