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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长生.剑 > (三)

(三)

袁紫霞栓上了门,搬了张椅子,坐在窗口,院子里有两个刚请来的和尚,正在念经。

从小楼上看下去,和尚光头显得很可笑,但他们的诵经声却是庄严而哀痛的,再加上单调的木鱼声,老太婆和孩子的哭声,更使人听了觉得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悲伤和空虚。

袁紫霞叹了口气,仰头看了看天­色­。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起来,但现在却似已将近黄昏。

天­色­­阴­暗,仿佛又有雨意。

青龙会的那三条大汉,也全都搬了张椅子,坐在廓下,看着、等着,脸上的表情已显得有些焦急不耐。

白玉京和方龙香正从他们面前走了过去,慢慢的走出了门。

他们并没有看别人,但却感觉到有很多眼睛全都在后面盯着他们。

但等到他们一回头,这些人的目光立刻全都避开了。

袁紫霞当然是例外。

她的眼睛里带着种无法描叙的情意,就像是千万根柔丝。缠住了白玉京的脚跟。

门外风景如画。

暗褐­色­的道路,从这里开始婉蜒伸展,穿过翠绿的树林,沿着湛蓝的湖水,伸展向闹市。

远山在­阴­瞑的天­色­中看来,仿佛在雾中,显得更美丽神秘。

这里距离市镇并不远,但这一泓湖水,一带绿林。却似已将红尘隔绝在山外。

白玉京长长的呼吸着,空气潮湿而甜润,他忍不住叹了口气,道:"我喜欢这地方。"方龙香道:"有很多人都喜欢这地方。"

白玉京道:"有活人,也有死人。"

方龙香道:"这里通常都不欢迎死人的。"

白玉京道:"今天为什么例外。"

方龙香道:"无论谁只要是住进这里的客人,客人无论要做什么,都不能反对的。"白玉京道:"若要杀人呢?"

方龙香笑了笑,道:"那就得看是谁要杀人,杀的是谁了。"白玉京冷冷地道:"这倒真是标准生意人说的话。"方龙香道:"我本来就是个生意人。"

白玉京往前面走了几步,又走了回来,道:"我看他们好像并没有不让我走的意思,我走出来,也没有人想拦住我。"方龙香道:"口恩。"

白玉京又道:"也许,他们并不是为我而来的。"方龙香道:"也许。"

白玉京忽然拍了拍他的肩,笑道:"这次算你运气。"方方龙香道:"什么运气?"

白玉京道:"这次你不必怕我被吃掉,明天一早就走。"方龙香道:"今天晚上你……"白玉京道:"今天晚上我不想喝你柜子里藏着的女儿红。"方龙香的脸­色­忽然变得有些忧郁,遥视着­阴­瞑的远山,缓缓道:"今天晚上一定很长。"白玉京道:"哦。"方龙香道:"这么长的一个晚上、已足够发生很多事了。"白玉京道:"哦。"方龙香道:"也已足够杀死很多人。"

白玉京道:"哦。"

方龙香忽然转过头,凝视着他,道:"你是不是一定要等那个人来了才肯走?"白玉京道:"那个人是谁?"

方龙香道:"青龙会也在等的人。"

白玉京微笑着,眼睛里却带着种很奇特的表情.过了很久,才缓缓道:"老实说,我的确渐渐觉得这个人很有趣了,"方龙香道:"你连他是个什么样的人都还不知道。"白玉京道:"就因为不知道,所以才更觉得有趣。"方龙香道:"只要是有趣的事、你就一定要去做?"白玉京道:"通常都是的。"方龙香道:"有没有人使你改变过主意?"白玉京道:"没有。"

方龙香叹了口气,道:"好,我去拿酒,带你的女醉侠下来喝吧。"白玉京道:"我还要去换套新衣服。"

方龙香道:"现在?"

白玉京道:"喝好酒的时候,我总喜欢穿新衣服。"方龙香目光闪动,道:"杀人的时候你是不是也喜欢换上套新衣服?"白玉京笑了笑,淡淡道:"那就得看我要杀的是谁了。"袁紫霞坐在床上,抱着棉被,道:"我们为什么不把酒拿上来,就在这屋里喝。"白玉京微笑道:"喝酒有喝酒的地方,地方不对,好酒也拿变淡的。"袁紫霞道:"这地方有什么不对?"

白玉京道:"这是睡觉的地方。"

衰紫霞道:"可是……楼下一定有很多人,我又没新衣服换,怎么下楼?"白玉京道:"我就是你的新衣服。"

袁紫霞道:"你?"

白玉京道:"跟我在一起,你用不着换新衣服,别人也一样会看你。"袁紫霞笑了,嫣然道:"你是不是一向都觉得自己很了不起?"白玉京道:"通常都是的。"

袁紫霞道:"你有没有脸红过?"

白玉京道:"没有。".他忽然转身,道:"就在楼下等你。"袁紫霞道:"为什么?"

白玉京道:"因为我现在已经脸红了,我脸红的时候,一向不愿被人看见的"。

袁紫霞打开随身带着的箱子,拿出套衣服。

衣服虽不是全新的,但却艳丽如彩霞。她喜欢彩­色­鲜艳的衣服,喜欢彩­色­鲜艳的人。

白玉京好像就是这种人。

他骄傲,任­性­,有时冲动得很像是个孩子,有时卸又深沉得像是条狐狸。

她知道这种男人不是好对付的,女人要想俘虏他,实在不容易。

可是她决心要试一试。

(四)

这里吃饭的地方并不大,但却很­精­致。

桌上是红木的,还镶着云石,墙上挂着适当的书画,架上摆着刚开的花,让人一走进来,就会觉得自己能在这种地方吃饭是种荣幸。所以价钱就算比别的地方贵,也没有人在乎了。

青龙会的三个人,占据了靠门最近的一张桌子,眼睛还是盯着门。

他们显然还在等人。

朱大少的桌子靠近窗户,他已经开始大吃大喝,那黑衣人却还是影子般站在他身后。

"这位客官用不用饭?"

"他可以等我吃完了再吃。"

让人走在前面,等人吃完了再吃,这就是某种人自己选择的命运。

法事已做完了,那两个和尚居然也在这里吃饭,灯光照着他们的头,亮得就像是葫芦。

他们好像刚刮过了头。

风中隐隐还可以听到那位老太太的哭声,究竟是谁死了?她为什么哭得如此伤心?打破金鱼缸的人还没有露面?他为什么-直躲在屋子里不敢见人?茶不错,酒也是好酒。

白玉京换上件宝蓝­色­的新衣服,喝了几杯酒,似乎已将所有不愉快的事全都忘了。

方龙香却显得有些没­精­打采的样子,酒喝得很少,菜也吃得不多。

袁紫霞嫣然道:"你吃起东西,怎么比小姑娘还秀气?"方龙香苦笑道:"因为我是自己吃自己的,总难免有些心疼。"白玉京道:"我不心疼。"

他忽然拍手叫了个伙计过来,道:"替我送几样最好的酒菜到后面巷子里去,送给一个戴红樱帽的官差和一个卖藕粉的。"方龙香冷冷道:"还有个戴毡帽的呢?"

白玉京道:"据说他们自己随时随地都可以找得到东西吃。"方龙香道:"蜈蚣、壁虎、小蛇。"

袁紫霞脸­色­忽然苍白,像是已忍不住要呕吐。

屋子里每个人好像都在偷偷的看着她,甚至连那两个和尚都不例外。

他们的嘴吃素,眼睛并不吃素.突听蹄声急响,健马长嘶,就停在门外。

青龙会的三个人立刻霍然飞身而起,脸上露出了喜­色­。

他们等的人终于来了。

方龙香看了白玉京一跟,举起酒杯,道:"我敬你一杯。"白玉京道:"为什么忽然敬我?"

方龙香叹了口气,道:"我只怕再不敬以后就没有机会了。"白玉京笑了笑,道:"你不妨先看看来的是谁,再敬我也不迟。"用不着他说,每个人的眼睛都在盯着门口。

健马长嘶不绝,已有个人匆匆赶了进来。

一个青衣劲装的壮汉,满头大汗,大步而入。

青龙会的三个人看见他,面上又露出失望之­色­,有两个人已坐了下来。

来的显然并不是他们的人。

只见一个人迎了上去,皱眉道:"为什么。"

别人能听见只有这三个字,他的声音忽然变得低如耳语。

刚进来的那个人声音更低,只说了几句话,就又匆匆而去。

青龙会的三个人对望了一眼,又坐下开始喝酒,脸上的焦躁不安之­色­却已看不见了。

他们等的人虽然没有来,却显然已有了消息。

是什么消息?朱大少皱起眉,别人的焦躁不安,现在似已到了他脸上。

两个和尚忽然同时站起,合什道:"贫僧的帐,请记在郭老太太帐上。"出家人专吃四方,当然是一毛不拔的。

但也不知为了什么,白玉京总觉得这两个和尚看着不像出家人。

他眼睛里带着深思的表情,看着他们走出去,忽然笑道:"听说你天生有双比狐狸还厉害的眼睛,我想考考你。"方龙香道:"考什么?"

白玉景道:"两件事。"

方龙香叹了口气,道:"考吧。"

白玉京道:"你看刚才那两个和尚,身上少了样什么?"袁紫霞正觉得奇怪,这两个和尚五官俱全,又不是残废。怎么会少了样东西?方龙香却连想都没有想,就已脱口道:"香疤。"袁紫霞忍不住叹道:"你们的眼睛果然厉害,他们头上好像真的没有香疤。"白玉京道:"连一个都没有。"袁紫霞道:"他们....他们难道不是真的和尚?"白玉京笑了笑,道:"真就是假,假就是真,真真假假,何必认真?"袁紫霞抿嘴一笑,道:"你几时也变成和尚的?怎么打机锋了?"方龙香道:"他不但跟和尚一样会打机锋,而且也会白吃。"他不让白玉京开口,又道:"你已考过了一样,还有一样呢?"白玉京压低声音,道;"你知不知道青龙会究竟在等谁?"方龙香摇摇头。

白玉京道:"他们在等卫天鹰!"方龙香立刻皱起了眉。道:"卫天鹰?魔刀卫天鹰?"白玉京点点头。

方龙香动容道:"这人岂非已经被仇家逼到东藏扶桑去了?"白玉京道:"扶桑不是地狱,去了还可以再回来的。"方龙香眉皱得更紧,道:"据说这人不但刀法可怕,而且还学会了扶桑的忍术,他既已人了青龙会,想必就是传说中的青龙十二煞其中之一。"白玉京淡淡道:"想必是的."袁紫霞瞪着眼,道:"什么叫忍术?"白玉京道:"忍术就是种专门教你怎么去偷偷摸摸害人的武功,你最好还是不要听的好。"袁紫霞道:"可是我想听。"

白玉京道:"想听我也不能说。"

袁紫霞道:"为什么?"

白玉京道:"因为我也不懂。"

其实他当然并不是真的不懂。

忍术传自久米仙人,到了幕府德川时,叉经当代的名人"猿飞佐助"和"雾隐才藏"发扬光大,而雄霸扶桑武林。

这种武功传说虽神秘,其实也不过是轻功,易容,气功,潜水——这些武功的变形而已。比较特别的,是他们能利用天上地下的各种禽兽器物,来躲避敌人的追踪,其中又分为七派。

伊贺、甲贺、芥川、根来、那黑、武田、秋叶。

甲贺善于用猫,伊贺善于用鼠。

这些事白玉京虽然懂,却懒得说,因为说起来实在太麻烦了。你若想跟女人解释一件很麻烦的事,那么不是太有耐­性­,就是太笨。

方龙香沉思着,忽又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们等的是卫天鹰?"白玉京道:"刚才他们自己说的。"

方龙香道:"他们说的话你能听见?"

白玉京道:"听不见,却看得见。"

袁紫霞又不懂了,忍不住问道:"说话也能看见?怎么看?"白玉京道:"看他们的嘴­唇­。"

袁紫霞叹了口气,道:"你真是个可怕的人,好像什么事都瞒不过你。"白玉京道:"你怕我?"

袁紫霞道:"嗯。"白玉京道:"你怕我,是不是就应该听我的话?"袁紫霞笑了,这句话正是她问过白玉京的,她轻轻笑着道:"你真不是个好人。"朱大少已大摇大摆的走了。

"你在这里吃,吃完了立刻就回去。"

黑衣人匆匆扒了碗饭,就真的要匆匆赶回去。

白玉京忽然道:"朋友等一等!".黑衣人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白玉京笑道:"这里的酒不错,为何不过来共饮三杯?"黑衣人终于慢慢曲转过身,脸上虽然还是全无表情,但目中的悲哀之­色­却更深邃。

他的双拳已握紧,一字字道:"我也很想喝酒,只可惜我家里还有八个人要吃饭。"这虽然是很简单的一句话,但其中却带着种说不出的沉痛之意。"白玉京道:"你伯朱大少叫你走?"

黑衣人的回答更简单:"我怕。"

白玉京道:"你不想做别的事?"

黑衣人道:"我只会武功,我本来也是在江湖中混的,但现在他垂下头,黯然道:"我虽已老了,但却还不想死,也不能死。"白玉京道:"所以你才跟着朱大少?"

黑衣人道:"是的。"

白玉京道:"你跟着他,并不是为他保护他,而是为了要他保护你!"他说的话就和他的目光同样尖锐。

黑衣人仿佛突然被人迎面掴了一掌,跟跄后退,转身冲了出去。

袁紫霞咬着嘴­唇­,道:"你…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伤人的心?"白玉京目中也露出了哀痛之­色­,过了很久,才长长叹息一声,道:"因为我本就不是个好人……"没有人能听清他说的这句话,因为就在这时,寂静夜中忽然发出一声惨呼。

一种令人血液凝结曲惨呼。

呼声好像是从大门外传来的,方龙香一个箭步窜出,铁钩急挥,"砰"的,击碎了窗户。

大门上的灯光,冷清清照着空旷的院落,棺材已被抬进屋里。

院子里中来没有人,但这时却忽然有个人疯狂般自大门奔入。

一个和尚。

冷清清的灯光,照在他没有香疤的光头上。

没有香疤,却有血!

血还在不停的往外流,流过他的额角,流过他的眼睛,流入他眼角的皱纹,在夜­色­灯光下看来,这张脸真是说不出的诡秘可怖,他冲入院子,看到窗口的方龙香,跟跄奔过来,指着大门外,像是说什么?他眼睛里充满了惊惧悲愤之­色­,嘴角不停的抽动,又象有只看不见的手,用力扯伤了他的嘴角。

方龙香一掠出窗,沉声道:"是谁?谁下的毒手?"这和尚喉咙里格格的响,嘶声道:"青……青……青…"方龙香道:"青什么?"这和尚第二个字还未说出,四肢突然一阵痉挛,跳起半尺,扑地倒下!方龙香皱着眉,喃喃道:"青什么?…青龙?"他慢慢的转过头,青龙会的三个人一排站在檐下,神­色­看来也很吃惊。鲜血慢慢的从头顶流下,渐渐凝固,露出了一点金光闪动,方龙香立刻蹲下去,将他的头摆到灯光照来的一边。

他立刻看到了一枚金环。

直径七寸的金环,竞巳完全嵌在头壳里,只留一点边。

方龙香终于明白这和尚刚才为何那么疯狂,那么恐惧,一枚直径七寸的金环,无论嵌入任何人的头壳里,这人都立刻会变得疯狂的。

白玉京皱着眉,道:"赤发帮的金环?"

方龙香点点头,站起来,眼圈盯着对面的第三个门,喃喃自语:"他为什么要杀这和尚?""你为什么不去问他去?"

说话的人是朱大少。

他显然也被惨呼声惊动,匆匆赶出,正背负着双手,站在灯下。

那黑衣人又影子般贴在他身后。

方龙香看着他,淡淡道:"万金堂是几时和赤发帮结下深仇的?"朱大少道:"深仇?谁说万金堂跟他们那些红头发的怪物有仇?"方龙香道:"金鱼缸是怎么破的?"

朱大少笑了笑,道:"也许他们跟金鱼有仇……你为什么不问他去?"方龙香道:"你想要我问他?"

朱大少道:"随便你。"

方龙香冷笑着,突然走过去。

第三个门一直是关着的,但却不知在什么时候亮起了灯光。

方龙香没有敲门,门就开了。

一个人站在门口,耳上的两枚金环在风中"叮叮"的响,眼睛里仿佛有火焰在燃烧着。

方龙香看着他耳上的金环道:"苗峒主?"

苗烧天沉着脸,道:"方老板果然好眼力。"

方龙香道:"刚才……",苗烧天道:"刚才我在吃饭,我吃饭的时候从不杀人的。"桌上果然摆着个金盘,盘子里还有半条褪了皮的蛇。

苗烧天嘴角仿佛还留着血迹。

方龙香忽然觉得胃部一阵收缩,就好像被条毒蛇缠住。

苗烧天用眼角瞟着院子里的朱大少,冷冷道:"莫忘记只要是有金子的人,就可以扔金环,只要有手的人,就可以用金环杀人。"方龙香点点头,他已不能开口。

他生怕会呕吐。

隔壁的屋子里,又有那老太大凄惨的哭声隐隐传了出来。

苗烧天"砰关上门,又去继续享受他那顿丰富的晚餐。

青龙会的三个人已退了回去。

袁紫霞紧紧拉住白玉京的手,好像生怕他会忽然溜走。

和尚的尸体已僵硬。

方龙香皱着眉走了过来,道:"是谁杀了他?为什么要杀他?"白玉京道:"因为他是个假和尚。"

方龙香道:"假和尚?……为什么有人要杀假和尚?"没有人能回答这句话。方龙香叹了口气,苦笑道:"若是我算的不错,外面一定还有个死和尚。"白玉京道:"死的假和尚?"

(五)

袁紫霞紧紧拉住白玉京的手,走上小楼。

她的手冰凉。

白玉京道:"你冷?"

衰紫霞道:"不是冷,是怕,这地方忽然会来了这么多可怕的人?"白玉京笑了笑,道:"也许他们都是为了你而来的。"袁紫霞脸­色­更苍白,道:"为了我?"

白玉京道:"越可怕的人,越喜欢好看的女人。"袁紫霞笑了,展颜道:"你呢?你岂非也是个很可怕的人?"白玉京道:"我…"他忽然发现袁紫霞的房门是开着的,他记得他们下楼时曾经关上门,而且还留着一盏灯。

袁紫霞随手带的箱子,也被翻得乱七八糟。一些女人不该让男人看到的东西,散落一地。

袁紫霞又羞,又急,又害怕,失声道:"有……有贼。"白玉京的手推开隔壁的窗子,他的屋里更乱。

袁紫霞不让他再看,已拉着他奔人自己的屋里,先将一些最不能让男人看的东西藏在被里,连耳根都红了。

白玉京道:"有没有什么东西不见?"

袁紫霞红着脸,道:"我......我根本就没有什么东西好让贼偷的。"白玉京冷笑道:"来的也许不是贼。"

袁紫霞道:"不是贼为什么要闯进别人屋里来乱翻东西?"白玉京道:"看来他们果然是来找我的。"

袁紫霞道:"找你?谁?为什么要找你!白玉京没有回答,走过去推开后窗。

­阴­沉沉的小巷子里,已没有人。

要饭的、卖藕粉的、戴红樱帽的官差,已全都不知到哪里去了。

白玉京道:"我出去看看。"

他刚转身,袁紫霞已冲过来拉住他的手,道:"你……千万不要走,我……我……我死也不敢一个人留在这屋子里。"白玉京叹了口气,道:"可是我……"袁紫霞道:"求求你,求求你,现在我真的怕得要命。"她的脸苍白如纸,丰满坚实的胸膛起伏不停。

白玉京看着她,目光渐渐柔和,道:"现在你真的怕得要命?"袁紫霞道:"嗯。"

白玉京道:"刚才呢?"

袁紫霞垂下头,道:"刚才…刚才我还有点假装的。"白玉京道:"为什么要假装?"

袁紫霞道:"因为我…"她苍白的脸又红了,忽然用力捶他的胸,道:"你为什么一定逼着人家说出来?你真不是好人。"白玉京道:"我既然不是好人,你还敢让我留在屋子里?"袁紫霞的脸更红,道:"我……我可以把床给你睡,我睡在地下。

白玉京道:"我怎么忍心让你睡在地上?"

袁紫霞咬着嘴­唇­,道:"没关系,只要你肯留下来,什么都没关系。"白玉京道:"还是你睡床。"

袁紫霞道:"不……"

(六)

袁紫霞睡在床上。

白玉京也睡在床上。

他们都脱了鞋子躺在床上——只脱了鞋子,其余的衣服却还穿得整整齐齐的。

过了很久,袁紫霞才轻轻叹息了一声,道:"我真没有想到你是个这样的人。"白玉京道:"我也没有想到。"

衰紫霞道:"你·…是不是怕有人闯进来?"

白玉京道:"不完全是。"

袁紫霞道:"不完全是?"

白玉京道:"我虽然不是君子,却也不是乘人之危的小人。"他伸出手,轻轻抚着她的手。柔声道:"也许就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才不愿意你害怕的时候欺负你,何况这种情况根本就是我造成的。"袁紫霞瞪着眼,道:"你难道故意叫那些人来吓我?"白玉京苦笑道:"那倒不是,但他们却的确是来找我的。"袁紫霞道:"为什么来找你?"

白玉京道:"因为我身上有样东西,是他们很想要的东西。"袁紫霞眼波流功,道:"你会不会认为我是为了想要那样东西,才来找你的?"白玉京道:"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袁紫霞道:"假如我也是呢?"

白玉京道:"那么我就给你。"

袁紫霞道:"把那样东西给我?"

白玉京道:"嗯。"

袁紫霞道:"那样东西既然如此珍贵,你为什么随随便便就肯给我呢?"白玉京道:"无论什么东西,只要你开口,立刻就给你。"袁紫霞道:"真的?"白玉京道:"我现在就给你。"他真的已伸手到怀里。

袁紫霞却忽然翻过身,紧紧的抱住他。

她全身都充满了感情,柔声道:"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陪着我。。。"她声音哽咽,眼泪忽然流了下来。

白玉京道:"你在哭?"袁紫霞点点头,道:"因为我太高兴了。"她在白主京脸上,擦­干­了她自己脸上的眼泪,道,"可我也有些话要先告诉你。"白玉京道:"你说,我听。"

袁紫霞道:"我是从家里偷偷跑出来的,因为我母亲要逼我嫁给个有钱的老头子。"这是个很平凡,也很俗的故事。

可是在这一类的故事里,却不知包含着多少人的辛酸眼泪.只要这世上还有贪财的母亲,好­色­的老头子,这一类的故事就永无都会继续发生。

袁紫霞道:"我跑出来的时候,身上只带了一点点首饰,现在却已经快全卖光了。"白玉京在听着。

袁紫霞道:"我自己又没有攒钱的本事,所以·...所以就想找个男人。"女人在活不下去的时候,通常都一定会想找个男人。

这种事也是永远不会改变。

袁紫霞道:"我找到你的时候,并不是因为我喜欢你,只不过因为我觉得你好像很能­干­,一定可以养得活我。"白玉京在笑,苦笑。

袁紫霞轻轻叹息了一声,道:"可是现在不同了。"白玉京道:"有什么不同?"

他的声音还是有点发苦。

袁紫霞柔声道:"现在我才知道,我永远再也不会找到比你更好的男人,我能找到你,实在是我的运气,我...我实在太高兴。"她的泪又流下,紧拥着他,道:"只要你肯要我,我什么都给你,一辈子不离开你…。"白玉京情不自禁,也紧紧抱住她,柔声道:"我要你,我怎么会不要你。"袁紫露破涕为笑,道:"你肯带我走?"

白玉京道:"从今以后,无论我到哪里,都一定带你去。"袁紫霞道:"真的?"

她不让白玉京开口,又掩住他的嘴,道:"我知道你是真的我只求你不要再去跟那些人怄气,我们可以不理他们,可以偷偷的走。"白主京轻吻着她脸上的泪痕,道:"我答应你,我绝不再去跟他们争气。"袁紫霞道:"我们现在就走?"

白玉京叹道:"现在他们只怕还不肯就这样让我们走,但只要等到明天早上,我一定有法子带你走的,以后谁也不会再来麻烦我们。"袁紫霞嫣然一笑,目光中充满了喜悦,也充满了对未来的幸福的憧憬。

她终于已得到她所要的。

美丽的女人,岂非总是常常能得到她们所要得到的东西。

[3]第三章 长夜未尽

(一)

刚刚有星升起,又落了下去。大地寂静,静得甚至可以听见湖水流动的声音。

大门上的灯笼,轻轻的在微风中摇曳,灯光也更暗了。

袁紫霞蜷伏在白玉京的怀里,已渐渐睡着。

她实在太疲倦,疲倦得就像是一只迷失了方向的鸽子,现在终于找到了她可以安全栖息之处。

也许她本来不想睡的,但眼帘却渐渐沉下,温柔而甜蜜的黑暗终于将她拥抱。

白玉京看着她,看着她挺直的鼻子,长长睫毛,他的手正轻抚着她的腰。

然后他的手突然停下,停在她的睡|­茓­上。

他没有用力,只轻轻一按,却已足够让她甜睡至黎明了。

于是他悄悄的下床,提起了他的靴子,悄悄的走了出去。

他怎么能放心留下她一个人在屋里呢,难道他不怕那些人来伤害她?他不怕。

因为他已决心要先去找那些人,他决心要将这件事在黎明前解决。

那时他就可以带着她走了。

他答应过她的。

他不是鸽,是鹰,但他也已飞得太疲倦,也想找个可以让他安全栖息之处。

灯光冷清清的,院子里的一栅紫藤花,花也在风中摇曳。

白玉京穿上靴子,靴子陈旧而舒服。

他心里也觉得很舒服,因为他知道他已作了最困难的决定,他今后一生都已将从此改变。

奇怪的是,一个人生命中最重大的改变,却往往是在一刹那间决定的。

这是不是因为这种情感太强烈,所以才来得如此快!爱情本就是突发的,只有友情才会因累积而深厚。

方龙香住的地方,就在小楼后。

白玉京刚走过去,就发现方龙香已推开门,站在门口看着他。

他看来完全清醒,显然根本没有睡过。

白玉京道:"你屋里有女人?"

方龙香道:"今天的日子不好,所以这地方连女人都忽然缺货。"白玉京道:"你为什么不娶个老婆,也免得在这种时候睡不着。"方龙香道:"我还没有疯。"

白玉京道:"我却疯了。"

方龙香道:"每个男人都难免偶尔发一两次疯的,只要能及时清醒就好。"白玉京笑了笑,只笑了笑。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感情,绝不是小方这种人能了解的。

方龙香也笑了笑,道:"但我倒没想到你这么够朋友,今天晚上居然还有空来找我。"白玉京道:"我不是来找你的,我要你去找人。"方龙香道:"找谁?"

白玉京道:"你知不知道那戴红樱帽的官差,和那卖藕粉的到哪里去了?"方龙香皱了皱眉道:"他们没有去找你,你反倒要找他们?"白玉京道:"你难道不懂得先发制人?"

方龙香想了想,道:"也许我可以找得到他们。"白玉京道:"好,你去找他们来,我在吃饭的厅里等。"方龙香看着他,有些犹豫,又有些怀疑,忍不住问道:"你究­干­些什么?"白玉京道:"只不过想送点东西给他们。"

方龙香道:"什么东西?"

白玉京道:"他们要什么,我就给什么。"

方龙香叹了口气,道:"好吧,我找,只希望你不要在那里杀人,也不要被人杀了,免得我以后吃不下饭去。"(二)

朱大少似也睡着。

突然间,窗子"砰"的被震开,一个人站在窗口,再一瞬间,这人已到了他床前,手里的剑鞘已抵住了他的咽喉。

"跟我走。"

朱大少只有跟着走。

他从未想到世上竟有这么快的身手。他走出门时,那黑衣人影子般跟在他身后,不是为保护他,是为了要他保护。

他走出门,就发现苗烧天和青龙会的那三个人已站在院子里,脸­色­也并不比他好看多少。

灯已燃起。十盏灯。

灯光虽明亮,但每个人的脸­色­却还是全都难看得很。

白玉京却是例外。

他脸上甚至还带着微笑。

只可惜没有人去看他的脸,每个人眼睛都盯在他的剑上。

陈旧的剑鞘,缠在剑柄上的缎子也同样陈旧,已看不出本来是什么颜­色­。

"这把剑一定杀过很多人的。"

在这陈旧剑鞘中的剑,一定锋利得可怕。因为这本就是江湖中最可怕的一把剑。

长生剑!他只有杀人,从没有人能杀死他!朱大少忽然懊悔,不该得罪苗烧天,否则他们两人若是联手,说不定还有希望,但现在…。

现在他忽然看到白马张三和赵一刀走了进来,这两人无疑也是江湖中的一流高手。

朱大少眼睛里立刻又充满希望。

每个人心里都知道自己只有两种选择。

杀人!或者被杀!

(三)

每个人都想错了。

白玉京也知道他们想错了,却故意沉下了脸道:"各位为什么到这里来,原因我已知道。"没有答话。

在这屋里的人,简直没有一个不是老江湖,老江湖不到必要时,是绝不肯开口说话的。

白玉京说完了这句话也停了下来,目光盯着朱大少,然后一个个看过,直看到赵一刀,才缓缓道:"我是谁,各位想必也知道?"每个人都点了点头,眼睛里不由自主又往那柄剑上瞟了过去。

白玉京忽然笑了笑,道:"各位想要的东西,就在我身上。"每个人眼睛都睁大了,眼睛里全都充满了渴望、企求、贪婪之­色­。

白马张三本来是个很英俊的男人,但现在却忽然变得说不出的可憎。

只有那黑衣人,脸上还是全无表情,因为他心里没有欲望.他本来是个很丑陋的人,但在这群人中,看来却忽然变得可爱起来。

白玉京道:"各位若想要这样东西,也简单得很,只要各位答应我一件事。"朱大少忍不住道:"什么事?"

白玉京道:"拿了这样东西后,立刻就走,从此莫要再来找我。"大家的眼睛睁得更大了,显得又是惊奇,又是欢喜。

谁也想不到他的条件竟是如此简单容易。

朱大少轻咳了再两声,勉强笑道:"我们和白公子本没有过节,白公子的侠名,我们更早巳久仰,只要能拿到这样东西,我们当然立刻就走,而且我想以后也绝不敢再来打扰白公子。"赵一刀立刻点头表示同意。

白马张三和青龙会的三个人当然也没什么话可说。

苗烧天却有话说。

他忽然问道:"却不知白公子打算将这样东西给谁?"白玉京道:"这就是你们自己的事了,你们最好自已先商量好。"白马张三看了看苗烧天,又看了看朱太少,皱眉不语。

青龙会的三个好像要站起来说话,但眼珠子一转。却又忍住。

朱大少忽然道:"这东西中是从青龙会出来的,自然应该还给青龙会的大哥们。"赵一刀附掌道:"不错。有道理。"

青龙会的三个人也立刻站起来,向他们两人躬身一揖。

其中一人道:"两位仗义执言,青龙会绝不敢忘记两位的好处。"赵一刀欠身道:"不敢。"

朱大少微笑道:"万堂日后要仰仪青龙会之处还很多,三位大哥又何必客气。"这人看来虽然像个饱食终日的太少爷,但说话做事,却全都­精­明老练得很,正是个标准的生意人。

见风转舵,投机取巧,这些事他好像天生就懂得的。

苗烧天狠狠瞪了他一眼,心里虽然不服,却也无可奈何。

白玉京道:"这件事是不是就如此决定了?"

苗烧天道:"哼。"

白玉京长长吐出口气,从怀里拿出个织金的锦囊,随手抛在桌上。

不管囊中装的是什么,这锦囊看来已经是价值不菲之物。

但他却随手一抛,就好像抛垃圾一样。

大家眼睛盯着这锦囊,面面相嘘,却没有一个人说得出话来。

白玉京冷冷道:"东西已经在桌上,你们为什么还不拿去?"青龙会的三个人对望了一眼,其中一人走过来,解开锦囊一抖。

几十样彩­色­续纷的东西,就立刻滚落在桌上,有波斯猫眼石,天竺的宝石,和田的美玉,龙眼般大的明珠。

连灯光都仿佛亮了起来。

白玉京懒洋洋的靠在椅子上,看着这堆珠宝,眼睛里露出种很奇怪的表情。

这些东西得来并不容易,他也曾花过代价。

他很了解他们所代表的是什么东西——好酒,华丽的衣服,­干­净舒服的床,温柔美丽的女人,和男人们的羡慕尊敬。

这些正是一个像他这样的男人不可缺少的。但现在,他舍弃了它们,心里却丝毫没有后悔惋借之意。

因为他知道他已得到更好的。

因为世上所有的财富,也不能填满他心里的寂寞空虚。

而现在他却已不再寂寞空虚。

财富就摆在桌上,奇怪的是,到现在还没有人伸手来拿。

更奇怪的是,这些人眼睛里非但没有欢喜之­色­,反而显得很失望。

白玉京抬起头,看见他们。皱眉道:"你们还想要什么?"朱大少摇摇头。

青龙会的三个人也摇了摇头。

朱大少忽然道:"白公子在这里稍候,我们出去一趟,马上就来。"白玉京道:"你们还要商量什么?"

朱大少勉强笑道:"一点点小事。"

白玉京看着他们,迟疑着,终于让他们出去。

所有的人全都走了出去。

白玉京冷笑着,对这些人,他根本全无畏惧,也不怕他们有么­阴­谋诡计。

他甘心付出这些,只因为他要好好的带着她走,不愿她再受到任何惊吓伤害。

他自己也不愿再流血了,为了这些东西流血,实在是件愚蠢可笑的事。

但他们现在还想要什么呢?他猜不透。

窗户是开着的。

他可以看见他们的行动,没有一个人到小楼那边去,小楼上还是很平静。

她一定睡得很甜。

睡着了时,她看来就像个婴儿,那么纯真,那么甜蜜。

白玉京嘴角不禁露出一丝笑意——忽然间,所有的人居然真的全回来了。每个人手里都提着个包袱,放在桌上,解开。

白马张三带来的是一斗明珠。

苗烧天是一叠金叶子。

青龙会是一箱白银。

朱大少是一张崭新的银票。

这些东西无论对谁来说,都已是一笔财富,价值绝不在白玉京的珠宝之下。

白玉京忍不住问道:"各位这是做什么?"

朱大少站起来,道:"这是我们对白公子的一点敬意,请白公子收下。"白玉京本是很难被感动的人,但现在却也不禁怔住。

他们不要他的珠宝,反而将财富送给他。

这是为了什么?他也想不通。

朱太少轻轻的咳嗽着,又道:"我们…我们也想请自公子答应一件事。"白玉京道:"什么事?"

朱大少道:"白公予在这里不知道还打算逗留多久?"白玉京道:"我天亮就要走的。"

朱大少展颜笑道:"那就好极了。"

白玉京道:"你说是什么事?"

朱大少笑道:"白公子既要走了,还有什么别的事。"白玉京又怔住。

他本来以为他们不让他走的,谁知他们却只希望他快走而还情愿送他一笔财富。

这又是为什么?他更想不通。

朱大少迟疑着,又道:"只不过,不知道白公于是不是一个人走?"白玉京忽然明白了。

原来他们要找的并不是他,而是袁紫霞。只不过因为顾忌着他的长剑,所以才一直都不敢下手。

他们不惜付出如此大的代价,也要得到她,对她究竟有什么目的?"她若真的只不过是个逃婚出走的女孩子,又怎么会引动这么多威镇一方的武林高手?难道她说的全是谎话?难道她这么样说,只不过是为了要打动他,要他保护她?是不是就因为这缘故,所以她才求他不要再理这些人,求他带着她悄悄地走?白玉京的心沉了下去。

每个人都在看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桌上的珠宝黄金,在灯下闪着令人眩目的光,但却没有人去看一眼。

他们所要的,价值当然更大。

那是什么呢?是袁紫霞这个人,还是她身上带的东西?朱大少看着他脸上的表情,试探着道/我们也已知道,白公子和那位袁姑娘,只不过是萍水相逢而已,白公子当然不会为了她而得罪朋友。"白玉京冷冷道/你们不是我的朋友。"

朱大少陪笑道:"我们也不敢高攀,只不过,像袁姑娘那样的女人,白公子以后一定还会遇见很多,又何必……"白玉京打断了他的话,道:"你们要的不是她这个人?"朱大少笑了,道/当然不是/白玉京道/你们究竟要的是什么?"朱大少目光闪动,道/白公子不知道?"

白玉京摇摇头。

朱大少脸上露出了诡谲的笑容,缓缓道/也许白公子还是不知道的好/他显然生怕白玉京也想来分他们一杯羹,所以还是不肯说出那样东西是什么。

那东西的价值,无疑比这里所有的黄金殊宝更大。

白玉京却更想不通了。

袁紫霞身上哪直仕么珍贵之物?她整个房子岂非已全都被他们翻过。

朱大少道:"依我看,这件事白公子根本就不必考虑,有了这么多金银珠宝,还怕找不着美如天仙的女人?"白玉京慢慢的将自己的珠宝,一粒粒拾起来,放回锦囊里。

然后他就走了出去。

他连一句话都不再说,就走了出去。

每个人都瞪着他,目中都带着怀恨之­色­,但却没有人出手。

因为他们还要等一个人,一个能对付长生剑的人。

他们对这个人有信心。

(四)

长夜犹末尽。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但空气却是寒冷清新的。

白玉京抬起头,长长地呼吸——他忽然发现小楼上的窗户里,被灯光映出了两条人影。

一个人的影子苗条纤秀,是袁紫霞。

还有一个人呢?两个人的影子距离仿佛很近。

他们是不是正在悄悄地商议着什么I宋大少、赵一刀、苗烧天、白马张三,和青龙会的三个全都在楼下。

楼上这个人是谁呢?白玉京手里紧握着剑鞘,他的手比剑鞘更冷。

他实在不知道自已是不是应该上楼去。

[4]第四章 僵尸

(一)

长夜未尽。风中却似已带来黎明的消息,变得更清新、更冷。

白玉京静静地站在冷风里。

他希望风越冷越好,好让他清醒些。

从十三岁的时候,他就开始在江湖流浪,到现在已十四年。

这十四年来,他一直都很清醒,所以他直到现在还活着。

无论准若经历过他遭遇到的那些折磨、打击和危险,要想活都不太容易。

"仙人抚我顶,结发授长生。"

他心里在冷笑。

江湖中对他的传说,他当然也听说过,只有他自己心里知道,能活到现在,只不过因为他头脑一直都能保持冷静。

现在他更需要冷静。

窗上的人影,仿佛又靠近了些。

他尽量避免去猜这个人是准,因为他不愿猜疑自己的朋友。

小方是他的朋友。

既然别的人都在楼下,楼上这人不是方龙香是谁?

小方无疑也是个很有吸引力的男人,也许比他更有力量保护她。

她就算投向小方的怀抱,也并不能算是很对不起他,因为他们之间本就没有任何约束。

"这样也许反倒好些,反倒没有烦恼。"

白玉京长吐出口气,尽力使自己不要再去想这件事。

但也不知为了什么,他心里却还是好象有根针在刺着,刺得很深。

他决心要走了,就这样悄悄地走了也好,世上本没有什么值得太认真的事。

他慢慢地转过身。

但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袁紫霞的一声惊呼。

呼叫中充满了惊惧之意,就像是一个人看见毒蛇时发出的呼声一样。

白玉京的人已箭一般窜上了小楼,"砰"的,撞入了窗户。

屋里当然有两个人。

袁紫霞脸上全无血­色­,甚至比看见毒蛇时还要惊慌恐惧。"她正在看着对面的一个人,这人的确比毒蛇可怕。

他长发披肩,身子僵硬,一张脸上血迹淋漓,看来就像是个僵尸。

这人不是小方。

在这一刹那,白玉京心里不禁掠过一丝歉疚之意:一个人实在不该怀疑朋友的。

但现在已没有时间来让他再想下去。

他的人刚撞进窗户,这僵尸已反手向他抽出了一鞭子。

鞭指如灵蛇,快而准。

这僵尸的武功竟然也是江湖中的绝顶高手。

白玉京身子凌空,既不能退,也无力再变招闪避,眼见长鞭已将卷上他的咽喉。

但世上还没有任何人的鞭子能卷住他咽喉。

他的手一抬,就在这间不容发的刹那间,用剑鞘缠住了长鞭,紧。

他另一双手已闪电般拔出了剑。

剑光是银­色­的,流动闪亮,亮得令人几乎张不开眼睛。

他脚尖在窗根上一点,水银般的剑光己向这僵尸削了过去。

这僵尸长鞭撒手,凌空翻身。

淬然间,满天寒星,暴雨般向白玉京撒下。

白玉京剑光一卷,满天寒星忽然间就全都没有了消息。

但这时僵尸已"砰"的撞出了后面的窗户。

白玉京怎么能让他走?

他身形掠起,眼角却瞥见袁紫霞竟似已吓得晕了过去。

那些人就在楼下,他也不忍将她一个人留在这里。

是追?还是不迫呢?

在这一瞬间,他实在很难下决定,幸好这时他已听见了小方声音:"什么事?""我把她交给你……"

一句话未说完,他的人已如急箭般窜出窗子。

谁知这个僵尸僵硬如木,身法却快如流星。

就在白玉京稍微一迟疑问,他已掠出了七八丈外,人影在屋上一闪。

白玉京追过去时,他的人已不见了。

远处忽然响起­鸡­啼。

难道他真的是僵尸,只要一听见­鸡­啼声,就会神秘地消失?

东方已露出淡青,视界已较开阔。

附近是空旷的院子,那树林还远在三十丈外。

无论谁也不可能在这一瞬间,掠出三四十丈的,就连昔日轻功天下无双的楚香师,也绝不可能有这种能力!

风更冷。

白玉京站在屋脊上,冷静地想了想,忽然跳了下去。

下面是一排四间厢房,第三间本是苗烧天住的地方,现在屋里静悄悄的,连灯光都已熄灭。

第二间屋里,却还留着盏孤灯。

惨淡的灯光,将一个人的影子照在窗上,询楼身形的,微驼的背,正是那自发苍苍的老太婆。

她显然还在为了自己亲人的死而悲伤,如此深夜,还不能入睡。

也许她并不是在哀悼别人的死,而是在为自己的生命悲伤。

一个人到了老年时,往往就会对死亡特别敏感恐惧。

白玉京站在窗外,静静地看着她,忍不住轻轻叹息了一声。

奇怪的是,人在悲伤时,有些感觉反而会变得敏锐。

屋子里立刻有人在问:"谁?"

"我。"

"你是谁?"

白玉京还没有回答,门已开了。

这自发苍苍的老太婆,手扶着门,驼着背站在门口,用怀疑而怨怒的目光打量着他,又问了一句:"你是谁?来­干­什么?"白玉京沉吟着,道:"刚才好象有个人逃到这里来了,不知道有没有惊动你老人家?"老太婆怨道:"人?三更半夜的哪有什么人,你是不是活见鬼了?"白玉京知道她心情不好,火气难免大些,只好笑了笑,道:"也许是我错了,抱歉。"他居然什么都不再说了,抱了抱拳,就转过身,走下院子,长长的伸了个懒腰,仿佛觉得非常疲倦。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咕咚"一声。

那老太婆竟倒了下去,疲倦、悲哀和苍者,就像是一包看不见的火药,忽然问在她身体里爆炸,将她击倒。

白玉京一个箭步窜过去,抱起了她。

她脉搏还在跳动,还有呼吸。只不过都已很微弱。白玉京松了口气,用两根手指捏住她鼻下人中,过了很久,她苍白的脸上才渐渐有了血­色­,脉搏也渐渐恢复知觉。

但她的眼睛和嘴却都还是紧紧闭着,嘴角不停地流着口水。

白玉京轻声道:"老太太,你醒醒——"

老太婆忽然长长吐出口气,眼睛也睁开了一线,仿佛在看着白玉京,又仿佛什么都没有看到。

白玉京道:"你不要紧的,我扶你进去躺一躺就没事了。"老太婆挣扎着,喘息着,道:"你走,我用不着你管。"可是在这种情况下,白玉京又怎么能抛下她不管?

他用不着费力,就将她抱起来。

这也许还是他第一次抱着个超过三十岁的女人进房间。

棺材就停在屋里,一张方桌权充灵案,点着两支白烛、三根线香。

香烟缭绕,烛光暗淡,屋子里充满了­阴­森凄凉之意,那小男孩伏在桌上,也像是个死人般睡着了。

小孩子只要一睡着,就算天塌下来,也很难惊醒的。

白玉京迟疑着,还不知道该将这老太婆放在哪里。

忽然间,老太婆的人在他怀里一翻,两只鸟爪般的手已扼住了他的咽喉。

她出手不但快,而且有力。

白玉京呼吸立刻停止,一双眼珠于就像是要在眼睛中迸裂。

他的剑刚才已Сhā入腰带,片刻就真还能抓住剑柄,也已没力气拔出来。

老太婆脸上露出狞笑,一张悲伤、疲倦、苍老的脸,忽然变得像是条恶狼。

她手指渐渐用力,狞笑看着道:"长生剑,你去死吧!……"这句话还未说完,突然觉得有件冰冷的东西刺人了自己的肋骨。

是柄剑。再看白玉京的脸,非但没有扭曲变形,反而好象在微笑。

她忽然觉得自己扼住的,绝不像是一个人的脖子,却像是一条又滑又软的蛇。

然后又是一阵尖锥般的刺痛,使得她十根手指渐渐松开。

剑已在白玉京手里。

剑尖已刺入她的肋骨,鲜血已渗出,染了她刚换上的新衣服。

白玉京看着她,微笑道:"你的戏演得实在不错,只可惜还是瞒不过我。"老太婆目中充满惊惶恐惧,颤声道:"你……你早已看出来了?"白玉京笑道:"真正的老太婆,醒得绝没有那么快,也绝没有这么重。"剑光一闪,削去了她头上一片头发。

她苍苍的白发下,头发竟乌黑光亮如绸缎。

老太婆叹了口气,道:"你怎么知道老太婆应该有多重?"白玉京道:"我就是知道。"

他当然知道,他抱过的女人也不知有多少,很少有人经验能比他更丰富。

老太婆的筋­肉­已松,骨头也轻了,他一抱起她,就知道她绝不会超过三十五岁。

三十五岁的女人,若是保养得好,酮体仍然是坚挺而有弹­性­的。

老太婆道:"现在你想怎么样?"

白玉京道:"这就得看你了。"

老大婆道:"看我?"

白玉京道:"看你是不是肯听话?"

老太婆道:"我一向听话。"

她的眼睛忽然露出了一种甜蜜迷人的笑意,用力在脸上搓了搓,就有种粉未细雨般掉下来。

一张成熟、美丽、极有风韵的脸出现了。

白玉京叹了口气,道:"你果然不是老太婆。"这女人媚笑道:"谁说我老?"

她的手还在解着衣钮,慢慢地拉开了身上的白麻衣服。

衣服里没有别的,只有一个丰富、坚挺、成熟而诱人的腼体。至连胸膛都没有下坠。

白玉京看着她胸膛时,她胸膛上顶尖的两点就渐渐挺硬了起来。

她轻咬着嘴­唇­,柔声道:"现在你总该已看出,我是多么听话了"白玉京只有承认。

她媚笑道:"我看得出你是个有经验的男子,现在为什么却像孩子般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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