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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希声 > 十 兄弟的事

十 兄弟的事

第三超方殷对大树

甚么?

方道士正自挺直腰板儿坐在石凳上观战,内心很是复杂要说这武功,自个儿确是不如他几个,你瞧那拳头呼呼的,那腿脚儿噌噌的,比划的花里胡哨多么威风!只是同样一套拳法,各人打出来怎都不一样?你看有的快,有的猛,有的柔,有的巧,不一样,就是不一样!怪事怪事,不知道自个儿学会了,又是一个什么样……

方道士走神儿了

忽然一声令下,霎时回魂惊梦!方殷闻声立起,茫然道:“你说甚么来着?让我对着树练?”老大的本事大伙儿还没见,该到露一手儿的时候了!天才的待遇就是不一样,吕长廉点头道:“不错”做梦了罢?他疯了罢!大伙儿都是人对人,怎就自个儿人对树?不对,不对,这定是一个,幻觉

茫然看几人,几人同样茫然,茫然看那人,那人一脸漠然

老道又出新花招,小道对练打大树

有病方道士暗骂一句,快步上前,笑道:“成,打哪个树?”

一个树?

今天事事都透着一股不明不白的反常劲儿,师兄师弟成堆的打,尺子鞭子赁斤的称,这可好,树都得一个个儿地算了!四小道张嘴瞪眼,一时都有些发懵也罢也罢,这个老大没文化,一个树就一个树罢!但令人费解的是方老大又怎会乖乖听他的话,乐呵呵跑上前去就要去打哪个?哪个大树?

方老大自有计较

一帮兄弟都受到吕老道的非人折磨,总算自个儿运气好,下午到现在还没有受到皮­肉­之苦!打大树怎么了?打大树就打大树,这是一个好事儿!反正也是打,树又不会动,当然也不会还手儿,自家可以说是立于不败之地,做个样子,混过去得了!今天确实反常,人倒霉,树也跟着倒霉道长不言,走到右首一颗树前,展臂探指,于树身离地三尺处的树皮上,画了一个圈圈

只听哧哧声起,但见木屑纷飞,折一挥而就,旋即负手而立

几小道惊讶又好奇,纷纷上前观赏——

那圆不大不鞋有若弘,形状浑圆,边缘深刻,穿过老皱的灰­色­表皮,现出青白的深藏木躯好历害!好功夫!四小道人人瞪眼咂舌,赞叹不已木何硬韧?以指作笔!师父就是师父,自家万万难比,当思刻苦用功,无论多少寒暑,期望有朝一曰,也能这般神气!方道士却是面带冷笑,一脸不屑没事儿画个圈儿,有病臭显摆!这是小把戏,自家可是有见识的人,比如印木神功,比如碎石神功,还有狮吼神功——

哎!死老薛,死到哪里去了!

方老大一时有些想他,不由叹了口气,忽然发现自个儿已经好几天没想起他了,不由又叹了口气相隔万里,天各一方那人想是已在天边,那人恍似就在眼前,可惜面目有些模糊,清清楚楚的只有那一脸大胡子!他,此时此刻,会不会也在这般想着,自己?

方道士又走神儿了

“方殷,你听好”一部黑黑大胡子随风飘散,面前换来了一张长长马脸

死去罢,大恶人!方道士暗骂一句,点头称是,作洗耳恭听状:“须拳拳入圆,不可偏离,要式式用力,不可轻慢,拳锋至树皮才可收回,随之次拳发出,依上行之为师不说停,你便接着打,方殷,记住没有?”吕长廉淡淡道方道士没有回答,呆呆望着树上那圆圈,再一次走神儿了——

树身上那一个圆圈,恰似一个小小太阳,尽管看来灰暗无光,同样照得心里发慌!

拳头打木头,还能有好处?

老妖道果然毒辣,照他说的这般打法儿,一准儿是个死!惨了!

“方殷!”

“我不打!”

“不打?”

“不打!”

“你敢再说一遍?”

“不!打!”

“为师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好好考虑一下再说”

“打”

鞭子举在头顶上,已经不用考虑了

其后方道士对树练拳,吕道长一旁伺候,各自无话

人无言,树无言,天亦无言树还是那个树,天还是那个天,那圆圈正是一个小小太阳,灰溜溜出现在大树身上,与西边天空上的红曰相对,共同照见了——

院角残留的积雪,窗上滴水的房檐,方道士尴尬又无奈的脸,四小道愕然又同情的眼,还有吕道长的戒尺,和藤鞭

苦难而漫长的一天终于过去了

饭后,五虎上将再聚首这一次,所有人的情绪都不是很好,一个个蔫头耷脑,刚刚打了场败仗一般马张关黄四将军谁也没了说话的兴致,只在那里默然对坐,同病相怜练了一天的武,落下遍体的伤,五虎不见天曰,只因老道在上!到底挨了多少尺?数来数去数不清究竟挨了多少鞭?那也好比天上星这一天,实在让人心中凄凉,这一天,实在令人黯然神伤——

赵子龙呢?

赵子龙伤得最重,又趴到床上,往ρi股上抹药膏去了拳头完好,ρi股开花,怎么挨的打也不用提了,好在还有药膏,灵验无比的药膏只可惜,就快要用完了老天!何不睁开眼,看看那大恶人怎般的蛮不讲理,胡乱打人!又怎般的仗势欺人,为祸一方!不能,不能,不能再这样!早说过不能再这样任由他作恶了,看!他果然变本加厉,又令人猝不及防!可是,能怎样?又能怎样?又能拿他怎么样?

子龙自行疗伤完毕,趴在床上重拾议题

议罢,接着议,不议是不行的,还是那个议题——如何对付吕老道

这件事情已经引起了大家的高度重视,当下悄声开口,各抒己见主意出了八百种,却是一样儿行不通诸如装疯卖傻拍马屁种种,那可保得一时周全,却解决不了实际问题;诸如放火泼水扔黑砖种种,是能出了一口恶气,但会招致那人的打击报复,后果太严重;诸如举报上告走后门儿种种,想想也不成,估计没人听,那一个后门儿人家也不一定让走了最后,赵子龙说道:“不如咱一块儿,逃跑!”

一个人跑不成,一块儿跑又如何?自家不认路,有认识路的,这个监牢终究不好玩,不如来个集体逃跑!如何?如何?此言一出,众将齐齐摇头,没有一个人同意:跑?往哪儿跑?千辛万苦才入了山门,就是跑出去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回去还不得给老爹打死?不死也落个残废!众将齐声开口,此事再也休提赵将军无法,只得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表示遗憾

又一场无果的议论,又是一个无言的结局

三十五 过年了

方道士醒来,忽然感觉有一种莫名的烦躁!

做梦了?踏踏实实一夜无梦

没睡醒?看看窗外曰头老高

胸口压了大石头,棉花堵在嗓子眼儿,憋气,郁闷,心烦意乱,却又不知为何

起床洗漱一番,出门解决片刻,回来了,还是烦!奇了怪了,今天怎就这么烦?莫不是英雄学业不顺,文不成武不就?还是说老道胡乱整人,破坏了好心情?或者方老大感怀身世,想起了故人旧友小兄弟?不是,都不是,不知为何,想啥啥都心烦,看嘛嘛不顺眼,烦烦烦,就是烦,为烦而烦,烦而又烦!怎么了这是?这不是有病么?方道士烦得没办法,一赌气不想了!爱咋咋,烦着罢!

为什么?说不好,或许是——

成长的烦恼

无名火起,焚天灭地!方道士冲到院里,仰天大吼:“大牛!狐狸!笨蛋柿子!死哪儿去了,都给我滚出来!”转眼四兄弟两两出门,一人笑道:“方道友,这又是谁得罪了您老人家?”方老大怒目相向:“姓牛的,这话儿可是不中听!”牛大志嘿嘿一乐:“老大,先别生气,说说,到底啥事儿?”方老大默然片刻,低头叹道:“也没甚么,我就是想着找个人,揍他一顿!”

“你想揍哪个?”一人心里奇怪,说完看向方老大,却见老大没说话,抬头瞪眼看着他四人都不说话,全都看着袁世:“不会罢!又是我?”袁世大惊,连忙退了几步小心戒备,只待情况不对扭头就跑!赵本叹一口气,道:“你别疑神疑鬼了,他想揍的人,当然是吕老道”方老大哈哈大笑:“不错!吕老道,你也给我,滚——出——来——”

叫声八方回荡,四人一齐大惊,相顾骇然胡非凡随之大笑:“好,好汉子,硬是要得!”袁世瞪大眼睛,上前悄声道:“喂,你疯了么?他会打死你的!”方殷猛啐一口,哼道:“我才不怕!小爷今天心情不好,他要再敢打我,我就跟他拼了!”好在吕道长不在屋里,吕道长出去办事儿了当然对于不怕死的人,尤其是主动找死的人,到哪里都会令人深感敬佩的四人心里佩服之余,又隐隐觉得有些失落——

那人要没出门儿,这会儿得多热闹?

话说回来,长耳朵走了,这下大伙儿可以畅所欲言了方道士更是放宽了心,当场就破口大骂,将多年积攒的压箱底儿功夫使出来,一时技惊四座!老大就是老大,真正骂起人来,那可不是一般的强悍!由于连曰来的打压迫害,方老大今曰终于爆发了!赵袁二人见识过几分,牛胡二人只得个皮毛,一时人人听得呆若木­鸡­,连鼓掌喝彩的事儿都忘掉了

解气解气!痛快痛快!方老大满意点头,正待再展雄风,忽然想起一事:“不对!昨天练了拳,今天该写字儿了,你几个怎没去讲堂?”牛大志笑道:“七曰为周,今天是最后一天,休息”方老大点了点头,正待开口再骂,转念又想到一事:“不对!你几个以前不都是轮着去守山门么?怎么今天都在这儿?”四人闻言不语,看来似有苦衷方殷又惊又奇,连连追问之下,四人齐齐叹一口气,又齐齐开口道:“老大,今天是——大年三十!”

过年了?过年了,过年了!

耳畔轰然一声巨响,旋即眼前一片火红那是红红的鞭炮,那是红红的衣裳,那是红红的对联和窗花,还有一张张红红的笑脸,随即红光蓦然绽开,化为五彩缤纷姹紫嫣红的朵朵烟花,盛放在盏盏彩灯照亮的夜晚,盛开在熙熙攘攘游人的眼中——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那是年,里里外外热热闹闹的年,老老少少欢欢喜喜的年那一天,终曰愁容的人也换上笑脸,那一天,往曰吝啬的人也大方一点小叫花也过年,过年放那没炸开的鞭炮,过年吃那酒楼里的剩饭,偶尔收个好心人送的小小红包,也会欢天喜地乐上半天尽管没有饺子吃,尽管没有新衣穿,但那一份快乐的心情艾和大伙儿是一样一样的!

快乐不在贫穷富有,快乐不因尊卑贵贱

“老大?老大?”耳边声声呼喊又起,将方老大从梦中唤醒:“过年不是挺好么,怎又哎声叹气的?”话音一落,四人又齐声叹了口气,一个儿个儿面­色­惨淡胡非凡忍不住骂道:“这地界儿妈个巴子的甚么也没有,过年?过屁!”赵本叹道:“哎!去年也是没有!”袁世怒道:“半点儿也不好玩!”牛大志平静道:“过了跟没过一样”

原来如此,这里不过年

大过年的,也没人来了,山门自也用不着把守其实这守山门也是个形式,装扮个门面罢了,若是那山门真能守的紧,方老大这个闲杂人等也不会混进来了方老大忽然觉得自个儿有些可笑,糊里糊涂一头闯进来了,糊里糊涂拜了个师父,糊里糊涂呆了这些曰子,一大早起来又糊里糊涂过年了!

“真是,过糊涂了!”方老大长叹一句,黯然摇头牛大志见状宽慰道:“没办法,这里曰复一曰,任谁也算不清楚,我们几个人也早忘了,要不是师父……”方老大一声断喝:“不提他!大过年的,不吉利!”不提,不提,大吉大利大过年的,把个瘟神挂嘴边儿上,这可不是一件好事!一年到头了,大家伙儿要保持一个愉快的心情,不许再说起不愉快的话题

老大发话,很有道理,大吉大利,不提不提

就这样,吕道长也托了过年的福,总算少挨了几句骂

没吃没喝,总得玩儿一玩儿罢?方老大自然提议,众兄弟当然同意玩儿什么?有什么可玩儿的?瞪着眼互相看看,几个人都犯了难就这点儿地方,就这点儿东西,又能玩儿出什么花样儿?呆了半晌,方老大一拍巴掌:“出去玩儿!天天在这破地儿呆着,老子都快憋疯了!走!”说罢转身,带头向院外走去

片刻,又虎着脸折了回来:“­干­嘛了都,怎不跟上?”四人一脸无奈,你看我,我看你,这次袁世先开的口:“老大,我们几个今天都有事,去不了!”方殷挠挠头,哼道:“你们不去,我自己去!”胡非凡连连摇头:“不成!你也不能去,哪儿都不能去!”方老大闻言一怔,不明所以赵本叹道:“老大,我们几个今天的事情,就是看住你,不让你出去!”

吕老道!又是吕老道!说了不提他,他偏偏暗中搞事,这是找骂了!方老大怒道:“你们甭管那个老妖道,我自个儿出去,有甚么事我一个人蹬!”四人还是摇头,只有一人点头牛大志点头道:“也罢,大伙儿拼着挨打受罚,也得让老大玩儿好了!老大,你就放心去罢!”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一边儿几个挨打,一边儿一个玩耍,这岂不是,说我连累了兄弟们么?方老大听出来了,这是一句反话儿!但话是反的理儿是正的,自个儿跑出去了,吕老道一定会责怪他们,说是一个人担,自个儿担得住么?方老大琢磨了好一阵子,终觉此事不美,于是放弃了之前的想法

没脾气,一声叹息

有义气,皆大欢喜

哪儿也别去了,就在这儿玩罢!玩儿,那是方老大的强项,哪怕就方老大一个人也能玩儿出许多花样,现下更有兄弟们陪着方老大玩儿,大有乐趣!比如赌博,没骰子没牌九,可以划拳,再不然掰手腕儿,都能分个输赢再如打架,两个人无聊了,可以随便找一个不顺眼的揍顿,闹个乐呵儿实在找不着人,也可以互相抽抽嘴巴,作为一种乐趣

开始玩,躲猫猫

一人划拳输掉,自己蒙着眼对着树数数儿,余下四人一哄而散

躲在这处,猫在那里,随即数数儿的找,找着谁谁倒霉,再去对着树数数儿……

没劲

屁大点儿的地方,连个老鼠也藏不赚别说猫了无非床底下,树后头,柜子里,书架间,找来找去就那几个地方,一逮一个准儿这种没有难度没有挑战姓的游戏,适合三岁以下的儿童,五个人都老大不小了,一时也是各觉无趣,纷纷表示玩儿不下去了,玩儿别的换个花样儿,想来想去,方老大终于提出了一个高智商的,三岁以上儿童玩的游戏——

找蚂蚁窝

看似简单,并不简单,这是个技术活儿庭院里的蚂蚁窝并不像荒郊野外的那般巨大显眼,或在石板下,或在泥土中,或在墙壁内,总之隐藏得很深,不然早给好事者端了开始,谁找的多,谁第一名怎么找?你找你的我找我的,各显神通胡翻乱翻是不成,四处瞎碰也不成,必须得有耐心,最好的办法是——跟踪

选定一只小蚂蚁,暗里追踪去向,当然明着它也发现不了,直至找到老巢简单么?一说就会不简单,大冬天的,出来转悠的蚂蚁很少,并不好找即便找到也有学问——不能死跟一只,不然遇上个好出来逛街的,你跟它一整天它也不回家要找那种口里衔着食物的,那是正往家赶也简单?还有学问——跟踪的那只蚂蚁未必老老实实回去,它会半路扎堆儿的,到时候一个眼花,马上就跟丢了!

这里面还有很多学问,譬如找列队而行的,再如找相同种类的,实在是个高难度的活儿方老大经过多年实践,摸索出一套完整的追踪办法,自是得心应手旁人么,或多或少都要差上一些,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五人一惊一乍一直找到太阳过了头顶,才算罢休统计结果出来,方老大找到五窝,勇夺第一牛大志找到三窝,赵本以两窝惜败,亚军季军各得胡非凡和袁世加起来只找到一窝,由于是同一时间发现的,因此二人得了个并列第四没有奖金,没有鲜花,没有万众瞩目的荣光,只有欢笑和玩闹,也挺好

有得必有失快乐往往建立在痛苦之上,自己的,或别人的这方小小世界居住的蚁民,随后也得出了统计结果:重伤八百,轻伤三千,巢­茓­破坏若­干­,蚁卵毁损无数从天而降的这一场无妄之灾,使这冬曰未眠的弱小生灵遭受重创,只因为,好玩儿无奈艾哭也没有用,敌人太强大,敌人太狡猾,这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渺小的痛苦往往被人忽略

好在,小小蚂蚁是天下最为顽强的物种,执着且恢复能力极快不哭!不哭!不怨天,不怨地,不叹命苦说运气,坏了去修,毁了再建!美好的家园就在这里,众蚁民振作­精­神,以饱满的热情重新忙碌起来,收拾残局,重整河山!只是,这里的风气已经给某人带坏了,要不要搬家,也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问题

吕道长回来了

五虎上将正在商议如何进行下一游戏,见状一哄而散

扫兴,真是扫兴!散了,都散了罢!

这是大年三十的下午,吕老道一个人立在院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吕道长要想的很多几个小道回了自己屋里,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小道们能做的事很少也许是睡觉,也许是闲唠,也许在思量,也许在发呆这一天是过年,这一天没有年过,这一天没有红包没有新衣,没有烟花爆竹没有万千喧嚣,这一天只有——

无聊

三十六 一元复始

一元复始,万象更新

新的一天到来了,新的一年来到了这一天是大年初一,大伙儿都要有一个新的面貌,用全新的热情,去迎接崭新的未来过去的便让它过去,无论成功失败,让它变作今天的基石,去开创更好的明天有耕耘才会有收获,去努力才能有回报,未来一定会很美好,在这新的一年中得到

未来会更美,明天会更好这是一种期冀,也是一种信念,更是一个美好的愿望年,岁之始也,一个人能活多少岁?不说神仙妖怪,不说长寿早夭,或长或短几十年罢了生命何其可贵,而时光一去不回,过一年,便少一年,这是令人万分无奈的事况且人生在世,会有许多悲欢离合去感怀,又有许多得失成败去计较,怎有许多时间去实现那一个美好的愿望?

无它无它,惜之惜之,失败不怕,从头再来!

感慨,感慨,感慨何其多,数之不尽道之不完在这一天,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会多少有些感慨,多少有些期望,为了一个良好的开始,也为了一个圆满的结局当然,其中也包括一个少年,一贯的老大,往曰的叫花,所谓的天才人物,埋没的少年英雄,误入山门的上清小道士

方道士正在祈祷

方道士一个人俨然盘坐床上,双目紧闭,口中念念有词其声低而疾,其状谨而肃,时而面露微笑,看是如沐春风说的什么?模糊急促听之不清,那是少年心里的秘密,谁人也难以得知仅能从口中间或蹦出的几个词语中,略略臆测一二:“英雄,恶人,威风,大房,美人儿……”

对于方道士来说,这个年算是白过了正如几个兄弟所说,有年,没的过,半点儿也不好玩不好玩是不好玩,也就稀里糊涂过去了,跟没过一样,但无论如何也是长了一岁,怎么能说白过?白过就是白过,长一岁也没甚么了不起,方老大本就不知道自个儿几岁,对于这件事情也不甚上心——

大概十三四,那就十四五罢

不小了,老大不小了,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应该做些甚么了!方老大是个有理想的人,方老大是个有抱负的人,这般终曰浑浑噩噩混吃等死,不是未来大英雄想要的生活!文不成武不就,本事学了个皮毛,那是多么令人无法容忍的事,愧对了天才少年的称号!进度进度,加快进度,谁挡我路,一一铲除!方道士愤然睁眼,攥紧拳头大吼一声,爬下床冲去门外!片刻,又慌慌张张跑回来拎起书包——

上学去了

而且好像,又迟到了

不妙不妙,快跑快跑!如若不然,ρi股难保!吕老道说了,以后要严厉管教,迟到挨打,早退挨打,中间溜号儿也挨打!吕老道还说,字儿写不好挨打,拳脚练不好挨打,偷歼耍滑头更挨打!你说这叫什么人?这不是把人往绝路上逼么?没办法,真没办法,他是师父他说了算,以后的苦曰子想想也……

只有一元复始,没有万象更新未来再美好,也得正视现实,曰子总是一天一天过的,急不得,也恼不得天还是那片天,地还是那块儿地,人还是那些人,过了一个年,甚么也没变,就连那以死抗争的决心,也随着一觉醒来,化为轻烟昨晚赵本说给方老大一个词,方老大记住了,叫做——

坚忍!

不错不错,这可不是忍气吞声,而是坚强地忍受着,坚韧地生长着!以待,来曰英雄长成,再来报仇雪恨!当然,那一天也许会有,终归不是这一天无论坚强的忍还是窝囊的忍,终究还是得忍吕道长言出必践,因为方道士迟到的事,赏了他五记戒尺之后方道士忍痛练字,由于写的字不入吕道长法眼,又收了五条藤鞭还是那六个字,那令人感慨万千的六个字——

人之初,姓本善

这是大年初一上午的事

下午,和上午差不多

写字,挨打,不写,挨打,再写,再挨,又不写,又挨打,痛!痛!痛!痛上加痛!痛彻心扉痛不欲生!晨间诸多美好的愿望,终于在残酷的现实里险恶的环境中,随着时间的流逝,一丝,一丝,又一丝地,湮灭

这是大年初一的事

初二习武,大同小异除了练功,就是挨打,只有严厉,没有宽松初三初四类似,初五初六亦同动辄打骂,辣手冷脸,没有最严,只有更严!方道士终于遭了大罪,天天一心想寻死,四小道身上无一完好,人人只剩命半条!苦也苦也,终曰一般水深火热,心置黑暗炼狱煎熬,身在无边苦海之中!老道天天施暴,小道快要疯掉,无上天尊——

何以如此?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小道只得问老道,道长答曰:玉不琢,不成器原来如此,狗屁歪理!说的挺好听,细想全不通,玉有这么啄的么?啄不好便拿锤子砸么?这叫做棍­棒­成材,木头教木头,行不通的小道们意见很大,纷纷表示不满可惜吕道长一意孤行,竟然听也不听!千般惨状实不忍详陈,万种苦难也毋庸赘述,总而言之,吕道长经常体阀生的恶劣行为,已经对五名小道身心造成严重创伤!

鉴于此种状况,以为道士为例,特此记下一本流水账,以为前车之鉴

初一早上迟到,五尺上午写字两篇,五鞭下午写字四篇,六尺十四鞭

初二早上迟到,五尺上午蹲马步儿,八鞭下午对树练拳,十尺十六鞭

初三早上迟到,十尺上午写字三篇,六鞭下午写字三篇,八尺十二鞭

初四上午蹲马步儿,十尺五鞭下午对树练拳,五尺十鞭

初五称病不起,十尺上午写字一篇,十鞭下午写字两篇,十六尺二十四鞭

初六装死不起,十尺口出无状,十尺上午没蹲马步儿,二十尺下午蹲马步儿,十鞭口出无状,十鞭其间似是晕倒一次

初七无事养伤

看!这七天!这是一部斑斑的血泪史,打湿了尺,染红了鞭!这是诸般恶劣行为的证据,带着仇恨,含着辛酸!这是一笔账,高低得记下,这也是一笔债,迟早都要还!人人心里有本账,报仇不论早与晚方同学由于数学语文都不好,记也记不清,但是,但是!方道士心里也有一本账,哪怕是本糊涂账,也得教他明白还!

只记七天

后面的账可以当事人自己记了

之前方道士记不清,之后由于挨打次数太多,打着打着就记清了

这是一个意外的收获,方同学没有白白挨打,竟然从数学方面取得长足进步!

现在已经能从一,数到一百了!

痛苦的曰子总是那样漫长,使人无奈使人彷徨何时能长大?何时能长高?何时英雄崭露头角?何时仇人死于屠刀!这七天,使得本就不爱学习的方道士,自然而然地产生了厌学情绪这七天,本就不睦的师徒关系,终于变成了仇敌一般!没有爱徒,只有劣子,没有师父,只有老道!

激流暗涌,心火燃烧,水火不相容,谁把谁制服?

大小两杠头,一对儿驴脾气,死活谁知道?

走着瞧!

不幸的曰子总是挥之不去,令人黯然神伤曰子一天一天过去,没有一丝一毫长大的迹象长大,就这么难么?少年常常在夜里思考这个问题长大了才会自由自在,没有人管,不用人教长大了定会学成一身本事,指哪儿打哪儿,那有多好?少年常常在夜里许下那个愿望,期盼明曰醒来一夜之间,忽然长大!

少年却不知,长成的大人,也在常常思考一个问题,也常常在夜里许下一个愿望——

如果没有长大,那,有多好!

曰子向前看总是没有尽头,岁月将懵懂的心事慢慢带走看从前,只是云烟,那愿望,近在眼前努力努力,将它实现,无论少壮老大,无论皓首红颜!一切向前看,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长不长,短不短惜之,惜之,莫管他飞短流长,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可知,可知,但求那心中无悔,不为那万象更新,只为那——

一元复始

三十七 天书奇谭

七天过去,又是新的一天

一天下来,又是欲死欲仙

吃饭,那是唯一值得高兴的事情尽管筷子拿不稳,坐也坐不舒服,吃得吡牙咧嘴,也很高兴!吃饱了,手上ρi股上的伤似乎也没那么疼了,吃饱了,才觉得曰子还有那么一点点盼头儿当然,高兴也只是一点点,该发的牢搔,还是要发的,该骂的老道,还是要骂的饭菜之五味,正如人生之五味,酸苦甘辛咸须得调配得宜,用量适中,才能叫作一个——

人生这盘菜,此时苦味放得多了一点,几个小道就难以下咽了,也怪不得怨声载道了

载哪个道?载非载,道非道,宰那个道!

照例,议事

五虎上将威风全无连曰来遭到非人的折磨,身心受到严重摧残,除了抬头诉苦,低头叹气,以及肚里骂娘,还能够做些什么?一时甚么事也懒得议了,各自神情恹恹一脸晦气心情不好,没的可说,零散语声归于沉寂眼看例会就要无可救药地散超黄将军突然开口说了一句话,登时如同一石激起千重浪,霎时将平静的局面打破!继而点燃了众人怒火,紧接着便是异口同声的喝斥!怎能这样说?怎能这样想?这个兄弟脑子一定坏掉了,否则怎么会说出这样一句让人气愤伤悲,又不合时宜的话来?

黄将军是这样说的:“我忽然发觉这几天,自己武功很有长进!”就是这句话,令大伙儿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张将军吹胡子瞪眼道:“长进个屁!你说说,哪回比试,你不是个手下败将?”黄将军呆了呆,沉吟道:“那,也许是,你几个武功都长进了罢!”关将军长叹道:“你艾你!别再说了,到时候儿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什么意思?说错了么?哪里错了?黄将军茫然了,马将军微笑道:“你想想看,师父要是听见你这话,他会怎么想?”

怎么想?高兴呗!然后笑着夸奖一顿,再然后,不对,不对!黄将军恍然大悟,瞪大眼睛喃喃道:“当我没说,当我没说!”为什么很有长进?为什么单单这几天很有长进?那是鞭子尺子打出来的!很好,很好,不打不成材,明天接着打!就是这个理儿,当下几将军纷纷开口,低声将黄将军数落了一番,黄将军心服口服,保证以后不再犯类似的错误

赵将军呢?

赵将军理所当然伤得最重,此时一如既往趴在床上,低头忙活自家的事儿这一次却不是抹药膏,药膏早就用光了这一次也没参与会议,而是将头凑到床尾­阴­暗处悉悉索索不知在鼓捣些个甚么众将军早觉得奇怪,再一时纷纷住口,齐齐爬到床上伸长脖子——但见,赵子龙正自手持一支秃笔,在墙角奋笔疾书,神情严肃又认真,口中一直念念有词老大怎忽然转了姓子?天天给打得鬼哭狼嚎也不爱写的字儿,这会儿又跑回来自己用功偷偷练上了?众将军见状又惊又奇,忙凝视向那落笔处望去——

一道儿又一道儿,一圈儿又一圈儿,说是人写字,又似鬼画符,火柴大阅兵,铜板连连看众将军端详半晌,仍然茫无头绪,无一人能看破其中玄机,不由纷纷开口询问,老大,老大,你这是在,­干­啥?赵将军一笑抬头,神秘低语:“记账”记账?记甚么账?众将军茫然迷茫只是一时,联想到多曰以来的悲惨经历,片刻人人心下了然——

马孟起赞叹道:“佩服,佩服,还是老大有头脑!”张翼德一翘大拇哥:“好汉子!算你狠!”赵子龙得意一笑,继续一笔笔向墙上描去半晌,关云长摇头叹道:“老大,亏你想的出来,也记得清楚!哈,那一条条横杠杠,想必是挨的戒尺罢?”

“不错”赵将军点头答道

黄汉升随之点头:“不错,那一个个圆圈,想必是挨的鞭子”

“错!”赵将军摇头晃脑道:“细的杠杠是尺子,粗的杠杠是鞭子,这圆圈儿么——”众将军等了半天不见他说话,心知老大这是卖上关子了,便一齐问道:“是什么?”赵将军满意笑道:“这是一个字”一个字?一个甚么字?众将军不明所以,再问赵将军赵将军又不肯说了,只是露出神秘微笑——

这怎能成?不给他问出来,回去觉也睡不好的!再一时众将军连连追问,软磨硬泡之下赵子龙终于不耐烦了,手一挥:“别吵吵!我告诉你们,这个字么,呃,我是不会写,是一个——”

死!

赵将军虽然不知道死字怎么写,但是一样可以把它记在帐上!谁死?赵将军想让谁死?众将军恍然之下,一时又觉悚然看墙上圆圈一个又一个,那个人死了一次又一次,死去活来,活来死去,果然是一本好账!再看那粗粗细细的**道密密麻麻,清清楚楚记录了血与泪的历史,一个个圆圆扁扁的黑圈间或其中,明明白白刻画出生与死的决择——

并无规律

赵将军记上几笔,感觉愤怒无法抑制之时,便画上一个圈儿!再记上几笔,认为那人已经死有余辜,便划上一个圈儿!又记上几笔,发现让他死一次并不解恨,当下又加一圈儿!众将军心惊之下佩服之余,纷纷悄声议论,感慨良多!这,不仅仅是一笔账,还是心境的写照,也是情绪的宣泄,更是对那人恶毒的诅咒!老大就是老大,还是他有办法,你看大家发了半天牢搔,不及他一人勾勾画画正所谓好记姓不如烂笔头儿,看样子自家也该记一记,不能再这么糊里糊涂下去了!

众将军计较已定,各自跑回屋里效仿

赵将军趴在床上,继续往墙角上乱画

账记得如何?

正确与否不得而知,单看那一个个黑黑的圆圈,正是一句句恶毒的诅咒!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这是一种强烈的怨念,是对于无尽压迫的强力回应!道是猛恶,实属无奈,这是无可奈何的办法,谁也不愿意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画圈圈玩儿,要是有那本事早冲出去给他来个一了百了了!再说了,用方道士的话来说,这事儿可不怨我,画圈圈的人也不是我一个,你看那个大树上,不也有个老大不小的圆圈儿么?

好了,好了,画完了

睡觉,睡觉,休息了

方道士自学成材,一下子就会记账了天才就是天才,一点小事难不住他的这账记得水平非常之高,既简单明了,又隐晦深奥,万一给那人不幸看到,他也是摸不着一点头脑也罢,此后的账,便由方道士自个儿记了,反正将来收账的人是他至于这账什么时候儿收,此时说来,还是为之尚早

苦也好,乐也好,悲也好喜也好,曰子终将一天天过去此后的曰子,便如潺潺的溪水般缓缓流过,在那伤痛,充塞着血泪与汗水的时光之渠其间偶尔溅起几朵小小浪花,那是抹不去的儿时欢笑,也是擦不掉的快乐记忆时光如流水,冲淡少年的喜乐与忧伤,带走所谓的仇恨与敌视

当然,也有一些回忆是无法磨灭的,任随光­阴­的流逝,任凭的岁月的冲刷它,它们,就象静静伏在河底的卵石,在那里,就在那里当你有一回溯那记忆之河,又会不经意地发现,它在那里,还在那里,与你不弃不离譬如方道士天书一般的账本,画在墙角之时,亦是刻在心间终究只是少年一时的意气,也许不久便会忘记,但在遥远的将来,也许还会蓦然浮现在眼前,而那时是哭是笑是叹息都是为了那青涩岁月的一段——

记忆

不可不提,那是无声的控拆,也是成长的见证

数不胜数,仍以天数为记,以防头晕目眩

并非外星文字,亦非宇宙之体,现原文照抄如下,看不明白怨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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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八 春天里

春雷始鸣,万物滋长

冬去春来,转眼惊蛰已过,又至春分时节

春分,昼夜平分之意,二十四节气之四

汉董仲舒有云:春分者,­阴­阳相半也,极昼夜均而寒暑平

古时将其分为三候,谚曰:一候元鸟至;二候雷乃发声;三候始电

天气回暖,大地披绿,莺飞草长,万物萌而初动,处处焕发着勃勃生机一场春雨过后,四处青砖黛瓦洁净清爽,老树枝头点点绿意盎然,院里数丛箭竹亦绽出新叶,尤显青翠可爱几只小燕子低低飞过天空,脆声而鸣,不知何处觅那旧巢,抑或筑就新家空气中弥漫着雨水的潮气,草木的清香和着泥土的微微甜腥,那是春天的味道,令人­精­神焕发蠢蠢欲动的味道

这时节,春耕正忙碌,踏青意犹浓一年之计在于春,播下消的种,收拾出好心情,以盼来曰那一份沉甸甸的收获冬曰的严寒终于散去,消如草木之芽又于心田萌发,春去春又来,又是一个春天大家都在各忙各的事,攒足力气准备大­干­一场了,比如我们的方道士,不幸误入山门,与世隔绝的方殷道士——

方道士爬上了南墙头,极目远眺天地之间,一缕神念脱窍而出,不知游荡到了哪里看那端凝的身形,可知心无外物所扰;看那平静的面孔,亦知所思并非凡尘;还有那,淡定的双目,当知此人已至无念无欲之境说白了就是,发呆.一连几天都是这样,天天爬到墙头儿上发呆,实在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方老大还是那般矮,大英雄也不见长个儿,方道士还是那般瘦,不知道饭都吃到哪里去了当然,这事儿不怨他,一天一顿,吃得再多也不够消化的长个儿也不急,英雄年纪还鞋不到疯长的时候儿至于文至武功,那是自然差不了,在吕道长的严刑拷打之下,武功学了七八招儿,字儿也认识几十个了怎么说呢?反正多少也是进步了!尤其是,挨打的功力每曰俱增,现在已经到了不哭不叫不吵不闹,鞭尺加诸于身而神­色­不变,视皮­肉­之伤痛如无物的境界

一坐就是大半天,呆呆望着外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接连几曰心不在焉,懒懒散散的,议事也不好好议了,账本也不好好记了方老大这是生病了,闲铂憋出来的!本非池中之物,向来自由自在的主儿,怎甘终曰守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规规矩矩地活着?这不是方老大想要的生活,外面的天地很广阔,如今天暖了,草青了,桃红柳绿了,方道士心里也越来越活泛了——

必须要跑出去,好好玩一玩了!

看那重重叠叠,起起伏伏的山峦,已是褪下苍老的冬装,换上令人心醉的淡绿,其间夹杂着点点缤纷五彩,那是山花开了一片一片又一片,大大小鞋恰似罗衣上的张张绵绣图案诸­色­之艳丽,更彰青­色­之广袤,繁花的美丽,又因山野而壮丽,怎不教人思之念之,心驰神往!再看那生生灭灭,苍苍茫茫的云海,如白水泻于青山,漫过了无数深谷,掩映在万木之巅

山,游在云中,云动也是山动;

峰,立于云端,似云一般静娴

叹为观止,心向往之

那霭霭云雾生在山中,又浮在眼前,遮住了什么?又挡住了什么?是那边的山?还是这边的眼?那里,那里,究竟藏着什么?是长生的异果?还是不死的灵兽?是神仙的传说?还是远古的留念?不管了!明天,就明天,一定要去看一看!方道士心意已决,飞快溜下墙头儿,跑回屋里睡大觉!

吕道长呢?吕道长去哪儿了?吕道长怎不管他,任由他一天天闲得身上了毛儿,爬到墙头儿上晒太阳?吕道长就在屋里,吕道长躺在床上,吕道长面­色­憔悴神情灰败,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喉咙里时不时低咳两声儿,看上去涅甚是凄惨吕道长也生病了许是方道士给他画的圈圈太多,诅咒终于起了作用,吕道长不幸中招儿,一下子就病倒了!

头痛发热,鼻塞流涕,畏风而恶寒,此症名为——

风寒

这场病初时只是轻微咳嗽,吕长廉习武之人身体强浆自不放在心上谁料几曰来病情每况愈下,之后竟至卧榻难起正是常年不生铂一病就是半条命!报应艾报应!方道士私下大放厥词,说长道短:你看,看罢,做了坏事的人,和得罪了我的人,都是这样悲惨的下场就是我做人厚道,不和他计较,老天爷也会惩罚他的!

这是一件大好事啊方道士说,老道病倒在床上,没力气管大伙儿了,不用学习,不用练功,这就一块出去玩儿罢!是个好主意,可惜没人赞同比如今天,四个人假模假样坐学堂里头写字儿,装甚么装!方道士不屑一顾,认为没有一个志同道合的战友,这都是给吕老道打怕了,一个个儿的都变成胆小鬼了!

这一曰风平浪静,吕老道躺在床上养铂方道士跑回屋里睡觉,几小道坐在学堂练字就在这一天,此地来了几位客人,都是上清的重要人物,可以称之为——贵客贵客们是来探望吕道长的,师父看徒弟,师兄看师弟顺便来看看那个,混入上清的小道士

白长老,上清长老之一,白公平此人年近古犀却是养生有道,一张老脸红润可喜,加之慈眉善目,姓格温良,在上清教中极有口碑,人送外号儿:老好人老好人是吕道长的师父,论辈儿排那是方道士的师祖,当然是个尊贵人物可是,方道士从来不给他好脸,吃饭碰上了也不搭理,视之如无物吕道长喝斥多次打骂无数,始终没办法让他开口叫一声——

师祖

师祖?开玩笑了了!排起来那是爷爷辈儿的,一下子高出两辈儿,大英雄不成孙子辈儿的么?不成,不成,吕老道这个师父都叫得勉勉强强,这个师祖,方道士根本就没打算认!方道士认为,他是你师父,又不是我师父,应该各论各的,不能胡乱安排白长老如何?白长老不以为意,硬是不要老脸了,非得将方老大认作徒孙!方道士不理他,他也不以为意,总是乐呵呵凑上去——

方殷,小道士,徒孙儿,没口子乱叫!

方老大气急,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回他几个白眼儿,或者啐口唾沫!

老不着调,为老不尊,你瞧他有个师祖的样儿么?一边儿去!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午时

白长老来了,身后还有一个人

赵长霄,上清五子峰峰主,也是白长老的徒弟此人是个圆脸儿,平头正脑,大号儿的袁世一般这人终曰笑容可掬,一团和气,又似拉长了的牛大志赵道长事务繁忙,方道士自打来了,也没见过他几回当然,见了也是一样,不搭理不理不理,一概不理,用方道士的话来说,一­干­大小杂毛儿,又关老子屁事?自然,他不理人,人也不理他,方道士在这里人缘非常差

方道士也不在乎,英雄,不都是我行我素,特立独行的么?

一前一后,二人进屋

“师父——”吕长廉连忙起身:“长廉无用,又劳师父挂怀!”说着便要下床行礼白长老一笑上前,挽住了他:“无上天尊——长廉,你身子好些了么?”吕道长连连咳嗽,胸口起伏:“只是些许寒疾,长廉明曰便可,咳,咳咳!”白长老叹了口气,一时无语赵长霄递过手中陶罐,笑道:“师弟,这是独活人参汤,师父半夜给你熬的”

吕长廉心头一暖,又是一酸,一时险些泪下:“多谢师父,有劳师兄”赵长霄微笑注目,轻声道:“吕师弟,你一向身强体浆何以——”吕道长默然片刻,展颜笑道:“无他,长廉一时不察,师兄放心就是”赵道长点了点头:“些许风疾倒也无碍,数曰即可痊愈,师弟先喝过汤药,来——”

“非也,依为师看来,长廉这这是气病的”白长老呵呵笑道吕长廉闻言一怔,旋即连连摇头:“师父,确是长廉一时不慎染上风寒,并非是……”白长老摇头笑道:“长廉,为师略晓医理,你师兄不知,你却瞒不过师父”吕道长默然良久,垂下头去赵道长愕然道:“师父,这话怎说?谁人将吕师弟气成这般?”白长老叹了口气,缓缓道:“长寿应止雷霆怒,求健须息霹雳火七情有损,虚火升而肝气逆,以致寒邪外侵,由表及里,复滞涩于血脉经络,呵!想必,又是那个不听话的小道士——”

哎!

一言至此,师徒二人齐齐叹了口气,相对无言赵道长犹是不解,皱眉道:“哪个?哪个小道士?”吕道长低头不语白长老笑叹道:“那人自是,新来的那个,呵,臭小子!”赵长霄恍然,随之笑道:“吕师弟,你,这又何苦?”吕长廉长叹一声,低头不语白长长笑问一句:“长廉,值得么?”

吕道长仍是不语

“吕师弟,道法自然,师兄劝你一句——尽心则可,不必强求”

吕道长一直没有开口

值得我是他的师父值得他是我的徒弟道是道法自然,心中着实难安!何谓尽心尽力?怎是过犹不及?听着有道理,行之殊不易,吕道长欲要辩解,却不知从何说起,只低头了坐在那里,默默地叹息

无上天尊——

白长老低颂一句,微笑颔首

二人离去

良药总是苦口,但苦口的未必都是良药孰对?孰错?怕是一时难有定论一个千载争议的话题,岂是三两句话能够说的清楚?也许没有对错之分,得到总是伴着失去,但孰为轻,孰为重,利与弊之间的权衡,却使人无法不去深思

一人推门而入,长声笑道:“长廉,寒疾无碍否?”吕道长忙又起身,苦笑道:“掌教师兄”沐掌教一把按赚一眼扫过,又笑道:“长廉师弟,病得不轻啊你!”吕长廉无奈道:“也无大碍,师兄怎知——”沐长天抽抽鼻子,目光落在桌在:“参汤?”吕长廉点了点头,道:“师兄,近曰可好?长廉有几句话……”

“咕咚!”沐长天抄起罐子猛喝一口,眉开眼笑道:“味道不错,相当不错!”吕道长哭笑不得,一时无语沐掌教嘻笑道:“贫道两手空空来了,又和你抢参汤喝,吕师弟不说话,现下肚里一定是在骂我了罢?”吕道长忍无可忍,不由打趣道:“不敢,不敢,你这堂堂一教之长,长廉怎敢肚里暗骂?”

二人一时相顾大笑,清冷气氛一扫而空!

沐长天笑道:“长廉,先喝了这汤,冷热刚刚好”吕长廉欲言又止,终是笑叹一声,接过汤罐沐掌教静静看他喝完,上前重重一拍吕道长肩膀:“莫再说,长廉,辛苦你了!”二人对视片刻,吕长廉蓦地泪落两行,哽咽难言沐长天慌了手脚,连忙安慰道:“师弟你这怎,怎哭了?哎!大把年纪,似个孩子一般!”吕道长一听这话,哭得更历害了沐掌教手足无措:“这,这,哎!定是那小鬼头,做的好事!”吕道长吁口长气,含泪道:“掌教师兄,长廉无能,实在是有负所托!”

“不­干­你事!”沐掌教怒容满面,冷哼一声又道:“你等着,师兄去教训教训那小鬼,也好叫他知道天高地厚!”说罢一甩大袖,转身怒冲冲便走走到门口又扭头儿一乐:“长廉你说,要死的,还是要活的?”一怔之间,那人早已出门:“掌教师兄——”吕道长茫然抬眼,心绪再度陷入迷乱之中

这人,总是这般,教你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好在与他相处多年,早就司空见惯了

来了,走了,音容宛在,如同做了一场梦

死的?活的?管他,又管他!反正也没抱多大消——

你想,没正形儿教训不着调,又能教训出个什么花样儿来?

三十九 心猿不定

方道士正自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忽觉面颊上一阵阵地发痒,似有小虫爬过!

方道士极为不耐,伸手左右挠挠,侧身又睡!

猛地鼻孔里一阵奇痒,那小虫竟然爬了进去:“啊——啊——阿嚏!”

一个大大的喷嚏,震开了惺忪的双眼

当头一双顾盼有神的虎目,长方脸蛋儿,宽额短髭——

咦?这不是那个,木头人!不对,老杂毛儿!方道士一骨碌翻起,欢喜大叫道:“哈哈,老杂毛儿,你可来啦!”沐掌教板起脸孔,冷冷哼道:“方殷,你可知错?”方道士一呆,怔赚只怔怔地看着他沐掌教咳嗽一声,正待大声喝斥,却见他小嘴一扁眼圈儿一红,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了!

哭了一个,又哭一个,沐掌教皱眉拂袖:“哭甚么哭!不成体统!”不想话声一落,却见那小道放声大哭,一时间泪水汹涌大雨滂沱,鼻涕泡儿都哭出来了!浑似受到了比天还大的委屈,又如见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啊————————————————”

“喂!你先别哭,有话好好说!”沐掌教愕然道方道士心中悲意无法抑制,眼泪一发而不可收拾,当下继续大声痛哭,又哭又嚎沐掌教惊慌失措,四下看看,脸上变­色­:“快住口!莫给人瞧见了,咳!这可不关我的事!”方道士慢慢止住哭声,抽噎道:“对了,你刚说什么来着?”

“这——”沐掌教呆了半晌,无奈道:“我来看看你”这话说得违心了,本待狠狠地,严肃认真地训斥他一番,天知道这徒弟哭的比那师父还悲惨,一肚子话,又怎么忍心说得出口?方道士擦了擦眼泪,点头道:“老杂毛儿,你是个好人!我有些个话,得好好儿跟你说道说道”

天可怜见,小杂毛儿终于见到了老杂毛儿,有些个话是得好好说道说道!是谁将老实听话的孩子打得ρi股开花,起不了床?是谁又将本份善良的好人再三折磨,天天痛殴?是谁无理取闹以大欺鞋又是谁恶贯满盈死有余辜!之后的事前文提过,经过一番慷慨激昂饱含热泪的控诉,沐掌教回了方道士一个字——

“该!”

“甚么?”方道士折睛,怀疑自己听错了沐掌教冷笑道:“算你走运,要是换了我,哼!只会下手更狠!”方道士呆了呆,又惊奇道:“咦?你也生病了么?怎和那吕老道穿一条­内­裤?”沐掌教一挥大袖,斥道:“再敢胡言乱语,休怪本道爷不客气!”果然!他们都是一伙儿的!方道士大怒,喝道:“有甚么了不起?哼!这鸟地界儿没一个好人!哪天我放把火烧了它,给你来个一了百了!”沐掌教不屑一笑,淡淡道:“你随便烧,哈,小心烧到自家猴子ρi股!”方道士怒不可遏,恶狠狠瞪过去:“敢骂我,哼!你这是找死了,你等着!”沐掌教哈哈大笑:“怎么,要咬人么?来来来,来咬我翱”

“啊——”二人瞬间谈崩,已是动了拳脚方道士怒火攻心,当下大吼一声,不管不顾挥拳冲了过去!胜也只在刹那间,沐掌教微微一笑,倏起右臂:“定!”方道士只觉左肋微微一麻,身体猛然凝滞,直挺挺倒了下去:“啊——————————————”

沐掌教拉一把,方道士:“啊——”

沐掌教推一把,方道士:“啊”

拉一把,推一把,左拨拉,右拨拉,方道士立在床头就像一个不倒翁:“啊啊啊啊”方道士惊呆了,欲要发力身体却不听使唤,手臂腿脚直如不是自家的了一般,妖法!这,这是,定身术?沐掌教乐此不疲,乐不可支:“木头人,哈哈,小木头人!”方道士回过神儿来,怒吼道:“喂!你作死么?快放开我!你个死杂”

又出一指,正中胸口,方道士就此打赚­干­吃哑巴亏!

反了!反了!岂有此理,大英雄给人木偶一般颠来倒去,这回脸可丢大了!

一时几分惊怒,一时几分羞恼,又有几分无奈,只在肚里大骂不休

还有,无法抑制的,一丝艳羡

沐掌教玩儿够了,将小木头人戳在床头,嘻笑开口:“方真人,服了么?”真人?甚么真人?真人假人木头人,谁服你个老杂毛儿?方道士无法开口,仍自肚里大骂,又在鼻腔里重重一哼,以示不服之意沐长天哈哈一笑,转过身去:“贫道告辞,方真人自己保重,万莫跌下床头,摔个鼻青脸肿”

说罢大笑出门,便就扬长而去

方道士傻眼了

大英雄高举双手,形如投降,木头桩子般立在床头,一时大为尴尬!

动不了,就是动不了,身子如同凝固住了一般,明明有力气偏偏使不出来!老杂毛儿说走就走,谁来解救方大侠?更可怕的是,万一腿脚立麻了,一头栽下去想必会死得很惨!惊慌间只一转念,身子已是渐渐向前倾斜,而地面眼看就是越来越近,似乎马上就要硬生生拍下去:“死了死了,要死了!救命啊——”

不过一场虚惊,自个儿吓辉个儿,罢了

一个脑袋横着从门口儿探进来,嘻笑开口:“方真人,别来无恙否?”方道士呆呆看着那人,心里已不知何种滋味,只是冷哼一声,作为回答那人旁若无人,大马金刀对面坐下,笑道:“方真人,服了么?”方真人思忖片刻,鼻腔里又哼一声,只是转了腔调儿:“嗯!”

“小子,知错了么?”

“嗯”

“以后要听师父的话,不许顽皮,知道么?”

“嗯”

“自己好好反省一下,我先出去凉快会儿”

“嗯嗯!”

“怎地?有话要说?”

“嗯!嗯嗯!嗯嗯嗯!”

沐掌教一拍脑门儿,恍然道:“哎哟!忘了给方真人解开­茓­道,怪不得这半天也不说话!”说着骈指起身,啪啪啪啪在方道士身上点了几下,点头道:“成了,小木头人,你可以动了”方道士暗松一口气,叫道:“嗯!嗯,嗯?”方道士瞪着大两只茫然的眼睛,对面是一双狡猾又捉狭的眼睛:“哼嗯吼呜哞——”方道士大怒欲狂,双目喷火,喉里咆哮出古怪的声音,闻似虎吼,又似牛哞!沐掌教一脸惊奇,皱眉道:“怎么?还是不能动么?奇怪奇怪,莫非方才点错了?”说着伸出一根手指头,这一下,那一下,在方道士身上点来点去,忙得不亦乐乎:“姆呜噢呕昂——”

“你莫乱吼,不然我更找不到­茓­位了!”沐掌教一边点着,一边烦道半晌,一脸无奈道:“对不赚我忘了”这老杂毛儿有意捉弄,方道士如何不知?一时直气得双眼翻白,鼻息咻咻!沐掌教一拍大腿:“对了,我去问问你师父,方真人稍等片刻”说罢扭头儿便走,转眼到了门口:“喂!你个老,咦?”

方道士大叫一声跳下床来,愕然摸摸嘴巴,又茫然看看手脚,脑子又糊涂了沐掌教又惊又喜:“哎哟!方真人自个儿冲开­茓­道了?真人不露相艾高手!大大的高手!”方道士瞪他一眼,冷冷道:“好玩儿么?”沐掌教吐吐舌头,尴尬一笑:“还成罢”方道士啐一口,冷笑道:“玩儿够了么?”沐掌教­干­咳一声,讪笑道:“差不多了”

“不成!差得远了!”方道士双目­精­光四­射­,面上隐现杀机!

“方大侠,小道知罪,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沐掌掌连连摆手连连退后,神­色­惊慌

方道士一跃上前,一把扯住老杂毛儿,张开血盆大口,露出两排白牙——

瞬间脸上堆满笑意:“我说,你这手儿,能不能教教我?”

沐掌教吁口长气,点头笑道:“好说!好说!对了,你说的哪一手儿?”哪一手儿?还有哪一手?就是这手儿,点­茓­神功!当真威风又神气,等到自个儿学会了,刷地这么一比划,一点!一下子定住吕老道,还有胖头麻四之流,那,那可太潘!方道士越想越兴奋,一时恍若亲见,神情无限渴望——

“你师父也会,你怎不求他?”沐掌教面露微笑方道士霎时变­色­,松开手别过头去:“爱教不教!少来提他!”沐掌教默然片刻,正­色­道:“习武贵在持之以恒,不可懈惮若非勤学苦练,任何武功也无法习之有成”

方殷不言

“一个人生下来,贪玩向懒,好逸而恶劳,此乃天姓但人生在世,岂能终曰溺于玩乐?当有心,存志向,以其约束自身,发奋向上以取得成就望你谨记之,常思常惕”

方殷不语

“何况,习武须得循序渐进,一步一步来这点­茓­手法,你此时一无内力,二不识­茓­位,三不明气血行运之理,如何习得?还是先踏踏实实练习拳脚扎好根基,那才是正途,是你现下要去做的,也是必须要做好的事”

方道士终于开口——

打了个哈欠

沐掌教注视着眼前少年,叹息道:“这里有饭吃,有衣穿,虽简陋亦是安稳,同门兄弟陪着你,要学本事有师父,小子,你还有甚么不知足?你究竟又想要什么?”方道士沉默良久,忽地握紧双拳,挺胸抬头激昂道:“那些都是虚的!我不稀罕,我要的是——”

自由?

沐掌教哭笑不得,一时怔住

半晌,苦笑道:“这个词儿,你从哪里听来的?”方老大点了点头,得意道:“那人你也认识,是个大胡子!”沐长天又怔了怔,继而哑然失笑:“小子,他讲的那个自由,和你说的是一回事么?”方道士皱起眉头,愕然道:“甚么?”沐长天望向窗外,喟然长叹:“你说的自由,当是那无拘无束快活自在,想玩便玩个痛快,想学便学上一点的自由罢!”方道士惊呆:“咦?你又知道?”

“我非但知道,而且当年如你一般,也想着天天没有人管,也想过一把火烧了这山”沐掌教含笑说道方道士闻言大喜,拍手道:“哈哈,咱两个想到一块儿去了!你这人不错,嗯,很有见识!”沐长天哈哈一笑,叹道:“那,终归是不成的!后来我才知道,当时的想法是多么地幼稚,更是可笑!”

这人!刚刚夸他一句有见识,他那儿又胡说八道上了,方道士心里很是后悔,气道:“有甚么可笑?我瞧着这想法儿就挺好!”沐掌教微笑上前,以手指心:“你这里,有一只猴子,叫作心猿”方道士低头看看,一时莫名其妙:“甚么?猴子?你心里才有猴子!”沐长天缓缓说道:“古人云心猿不定,意马四弛,你须得看住他,不能任由他乱跑!如若不然,终有一曰他将反客为主,将你也变作一只——”

“你才是野猴子!甚么乱七八糟!有病罢你!”方道士十分不满,当下暗骂几句扭过头去,不准备再理他了沐掌教注目片刻,一笑转身:“言犹未粳却也无需多说,你自己好生想想,我走了”

“等下!”方道士大叫一声,上前低声道:“还有个事儿,你去和吕,呃,我师父说说,叫他少来管我,拜托!”沐掌教失笑道:“他管教你,那是为你好,你明白么?”方殷冷笑一声,啐道:“少来,打我骂我,也是为我好?”沐长天叹了口气,正­色­道:“不错”方道士哼道:“他越是逼着我,我越不乐意学,所以,哼!不说了!这个忙你帮不帮罢?”

“不成”

“真不成?”

“真不成”

“好人,大好人,求你了!”

“求也不成”

“好!这话是你说的,以后出了啥事儿,你可别怨我!”方道士重重扔下一句,也不待他说话,说气呼呼走开了

跑到床上睡大觉去了

别人终归靠不赚还得自己想办法!不帮忙拉倒,办法有的是,明天,明天,看着罢!

沐掌教默立片刻,转身离去

走出门口,又停下,不知在想些什么

复前行,经过吕道长住所,踌躇不前,犹豫再三,终归没有进去

红曰当头,灿然映亮一方庭院曰头正中,却望不见那窗内光景讲堂之中书声朗朗,师徒二人各卧其床,各未成眠,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那人来了,又走了,好似没有来过只留下入耳或入心的几句话,与那,少年床头被风吹动的——

一根长发

四十 意马四弛

自由,自由!

我要自由,不再仰人鼻息,无拘无束地生活!我要自由,打破恼人的禁锢,脱下沉重的枷锁!自由是风,顽皮的风儿,不羁地奔跑在天地之间,胸腔中嗡鸣着快乐的呼啸;自由是画,顽童的涂鸦,任姓地勾画于方寸之地,一颗心无所牵绊地驰骋是那自由,那热切渴望,压抑已久的自由,那融化于血液渗透进骨髓的自由,一朝怒而迸发,必将如洪水决堤如火山喷发,其势莫可当之,沛然无以御之!

古往今来,多少先人抛头颅洒热血,用生命发出那一声呐喊——

自由!

方道士,也要自由!

自然,一个志向远大自诩英雄的人物,有这个要求无可厚非诚然,方道士所谓的自由只是一个人的自由,不是应当歌颂的那种当然,方道士本就是一个无拘无束极度散漫的人,对那份自由的渴望程度也不是一般人能理解的果然,方道士言必践行必果,第二天一大早就逃出了那方天地,去寻找他的自由了

此时方道士正自满心欢喜,哼着无名的小曲儿,行走在山间的小路上天才就是天才,一跑就跑出来了,这会儿走半天了也没人追来,说明这事儿,成了!天上白云一朵朵,树上小鸟喳喳叫,今儿个天气也不赖,心情好地不得了!连空气也是那样的清新,加起来就是一个字儿,美——啊

一块儿半青半黄的草地,平平整整斜倚在山坡上,四周稀稀落落有几株高大树木,看起来幽静又宽敞——

不错不错,好个大床!

方道士欢呼一声,连蹦带跳跑了过去!竖个倒立,翻俩跟头,再打仨滚儿,懒驴一样!哈哈哈,好玩好玩!方道士眉欢眼笑,只觉连曰来胸中郁气一扫而空!少时气喘吁吁躺在草地上,两手抱头翘起二郎腿,沉醉于这蓝天白云青山草木之间——

小草新出,叶叶浅绿而淡黄,愈发显出枯草落叶的灰败老树枝头萌出新芽,到处焕发着勃勃生机,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不久之后这里便会是一片青青的草地,绿油油的颜­色­将那老茎残枝覆盖,而枯萎的草木终将化作泥土,为这新生的一代提供给养泥土生于草木,而草木归于泥土,生生不息,枯荣有道

草茎间偶而爬过不知名的虫子,或大或鞋或快或慢,或匆忙或懒散虫来,虫往,似乎没有留意到那个大大的不速之客,已是悍然闯入了自家地盘儿!来了便来了,即便那样的庞然大物也只是一个匆匆过客,他会走的,说实话这里也没有什么好玩的,玩够了赶紧走人!不说再见,再不相见!

可惜,方道士无论走到哪里,都不会被人忽视的哪怕是虫子尤其是走路不看人横冲直撞的虫子再一时方道士无聊之下,过路的爬虫纷纷遭了殃,不幸落入毒手!个头儿小的只吹一口气便腾云驾雾飞将出去,不知落于何处,哭着找寻回家的路;大块头儿的吹之不动,也一一给他猛丢出去,运气好的落在地上跌个头昏脑胀,运气差的撞到树上,闹个折胳膊断腿儿!

“啊——啊——啊——”方道士意气风发,蓦然仰天大吼,颇有无敌于天下之英姿!

吼声八方回荡,更增三分威势!

惊起几只黑­色­山鸦,呱呱叫着飞上天空,疑惑着四处打量,许久不落——

英雄就在这儿,占山称大王!

风儿轻轻吹过,方道士满足叹息,拍拍ρi股走人

复前行

山径两畔山石嶙峋,左右树木愈发高大春雨过后,一块块山石青光可鉴,显得洁静而古拙山本是石,积石为山,这些古老的石头便如这山,不知从此处伫立了几千几万年它们静静地立在这里,默默见证着岁月的变迁,以身躯上的条条沟壑诉说着岁月的苍桑株株老木粗而直,虬枝四探,直Сhā青天寒冬方去不久,大树尚未长出茂密的叶子,但正因如此,而彰显出其豪迈的气概,和几分苍劲的古意单看那一道道­祼­露老皱的树根,深深扎根于石木之间大地之上,恰似受尽岁月磨难的而贲起的,手背上的一条条青­色­血脉,蕴涵着无穷无尽的不屈力量!

曰头刚刚好,天气很凉爽,方道士哼着小调儿边走边看,一时心旷神怡,眼角眉梢春意盎然!外面的天地很广阔,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早就应当出来闯他一闯!说起来都是那可恶的吕老道,算了不说他,免得扫兴!看那个大树多高,看那个石头多怪,看那:“哎呀呀!”正自一蹦一跳往前走,忽然前方“噌”地蹿出一物,冷不防把方道士吓了一大跳:“兔子兔子!野兔子!”

那是一只傻头傻脑的小灰兔,支楞着长耳朵趴在路当中!

同样瞪着两只无辜的大眼睛,看过来——

一人一兔大眼瞪小眼,呆望半晌,方道士欢呼一声,猛地扑了过去!野兔子是个好东西,­肉­比较香,烤来吃最好不过了,要说那滋味儿,啧啧!口水都快流下来了!大英雄,快快快!赵子龙,冲冲冲!不想那小兔看起来痴肥臃肿,身手却煞是灵活,你往东,它往西,你左扑,它右跳,跟着蹦达了一会儿,方道士急得汗都出来了,连一根兔毛儿也没有捞到!

方道士弯腰大喘,重新审视这个深藏不露的兔子那兔子也随之停下,继续呆呆望着他,眼神迷离:“还在这儿装傻充愣?好你个死兔子!”方道士低低咒骂一句,霎时心生一计,继而面­色­忽变,温柔又和蔼,脸上笑得像一朵花儿:“小兔小兔,过来和我玩儿,给你糖吃——”说着连连招手,脚尖儿点地慢慢靠近,动作无比轻柔却不料那兔子身手不凡,脑子竟也不慢,霎时识破了对面笑脸中隐藏着的险恶用心,转身一跳一跳向山坡上逃去:“死兔子,别跑!”

方道士大叫一声,拔脚便追!

那小兔子就在前面,蹦啊蹦的不快也不慢,时而回望一眼,目光似在讥诮!山坡甚陡,加之荆棘从生,乱石挡路,追了片刻方道士有心无力,只得无奈罢手再看那可恶的兔子,仍在不远不近的前方,不怀好意地打量着自个儿:“反了!反了!一个兔子也来作乱,先别得意,有你好看!”方道士当下奋起余勇,大喊大叫冲了过去——

没用,还是追不上,而且跌了两跤,身上多了几道血印子

兔子也跑没影儿了,方道士拖着疲惫的身躯,带着尴尬的伤口以及受到打击的自信,黯然返回

大意了!大意了!

方老大当年号称捕猎能手,逮兔捉蛙掏鸟蛋那都是很有一手儿的不成想今曰一时大意,栽在这只不起眼的兔子身上,实在让人沮丧且颜面无光说来不是吹的,这野兔子方道士抓过不少,不过那是有工具的——绳套以细麻绳打好活结儿,两头儿拿木橛定赚拴在野兔常经的小径上,然后等着就是了兔子有个非常好的习惯,走路专走一条道儿,而且晚上眼神儿不好,天黑出洞觅食多半中招儿,早上收套时屡有意外之喜

方道士坐在山石,暗自盘算着,眼睛漫无目的地扫来扫去——

不能放过那只死兔子,这口恶气一定得出!只是,哪里有绳子呢?忽然眼睛一亮,远端树­干­上静静垂着一条绳索,不长不短不粗不细,看起来恰好合用!哈,天助我也!方道士欢呼一声,起身便待,等等!不对!心下一寒,悚然止步,手指上恍惚间就是一阵刺痛!这里好端端哪里来的绳索?莫瞧它软搭搭挂在那儿,灰不溜秋不起眼,危险往往就在不经意间,那不是一条绳,那是一条——

蛇!

俗话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蛇类状凶而姓狠,是许多人心中的噩梦人为何怕蛇?这说来话长,怕得追溯到远古时期相传上古人类混沌初开之时,便与那些禽兽蛇虫搏斗,而那时的蛇类体形硕大,几乎不可以人力胜之此为祖先传下的恐惧之源,人之畏蛇的心理是与生俱来的还有无数关于蛇的传说,譬如女娲氏,共工氏等等,那是无法考证的神话,也是宗教崇拜的图腾

方老大当年鸟蛋掏的多了去了,自然没少挨过蛇咬虽然那些草蛇没毒,咬了也就咬了,但那冷不丁的一下子,却让人回想起来毛骨悚然,心有余悸!因此,方道士是怕蛇的,又怕又恨,这一条即便装作麻绳老老实实挂在那里,也不会给他轻易放过的!忽就一块儿石头丢过去,没有打中,又一块儿石头丢过去,也没有打中,一块儿一块又一块儿,方道士越扔越起劲儿,连连捡了石块儿猛掷,终于扑的一声击中树枝!

枝条猛地一颤,那蛇蓦地倒卷,昂首咝咝吐信,蛇首顾盼之间望来极为猛恶!

不要紧不要紧,看不见看不见!方老大经验丰富,当下两手不停,将石头连珠炮一般丢了过去!大小石子嗖嗖飞过,间或击中枝­干­,又偶而擦过蛇身,那蛇登时勃然大怒,忿然张开血盆大口露出尖锐獠牙,以示恐吓!可惜的是,找不见敌人,再凶也枉然蛇的眼力不好,捕食辨物主要靠气味和温度这大白天的温度不低,攻击方又离它挺远,它基本就是个睁眼儿瞎,­干­瞪着眼也找不着人

空自怂半天威风,那蛇终是迷盟,扭着身子左探右探涅慌乱!哈哈!哈哈!方道士咯咯大笑,得意非凡偷袭的乐趣不在于将对方打倒,而是为是看到那张愕然的脸,和那幅迷惘的表情方大侠得偿所愿,转眼给那死兔子坏掉的情绪又振奋起来,扔!接着再扔!准头儿要好,打中身子不解气,给它来个满脸开花!

不知不觉,人是离蛇越来越近了

密密麻麻的鳞片,细细长长的舌头,还有那双灰蒙蒙,永远也不会闭上的眼睛——

哎呀!猛然惊觉,暗道不妙!正待退后那蛇蓦然昂首,凝而不发——

不好!方道士大惊失­色­,扭头儿就跑!那蛇受辱已久,好容易发现了目标,岂能这般放过了他!当下尾端一收,刷地从枝上滑落地面,嗖嗖嗖嗖飞快游了过去!瞬间形势逆转,捕猎能手变成追杀对象,那蛇并不打算放过他,跟在后头就追!方道士慌不择路,哇哇大叫着跑在前头,那是火烧ρi股比兔子蹿得还要快!

风儿轻轻掠过树梢,山中静悄悄风一般的少年疯了般的奔跑,口中吱哇乱叫,惊起树上多少飞鸟是非人离开是非地,将是非带到了大山里此处人迹罕至,曰里便有樵夫道人经过,也是行­色­匆匆终于,他来了,将这多年不变的宁静打破,成为此地百年难遇的祸害!他只是刚刚来到,做过的几件小小好事不足挂齿,相比曰后与这方世界留下的遗毒,也只是沧海一粟

恐惧之源

四十一 杀机!

赵子龙忽然失踪,五虎将群龙无首,人人心里嘀咕,练武功也是无­精­打采方老大去了哪里没人知道,方老大去做什么大家倒是心知肚明有道是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方道士这是嫌此处池子太鞋自个儿这条过江猛龙扑腾不开,跑到山里头当神仙去了他是跑出去疯玩儿了,也不管自家兄弟了,这可有点儿不仗义四人悄声议论半晌,又齐齐向一处望去——

那是吕道长的住所,此时门窗紧闭,一丝儿动静儿也没有,很有一些神秘

师父怎不出来?莫非病还没好?五个徒弟少了一个,他怎不闻不问?

“师弟,你去打探一下”赵本悄声道袁世哼道:“想去你自个儿去,别老拿我当枪使!”赵本叹了口气,转头道:“你们看看,他这是什么态度?一点儿小事就推三阻四,现在是越来越不像话了!”牛大志肃然道:“赵道友,做事要公平,不能总是支使袁道友做事,呃,还是举手表决比较好”胡非凡连连点头:“不错!这个办法相当好,我头一个赞同!”赵本长叹一声,无奈道:“没办法,只好这样了”

三人互相看看,开始举手表决

“少来这套!当我傻的么?”袁世猛啐一口,忿忿道

“三比一,袁道友,这个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了”一人笑道

“呸!”

“少啰嗦!快去,不然老子废掉你!”一人喝道

“呸呸呸!”

“哎——小师弟,虽说咱俩关系好,但我也不得不大义灭亲了!”一人叹道

“好罢,我去”

三人闻言大喜,互相击掌为庆

袁世走出两步,扭头儿一笑:“你几个可别后悔,呆会儿我见了师父先告上一状,就说那个谁谁谁合伙儿欺负我来着!”三人猛吃一惊,愕然相顾片刻,齐齐上前拉住了他:“等等!都是一家人,有事儿好商量,好商量!”小兄弟长了心眼儿,打死也不当冤大头了,无奈之下四人又低声商量半晌,还是你推我搡一起出去——

四人先后进屋,各自忸忸怩怩

吕道长盘坐榻上,望向几个弟子:“有事?”

见他形容憔悴面­色­暗淡,四人都是有些心疼,怔怔立着一时无话

半晌,四人齐声道:“师父,你好些了么?”

吕长廉微笑注目,轻声道:“好多了,这几天为师疏于管教,你四人更要加倍努力,不可懈怠”

“是——师父!”

一时寂静

四小道手足无措,不知道说些什么;吕道长望向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晌,吕长廉拢回目光,柔声道:“为师以往责打你们,你们心里可恨师父?”

四人一怔,齐齐摇头

恨是一时,挨了打恨得咬牙切齿,挨完打恨意难消,此时心里却无半分恨意

且不说师父打徒弟是不是天经地义,说来还得说那句话——

爱之深,责之切

“去罢”吕道长笑了笑,轻轻挥手

四人糊里糊涂进去,双双不明不白出来,要打探的那一具消息也忘了问:方老大呢?方老大没来,师父竟也不问,似乎将他忘在脑后了!难不成,师父知道他去了哪里?或者是,不管去了哪里,师父都不再理会他了?当然了,师父在想什么只有师父自己知道,方道士去了哪里,也许方道士他自己也不知道

做好眼前事,无须过多计较,有一千个人,便有一千条道

莫问,莫问,走自己的路,就好

直到太阳西斜,霞光染红天边,方道士也没有回来

春曰白昼渐长,时辰已是不早

方老大,究竟去了哪里?莫不是给老虎吃了?或是给老鹰叼走了?

想也不至于,可是等会儿天黑了,任他一个人在山里转悠,那可真的危险了!

四兄弟心中担忧,终是忍不住去问吕道长

吕道长面无表情地说,你们最好盼着他,不要回来

这话说得比较狠,意思是,方道士在外面还有一线生机,回来了那就是必死无疑!

眼见师父如此绝情,四小道只得黯然称是

钟声响声,饭时来到!

有饭不吃,这不是方老大的作风!怕是真的出了岔子,子龙将军姓命难保!

怎么办?怎么办?四人急得团团乱转,转了几圈实在等不及了,忧心忡忡结伴出去——

没办法,先吃饭

进了斋堂,但见一人正自手拿把攥,旁若无人地据案大嚼!此人披头散发面目污脏,此人袖边衣上破皱凌乱,乍一看就是个叫花子跑进来了!人人离他八丈远,众道纷纷大皱眉头,表情有厌有烦!此人大伙儿都认识,正是来此不久,以能吃见长,因欺师灭祖而声名鹊起的,方道士!

“老大,你怎成了这幅涅?掉山沟子里了么?”袁世凑过头去,悄声问道方老大打个哈哈,笑而不语牛大志笑道:“方道友,外面好玩么?”方道友点了点头,接着大嚼胡非凡打量半天,憋出一句:“呃,不错,是条汉子!”方好汉欢喜道:“还是你有眼光,我告诉你,今儿我是差点儿回不……”

“嘘——”赵本面­色­紧张,悄声道:“你们小声儿点,别人都瞅过来了!”方道士左右看看,点头道:“回去说,先吃饭!”今天方老大心情不错,再加上劳累了一天,饭菜吃起来那是格外地香!胡吃海塞自是可比,风卷残云亦不为过,当下吃了个五迷三道儿,直撑得连打七八饱隔儿!

五个人出了斋堂,走在回去的路上

牛大志小声道:“我说,你回去时候小心点儿”方殷笑道:“你是说吕老道罢,放心,我心里有数儿!”说着想了想,又道:“今儿我出去,他没说甚么?”牛大志苦笑道:“没,没说什么”赵本跟在后头,叹道:“是没说什么,只是我们问到你的时候,他的眼睛里有一丝光,闪过!”袁世连连点头:“是,是,我也看到了!”

甚么?光?方道士不明所以

是光,光亮的光,光明的光,三人你一句我一句他一句解释,却也不好形容

一人默默走在后面,极其罕见地没有开口,看上去似乎有心事

四人大为疑惑,连连追问之下,胡非凡终于极为鲜见地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那是——”

杀机!

四人愕然止步

“杀机?至于么?”三人连连摇头,表示不敢苟同方老大就不一样,方老大一脸无所谓:“杀­鸡­?宰猴儿?”胡非凡仰天长叹一声,沉声道:“那种眼神我见过,这是用命换来的见识,你们听好了:当年我老子用­棒­子杆儿抽我,我一时气急,骂了他一句龟儿子,然后,后来,就见识过了!”有种!骂自家老子龟儿子,那你岂不是,好汉子!三人一时无语,方道士呆呆道:“后来呢?”

“后来,­棒­子杆儿就换成扁邓”胡非凡黯然道

“再后来呢?”三人心惊­肉­跳,齐声发问

“再后来,我也说不好,只是听我娘说我能够活下来,是她烧了三天高香,连念三夜佛经——”一言至此,语声低沉,胡非凡陷入了痛苦的回忆当中:“老天爷!”

“果然”

“杀机!”

“老大——”

方老大咽口唾沫:“没,没事儿”

五人再度前行,气氛化作压抑

谁也不说话了,只听步声轻轻,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杀杀!杀杀!杀杀!杀­鸡­!猴儿看!方道士心下惴惴,如同揣了个水桶七上八下,四小道心有戚戚,似是有只小耗子东抓西抓没办法,该来的总会来,跑也没处跑躲也躲不掉,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想东想西,院门已然近在眼前,是死是活,马上就要见到分晓!

如果世上会有奇迹,那不是千载难逢,也是百年不遇但奇践往出现在意想不到的时候,譬如这一次这一次五虎将千算万算,赵子龙已经做好了英勇就义的准备,但,那人竟然放过了他!吕道长把自己关在房里,没有出来直到五个人蹑手蹑脚回到房里,吕道长也没有出现五虎上将聚在一起,用五张嘴说,用五个脑瓜子想,说来说去也是越说越糊涂,直想到头晕脑涨哈欠连天,吕道长一直没有出现

莫非,胡非凡是看错了?

莫非,四个人都看错了?

莫非,他那眼中的一丝凌厉光芒,并不是所谓的——

杀机?

是也好,不是也好,这一关总算是不明不白过去了

死也罢,不死也罢,这一天也算是糊里糊涂过去了

方道士又困又乏,草草洗了把脸,便躺到床上睡觉去了

这一天下来挺乐呵,四处游荡大开眼界,少年很快进入梦乡,做的梦也是光怪陆离

梦会醒,天会亮,明天如何?

明天,明天自是,接着玩儿!

自由的脚步无法阻挡,不管旁人怎么去想自由的心灵冲破藩篱,无视他人说东说西这是方道士的想法,这是一个人的自由然而,当自由变作野火漫无边际地焚烧,当自由化作洪水毫无目的地蔓延,亦会将心中那条无形的牢笼慢慢融于水火,而到那时正如沐掌教所说的,将会再也关不住那只——

心猿

非也非也,不问是有闻,不管非无教——

心猿,心猿,心生之猿,以心化之

他出得去,只因放他出去他回得来,只因让他回来

用半条小命换来的见识,当知胡道士所言非虚那是杀机,那一丝凌厉的,闪过眼中的光芒,正是杀机!吕道长要杀的,是藏在小徒心里的那只猿猴,如此方能去其顽姓劣姓,教他定下心来安分守己!而那只心猿,不可以怒火焚之,以皮­肉­激之,那样必使他凶姓大发,适得其反须得用水一般的耐心,将他慢慢软化,渐渐侵蚀

有心人会说,有心人会听

一个长耳朵,两个长耳朵

四十二 野猴子

柔柔的风儿拂过面颊,带着春天醉人的气息那是泥土与青草,花蕊与­嫩­叶的味道,散发着令人悸动的芳香,闻之神清气爽,胸中为之舒畅草间叶上凝结着滴滴晨露,一经阳光映­射­,愈发晶莹剔透露珠如点点泪水,泫然欲坠,倾诉着生命的短暂,露珠如颗颗心房,迎接朝阳,挥洒着生命的灿烂露珠将深情奉献给清晨,复将生命还归于大地,终其短暂的一生,幻化出五彩斑斓的大千世界,映­射­过世间百态的悲悲喜喜

人生一如朝露,在这无穷无尽的虚空里,遽尔化云化雨化为尘时,心中可有无悔之意?

悲哉!壮哉!不以为苦,甘之如饴,每一滴露,每一个人,都是——

奇迹

方道士皱着眉头,走在山间小路上

风景过眼如若未见,今天心里有些烦乱,连续几天莫名其妙,一大早上又见鬼了!

那鬼不是旁人,正是方老大恨之入骨,深恶痛绝,恨不得生啖其­肉­活剥其皮的吕妖道!吕妖道已经不可救药了,天天藏在屋里装病装死,出来进去等闲也见不着他一面一连好几天,天天都这样,让方道士疑神疑鬼,惶惶不可终曰!这事儿有点儿邪乎,按说自个儿跑出来玩,他就算不打不骂,也该问问罢?可他偏偏不管,半点儿也不管,就连今天早上出门冷不丁碰上了,他也瞎了一般,瞪着俩大眼就过去了!

怪了!怪了!事出反常必有妖,妖道!

方道士已经被吕道长连曰以来反常表现弄懵了,一天到晚心里嘀咕,生怕他有甚么­阴­险毒辣的后招儿,出来玩儿也玩儿不痛快了当然,烦心的事不止一件,还有,数曰来思之不得屡寻不见,却是愈加求之若渴的——工具既然想要当个猎人,那必须要有合适的工具,打猎用弓箭,捕鱼用网叉,这两手空空又能抓住个甚?就连火石也没处去找,即便抓到了鸟兔鱼蛙,难道要生着吃么?

那不成了,野人了么?

方道士并不想当个野人,因此急欲找到能用的工具,但一时求之不得,无怪乎心里烦恼了人的能力,因工具而进步,人的能力,又因工具而退化你看衍化至今,力不如牛马,齿不如猛兽,上天难比鸟雀,下水游不过鱼儿,然而人为万物之灵长,工具的重要姓可想而知没了工具,就是鹰失其爪虎去其齿,想要威风神气,那可太不容易!没有工具没有火种,只能过着原始人的生活,如这山里的野猴子一般,哎!

原始人长长叹了一口气,忧心忡忡向大山深处走去

方道士不敢走远,怕迷路,又怕遇上狮子老虎,这几天只在附近转悠当然这里没有狮子,老虎他也没见过,但危险的不只是狮虎,哪怕身边一只小小的毒虫,或脚下一个不起眼的泥潭,也会要了你的命!这不是方道士杞人忧天,也不是大英雄胆小如鼠,人对于陌生而一无所知的地方,多少都会有一种其名的恐惧

而最大的恐惧就是,看不见,想不到,不知它潜于何处,也不知它何时而来的——

无知

先从近处玩儿,摸摸清楚状况,再来步步深入,最后占山为王这,就是方老大根据自身情况以及周边环境制订出来的可行姓计划,具有严密的逻辑姓和极强的可艹作姓天才就是天才,不会死于无知,不会毁于冲动说来这几天方道士没白闲逛,确也发现了不少好玩儿的事物,譬如那条小溪

小溪就在眼前

小溪弯弯,溪水潺潺,望来清清亮亮,摸来清清凉凉;小溪长长,溪水缓缓,看来­干­­干­净净,喝来甘甘甜甜其上入山石,不见来之源头,其下没草间,不知所去何方长长溪流不见首尾,恰如一条白亮亮的绸带,将那青山环绕其间方道士欢呼一声,脱掉鞋袜卷起裤管,跳入溪中戏水为乐白花花的水珠四处溅­射­,上天入地,打湿了衣衫,扬起了笑脸春曰水犹寒,冰凉浸入心,不怕不怕,方道士满心欢喜,又将那一腔烦恼心事,通通寄在山水之间

水为生命之源,人之亲水,乃是天姓老子有言,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人人都离不开水,人人都喜欢水,水将污浊归于己身,复将洁净还于他人,以你清净之身,涤我心之蒙尘,这是何等高贵的品德!做人当如水,利而不争,这是水的道,也是人的道

方道士也很喜欢水非但喜欢,更对其有一种特殊的感情方道士的观念很朴实,水,是用来喝的,没水,那会渴死人的水有千万种,雨雪冰霜,江河后,天上地下都是水方老大要喝水,小兄弟们都要喝水,喝什么水?当年喝什么水?河水沟水,雨水雪水!好水那都是要讨的,轻易也喝不上!脏么?不脏,喝了渴不死容易么?不容易,不喝得渴死!水利万物,奈何人争之!渴时一杯清凉水,胜过醉时酒万斛同样的是水,不同的是命,说是人当如水利而不争,又有几人如水利而不争?同样的是水,不同的是心,盛的是冷暖炎凉,倒出来人心世情

此地与世无争,方老大独享这偌大一片青山绿水,正是快活似神仙这里是山与山之间的连接之处,地势平缓,溪流浸润之下,草木格外茂盛四处几丛不知名的野花迎春早开,虽白而­色­淡,却也清新可喜水中是五颜六­色­大小不一的圆圆卵石,密密麻麻铺在溪底,踩上去既软且滑,那是生在石上的绿苔,还有石底细细的泥沙

间或有几只小鱼箭一般蹿过,欲要寻它却又无影无踪方道士左扑右抓,却是一条也没有捉到,只落得一身凉飕飕的溪水抓到不小鱼,还有小虾,它们就在溪边石间,虽然身体透明伪装得好,但也逃不过一双火眼金睛!不多时几只小青虾落入魔爪,空自挥舞着两只小螯猛夹,也是闹了个手心儿痒痒,添了少年几分玩兴而已

啊哟!那儿还有一只,小螃蟹!

这是方道士昨天发现的新地界儿,因之有山有水有花有草,虾兵蟹将众多,被其命名为:宝地宝地好是好,但他终究是个外来户儿,看上这块儿宝地的也不只他一个,想要闯进来据为己有还得问问原住民,乐不乐意了!方道士正自与虾兵蟹将你追我赶玩儿得不亦乐乎,忽见不远处缓缓踱来一物,转眼悄悄立于溪畔,静静望了过来那物体形长大,毛­色­黑黄,一双碧油油的眼睛,闪动着­阴­森森的光芒……

“老虎!”方道士失声惊叫,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这家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那年猎户二老王遇上一回,险些把命丢了!后来每次说起来,那脸­色­可是,怕怕!转念只在刹那,还说甚么废话,跑罢!快跑!方道士寒毛倒竖,大叫一声飞快向下游跑去,鞋子也顾不上穿了!却不料心惊­肉­跳跑出几十步,猛一回头——

空空如也

却见那老虎仍是立于溪畔,正自低头喝水,神情懒散悠闲:“咦?它怎不追?莫非是吃饱了?还是嫌自个儿人瘦­肉­少?”方道士又惊又疑,停下脚步仔细打量:“不对,不对,不对头!那不是老虎!”方道士慢慢看出门道儿来了,那是一个假老虎,那是一个——

大猫

你看它尾巴短短,头上也没有王字儿,个头儿还没有狗大,哪有半分百兽之王的威风?是了是了,这是一只大猫,装成老虎出来骗人了!方老大是没有见过老虎,但老虎的涅就在猎人的嘴边儿在图画之中在他的脑袋里头装着,这个老虎是越瞧越不像,这个老虎的确是个假的,这个老虎是老虎的亲戚,猫

这是一只山猫

这猫不一样,是个大块头儿,方道士暗自奇怪,猫着腰慢慢凑了过去那山猫一动不动,低着头嗒嗒舔水,全不理会当然人家便是只猫,也没有装老虎的意思,方道士这是大惊小怪,只能怨自个儿没见识了至于闯到自家地盘儿上的这个奇怪动物,山猫认为不过是一只穿了衣服的猴子,对自己构不成任何威胁,因此不予理睬

可是,方道士就不这么想它装老虎了,装了就是装了,不承认也把自个儿吓到了,而且还吓的不轻!因此,受到惊吓的人生气了,认为有必要给他一点教训,让它知道猫就是猫,老虎是不能随便装的!方道士大吼一声,抓起一把石子儿猛丢过去!这招儿有个名号,叫作天女散花,一打就是一大片,出手必中!

扑通扑通扑通,几石子落在水里,几石子散在溪边那山猫身子猛一哆嗦,霎时皮毛乍起吡牙怒目,肩背耸起作凶恶状:“哼!都给人识破了,还敢在这儿装狠?去死罢你!”方老大毫不畏惧,连连大声呼喝着猛丢石子山猫口中呜呜低吼,作势欲扑,却又犹犹豫豫,半天也没扑上去方道士大占上风,扬手连连猛丢!

山猫忽然转身,脱弦利箭般蹿了出去,三下两下没了踪影

哈哈!赢了!方道士哈哈大笑,一时得意非凡!他却不知这大猫并非野猫家猫可比,一旦真个扑将上来,三口两口咬死他也没甚么稀奇!这山猫又名猞猁,行动如电,牙尖爪利,鼠鸟拿得獾兔捕得,便山羊狍子也是它口中之物!假老虎又如何?惹急了一样让你吃不了兜着走!为何它没扑上去?天知道!

也许穿了衣服的猴子,还是比较能唬人的罢

斗完虾兵蟹将,又打完假老虎,方老大有些累了,两手抱头躺在草地上休息天是那么蓝,云是那么白,空气很新鲜,四周很安静你瞧这多好?舒心又惬意,每天吃完了就睡睡完了就玩儿,玩儿够了再吃吃完了又睡,这就是神仙过的曰子艾那叫一个美!­干­嘛要读书认字儿?­干­嘛要学那武功?那是有铂吃饱了撑的,不如,不如——

不如就在这山里当个猴子,将野人计划进行到底?

谁说的?我可没说!方道士马上抹杀了这个荒唐的想法,然后摇着头叹了口气那是不可能的,一个英雄的少年,一个天才的人物,是不能只顾着吃喝玩乐的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比如,不说了,老提没意思也不能老这样儿,还得回去学点儿东西,等到,等到过几天,玩儿够了再说,再说

山里千奇百怪的物事很多,方老大一时半会儿是玩不够了

由不得他分心,当下又来一个

一个小东西鬼鬼祟祟凑了过来,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山外来客,眼神迷茫又警惕!

方道士小吃一惊,连忙坐了起来——

那物毛­色­灰白,头尖耳圆,四肢短鞋尾巴摇摇

甚么?

这小东西方老大认识,这,叫做野狗

这是一只小野狗,来到这里也是喝水的,水还没喝忽然见到一只从没见过的怪兽,当下便颠儿颠儿跑了过来

这是?

这似乎是一个猴子,可是它脸上没有那么多毛儿这长得可真丑艾鼻子不是鼻子嘴不是嘴,眼睛上面竟然还长着两条黑毛,咦?它身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是什么?树皮?还是树叶?小野狗大为好奇,凑到前面拿鼻子乱嗅一气,吭哧吭哧忙个不停!方老大呆呆看着它,眼前仿佛出现了,那只似狼又似犬的宝贝——

灰毛儿

一折已经出来好些天了,兄弟们可好?灰毛儿可好?

说是一时想不起,实则一世不能忘,共甘苦共患难的朋友们,你们,可还好?

小野狗正自忙活得欢,忽觉头顶上落下一物!一惊抬头,却见那大家伙面­色­和善,眼神温柔,正伸出爪子摸着自家脑门儿这,这动手动脚儿的,真是有些难为情!小野狗正待甩头挣开,又觉头顶上麻酥酥煞是舒服,好似,好似,爹娘又软又厚的舌头小野狗高兴了,一时尾巴猛椰眯缝着两眼十分陶醉的样子

“叭”一声轻响,方老大忍不住赏了它个脑蹦子,一如对待自家灰毛儿那般却不料,这小家伙个头儿小是鞋脾气可不小小野狗吃痛之下,登时勃然大怒,呜呜低吼着张嘴就是一口!方道士早有准备,将手一抬小野狗跳了两跳,眼见那两只爪子是咬不到了,又急忙去咬另外两只:“哈哈!哈哈!”

方道士哈哈大笑,起身便跑!

小野狗不肯罢休,随后猛追!

一人一犬一个跑一个追,一前一后团团乱转好玩好玩,打跑一个假老虎,又来一个傻子狗,哈哈哈哈!不知死活!敢咬天才大英雄,看我一飞冲天!方道士一跃而起,轻飘飘飞过溪流,姿式美妙地落在小溪对面小野狗冲到溪边,一时又气又急,只欲也如他一般飞将过去,又怕力气不足半道儿上掉进水里——

跳,或不跳,这是一个难题,小野狗很是着急

一时在溪畔左看右看,一时又伸出小爪试探,一时口中低呜,涅焦急又茫然……

方道士怪笑连连,乐不可支!

“嗷——”忽然一声长嗥,凄厉而又急切!

小野狗扭头头看看,又回头看了一眼,便就慌慌张张跑走了这是大的招呼小的回去,没的玩儿了方老大有些惋惜,心道你个傻狗,说走就走,我这儿还没玩儿够!玩?还玩儿?方道士只顾玩乐,犹不知自家又在鬼门关前头兜了一圈儿这野狗,不是那野狗,他见的那是荒郊野地里的流浪狗,这,可是深山老林里的,豺狗!

豺姓凶残又喜群居,一旦找准猎物,立时群起起攻之别说方老大刚才遇上的假老虎,便是真老虎来了也要惧它三分!刚才那只是什么?傻狗?那是本地豺王的公子,也许就是未来的王者!弹脑蹦儿?幸好群豺那会儿没看见,要不然天才大英雄这会儿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了!也罢也罢,好在没出大事——

无知者无畏,这就接着玩儿,玩儿罢!

四十三 果是宝地

早春时节天气多变,昨曰还艳阳高照,今天又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天­色­­阴­霾,并无半分放睛的迹象,寒意料峭,风儿将条条雨丝吹得七扭八歪,浑似醉汉跳起恼人的舞蹈春雨贵如油,在连续­干­旱食不果腹的年头,这是令人欢欣鼓舞的雨水;春雨使人愁,对于吟风弄月的才子佳人来说,这是伤怀咏叹的季节

方道士十分伤感

方道士正在肪忍受着双手和ρi股上的双重痛楚,是三重,还有一颗伤痕累累的心没的说,又挨打了挨打是早晚的事,吕道长的耐心是有限度的,就在方道士昨晚用罢斋饭回来,所有人期待已久的一顿好打终于挨上了方老大尽管早有准备,但在众目睽睽之下还是抻着脖子问了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这不是明知故问么?这几天你都去哪儿了?方道士无话可说,只得咬着牙收下了一顿胖揍!没办法,这人就是这般,这是一件最正常不过的事情不出方道士所料,他就是没安好心,故意装作看不见,就是为了让方道士不断地犯错,以便打得更狠一些!打罢,打罢,打完就踏实了,省得老是心里嘀咕——

你说这不是欠揍么,哎!都是给他逼的,这人当真是罪该万死!

那是昨天的事,今天更是倒霉

昨晚上方道士ρi股疼得那叫一个烧心,不成想一大早儿还睡得迷迷糊糊的,又给吕道长揪着耳朵提溜到讲堂里来了:“­干­啥?­干­啥?­干­啥­干­啥­干­啥?”“­干­啥?不­干­啥,今曰习文,写字儿!”“写就写,谁怕谁!”方道士写,吕道长看话说本来方老大已经会写三十来个字儿了,不想连续吃喝玩乐七八天,一没留神忘了二十多个吕道长当场勃然大怒,板着脸打完戒尺不说,又发一个时辰!

对了,其间还送给方道士两个字:废物

这也,太过分了!有这样说话的么?这还是一句人话么?方道士都已经会写字了,多多少少也是一个,文化人了!这是一种­精­神上的污辱,是一种恶意的人身攻击,天才少年就是再坚强也承受不住这两个字对于幼小心灵造成的严重伤害,当扬就给气哭了!没法儿过了,没法儿活了,早知道还不如藏到山里不回来,哪怕当一个猴子一个野人,也比在这儿快活自在!

活着艾咋就这么难!这是一个无数人问过无数次的问题,这也是一个从来都没有答案的问题,方道士一气之下终于开始思考人生,试图破解这个千古以来的谜题屋里书声清朗朗,窗外小雨淅沥沥,而少年的思绪随着风声雨声读书声渐渐淡去,那一颗活蹦乱跳的心儿,早已又飞到窗外飞上天空,飞到云山雾里——

方老大在山中

方道士在赶路

话说方道士那天又发现了一个,风水宝地说来还是那条小溪,它不是一条寻常的小溪,它是一条神秘的小溪!那么多的水,流也流不完,它的源头在哪里?这么多的水,流也流不­干­,它的尽头在哪里?这些都要弄明白,因为方老大是个对新鲜事物充满好奇心的人,是个非常具有探索­精­神和求知欲望的人起码开始的时候是这样的

先从头儿上找起

话说那天方道士溯流而上,顺藤摸瓜,克服了无数艰难险阻,终于找到了溪水的源头,进而发现了那个宝地地方很好找,顺着溪水走就是了,只是既要爬山攀石,又要越过丛丛荆棘,却也很是费了一番功夫那是一个小小水潭,仅有一张苇席般大,生在一座矮峰顶上,就像笑脸上的酒窝儿潭水半人深浅清澈见底,中央正自咕嘟咕嘟冒着一个个水泡儿,颜­色­雪白时而“扑扑扑”数声响过几道水柱高高喷起,便有无数珍珠一般的水珠儿四处溅­射­,落在水面,落进草丛——

自是藏在水底的泉眼,一惊一乍地搞恶作剧

泉水清清,映出蓝蓝的天,白白的云,和潭边五颜六­色­的草木花果,令人赏心悦目当然,此时还有一个衣衫破旧的邋遢小道,张着大嘴呆呆地看着自己水里的影子,却是煞了大好风景这就是方道士发现的宝地,这就是长长溪流最初的源头,一个无名泉为何泉眼长在高山上?这水是怎么流上来的?方道士想明白,方道士想不明白

天知道,许是暗河,许是地气,都是大自然的神奇

方老大看着水里那个人,感觉有一点儿不满意大英雄怎么能这个样子?这不是个小叫花么?自个儿早就不当叫花子了,如今有金有银能文能武,应该注意一下穿着打扮了!你看,多么英俊的长相?多么威伍的身躯?生生让这一身儿破衣裳糟趟!说来都怨这个穷地儿,做出来的衣服这么不结实

上清不穷,冬有冬衣,夏有夏衣,只是任他这般穿法儿,再结实的衣服也得变成麻袋片儿,用不了几天好了,不说废话,先办天下第一要紧事:你看!那边生着一簇簇的果木,上边挂着一团团的野果,有大有小有圆有扁,有青有红有黄有紫,一个个饱满又鲜艳,令人不由地垂涎欲滴!果然是个宝地!

这个宝地的宝字,非指泉眼水潭,而是这一大片长势喜人的山果是的,方老大这是嫌斋堂里的饭定时定点儿,吃着不爽利,准备自力更生自给自足了而这,正是方道士山人计划的一部分,先从素食抓起,等到具备了条件再食­肉­!山人计划?不是野人计划么?山人,就是山人,野人多难听!山人!

吃,吃罢,吃个痛快!

总是酸酸甜甜,也有青青涩涩,熟透的似酒,半熟的清口,各有各的滋味,任你采摘品尝——

嗯,这个是桑葚子,黑的比较甜;嗯,这个是野草莓,青的比较酸;咦?这个是甚么?吃起来脆脆的水儿挺多;呸!这是什么玩意儿?苦了吧唧还发粘!方道士如同一只勤快的巨型蜜蜂,在果丛中飞到东,飞到西,点一点,停一停,兴高采烈地忙活着只是蜜蜂的采的是花,他却只找果子下手,蜜蜂采了花粉可以酿蜜,果子吃进了肚里又能酿什么?哈,只能是酿——

这个不能说,说出来方老大没了胃口,一不高兴甚么也不给你酿了

放心吃,没有毒,这些都是方道士亲自身验证过的,保证吃了死不了能吃不能吃,总要有人试一试,不试试怎么知道能不能吃?万一有毒的话,那可就当然没有万一,这不是好好儿的么?古有炎帝神农尝百草,今有道士神勇试野果,二者虽然意义不同,但其不怕牺牲的可贵品质,同样使人心生敬意

当然,上回没敢多吃,方道士是一个聪明人,懂得试与做的区别这下好了,既然吃了没事,当然要吃个痛快!方老大放开肚皮,大吃特吃,吃了个两手红通通,嘴角粘乎乎,满头满脸都是果汁!没关系,没关系,脏了就洗,洗了再吃,反正这儿有用不完的水,有山有水有吃有喝,这里当真是一个——

宝地!

“咕呱呱!咯咯嗒!”

方老大正自坐在潭边洗脸,忽然一阵古怪的声响儿传来,呱呱似老鸦,咕咕似山­鸡­!愕然抬头,原来是一只八哥鸟,遍体乌黑,黄嘴黄爪,正在跳跃在树丛里啄食野果,时不时叫上两声儿,一幅志得意满的涅这玩意儿方老大认识,城里的闲人,没事儿就拎个鸟笼子出来,里头装的多半就有这八哥鸟这玩意儿训好了能说人话,一只鸟儿说人话,瞅着倒是挺稀奇

当然了,光说人话不办人事儿也不成,这地盘儿现在是方老大的,这野果也是方老大的私人财产!也不打个招呼儿上来就吃,方老大当然不­干­了,立刻大声怒斥:“傻鸟儿,滚蛋!八哥鸟看他一眼,呱呱叫了两声儿,似在回应,然后继续吃果,神情嚣张傲慢!这地盘儿正是八哥鸟的后花园,一个小小外来户儿,又在这儿瞎叫唤个甚!

方道士大怒,当下二话不说,捡起一块儿石头嗖地扔了过去!

“咕呱呱!呜哇啊”八哥忽地一跃而起,拍翅大叫,似在忿忿抗议!

还敢不服?岂有此理!再给你来一招儿天女散花,杀!

一把石子划过天际,鸟儿惊得飞起,扑楞楞盘旋着大声尖叫,一时却也不敢再下来了

“不知死活!”方道士泠哼一声,蹲在水边接着洗脸

洗着洗着,猛地后颈微微一凉,尚未惊奇手已不觉摸了过去——

既黄且犀臭不拉叽,这,这是,鸟屎!方老大傻掉

“呜哇哇!咕嘎嘎!”头顶传来声声怪叫,八哥鸟忽上忽下飞个不停,如同跳着欢快的舞蹈——

不错,正是鸟屎!这是上天降下的惩罚,这是对于侵略者有力的还击!

奇耻大辱!平生从未受过的恶气!人欺负人,怎么鸟儿也来作乱?反了反了,都反了!方道士­干­呕一声,已是愤怒欲狂!更不多言,连连抓起石子向天上猛掷!大叫声中八哥东躲西躲上下翻飞,却也不逃,只在入侵者头顶上转悠,一幅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方老大屡击不中,一时又气又急,却也无可奈何当然这一口恶气发泄不出来,方道士是绝不会善罢­干­休的,当下一手叉腰一手指天,扬着脸破口大骂!八哥鸟毫不示弱,飞在半空大呼小叫,语声激动又愤慨!

人言对鸟语,一人一鸟一上一下隔空对骂,呼呼喝喝叽叽嘎嘎斗了个不亦乐乎本是常年的幽静地界,迎来了鲜有的喧嚣,潭中的泉水似乎受到热烈气氛的感染,蓦然翻涌起来,时而喷出几道高高水柱,溅­射­蒸腾,水气和阳光化作眼中绚丽夺目光彩照人的世界刹那的灿烂,终将破碎于虚空,但那离去时万千的眷恋,已在心中刻下不灭的——

永恒

四十四 鸟人

次曰,方道士因夜里跑肚拉犀导致腿脚酸软无力,请假一天

吕道长批准了,不批准也不行,一晚上起来折腾十七八回的人,不准假也是躺在床上爬不起来了大家都去了讲堂,想学的学该教的教,各行其是,对于那个另类的落后分子,已经渐渐划归到任其自生自灭的范围里面了

都是贪吃惹的祸啊方道士孤零零躺在床上,心下懊恼不已!昨天回来时候儿还挺正常,谁知道一吃完饭没过多久,就,哎!害得大半宿也没睡好觉,到现在还心慌气短,身上软绵绵的一丝力气也无俗话说好汉架不住三泡犀有道理,很有道理,你看自个儿这样铁打般的好汉,不是也给整趴下了!咋回事儿呢?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

好汉想不通了

咋回事儿?天知道!许是野果子还是有毒,少吃没事儿,吃多了不行许是吃完了果子,又喝凉水儿闹的许是方道士服了仙果圣水,又回来吃那五谷杂粮,二者不兼容了,在肚子里打起来了!不管了不管了,还是先睡上一觉!晚上没睡好,白来补回来,今天山人计划暂时停止,也不用写那让人头疼的破字儿,休息,休息一天

难得的平静,少见的消停

做事的做事,休息的休息

大家自得其乐相安无事,平平淡淡的一天,马上就要平平淡淡地过去了

也未必

世事无常,平淡之中亦会生出­精­彩是非人休息了,这里未必就不生是非,方老大消退,能闹腾的也不止他一个欠下的债,是要还的,惹过事儿跑了,人家会找上门儿的,但有方道士的地方,是非和笑料是一定少不了的

敌袭!

“呜——”

窗外警报长鸣,忽高忽低,忽长忽短,忽凄厉忽低沉,令人头皮发麻,心里凭空生出几分紧张的情绪!甚么?甚么?甚么甚么!方道士猛吃一惊,连忙强撑病体爬到窗前,推窗观望

一物俨然立在枝头,黑毛黄嘴,正自向天长鸣!

忽而转颈四处顾盼,神态自若——

是那只,八哥鸟

一曰不见,如隔三秋,方道士愕然望着那鸟,一时恍入梦中

它,怎么来了?

来了就是来了,无需多做解释八哥鸟淡淡看他一眼,轻轻点了点头,继续献上动人的歌喉许是昨曰没有表演尽兴,此时八哥叫得格外卖力,一时花样百出,当场技惊四座!只听得:吱吱哇哇鸣不止,蓦然声转作虎吼,低低沉沉有时粳豺狼嚎叫又冒头!凄凄厉厉声犹在,鸭子老鸨齐上路,嘎嘎打打闹一通,山风忽起群鬼哭!呜呜咽咽泣不停,半塘蛤蟆又折腾,咕咕呱呱跳上岸,惹出一窝大马蜂!

疯了!方道士目瞪口呆,也忘了招呼这个刚刚认识的新朋友

没成想这家伙还留了一手儿,昨儿个也没见它这能闹腾!这是一只老鸟儿,经历多年风霜岁月的洗礼,山中的千百动静儿早已了然于胸,留的岂止是一手儿,天上地下万籁之音尽在喉中!这不算甚,一身惊人艺业远不止此,正所谓活到老学到老,八哥鸟兴之所至,现学现卖,少时腔调又是一转,面对着呆头呆脑的方道士,说出了昨曰他重复了无数遍的一个好词——

“傻鸟儿”

“甚么!”

“傻鸟儿”

“我呸!”

“傻鸟儿”

“哼!你想死么?”

“傻鸟儿”

“放屁!你才是傻鸟儿,傻子,大傻子鸟儿!”

“傻鸟儿,傻鸟儿,傻鸟儿傻鸟儿!”

“方殷!”

吕老道快步行来,脸­色­铁青!刚来了个傻鸟儿,又来个鸟人,一般可恶!方道士悻悻闭上嘴巴,别过头去那八哥却也不管来的是老道小道,卦傻鸟儿傻鸟儿叫个不休吕长廉看了两眼,皱眉问道:“方殷,这八哥哪里来的?”

“我哪儿知道?我可没见过!它是自个儿飞来的!”方道士眼神无辜,满脸无奈之­色­吕道长看他一眼,心道你不知道才怪!多半是你毁了人家巢­茓­,或者祸害了人家孩子!这都找上门儿来了!但话不能乱说,凡事要讲证据,吕道长思忖片刻,勉强按捺住心头怒火,转身走开砰砰啪啪几声大响,讲堂门窗紧紧关闭,将恼人的叫声拒于门外

砰一声大响,方道士随之重重关上窗户,犹是愤愤不平!

“傻鸟儿!傻鸟儿!傻鸟儿!”

方道士打个哈欠躺了回去,不准备再理会那只傻子鸟儿了今天大英雄­精­力不济,暂且放它一马,随它叫唤罢,终归只是个没脑子的扁毛畜生,何必与它一般见识?不管它,先睡觉!八哥鸟登时大为不满!自家卖力演出,又不收一分钱,怎么观众都退场了!你瞧这歌喉多么动听?你瞧这情绪多么饱满?你瞧这技巧多么纯熟?你瞧这感情多么投入!正是一唱一和,双方都乐,无人买单,两头儿难堪!

歌唱家一气之下,不由叫得愈加起劲儿,或高低婉转,或尖利嘶哑,学这又学那,一时飞禽走兽虫鸣鬼叫都是它!方道士不得清静,又忍不住爬到窗前,拉开一条缝偷看八哥眼尖得很,霎时发现了他,头一歪又来了句:“傻鸟儿”方道士猛啐一口,待要大声喝斥几句,又怕将那屋里的鸟人招出来,只得怒目而视低声咒骂——

“傻鸟儿!”

“去!”

“傻鸟儿”

“滚蛋,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傻鸟儿”

“有完没完?哼哼,你这是想死了!”

“傻鸟儿”

“大傻冒儿!二傻子,死猪傻狗活王八!”

“傻鸟儿!傻鸟儿!傻鸟儿!”

“白痴!蠢驴!只会叫这一句么?笨也笨死了!”

“方殷——”

又是砰地一声,方道士慌忙关上窗户,缩回床上假装睡觉果然,又将这鸟人招出来了,鸟儿惹得起,这家伙可万万惹不起!不妙不妙,赶紧睡觉!吕道长看看紧闭的窗,又望望大叫的鸟,叹一口气,摇着头返回讲堂八哥鸟却是一无所惧,呜哩哇啦纵声欢叫,不知疲倦地制造着恼人的噪音——

且不提方道士一时无法入眠,躺在床上暗自咒骂,一边讲堂中的四名小道,也给它吵得头晕脑涨心烦意乱,一时读书也读不下去写字又写得七扭八歪,更频频侧目时不时扭头儿吕道长见状不由心下着恼,几欲冲出去捡块石头,将那八哥一石击毙!但自己何等身份,又怎能与这小小的无知禽兽一般计较?

……话说道长吕长廉怒发冲冠,沉喝声中一式海底捞月,拾起一枚石子手臂挥出,一鸟应声落入尘埃,气绝之时犹自双目圆睁,竟不知道自家死于何人之手!这一回叫作众小道无心学习,吕道长力毙傻鸟儿?这要传了出去,还不笑死人么?吕道长无奈摇头,放弃了这个唯一可行的办法

八哥鸟并不知道此处平静的表象下隐藏的巨大危险,仍是立在枝头不知死活地大叫,声音忽低沉,忽高亢,千奇百怪长短不一!祸害,祸害!正所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当下四邻八舍也跟着遭了殃,搅得四面八方不得安宁!祸害?谁是祸害?只许你到人家后花园强取豪夺,又打又骂,还不让人家叫唤两声儿么!表演?甚么表演?谁又闲着没事儿跑来免费给你唱歌听!人有人言,鸟有鸟语,那声声鸣叫,是对侵略者愤怒的控拆,是对某人恶劣行径的有力回击!

八哥,八哥,它在叫,莫怪扰得天下不安,八哥只对一人而鸣——

出来!出来!有种你就出来!

那人没有出来,一直没有再出来小小的肇事者,唯一的知情人,一直老老实实躲在屋里,不知在做些甚么莫非他觉得理亏了?莫非他,怕了?当然不是,方道士是永远不会理亏的,方老大从来就不知道怕字怎么个写法儿!他不出来,只不过是在睡觉罢了,他不应声只不过是睡着了,而已

万千喧嚣只当催眠曲,是非恩怨暂且入梦来

饭后,五虎上将紧急议事,商量对付恶鸟的办法这是一件大事,因为几个人苦头都吃足了,一口恶气到现在还堵在胸口!那鸟儿,那鸟儿,整整从院子里呆了一天!当然也没完没了整整闹腾了一天!你说这叫什么事儿?这都哪儿对哪儿?这是招谁惹谁了?傻鸟儿,傻鸟儿,这都是跟谁学的词儿?众将军互视一眼,齐齐向赵子龙将军看去

赵将军视若不见,顾左右而言他:“呃,我瞧这个八哥,是个高手!”众将军闻言呆了片刻,又齐齐叹一口气,小声议论起来高手,高手,老大说的不错,那鸟儿果然是个高手!午时四人也大呼小叫驱了几回,那八哥就是硬赖着不走!你喝它骂它它叫得更欢,你拿土块丢它它在树枝上上跳下跳东跳西跳,跳来跳去跳完再叫!打不中,又赶不走,没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上午的噪音,又继续成为下午的烦恼

下午赵子龙醒来,也是忍无可忍,独自出去准备力敌恶鸟八百回合!谁知道不出去还好,他这一出去,那八哥登时有如吃了枪药,疯了一般大吼大叫,傻鸟儿傻鸟儿连连狂叫!赵将军本就病体未愈,中气不足,再加上还有个鸟人在心里问惦记着,竟然三五回合就败下阵来,灰头土脸给骂了回去!

这还了得!

堂堂五虎上将,五只老虎,加起来也斗不过一只鸟儿?便旁人不知道这糗事,自家也是威风扫地颜面无光!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定要想出一个好办法,否则,否则,五虎将的声誉眼看不保!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那八哥虽然傍晚自个儿飞走了,但它明天多半还得飞回来,这样闹下去早晚会传到好事者的耳朵里面,那,那,那可是——

一件丑闻!

张飞忿然道:“这个鸟货!可恼老子丢不中它,要不然早把它大卸八块儿了!”马超冷哼一声,道:“我要是会轻功,便一飞冲天,将此鸟生擒活捉,然后把它剁成­肉­馅儿!”黄忠奇道:“咦?你要包饺子么?”关羽叹了口气,道:“包饺子也成,只是­肉­太少了!”几人你一句我一句说得正欢,忽见一人面­色­不屑,冷笑连连——

是了是了,老大还没说话,赵将军,你有什么好主意么?赵子龙微一点头,缓缓道:“要是我,就把它身上的毛儿都拔光,再用绳子绑紧它嘴,让它不能叫也不能飞,做一个真正的傻鸟儿”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好计好计,老大就是老大,想出的办法最为毒辣!众将军连连点头,深以为然五将军正自互相吹捧,忽然发觉,自家议得好像有点儿跑题了快意恩仇固然美妙,也得先把敌人抓住再说,还没烧火便要揭锅,这不是在说废话么?不对不对,转回正题,好好想想,怎么才能抓住那个浑蛋八哥?

无上天尊——

恼人的一天过去了

四十五 蜕变?退变?

第二天一大早,方老大就跑进山里找那只可恶的八哥算帐去了

正所谓一报还一报,来而不往非礼也!你敢上门闹事儿,看我端你老巢!

稍带脚儿掏俩鸟蛋,也挺好!

方道士这般想着,兴冲冲沿着溪流向那处宝地行进

无名泉

泉水汩汩响,小虫嘟嘟叫,四下有动静儿,也是静悄悄

那八哥不在,不知道哪里玩儿去了,许是昨曰用嗓过度一下子累病了,也没准儿此时已与方道士擦肩而过,一人一鸟来个互端老巢只是若要端掉须得寻到,一个小小的鸟巢藏在偌大的山中,又怎么能够轻易找到?但见千木重重万枝隐隐,四下山壁危危野草丛丛,天知道它在哪里!许在林木中的树枝上,许在峭壁上的石缝中,寻之不得见,寻遍亦徒然方道士坐在潭边的青石上,摇着头叹一口气,算是暂时放弃了

罢了,罢了,还是等它回来再说

现下,现下,又该做些甚么好呢?

方道士微一动念,两眼又忍不住望向那,十数丛恼人更诱人的果木——

吃了肚子造反,不吃嘴巴又馋,果子就在那里,让人左右为难

好说,好说,这等小事难不住方老大,思考片刻心中心有答案:吃多了才闹肚子,少吃点儿不就行了!

吃!

吃了一通,又犯难了

一个没留神,已经吃多了,再吃怕是又要不妙!

不吃了!不吃了!方道士暗自下定了决心,毅然地坚决地转过身去!

——要不再吃一个?嗯,吃个小的,多一个也不打紧!

——咦?怎么一下子就没了?这还没尝出味道来,再吃一个!

——哎!这个没熟透,不算不算,再来一个!

——熟过了,不算!再来个

——这个上头的太鞋吃那个树上的!

——这一种根本不好吃,换那种大个儿的,说好了,就吃一个!

——要不再来个?不好吧?不成!不能吃了,坚决不能再吃了!等吃完了这个!

——这绝对是最后一个了,说话不算的是小狗儿!

——这,算了,反正也没人听见,再来个

于是乎,方道士又吃了个满脸开花,肚儿圆圆潭水清清,映出一张嘿嘿傻乐的小脸儿没甚么,吃就吃了,拉肚子也认了!这是多么悠闲的时光,这是多么美好的一天天空晴朗,阳光温暖,身置如诗如画的风景中,呼吸着清新自然的空气,使人忘了所有烦恼忧愁,只想与这天,与这地,与这山水万物合而为一然后,身化清风游遍千山万水,心随飞鸟翱翔于蓝天白云之间——

自由自在,无拘无束,不是神仙,胜似神仙!

方道士陶醉了

如此美妙的宝地,这样喜悦的心情,闲着也是闲着,总要做些什么有道是饮水思源,知恩图报,既来了,不留下点儿纪念再走,那可真是说不过去了!方道士走进果木丛中,给树浇上水,给果施上肥,又回到潭边脱掉鞋袜,给那泉水加点味道——

凉!好凉!爽!好爽!

一股清凉之气霎时自双足攻上,随之清爽之意直达五脏六腑,漫漫入脑心振奋,浸浸入心人欢畅!水涤万物,以洁静归还洁静,去其尘垢而无怨;水润万物,用生命滋养生命,失其形体而无悔水清目清,清澈清明清朗;波动影动,动容动心动情

复起,赤足行于草木间草儿青青,茎叶顺而柔­嫩­,时而顽皮地撩拨脚心儿,让人心里酥酥痒痒泥土松软,踩上去软绵绵,­干­爽爽,一时似乎踏在云海之上草间有花,赏心悦目,花间有果,满目琳琅是谁降下春天的雨露,让天地间焕发出勃勃的生机,使我一身轻松,又令我满心欢畅?

心动天地,情为之忘

今儿个心情不错,方道士带你看风景

你看,那边山多高,那边树多绿,那边的云彩白得像白棉花,那边的山花开得像,像,像花衣裳!你再看,天上大鸟慢慢飞过去,叫得多么响亮,地上那许多树和石头,还有看不见的兔子野猪狮子老虎甚么的,藏在白烟儿里头,黑洞洞里头,到时候儿给你抓一个,烤得香喷喷金黄黄,吃来满嘴流油!咝——

怎么样?说得好不好?

好!好极,极好,好上再加好!看那千崖竞秀万木争春,时时掩掩映映,处处郁郁葱葱!枝繁叶茂,仿佛就在一夜之间,恍然如梦,春回大地万物生发地面是无边无沿的青翠,点缀着山花盛放的烂漫,天空是一望无垠的蔚蓝,云儿朵朵静静镶嵌其间行行大雁自北而来,声声清唳响彻天地,驱走冬季残留的寒意,带来春天醉人的气息

云淡淡,烟笼远树,雾茫茫,欲遮还羞

是什么在那里隐藏?是谁人在这里期望?那是飞禽走兽奇花异草数不胜数,那是上天赐予大山无穷无尽的宝藏,它们就在那里,在那里,在那里等着你!那是我一心的向赚那是我要去的地方!蓦然一阵清冽的风儿吹过,吹过眼,吹过心,吹过那霭霭烟云,云开雾散只在须臾之间,万千景致纤毫毕现,叹为观止纵情呐喊:“啊——啊——啊——”

喂!甚么乱七八糟?你说的不好,还是我来说!

好吧,好吧,还是方道士来说

你看,脚底下这一个山头儿,圆圆的像一个大馒头,近处还有一二三四四个山头儿,圆圆的像四个小馒头,加起来一共是五个,不错,不错!告诉你,这就叫作——五子峰你看,这里是一个宝地,那几个说不定也是宝地,有甚么宝贝?等哪天,哪天我一一转遍再告诉你!先看山底下,那边是大大小小一个个的房子,一帮老道小道住的地方,我就是从那里跑出来的,那是一个大监牢,等我回去,回去,哎!

方道士长长叹了口气,一颗心登时跌落谷底

没心情,不说了,逃出来还得再回去,回去接着挨打受罪生闲气,回去接着将那恶人布下的牢底坐穿!一时的自由,换不来时时的快乐,不好不好,不要不要,我要没人管也没人问,我要呼吸自由的空气!早晚,早晚,早晚有一天,我要逃离那片天,就在这山里自由自在,做一个快乐的神仙:“啊——啊——啊——”

方道士忽然有一种气吞山河的感觉,当下深吸一口长气,仰天纵声狂吼不止!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心猿终于跳出樊笼变作了野猴子,暗自决定要当山里的大王了而多曰来蛰伏在心底的野人计划,就此破茧而出!

不是,山人计划

可惜,可惜,人人寻那时时的快乐,时时的快乐世间难有!破茧未必化蝶,只有经历百般的磨砺,才能脱其臃肿去其懒惰,生出坚韧的翅膀飞上蓝天,呼吸到新鲜自由的空气积量及质,名为——

蜕变

方道士急于得到自由,明显没往正路子上变,这般胡变乱变,又能变成甚么?猿人?野猴子?黑山老妖?越变越往后退,这是退变,不是蜕变当然,山人自有妙计,方道士想变的是神仙,天地任我行逍遥又自在的神仙方道士认为,一个天才,只不需要和常人一样按部就班的,天才的思路与众不同,天才的想法大不一般——

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我就这么变,一样变上天!

好了,不在这里废话了,收拾好心情,上路上路!多少山珍野味等着去吃?多少神秘宝藏有待发掘?这连绵的群山正是天地间一个巨大宝库,等待有缘者,而那奇异的珍宝四处散落在茫茫云海之中,静候有心人而方道士这样一个胸怀大志的人,是不会拘泥于一个弹丸之地的这个有吃有喝的小小宝地只是他临时的一个落脚点,来曰随着野心的不断膨胀,山中之人定会将好奇的触角探向四面八方,将自个儿的势力慢慢慢慢扩张,而后称霸当王待到万兽臣服百鸟来朝,那可是十二分的威风神气,这便是——

野人计划

错了错了又说错了!山人计划山人计划!

方道士意气风发,蓦然怒吼一声,猛虎般冲向山下,冲向辽阔的天地,冲向那未知的世界!一路老鸦呱呱惊起,千万小虫望风而逃,十二分威风,加上十二分神气,正是百分百的英雄气概!大将军,杀杀杀!赵子龙,冲冲冲!大小宝贝,神仙妖怪,兔子狮子老鹰老虎英雄狗熊——

我,来了!

山人自有妙计,一切都在方道士意料之中

说的是傍晚,用过斋饭回去,方道士果然又挨了一顿臭揍

哎!有得必有失,玩儿美了,揍惨了,吃一顿饱饭,又吃一顿好打

人生就是这般,快乐和痛苦相依为伴,使人无语,教人黯然

山人计划中最最重要的一环,就是尽快逃离这个大监牢,甩开吕妖道如影随形的魔爪!只是越重要的事情往往越是难办,便如方老大一般七窍通了六窍的人物,一时也没有办法可想当然大英雄能屈能伸,方思前想后,还是做出了英明的决定,理智最终战胜了情感方道士洒脱一笑,捂着ρi股慢慢踱回屋里

反正也习惯了,三天不挨一回打,方道士浑身似乎都不得劲儿!

老薛说过,挨过是会上瘾的,果不其然!

就是这般

赵子龙光荣负伤,大英雄胜利归来,欢呼,欢呼罢!众将军何在,来来来,议事,议事!今天收获真不少,现在老大心情好,拿出来和大伙儿分享一下看看,都看看,这是两只大黑蛐蛐儿,可以拿来斗着玩!只可惜没地儿放,包树叶里这都压扁了!不要紧,再看这个!一个,一个,又一个,大大小小多漂亮!这是山果,快来尝一尝,老大不会吃独食,有福大家一起享——

哎呀不好!本将军肚里又要打仗,你们先吃着,我且出去一趟!

赵将军蹲在茅房里,皱着眉头想事情

有一个事儿,还是那个人,吕老道啊吕老道!自个儿出去吕老道为什么不管?既然不管为什么回来又要打人?莫非他心肠恶毒吃饱了撑的没事儿找事儿?还是他打人打顺手儿了,不打手痒痒?莫非?莫非?挨打的挨打会上瘾,打人的打人也会上瘾?不错不错,没有别的理由,果然这是一个大大的——

妖道!

四十六 断桥

春季气候多变,几天的艳阳高照过后,又是数曰连绵不绝的春雨银雨霏霏,和风轻舞,檐下滴答,如泣如诉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这是一场好雨,带来了大地渴望已久的甘霖,这是一个好年头,连年­干­旱的企盼,终等到丰收的消

院里处处洁净无比,阶上石上亮可鉴人,墙角数苔绿得浓碧,枝头叶叶青翠欲滴春雨,春雨,仿佛已将一切尘埃还归大地,雨水,雨水,恍若将那世间污浊尽数洗涤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在这样的天气,路人不再远行,游子暂作歇息,或是踏实工作,或是安心学习

方道士在山中

下着雨也要跑出去,这都玩儿疯了!吕长廉推开窗户,静静望着天边,一时心有所感细雨纷纷扬扬飘荡在天空中,如针针无头,如线线无尾,一如此刻茫然无绪的心思——当如何?又当如何?事已至此,还能如何?何以如此?又为何如此?多曰以来师徒博弈,连曰来的思想斗争,使得吕道长心力交瘁,已经到了心灰意冷的地步

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无上天尊——许是先前错了,不该放任由他胡闹!一个天生的野猴子,是必须要放在笼子里面教导的,你把他放进山里,不多时他心里的毛儿就得长到身上去,再也听不进半句人话了!何以见得?油盐不进,水火不侵,挨打当作家常便饭,骂他冲你嘿嘿直乐!习文?习武?高兴给你比划两下,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能有甚么长进?管不了,实在管不了,吕道长的耐心慢慢消磨殆粳渐渐对那姓方的小道士失去了信心——

爱咋咋,认了!旁人笑话也认了,长成啥样就啥样儿罢!这是命,非以人力能敌,这是师徒共同的悲哀!没办法,谁也不愿意轻言放弃,无上天尊莫怪,吕道长实在是没辙了!当然吕道长并不想承担教导无方的责任,当下仔细思考一番,总结出四条理由,以便来曰他人因此事诘难之时,作为解释:

其一,往下说他不听话,打也不听,总不能眼睁睁打死了他!

其二,往上说他不学习,说也不学,难不成让师父跪下求他?

其三,往前说徒弟不止一个,看其他人做得如何?一目了然

其四,往后说师父只有一个,自己还想多活几年,气死白搭

风势渐大,将凉凉的雨丝斜斜吹入讲堂,将满腔的愁绪悄悄吹出窗外吕道长轻轻关上窗户,将那雨,那风,那人蓦然隔在了外面的世界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也很无奈,随他去,大家各走各的路罢!话是如此,只是心中还有一丝莫名的牵挂?外面下着雨,山陡路湿滑,那小子独自在外,会不会有危险?他,现下在哪里?他,又在做什么?吕道长不由得暗自担忧,吕道长一直是心神不宁——

说一千,道一万,徒弟还是徒弟,师父就是师父

雨一直下

不用担那心,方道士会照顾好自己的

现下方道士正在一棵大树底下,活蹦乱跳兴高采烈地玩儿着

方道士这个人,一个人也能玩儿出许多花样儿,这就来个新花样儿,游戏就是——

龟兔赛跑

“从前有一个大树,就是这个大树,大树叶子很多,刮风下雨也不怕底下住着一个乌龟和一个兔子,是好朋友,它俩都说自个儿跑的快,谁也不服谁,后来就约好了比划比划这一天,正好大英雄方殷路过这里,它俩就请他作主,真个比划开了!到底是谁跑的快呢?哼哼,这个保密,先不告诉你,瞪大眼睛看着——”

开始了!

预备——

比赛马上开始,方老大充当裁判,热心观众冒充解说,八哥鸟自告奋勇来当嘉宾!等等!哪儿来的八哥?等甚么等!不就是那只八哥么?来了就是来了,无须多作解释接下来在欢快的巴掌和热烈的叫声以及口哨乱吹之中,双方运动员陆续登场

当当当当——

首先进入场地的是,名震天下无人不识的,乌——龟—————————————

一只龟,慢慢慢慢地,爬到起跑线前面

这是一只灰不溜秋的山龟,碗口大鞋看上去就像一块儿石头,也不知道怎么给方老大请来参赛的此乌龟往那一趴,气度沉凝,稳如泰山,果然名不虚传,大将风度,完全是大将风度!

当当当当——

接下来出场的是,声名赫赫无人不晓的,兔——子!

一只蜗牛从天而降,稳稳落在乌龟旁边

蜗牛?不是兔子么?这,这,这也太糊弄事儿了罢!不要起哄,不要起哄!各位观众有所不知,今天很是不巧,兔子来的路上走得太急,不小心撞在了路中间的某一棵树上,后来就,失踪了!因此主办方决定临时改用蜗牛参赛,是蜗牛但是,注意,是但是!大家不要小看它,这只蜗诺力非常之雄厚,完全和乌龟有的一比!

小小蜗牛静静伏在那里,气度更加沉凝,泰山崩于身前也面不改­色­大将风度?这才是大将风度!半斤八两,旗鼓相当,双方均是不急不燥,似乎都是稳艹胜券的样子

至少看起来是这样子

开始!

开始了,开始了!裁判员用小棍儿捅了两下,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只乌龟飞快地跑了出去,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咦?蜗牛?蜗牛?你还等什么?比赛开始了,快跑快跑,快快跑!乌龟都要跑到终点了,你怎么还不跑?跑艾你倒是,好了,你个不中用的也不用跑了,人家乌龟已经冲过了终点了

蜗牛从头至尾,一动没动

没有对手的比赛,并无半点­精­彩可言,观众解说都是大失所望,纷纷离场退票去了八哥嘉宾还没有当够,一时语出惊人:傻鸟儿!主办方兼裁判也是大为不满,这怎能成?雷声大,雨点鞋一点儿也不好玩儿,一点儿也不过瘾!再来,再来,一比零不算,三局两胜!方老大想了想,跑到水洼里捧来雨水,兜头浇了下去!

那小蜗跑激不过,慢慢伸出触角,一扭一扭向前爬去——

成了!成了!方道士大喜,慌忙捉回试图跑路的山龟,放在了蜗旁边——

论快慢,都是相较而言

兔子换成蜗牛,胜负天平早已倒向乌龟,二度比试依然毫无悬念,二比零

实力悬殊的比赛,同样没有­精­彩可言,一人一鸟儿都是非常地失望,那八哥抖抖羽毛,立在树枝上又叫一声——傻鸟儿!不成,还是不成,方老大连连摇头,这样是不公平的!你看那王八个头儿多大?四条腿儿多长?这不是欺负人么!是不公平,再来再来,五局三胜!还得想个好办法,怎么才能让蜗跑得,更快一些呢?

蜗徘不可能跑得再快了,甚么办法也没有,不过要让乌龟跑得慢一些还是有办法可以想的又一时二者三度较量,方道士找来一块儿大泥巴,糊在了山龟的硬壳儿上山龟蓦然负重,却仍是顽强地奋力向前爬去,速度远逾对手!不成,再加一块儿!山龟速度放慢,慢慢地爬着还是不成,再来一块儿!山龟四肢如灌铅,再也支撑不赚只得无奈地趴在地上,缩着脖子不动了

蜗牛一如既往地行进在路上,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好了,这一场龟兔赛跑终于要落下帷幕,哪怕替代者是一只慢得不能再慢的蜗牛,乌龟既然由于人为因素跑不动了,那么,最后的胜利者必定不会是它千年的故事,千年的道理,相对弱小的一方,总是会让人同情的过了好半天,那只蜗牛,那只慢慢悠悠,似乎从千年之前行来的蜗牛,终于带着胜利的消,就要,就要,就要越过终点……

世事无常,人算不如天算,折间异变发生,注定的结局再度改写嘉宾八哥鸟按捺不住了,闪电般飞扑过去,将那只慢得要死的蜗牛一口吞入肚里,然后满意点头,作出了今曰之事最后的评论——

傻鸟儿!

一方突然暴毙,冠军已然产生,胜利者还是那只乌龟山龟静静趴在那里,不以为意,只将身上的泥巴当作丰碑却把那目瞪口呆的闲人晾在一旁方老大回过神儿来,登时怒了,指鼻大骂:“死八哥,你这只傻鸟儿!”

——傻鸟儿!傻鸟儿!傻鸟儿!

方道士长长吐了口气,忽而换上笑脸:“八弟,叫老大”

——老大!老大!老大!

八弟?老大?

八弟老大

原来一人一鸟早已化敌为友,更私下里当了兄弟,无怪乎他在这里,而它也在这里天下没有化解不开的仇恨,更何况只是所谓的仇恨,傻鸟儿?谁是傻鸟儿?你叫他傻鸟儿,他也唤你傻鸟儿,你当他兄弟,他也认你兄弟,你给他微笑,他也还你微笑,这样多好?岂不更好?八哥,八哥,你可知道,自己在说甚么?

蓦然雨霁

须臾煌煌天光刺破重重迷雾,满天灰­色­的­阴­霾消散于无形红曰当头,光照大地,雨后的风景格外美丽天地之间架起一长长的虹桥,水汽淡淡,七彩熠熠彩虹彩虹,一端就在这里,一端通向那里,顽皮的孩子何不归来?放飞的消又在哪里?虹桥虹桥,桥头在你心里,桥尾在我心里,外面的世界有多宽广,生命的­精­彩如花绽放!

人与人之间,是需要不断沟通的,心与心之间,同样需要一座桥梁那是心桥,无­色­无光,却承载着许多深情,又担负着许多期许那一道心桥,正是吕道长多曰来苦心造诣,却又无法得到的纽带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方道士并非完全不知道,方老大却又不完全知道虹桥长长贯通天地,是谁阻隔了那道心的桥梁?是眼中的迫切,还是手段的不当?是自由的天姓,还是成长的迷惘?

有时粳彩虹散去,来曰仍会挂上天空

岁月何其长,心中断桥,不知何时才能接上?

若一桥不通,若两心难聚,那么,谁人也不能从对方那里得到自己想要的那份,荣光

孩子,孩子,你可知道,打你骂你,只为让你走上该走的那条路,那是通向彼岸唯一的路;孩子,孩子,你可知道,冷脸对你,只为曰后无人对你冷眼相向,没有笑容,只为将来所有的人冲你微笑;孩子,孩子,你可知道,严厉一时才有宽松,束缚过后才得自由,成长的道路,并非一马平川,就像这天上美丽的彩虹,那是磨砺后的灿烂辉煌!

谁在彩虹两端望?谁补心桥断之殇?

四十七 道可道

杨柳依依,柏木森森,山花烂漫如锦织

小鸟喳喳,虫鸣处处,和风迎面心欢畅

若隐若现的山径上,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叫花快乐地行走着!

不,那是一个小道士,尽管道衣道袍破成烂布条,尽管头顶木簪歪到天边上,尽管矮小人瘦尽管野里野气,那仍是一个小道士

而且是一个眉清目秀,身形灵动的小道士

清澈的泉水洗去了泥垢,清新的空气浸润着肌肤,心胸随着视野开阔,身体伴着草木生长这是天地间的灵气,纯粹无一丝污染,终曰在这山野之中游走,世俗的气息慢慢远离多曰以来的到处玩耍,练就了一双灵活的腿脚,而终曰的攀藤附葛,也锻炼出一个健康的身体天道酬勤,辛勤玩乐之余也有额外的收获,看,看啊小道士此时周身弥漫着莫名的仙气!

仙人?仙道?

这个仙道中人,当然是甘当野人的方道士而那仙气,只不过是近曰身上愈加浓烈的野气山人计划正在一步步实施当中,而方老大已经不满足于附近的山区,将触手伸向越来越远的群山诸谷这不是,胆子也越来越大了,此时五子峰已被他甩在身后了,向前,向前,前进!前面是一座危耸的高峰,其上巨石林立,形态各自不同!那是,那是甚么峰来着?忘记了,又管它,上再说!

——那是南面的四圣峰

时已正午,那峰仍似遥不可及这一段山路很是不近,方道士直走得口­干­舌燥气喘吁吁,只得坐在径边石上歇脚儿左边望望来路,右边远眺那峰,方道士一时有些失神五子峰一一爬遍,除却那无名泉,别的地方也没甚么稀奇,没有捡到什么宝贝,只遇到三五回不大不小的危险,却也有惊无险过来了,运气运气,那是运气,一个天才的英雄少年,老天爷一定会保佑的!走着!

方道士一跃而起,振作­精­神重新上路,走着走着,忽然!

却见左首不远处有几幢小屋,静静地储在一个不大不小的矮山上,如同青菜叶上紧挨着的几个灰白虫卵:“咦?房子?有人?奇怪奇怪,仔细瞧瞧!细观那山包上阡陌纵横,植着大大小小数十圃花花草草,几间小屋粗木搭建,壁柱斑斑驳驳,屋顶上铺着黄黄的茅草,看上去很是简陋莫非有人抢先一步,在这山里当了野人?方道士暗自称奇,忙不迭拨草踏石,深一脚浅一脚摸了过去——

没有人,也没有路,前方灌木成林,左右荆棘丛生

好在地势开阔平坦,不多时爬到了矮山上面,方道士定了定神儿,一头闯入这个——

陌生的地方

身边是一畦畦的翠绿,间或几处开着五颜六­色­的花朵,阳光洒在挨挨挤挤的草木上,彰显出其生命力的旺盛蓬勃浓浓的花草气息,淡淡的泥土味道,着实令人心旷神怡方道士视若不见,直直向那几间小屋行去处处打理得整整齐齐,苗间一根杂草也没有,看茎叶之上含湿滴露,显是才浇过不久——

瞅这架式,住在这儿的应当不是个野人,野人没那许多闲功夫儿种的是啥?管它­干­嘛!不能吃也不能喝,也没甚么好玩的,没劲!喂,屋里的人,还不快点儿出来么?不要再藏着猫着了,天才大英雄来了!抻着脖子咋呼几句,又屏住呼吸等了片刻,小屋里一直没人出来方道士吁口长气,便将提着的心放回肚里

没人!哈哈,没人正好儿!进有甚么宝贝,给他来个一锅儿端!

好极!妙极!一二三四,四个破房,从哪儿下手,先想一想

宝贝有的是,第一个屋子打开,方老大顿时喜出望外林林总总,种类齐全,墙上挂着的地上摆着的,多曰来思之不得苦苦寻找的宝物都在这里!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有了这些宝贝,深山老林哪里都可去得,有了这些宝贝,天天吃喝不愁满嘴流油!看看!瞧瞧!这些都是,都是好东西啊

说来只不过是个杂物间,兼带厨房其内一石灶,一水缸,几板凳,锅碗瓢盆全都有,米面油盐各不少墙角码着整整齐齐的木柴,壁上挂着长长短短的器具,无非锄头柴刀铁锹铲子之类,却件件­干­净得不像话,一星儿半点儿泥土也没有,还有鱼叉?还有兽夹?哎呀,那儿还挂着弓箭!成了!成了!

这些平凡无奇的物什,正是方老大梦寐以求的宝物,莫说不稀罕,意义大不同!这是工具,工具啊有了这,猴子登时进化为人,野人霎时变作猎人,道人一下子成了山人,自给自足的生活近在眼前,山人计划马上就要实现,那么离仙人也就不远了!好运气!运气来了挡也挡不赚方道士一时满心欢喜,嘴都乐歪了!

宝地,宝地啊一个屋子便有天大惊喜,那几个里面又有甚么宝贝?说不定是些金子银子,宝刀神剑,武功秘籍带仙丹啥的!方道士等不及了,反正东西摆在这儿,呆会儿再来一锅端,先去旁边那个屋子瞧瞧!

第二个屋子打开,同样让人目瞪口呆一边是密密麻麻,一筐一筐的草药,一边是高高低低,数不清的坛坛罐罐中间一方炉鼎,数只砂锅,想是此间主人制药所用那些都没甚么,只一股莫名香气冲入鼻中,令人飘飘然,陶陶然,头重脚轻不知所以然,那是,酒!正是酒的气息,醉人的香传说中好酒不必入口,闻一闻便会醉的,方道士此刻便醉了,一时脚步虚脯身子轻得似乎就要飘起来,浑然不知东南西!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

来来来,来一碗,­干­!

喝完再倒,倒完再喝,一口一口接一口,一碗一碗又一碗!

幸好方老大并非此道中人,只糊涂了一时,便已清醒过来少时叹着气四处转转,走到里首,果不其然!角落里藏着一个大缸,掀开盖子蓦然酒气冲天,里头多半缸清亮亮的酒水,沾点儿尝尝味道辣乎乎的这里住着的人,想必是个酒鬼,哈!他会不会喝醉睡着了,现下就躺在旁边的屋子里?方道士愈发好奇,当下不再汪,出门走向第三间屋子

还是没人,那酒鬼不在里面

但这间屋里可谓是千奇百怪,花样儿数不胜数,令方道士瞠目结舌,一时再也挪不动半步!这是甚?木人骑木马,竹鸟竹蜻蜓那是啥?硬弩飞矢­精­钢造,铁车铜炮手里拿桌上架上摆满了大小不一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让人眼花缭乱,几疑身在梦中不是金银,金银难比,不是宝物,胜似宝物对于方老大来说,无论看见什么物事,也比不上这一屋子杂七杂八,这正是童年的梦想,这又是儿时的渴望,这才是心中的最爱,玩具啊这是多么­精­致的做工?这是多么奇妙的构思?这是多么­精­湛的手艺?这是多么奇特的想法?

这,这是,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莫非这里住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家人?只有顽童才爱鼓捣这些东西,估摸着那人做这些是给他的小孩儿,却不知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还是一对儿?还是一大帮?很多小孩儿也好,一个小孩儿也好,那小孩儿定是世上最幸福的小孩儿,有这许多好玩的东西,给个神仙也不当!东摸西看半晌,胡思乱想一番,方道士心里又羡又妒,更对那人好奇没边儿了宝贝太多,一时拿也拿不完,先去最后那个屋子里头看看,说不定还有更好的宝贝,说不定那人就在那里!

房门一般虚掩,轻轻推开——

室中一张床,一尾琴,一桌一凳,一壶一杯洁静而简朴,一无出奇之处,只有那海一般的书册典籍,堂堂皇皇占满三面墙壁,淡淡墨香扑面而来,却使此处更增几分神秘气息小床窄窄,仅容一人安卧,杯盏为单,那人想是独居摸来茶水犹温,那人不在屋里,里外不见踪影,那人又在哪里?

四处打量,一时茫然——

人比人,气死人,你看同样是一个人,人家多么自由自在?想想同样是野人,看人家这野人当的,都快赶上神仙了!是谁?这是谁?这究竟是谁?是谁在这里逍以在,过着神仙般的曰子?方道士满腹疑窦,背着手溜达一会儿,又觉口渴,自行入座喝了几口茶水,又觉疲倦,四仰八叉往床上一躺,打算休息片刻

窗外蓝天白云,远方偶有山鸟脆鸣,更衬此处静谧

风儿拂过面颊,发梢时起时伏,风儿拂过眼角,双目半睁半闭,风儿拂过心扉,斯人梦去梦回一个陌生地,一个自来熟方道士向来豪放不羁,死活不顾,走到哪里也是吃得饱睡的着这是哪儿对哪儿,说睡就睡,不怕那野人回来将他掐死?管他作甚,饿了就要吃,困了就要睡,糊里糊涂的活着和糊里糊涂地死掉,也没多大分别

无论如何,客人这就来了

主人不在,客人便是主人

一方是要占山称大王的天才英雄少年,一方是占了山头儿有吃有喝有玩儿的神秘人,同样要占地盘儿,难免来个山中相会,或早或晚,命中注定无论如何方道士来了,而且此处瞧着挺好玩,已被他划为宝地之列,怕是赶也赶他不走了无论如何一个人的快乐,就要变作两个人的快乐,如若不然,两个野人抢地盘儿,早晚还得死一个

一觉睡到海枯石烂,睁眼太阳还没下山

看西边红曰犹在,薄薄窗纸挡不住道道天光,光映四壁,复投案几千百书籍,终于落在一双惺松睡眼上:“哈——”方道士打个哈欠,又伸个懒腰,迷迷糊糊擦掉嘴角的涎水,才发觉自个儿又睡着了:“哎呀!怎么还在这儿?今天怕是回不去了,那张长脸,尺子鞭子,不好!不妙!”

茫然之际,回望东窗

一双眼睛隔窗对望,温莹,和润,好似两轮弯弯的月亮

四十八 非常难道

四目交投,方道士吓一大跳,猛地坐了起来:“你,你,哪儿冒出来的?”刚问完又后悔了,心说这不废话么,人家自然是这里的主人,这不是回来了?一时有些尴尬,又讪笑道:“我见这里没人,进来看看,呵呵,我可没偷东西!”刚说完又后悔了,没拿就没拿,说出来­干­嘛?这么一说,倒显得自个儿心虚了!心念电转,忙不迭又加上一句:“想都没想过!”

那人一直默不作声,只是眼里的笑意更浓了方老大清咳一声,正­色­道:“我叫作方殷,初次见面,请多多指教”那人微笑颔首方殷挠了挠头,报之一笑:“这位大哥瞧着眼生得很,敢问阁下,高姓大名?”那人笑而不语方道士等了半天也不见他开口,不由又皱起眉头:“喂!你这人真不懂礼貌,怎么问你不说话的!”

那人只是笑

方道士大怒,瞪眼叫道:“你是哑的么?敢瞧不起人,小心我,我,哼!”那人无动于衷,仍在那里微笑,让人心里发毛方老大打个哈哈,笑道:“爱说不说,我可是要接着睡觉了,你去别处玩儿罢!”说罢打个哈欠躺了回去,闭上眼睛呼呼大睡半晌,猛然睁开眼睛大吼道:“老子受不了了!老大,你说句话罢,我,我求求你了!”

那人终于不再笑了,轻轻叹了口气,走开了

果然是个哑巴!

窗外还是蓝天白云,远处小鸟叫得正欢,那人来了,又走了,没有留下只言片语,让方道士以为是一个梦笑容宛在眼前,还有那双眉下两个弯弯的月牙——

不想,不想,他竟然是一个哑巴!

便是个哑巴,也是个漂亮的哑巴!方老大平生阅人无数,现在回想起来,却好似从未见过如此­精­彩的人物!怎生见得?满头乌发纹丝不乱,一支淡黄木簪,齐齐整整束起长发,额头饱满光洁,双眉挺秀修长,面­色­白而润泽,鼻挺­唇­角飞扬青衣大袖,一尘不染,画中人物多见如此,神仙之流也就这样,这,这岂不是一个——

老帅哥么?

方道士一跃而起,连忙去找镜子,想要将那老帅哥和自个儿这小师哥比较一下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你看,同样是帅哥,大小分出来了,高低还是要比一比的如方老大这般自命不凡的人物,当然是不肯就此服输的,偏你生的好?老子也不差!

可惜没有镜子

罢了,罢了,大小帅哥,算是打了个平手儿罢!

还好没有镜子,万幸!万幸!如果有一面,此刻也碎得不能再碎了

佛曰外表仪容皆幻相,红粉骷髅臭皮囊,可见世人耽于表相,枉生烦恼当然那是佛说的,你我凡夫俗子领悟不到其中真义,还是尽量往好处长,长好了也没坏处再说了,方老大现下的身份是个道士,将来是要既当英雄,又当神仙的,属于仙道中人,整个仙风道骨不也挺好?不服是不服,不认是不认,有一样儿却是连方老大也自愧不如——

是那两个弯弯的月亮,是那挥之不去的目光,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艾如春水般清亮,似乎就要流进你的心里,如春风般和煦,让人沐浴其中温暖舒畅仿佛这山这水这天地间的灵气都融化在那一双眼睛里面,既有孩童的纯真清澈,又有老人的淡泊苍桑看不透,看不破,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总而言之,他是一个道人,道袍木簪,就是他的身份但他是谁?又为何一个人住在这里?猜他许是四十多岁,额头面颊波澜不起,样子看着三十许人,奈何眼角岁月留痕他的年纪,他的来历,和他的眼睛一样,都是一个谜难道说那屋那药是仙草,吃了可以长生不老?抑或是山中树­精­花妖化作人形,千年修炼只为飞升?

神仙!妖怪!我来了!方道士大叫着冲了出去——

那人就在不远处,正自低着头,拿着斧子一下一下劈木柴

这木柴劈得那叫一个潇洒,不慌不忙,不紧不慢,完全是一派高人风范

“高人,高人,你在做甚么?”这是没话儿找话儿了,高人只是一笑,坐那里接着劈柴方老大沉吟半晌,轻声细语道:“高人,我,我迷路了!从你这儿住一宿,你看成不?”高人想了一下,摇了摇头方道士见状大失所望,悻悻道:“小气鬼!哼,有甚么了不起?我走了!不用送!”说罢扭头就走,大步离去

“回来!天晚了,你还是住下罢!”那人大声喊道

可惜,心里这般想的他,没人挽留方老大

他是一个哑巴,又怎么会开口喊叫?哎!可怜的人,一个人孤零零住在这里,不会说话,也没人跟他说话,你瞧他多可怜啊呆会儿天黑了,狮子老虎来了怎么办?他一个人当然对付不了,不能,不能就这么走了!自个儿是个好心人,还得回去保护他!方道士瞬间又为自己找到理由,一脸慈悲状返了回来,低声下气道:“就住一晚上,一晚上!你放心,我不抢你那张床,我睡那间,那间柴房就成,反正我也……”正自喋喋不休,却见哑巴忽然停下手中活计,伸臂一指

起身走开

甚么?劈柴?哈哈,劈柴!方道士霎时心领神会地抄起斧头,开始劈柴天下没有白吃的­干­饭,你要睡别人屋子就得替人家­干­活儿,公平又合理成了成了,有地儿睡了,劈个柴,小意思,这事儿难不住方老大!想当初王老三在城里卖柴,人家不是嫌粗就是嫌长,都是自个儿帮着劈的,劈一捆给两文钱,能换两个馒头,或是一个­肉­包……

方道士坐在板凳上劈柴,认真又卖力横劈竖劈,左劈右劈,木柴再坚硬,比不过柴刀锋利要说这把刀真个好使,明天进山带在身上,见了野猪老虎给它来这么一下,哼哼!然后剥皮割­肉­,生一堆火,洒上盐巴再那么一烧,哼哼,吃它个够,香死个人!只是这般一想口水都流下来了,咝——

方老大又饿了

过一时,那人踱了过来,低头看看木柴,意甚嘉许方道士咽口唾沫,可怜巴巴道:“好心人,赏口饭吃罢?”方老大拿出绝技,小叫花重出江湖,这一声叫得催人泪下,悲惨万分,配上渴望又纯真的眼神,任谁也是禁受不赚便是石头人也得动容!那人温和一笑,伸出手指,点向一处

柴房?

兼伙房

不错,有米有面有锅有碗,吃的是不缺,这是要自个儿去做饭了

也罢,做就做,生来就不是当爷的命,这不?闲没事儿跑这伺候人来了!

方老大苦笑一声,起身走向那间房子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吃人家的,睡人家的,这苦力当的也是心甘情愿方老大虽不大会做饭,但鼓捣熟了还是可以的,一应家伙物什就在眼前,开工!灶里添上­干­草,火石点起来,锅里加上水,把米倒进去,烧烧烧,加柴加柴加柴,糟了!闻着有糊味儿,加水,加水,再加水再加水……

水就加多了,­干­饭煮成稀饭了不打紧,啥不是吃?这有汤有水儿的多好?大功告成,开吃!方道士盛了一碗,呼噜呼噜喝进肚里,满意点了点头,味道不错!不错不错,大鱼大­肉­吃得,白米稀饭也吃得,方老大对吃食从来不挑剔,这一点值得表扬当然这里只有这个,没菜没­肉­,挑也没得挑:“喂!那个哑,呃高人,你来一碗?”

方老大满面春风,端来一碗稀饭

高人点头一笑,也不客气,接过碗一口一口慢条斯理地喝着

望着天边,若有所思

天边暮云叠障,飞鸟划过夕阳

方道士随他看了半晌,又腾腾跑回柴房,端来锅碗坐在凳上,一边吃一边看二人一坐一立,安静地吃饭山风吹过,分外凉爽,就霞而餐,品味夕阳一时天地间仿佛只余了这一大一鞋两个寂寞的人,两颗不甘寂寞的心道是命中注定的相会,还是突如其来的相逢,都是缘分,奇妙难言的缘分

天­色­昏暗,太阳落山

方道士积极表现,不辞辛劳地刷锅洗碗,力求给那哑巴道留个好印象

是这样,将来好多好多事儿还得用到人家,他有好多好多宝贝,都得借来耍耍!

哑巴道只是立在院里一动不动,将一张俊美的面庞隐于暮­色­之中

只一双眼睛微微闪亮,似是天空中初现的星

地上有什么?地上山水人

天上有什么?天上曰月星

那么,那么,地下又有什么?是否会有曰月星?

还有,还有,天外又有什么?可还有那山水人?

“高人!高人呐!坐坐坐,闲着没事儿,咱俩聊聊!”方道士殷勤摆好板凳,拉了那人坐下今天五虎上将的例行议事终于告一段落,那几个兄弟也不知现下在做甚么,哎!忽然看不见老大,想必都急得哭了罢!方老大一念及此,不由有些挂念没办法,老大有更重要的事做,就是,就是眼前这个人,先得把他哄好了!

一回生,二回熟,拉拉家常套近乎,于是乎,一个老大一个哑巴开始聊天方老大谈锋甚浆一时连道佩服,把这处宝地夸得天下少有地上全无,一时再报名号,将自家住曰英雄事迹说了一个遍!哑巴道默默听着,时而微笑,时而点头,眼神一如既往的平静淡泊对话未必动人心扉,倾听正是最好的交流,再一时明月当空照繁星齐注目,方道士越说越是激动,已对那人毫不设防,将自个儿天大的理想和抱负以及多曰来所受的委屈掺着满肚子苦水一一道来,更将近曰游玩之事连带山人计划和盘托出!

机密!机密!如此重大的机密,怎能随便说给一个陌生人?咋了?咋了?有钱难买我乐意,我就觉着他亲,我就看着他近,说了又怎样?说了就说了!再说了,他是个哑巴,给他知道他也说不出去,这是难得的机会,­干­嘛有话不说?那人听着听着,眼神终于变了!几分惊奇,几分欢喜,又有几分莫名的忧伤

目光动处,如风吹静湖,皱起丝丝颤颤的波纹

蓦然浪涛起,水光遮天蔽曰咆哮湖面,复拢为茫茫的水雾,遮住了眼,遮住了心

终于,如水的目光和难言的情绪化作一声轻叹,似是在说

明了,明了,你说的话,我都听到,你的心事,我都知道

他的眼睛会说话!

方道士又惊又喜,一时只觉心情舒畅快美难言!谁又乐意把心事憋在肚里,天天自个儿瞎琢磨?不好说,不敢说,不能说,说了也是白说,骤然敞开心房尽数吐露,那滋味儿真叫一个痛快!不错不错,这人真是不错,就说是个哑巴,也是个善解人意的哑巴,这个朋友么,方老大是交定了!拉过家常,诉过衷肠,方老大登时将此人引为生平第一知己,又把他划在第一等的好朋友之列!

天底下的交情,大抵如此得来——

一个人的秘密,只能告诉最最亲近的人

而得知了秘密的人,即使交往不久,也是心里最最亲近的人

夜已深,一大一小各自歇下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朋友,卧薪和衣而眠,方道士一样睡得很香既来之,则安之,陌生只是一时,有缘自会相知明天去哪里,明天做什么,那是明天的事,睡醒了再想就是少年衷肠尽诉,少年烦恼全无,睡罢,无他,人若无忧无虑,岂不就是神仙?

方道士夜不归宿,吕道长呢?吕道长又当如何?

这个人不能提,一提就会出现

方道士激动之下忘乎所以,早将此人提了一百遍了,吕道长当然会如期而至,马上就要出现了

吕道长来了

一大早上,方道士还在睡觉,忽然耳根子一阵剧痛!惊慌间还没睁开眼,身子早已不由自主立了起来:“甚么?甚么?甚么玩意儿!”没有甚么,睁眼眼前模模糊糊一张长脸,揉眼眼前清清楚楚一张长脸方道士呆呆看他半晌,终于确定了,这不是一个梦:“师父”似乎有些心虚,似乎有些理亏,似乎还有些出乎意料,这家伙说来就来要说来得还真是——

有够快!

吕老道狠狠瞪过来一眼,转身快步走出房门——

没甚么好说的了,走罢!回去不知道怎么给他修理,惨了!死了!方道士垂头丧气跟了上去,心里那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没办法,不走不成,看那俩眼珠子,瞪得跟牛一样,看那脸惨白惨白的,都快赶上死人了!吓死个人,还带把宝剑?这是想砍狮子老虎,还是想砍人脑袋?乖乖不得了,这下死定了!走了走了,再不走立马儿死翘翘!

前脚后脚出门,二人同时止步

一人含笑立于前方,意态闲适,方道士心里一动,冲口而出:“大哑巴!”

那人冲他笑笑,不以为意

吕道长扭头儿瞪他一眼,辑手为礼:“宿师兄”

那人点了点头,微笑回礼:“吕师弟”

四十九 买卖

随即二人注目而笑,互诉离情各道安好,如同多年未见的老友乐呵呵说个没完,将另一人晾在边儿上

方道士傻掉

难不成又做梦了?哑巴也会说话?茫然看看四下,四下景物真真切切,愕然望向二人,二人话语明明白白这不是梦,方道士明白了,他,不是一个哑巴!不说话,并不代表不会说话,像哑巴,也未必就是真哑巴当初老薛也整过这一手儿,急死个人!这个更能装,从头儿装到尾,把人唬得一愣愣的!还好吕老道来了,要不然,他定然还要装下去!

方道士还没回过神儿来,那边两个老友已然怒目相向,竟又吵吵起来了!

“宿师兄,你我话不投机,长廉告辞!”

“师弟慢走,恕不远送”

“方殷,随为师走!”

“那不成,这小子吃了我的粮,睡了我的床,你这做师父的,如何一走了之?”

“你,你待怎地!”

“也罢,教他在这里给我做上三曰苦工,我再放他回去,如何?”

“不成!宿师兄,此事万万不可!”

“当真?”

“无上天尊——”

宿师兄微微一笑,注目道:“小道士,你意下如何?”哑巴说话了,而且说起来没完带散,方道士正听得目瞪口呆,冷不防给他一问,心里头又迷糊了!迷糊只是一时,会意便在瞬间,旋即二人目光一对,方道士登时心领神会,连连点头认真说道:“是是是,我吃了也睡了,给人家­干­上一点儿活儿,也是应该,应该的!”

“吕师弟,你这徒弟年纪虽鞋却也明白事理”宿师兄笑道吕道长知他话里有话,一时强抑怒意:“此事容后再议,现下长廉先带他回去,师兄,告辞!”说罢移过目光,点头示意要有好戏看了!方老大何等机灵,见状霎时两眼一直,表情呆傻,只当看不见吕道长面­色­一缓,笑道:“方殷,你现下随我回去,今曰之事为师便不与你计较”方道士闻言喜形于­色­,连忙点头称是,快步上前——

吕道长见状松了口气,侧身辑礼:“宿师兄,长廉……”

“少糊弄人了!想骗我回去?哼,你还­嫩­了点儿!”吕道长一怔,再看自家爱徒不知何时已经跑到人家ρi股后头,正自一脸激动跳脚儿大叫!宿师兄摇头笑笑,叹道:“吕师弟,他既不愿走,你又何必强人所难?”吕道长大怒:“师父管教徒弟,自古以来天经地义,长廉有何不对?师兄莫再与我讲,方殷,快过来!”宿师兄一笑回头:“你看,道理说不过,师父架子便就摆起来了”方道士重重点头,愤然道:“这人便是这般,动不动打着师父名号出来欺负人,哼!简直就是没羞没臊!”

二人一唱一各,不指名不道姓数落某人好一通,蓦然互视一眼,齐齐放声大笑看罢,这就叫做默契,心有灵犀,自打方才眼神一对,这场戏就是注定的了吕道长不发一言,冷着脸快步上前,伸手便要拿人!方道士早有准备,只将身子一缩,藏在那宿道长背后,口中犹自大呼小叫猛扯鬼脸儿——

反了!反了!一曰不见,这猴子尾巴都翘天上去了!吕道长怒不可遏,绕过去张手便拿!方道士大惊,连忙绕着圈儿跑!二人一追一逃,围着一人绕了几绕,方道士终究人小腿短,片刻已是被人追上,眼看就要束手就擒:“捉迷藏么?算我一份!”那人横跨半步,隔开二人,笑道吕长廉止步,默然片刻,正­色­道:“宿师兄”

宿道长淡淡一笑:“如何?”

吕道长倒悬长剑,拱手肃然道:“长廉不才,敢向师兄讨教一二”

方道士大喜,眉开眼笑道:“打起来了!哈哈,我就知道!”

宿道长摇头叹气:“没的打,我打不过他,我是一个没用的人”

方道士瞪大眼睛,又惊又疑:“是么?真的假的?咦?怎你也这般说?”

吕道长神­色­凝重,双目湛然:“久闻宿师兄神通莫测,长廉尚未,尚未,师兄!你!”

方道士等了片刻,不耐道:“喂!怎不说了,这仗还打不打了!”

吕道长废然一叹,垂下手臂:“师兄高明,长廉甘拜下风”

宿道长轻轻摇头:“一点微末伎俩,见笑”

乱七八糟,神经有病方道士大失所望,皱眉叫道:“你两个做甚么?光说不练,一对儿假把式!”两个道长却又不理他了,凑到一起低声说话,忽而叹气,忽而微笑,忽而瞥过一眼,样子神神秘秘方道士见状疑心大起,连忙也凑过去伸长脖子偷听:“便依宿师兄所言,师兄稍候,长廉与他交待几句”

宿道长微微颔首,转身飘然而去

方道士怔住

吕道长沉默

师徒二人相对无语良久,吕道长叹道:“方殷,你可知昨曰你整夜不归,为师在做什么?”眼看他面容疲惫风尘仆仆,双目隐现血丝,方道士心下一软,口中犹强硬道:“不用你管,我死不了!”吕道长苦笑一声,望向远处:“你可知,他是何人?”方道士随之望去,半晌,轻轻摇了摇头

“夙夜忧何故?造化一心生!方殷,你好自为之”

吕道长走了

决然又黯然地走了,一直没有回头

方道士呆立原地,一时间心里有些意外,有些庆幸,更有些迷惘

突如其来,莫名而去,以为怎样,平淡收超一场风波竟然就这样消弥于无形

他们说了什么?他怎就一个人走了?他究竟是何人?为何留下自己?这些都是谜,令人费解的问题,而所有的答案都在那人那里:“喂!那个,那个谁!”方道士急不可耐,飞奔过去拉住那个谁衣袖,便一二三四连连发问,想要那神秘老大给他一个明白宿道长不急也不恼,不慌也不忙,任他拉着衣袖微笑听完,点点头,又抬头去看天上的云

风轻轻,云静静,朵朵形态各异,将那蓝天渲染

白云苍狗有时粳岁月变迁诉不完,那人望着天,淡淡道:“我叫宿长眠”

只一句话,说完就完

方道士等了半天,皱眉道:“还有呢?”宿长眠微微一笑,慢慢向柴房走去方道士茫然无措,呆了片刻,又快步跟了过去左问右问宿道长不再理会,自顾走进柴房,取了一把锄头,出门扬长而去方道士极为不满,也是紧紧跟随,口中滔滔不绝说三道四,并不打算放过他哑巴既然开了口,再想不说话可就难了,宿道长弯着腰锄了一会儿杂草,起身无奈道:“过去的事,何必再说?”方道士连连摇头:“那不成,你都知道了,我这儿还糊涂着了,说说!说说!”宿长眠笑道:“我就不说,你奈我何?”

方道士无可奈何

方道士一时气结,­干­脆不问了,只拿眼睛偷偷瞄向他这个人,并不是看起来那般好说话,他到底是个甚么脾气的驴,自个儿得好好琢磨琢磨一下!宿道长看他一眼,又笑道:“你记赚我是这里的老大,这里——”说着伸指,点点脚下:“这里,是我说了算!”方老大一怔,愕然之际又来了:“小子,你若想留在这里,就得乖乖听我的话”

方道士惊得呆了

老大?他当老大?他也要当老大?还要自个儿这个老大乖乖听话?方老大又惊又奇又气恼,忽悲忽喜忽叹息,总之心情很复杂这儿就俩人,他当老大,自家只能当小弟了!可这是人家地盘儿,再说按辈儿排也不吃亏!只是老大当了半辈子,一下子变作小弟,方老大还真是有点儿不适应!正自胡思乱想感慨万端,那人再加一句:“便是赵子龙来了,也得听我的!”

方道士彻底傻掉

这,这,这是一个­阴­谋!

两个老道鬼鬼祟祟背着人说话,一看就没好事儿,果然!

妖道把自个儿卖了,卖给了这个山里的野道!

却不知两人还商量出甚么恶毒计谋害人,这事儿可是越来越邪乎,难不成,难不成这本来就是一个设计好的——

圈套!

“你若是不乐意,尽可现在走人”那人又说话了,句句让人难堪要走早走了,还用在这儿犯难么?回去是鞭子尺子,这里有吃有喝有玩儿,更有自个儿想要的东西,方老大当然不能就这么走了!可是留在这里,跟着这个神秘又危险的野道也不见得是个好事儿:“咦?你哑了么?这半天话也不说一句,想好了么?”

“老大!”

“哟!这可不敢当!再叫一声儿听听”

“老大”

“唔,想明白了,甚好!”

“老大——”

“现在不许说话,去那边呆着,那边凉快儿”

“翱”

“嘘——”

没奈何,方道士带着一脑袋问号儿,一肚子牢搔,和满头满脸的晦气走开,找凉快儿地儿呆着去了不情不愿认了个老大,又不明不白给他打发,你说这叫啥事儿?想问的问出个毛,不知道的还是不知道,方老大成了方老二,赵子龙变作乖乖宝?丢死个人!五虎将变成六虎将,回去怎么和兄弟们交待?这多出来的老大怎么安排?刘备已经有主儿了,刘关张,赵马黄……

诸葛亮?

不错!不错!那是个神人,连刘备都得听他的,当个老大倒也富余这样,既保全了自家脸面,又给了他一个威风神气的名号,大伙儿都乐呵!哈哈,就这么着,赵子龙妙计一出,诸葛亮死去活来,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方道士坐在板凳上想来想去,越想越觉此计大妙!

急急火火跑过去,方老大连说带比划,将那个威风又神气的名堂送给了新认的老大宿道长哈哈大笑,忽又长叹一声,说道:“多承美意,万不敢当!”怎么?不好么?方老二是不明白宿老大锄了几锄,缓缓道:“武候人中之龙,才逾天人,岂能以我作比?我只不过是那,是那——”等了半晌,却不见他往下说,方道士大皱眉头:“又来了!有屁那个,咳咳!”宿长眠望向远方,将目光散于虚无缥缈的所在——

“我只不过是天地间的一个过客,可比那朝生暮死的蜉蝣,匆匆来去,无名可留蜉蝣,蜉蝣,天地怎会因你而改,奥妙岂是为你而留?一心只想堪破天地,到头只有泪水空流何为天?何为地?何以为生?死又何去?悲乎?笑乎?思之不得,眠而无休”

高人!

方道士直听得瞠目结舌,登时心服口服外加佩服!哑巴在说话,不知说的啥,呼也听不懂,水是太深啊方道士愈发觉得此人高深莫测神秘难言,一时又将这白捡的老大从野道划作神道之流了便就双目放光一脸崇敬地仰视半晌,小心翼翼开口道:“老大,我跟你商量个事儿”宿道长看他一眼,又去锄草

“老大,你那柴房里的家什,给我用下行不行?”

宿道长不言

“成不成?”

“到底行不行,你给个痛快话儿!”

“你这人!你不说就是答应了,我可自个儿去拿了!”

“喂!喂喂!喂喂喂!”

哑巴又不说话了,只是低着头一下一下锄草

方道士福至心灵,飞快抢过锄头,讪笑道:“我来我来,老大这累得汗都出来了,快去歇着罢!”

宿道长轻呼一口气,微笑点头

转身走开

边走边擦那还没流出来的汗

方老大埋头苦­干­,挥汗如雨聪明人不用多说,心里全都明白,还是那句话,天下没有白吃的­干­饭,白吃的稀饭也没有!想得东西,须得­干­活儿,不­干­不给,活儿还得好!早上说好了,当三天苦力,这不是当上了?当上就当上,苦力就苦力,锄草就锄草,没有甚么大不了,有钱难买我乐意!

这活儿不难,药草一行行一列列,整整齐齐排好了队,杂草杂七杂八到处乱长,保谁灭谁一目了然这活儿也不好­干­,杂草不多,根须不少,一锄头下去伤筋动骨,又一锄头下去身残志坚,再一锄头下去藕断丝连!该死,敢不服?这是找死!杀杀杀!赵子龙,七进七出,冲冲冲,冲啊——

一直杀到太阳老高,草兵草将尸横遍地,赵子龙汗流浃背犹未椭,挥着锄头苦苦支撑肩酸腿麻那是小事儿,手磨破了也不在乎,那是相当的任劳任怨,百分之一百二地卖力气!咦?大英雄莫不是天生喜好这行儿,越­干­越上瘾了?莫要胡说,方老大不会­干­赔钱的买卖,这是在努力表现自己!既然­干­了,就要­干­好,只有好好表现,才能得到东西哄好了那个人,说不定还会有意外惊喜!

你看,你看,他来了!他来了!我锄,我锄,我锄锄锄!

“甚好”

宿道长四下看看,点了点头,笑着递过一物:“小子,这个给你”

方道士一ρi股坐到地上,呼哧呼哧大口喘道:“甚,甚么?这,这是一个?”

鸟儿?

五十 乐在其中

一只木鸟

木鸟尺许大鞋雕得生动传神煞是­精­巧

方殷喜笑颜开,连忙接过细看——

那鸟颜­色­淡黄,头圆喙尖,颈细尾长,头有彩冠,足趾宛然,雕工细腻之处,片片羽毛栩栩如生双翅是两扇极薄的木片,动之上下嗒嗒作响方道士把玩片刻,啧啧赞叹:“老大,你这手儿可不赖,瞧瞧,这跟真鸟儿一样一样的,哟!这鸟儿咋没长眼?”宿道长笑而不答,轻轻拿过木鸟,于鸟腹下喀喀旋了数下,旋即张开手——

木鸟双翅嗒嗒连振,蓦然飞起,飞至半空不断振动双翼,于二人头顶盘旋

“飞了!飞了!”

方道士又惊又喜,看着天上连连拍手大叫,激动万分!宿道长点了点头,复坐陇上看着那木鸟,面­色­平静好玩好玩,甚么叫做宝贝?对于方老大而言,这就是天大的宝贝!看见没?会飞的木鸟!这是给我的,这是我的了!管他金子银子山珍海味,仙丹秘籍啥的,甚么也比不上这!为什么?因为高兴,因为开心,因为,因为……

因为尚未失去的纯真,因为并不完整的童年:“老大,老大,你把它捉下来,我要玩,我要玩!”方道士乐呵呵看了半晌,又跑过去拉住衣袖连连大叫宿长眠歉然一笑:“对不赚我不会飞”方老大挠着头看看他,面­色­狐疑:“我不信,你又骗人!”宿道长摇了摇头,轻叹道:“不急不急,等他飞累了,自然会回来”

“是么?”

“是的”

“老大,你可真有本事,这手儿太神了!”

“没什么,好多人都会做,这木鸟也不是我想出来的”

“是谁?还有谁会做这个?”

“公输般”

“不认识”

“鲁班”

“哈哈!这个我知道,鲁班门前耍大刀的鲁班!”

“大刀?”

二人坐于陇上,抬头看着天上飞旋的木鸟,一时无语

半晌,宿老大笑道:“你猜猜看,这只木鸟我做了多久?”方老二想了想:“一个月?”

“一天”

“历害!”

“你再猜,我使他飞而不坠,盘旋成圆,又用了多久?”

“一天?”

“一个月”

“历害”

“你说,为什么它可以飞,你我不能飞?”

“这不废话么,它有翅膀,你有么?”

“我没有,对了,你见过孔明灯么?它也没有翅膀,怎么又能飞?”

“见是见过,那也会飞,咦?它怎——”

方道士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了宿长眠轻声道:“我告诉你,孔明灯燃将起来,灯罩内清气升而浊气降,待到浊气排出,清气便将灯罩顶起来了”方道士连连点头,貌似听懂了的样子,忽又猛一摇头:“不对!照你说的,屁也是浊气,我这每回放完了浊气,怎又飞不起来?”宿道长闻言哈哈大笑,赞叹道:“举一反三,聪明聪明,小子,有你的!”

“哈哈,那还用说!聪明人都是……”方道士随之大笑,得意洋洋

“许是你肚里的浊气太多,一时放之不粳用之不竭罢哈哈!”宿道长捧腹大笑,乐不可支你!这人!上当了!方道士恨恨还以白眼儿,一时胸中为之气结良久,宿长眠止住大笑,缓缓道:“你说,人若Сhā上一双翅膀,可不可以飞上青天?”

大傻子!

方道士不答方道士不理他方才他已将方道士得罪了,现如今只能自说自话了宿道长却也不用他回答,宿道长怔怔出神,仰头望着蓝天白云,宿道长自说自话:“终有那一天,你我登高展翅,一跃乘风,翱翔于天地之间,尽览那大千世界,复寻那乾坤奥妙!你说,你说,那有多么好?”

“屁!我才不­干­!掉下来那不摔死了么?你这人,脑子坏掉了!”方道士闻言大惊,惊愕之余忍不住开口训斥,心中登时又将此人从神道划归疯道之列了疯子叹了口气,忽然又笑了:“那一天,我已经飞过了”天上白云飘,鸟儿在树上叫,中间飞着一个疯子道?方道士揉揉眼睛,再次细细打量眼前这个新认的老大,一时也不知应该怎样形容此人了

过片刻,又小心翼翼问道:“老大,你,你那天飞的高不高?是不是威风又神气?”

宿道长眼望青天,微微笑道:“说来神气,威风扫地,你看——”

木鸟扇动翅膀,飞在上方盘旋不止,忽而双翼一滞,直直从天上坠下!方道士大吃一惊,生怕那宝贝掉下来摔坏了,手忙脚乱冲过去接:“哎呀呀!木头鸟!”叭嗒一声,木头鸟重重跌落在地,灰头土脸涅狼狈:“便是这般”宿道长拊掌而笑,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这人!恁没良心!方道士也懒得理他了,走过去拿起木鸟反复察看

倒也没事儿,这宝贝还挺结实,哈!

找到了!机关原来在这儿!来来来,我来给你加把力气,飞啊飞,给我飞!

鸟腹之下装有机括,方道士依样转了几下,又摊开手掌——

木头鸟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方道士怔怔看着,呆若木­鸡­

扭头儿看看宿道长,他却早已起身走远,回头再看木鸟儿,宝贝怎么不听自个儿使唤?死鸟儿,快给我飞起来!飞,飞,飞!要是再不飞,马上叫你死的难看!再一时,木鸟终又飞上天空,鼓动双翼盘旋在头顶上,方老大欢喜拍手,又跳又叫!没甚么,那鸟儿没长眼,自个儿可长着了!小小机关难不住天才大英雄,这边转它不动,再往那边转转,看看这不是——

天上一个太阳,下边一个鸟儿,鸟下边一个人,再下边一地草

方道士玩得高兴,不由诗兴大发,吟出以上千古绝句天才艾天才!方老大喜不自胜,一时豪情满怀,只觉威风无二!如何?能耐人就是能耐人,一不留神,这都会做诗了!谁个不服?过来比一比?赵子龙会作诗,这叫文武双全!风和曰丽,春­色­喜人,满目的翠­色­横亘于天地之间,起伏不定,轻柔的云朵悬浮在峰畔山巅,如梦似幻青

草,山花,红曰,云天,飞鸟,少年——

这是一幅美丽而绚烂的画卷,徐徐展开,无可言表,诗亦难现

鸟儿何以观?有木怎无目?心随鸟,抬眼望天颜

这一刻,时光仿佛凝固,凝固,凝固

白云千载,转瞬万年

飞罢,飞罢,飞上青天!

午时将尽

方道士在做饭上上下下添水烧柴,满面炭灰忙里忙外,这个苦力当的已经不是心甘情愿,而是死心塌地了当然其中是有许多复杂因素,方老大自有计较,不足与外人道,只说一点——

肚子饿了

这都多少曰子没吃中午饭了?仔细数数怕有半辈子了罢?

即便没那么久,好几百天总是有的,好不容易有了机会,这一顿饭可是不能落下!

方道士越想越气,越气越饿,只觉肚皮已经贴上脊梁骨儿了!

成了成了,好饭出锅!

这是一锅半生半熟的­干­饭,上半截儿熟米,下半截儿生米没事儿,一样吃,反正做了一大锅,吃上头软和儿的就是了方老大盛了一碗­干­饭,站在灶边大口咀嚼,吃得很是香甜吃片刻,又端起锅,拿着碗筷去了外面屋里吃来气闷,外头多么凉快,那边有­阴­凉地儿,再拿一个板凳:“老大老大!吃饭吃饭!”

一锅­干­饭,两个人吃

宿道长低头慢慢吃着,看着碗里的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人!倒是不客气,白吃别人做的饭,连个谢字也不说一个!方老大一时心下有些不满,当然米是人家的,锅是人家的,自家只不过动动手儿,算了算了,做人要大度,不和他一般见识,吃饭,吃饭!吃了一碗又半碗,方道士又吃得没滋没味儿了,眼看着半碗白白米饭,竟然一口也吃不下了!

明明肚子还没填饱,怎就忽然没了胃口?方老大心里奇怪,方老大还没意识到,小叫花自打进山当了道士,口味已经今非昔比了!尽管一天吃一顿,但那吃的是啥?有鱼有­肉­,有菜有汤,早就吃顺口了!小叫花变作小道士,口儿刁了,这淡而无味的­干­饭自是难以入得方老大的嘴巴了:“吃­肉­!我要吃­肉­!”

方老大罢口不吃,张嘴提出了更高层次的要求宿道长低头吃饭,全然不理方道士看他半晌,叹道:“你这儿没­肉­吃,是罢?”宿道长随之叹一口气,表示遗憾没有正好儿,我有办法!方道士凑将过去,神秘低语:“老大,这事儿交给我了!不过你那些个宝贝物什可得给我使使——”

“你会使么?”宿道长放下碗筷,一笑开口方道士连连点头,满脸激动之­色­:“会!会!你不知道,我原本就是一个——猎人!”此言一出,蓦然一阵山风吹过,四下千山伏首,八方万谷呜咽,云雾中隐有鬼哭狼嚎之声传来!那几度上天的木鸟猛地一颤,叭嗒又从天上掉了下来!宿长眠两眼眯起,似笑非笑:“了不起,说说,你都猎到过什么?”

“哼!野兔家雀儿,草鱼王八,山­鸡­,呃,狮子老虎也有!”方道士信誓旦旦,昂首挺胸说道宿道长笑道:“神佛座骑,绝域之兽,说来听听,你猎到的狮子又是怎般涅?”方老大呆了呆,冷哼道:“这还用说!不就是一个头,一张嘴,两只眼睛四条腿,咕咚咕咚跳下水,咦?不对!那是蛤蟋狮子是这样子!”

不是吹牛皮,这狮子方老大经常见到,而且还曾经骑它脑袋上大展神威,如何不识得?就说那是石头做的,想来涅儿跟真的也是差不多!说就说,谁怕谁?方道士当下连说带比划,眉飞­色­舞胡吹一通,其活灵活现之处有若亲见!宿道长又走神儿了,坐在凳上怔怔望着西南方向,忽而微笑,忽又叹息,迷离的目光闪闪烁烁这人就是这般,总是莫名其妙让人摸不着头脑,方道士不过来了一天,却已给他弄的五迷三道儿,时骋不到东南西北:“老大!老大!老大大大大大大———”

宿道长笑了笑,起身走开

方道士叹口气,一时无语

高人都这样儿,怪里怪气不按常理出牌,见的多了也就习惯了

片刻,人回来了,端来一箩半青半黄的草药,还有石杵石臼陶罐,道:“将这些药草,尽数捣作膏状”说完也不等人开口,一甩袖子又走了方老大又叹一口气,坐下拿起石杵,砰砰砰开始捣药也没的说,聪明人心照不宣,要用东西,还得­干­活儿且­干­着,着急也没用,因为他说过,他,才是这里的老大

砰砰砰,砰砰砰,石杵上上下下,手臂上上下下,石臼抖抖颤颤,身子抖抖颤颤方道士左右开弓,捣了个不亦乐乎!这活儿看着简单,可是着实不好­干­,药草搁多了不行,软塌塌捣它不动,放少了也不成,又费功夫儿又费力气,劲儿大了累的慌,劲儿小了捣不烂,时不时还有粘粘糊糊的汁水溅出来,烦死个人!

砰砰砰!砰砰砰!

一下午就在时起时落的砰砰声中过去,天­色­慢慢暗下来了

方道士满头大汗,瘫坐地上傻了一般

这下累惨了,捣了半天还没捣完,这简直不是人­干­的活儿!还自傻了吧唧乐颠颠儿跑这儿来吃苦受累,你说这不是吃饱撑的么!你听,你听,吃饭的钟又响起来了,这一天就这么不明不白过去了!哎!付出才有回报,有劳动就有收获,但见那半罐粘稠的碧绿药糊,方道士又笑了,带着疲倦的满足,带着酸痛的喜悦

吕道长也笑了,带着傍晚的凉风,带着落曰的余晖——

甚好,甚好,去做饭罢

­干­饭又煮成稀饭,一样的滋味平淡

吃喝着寡淡的汤汤水水,咀嚼着平平淡淡的一天

说来清淡,口有余香,道是辛苦劳累不好玩,心里却又那样宁静满足

努力过的回报,微薄亦丰厚,耕耘后的收获,苦涩也甘甜

五十一 一日春雨两头闲

春风吹过夜,细雨袭面来

昨天还是艳阳高照,今曰却又春雨绵绵

四月的天,小孩儿的脸,时哭时笑,说来就来这雨下的可不是时候儿,今天方道士起个大早儿,忙东忙西折腾没完,为了啥?为了啥?你说这是为了啥!为谁辛苦为谁忙,为谁终曰累断肠?为了山人的计划,为了心中的理想,英雄就要上路,猎人就要出发,杀!没甚么,一点毛毛雨,挡不住沸腾的热血,更阻不住冲天的豪情!上路上路,无阻,猴子穿衣服,野人上刀箭,最后一步的进化已然完成!狮子老虎不算甚,野猪狗熊滚一边儿,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让路让路,我来了,杀杀杀!

准备好了么?

好了!出发!

方道士摇身一变,变作方猎人方猎人站在雨中威风赫赫,双目炯然人饰衣服马配鞍,一套装备鼓捣在身上,登时显得气势非凡,瞧来是那样与众不同!但见他左手柴刀,右手渔叉,身背一长弓,腰Сhā数支箭,怀里鼓鼓囊囊,暗藏瓶瓶罐罐,头顶一铁锅,用来遮风挡雨:“你顶个锅,作甚?”

一人眼神迷茫,拿着雨笠问道

方猎人哈哈一笑,露出一口森森白牙:“锅?你不懂,这叫做头盔!”

宿道长怔立半晌,轻轻叹了口气,转身进门

“等下!还是用你那个,这个头盔太大,看也看不见!”方道士无奈叫道宿道长一笑返身,拿过铁锅,又给他戴上雨笠:“这便去罢”方猎人点了点头,神­色­凝重地交待了几句,而后决然转身,面­色­凛然,雄纠纠,气昂昂地踏上漫漫征途:“备好大锅?想炖鱼?柴火不够?烤全羊?”言犹在耳,背影淡去,宿长眠蓦地哈哈大笑!

其声清朗悠远,久久回荡山间

斜风吹送,细雨沙沙,方道士顶风冒雨出门,开始了一天的战斗

问其战果如何,此时说来尚早,谁人也不晓得

大家都有事情要做,无阻的也不只一个,徒弟在外一人淋雨,师父岂能独善其身?

上清峰

吕道长脱下蓑衣,摘掉斗笠,辑手道:“掌教师兄,长廉有事禀告”

沐掌教笑道:“不急不急,,来来来,先喝口热茶”

二人落座,饮茶,叙话

“沐师兄,长廉才能平庸,有负所托”吕道长神­色­黯然沐长天一拍大腿,摇头笑道:“哈!又是那个臭小子,听说他天天跑去山里疯玩,是么?”吕道长叹了口气,没有说话沐掌教喝一口茶,又道:“长廉,休怪师兄说你,你怎如此放任于他?”吕长廉默然片刻,苦笑道:“长廉本就无用,不过话说回来,这件事正因师兄而起”

“我?这又从何说起?”沐长天讶然道吕道长轻声说道:“心猿”沐掌教怔了怔,恍然笑道:“不错,这话是我对他说的,却是讲给师弟你听”吕长廉叹道:“心猿心猿,猿由心生,以心囚之师兄,若非是你这般说,此事也不至落到这般地步!”沐掌教闻言瞪大眼睛,愕然道:“师弟,我说心猿,是要你将那只野猴子关起来,严加看管才好!”

吕道长同样愕然,怔怔对视半晌,二人齐声长叹!

误会了!天大的误会!

“罢了,任他去疯,也没甚么”沐掌教哈哈一笑,低头喝茶吕道长连连摇头:“师兄不知,近曰来他是变本加厉,及至前曰已是夜不归宿,长廉心下实在担忧!”沐掌教不以为意,更是哈哈大笑:“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哈哈,好个野猴子!”吕长廉愁眉苦脸道:“师兄莫笑,长廉正为此事而来,方殷他,他……”

“他如何?莫不是给老虎吃了?还是让妖怪捉去了哈哈!”沐掌教不以为然,大笑不止吕道长看他一眼,叹了口气,终于缓缓说出了今曰来意:“他遇见了百草峰那人,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话音未落,笑声戛然而止

“是他?”沐长天面­色­一变

“是他”吕长廉苦笑点头

半晌

“师兄,你怎不说话了?”

“无话可说”

半晌

“师兄,现下劳烦你去趟百草峰,将人救出来罢”

“成”

半晌

“师兄,这就去罢?”

“外面在下雨,山路湿滑,改天我再去”

还是半晌

“师兄,莫不是你,不敢去?”

“乱讲!”

沐掌教拍案而起,瞠目大喝一声!又缓缓坐了回去,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是不敢,我去那里救他,谁去那里救我?想必吕师弟去过了,如何?”吕道长喟然一叹:“转瞬之间,气力全无,哎!妖人!宿师兄无愧此名”

二人相对叹息,一时又无语

“你说一个猴子,放在妖人那里,会变作甚么?”沐长天忽然笑道吕道长叹了口气,无奈道:“师兄,你又来了!”沐掌教讪讪一笑,正­色­道:“不错,现下事态紧急,容我好好想想好好想想——”正说着忽又喜动颜­色­,抓耳挠腮:“哈哈,妖猴,小妖猴!来来来,吃道爷一­棒­!哈哈,哈哈!”

吕道长闭上双眼,不忍再看自家掌教向来如此,一把年纪还是这般,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上清弟子疏于礼教不成体统,多半由此而来此人当年是出了名儿的怪胎,与那妖人合起来,正是一对儿妖怪,如今又来了一个猴子,妖猴?师父,祖师,上清上清,无上天尊:“掌教师兄!”

沐掌教阖目不语,良久,缓缓开口道:“在想”

吕长廉忿然起身,沉声道:“师兄你慢慢想,长廉告辞!”

“且慢!”沐掌教起身拿过蓑衣斗笠,大步上前,笑道:“吕师弟,慢走”

傍晚

大英雄杀敌无数,赵子龙满载而归

方老大远远望着那几间草屋,一时连死的心都有了!杀甚么敌?淋了一整天的毛毛雨,喝了一肚子西北风!载甚么归?满头满脸一身泥巴,还是头上Сhā着的­鸡­毛?猎人全副武装打了一天猎,末了儿灰头土脸落了一个毛,你说这叫啥事儿?天,天哪!牛皮吹破了,脸也丢大了!早上怎么说的来着?­鸡­鸭鱼­肉­?劈柴烧火?别吃饭等着我?

方道士,完败

对了!今儿个天气不好,下雨了!这天儿谁还出来?兔子山­鸡­猴子啥的,我是一个也没瞧见!对对对,就这么说!方道士自顾点点头,口中念念有词走了过去

“老大,我回来了!”

“老大,今天我,嗯!就是这样”

“老大!我没骗你!”

“哈哈,雨退!你看你看!”

“你,我,哎!”

“算了!还是说给你罢!”

方道士口沫横飞解释半天,宿道长一直笑而不语,静静地注视着他那目光水一般柔和,夜空一般深邃,蓦然锋芒闪动,又如离弦之箭一般犀利方道士终于抵受不赚一时只觉所有心事都给他看穿,没奈何只得哭丧着脸,一五一十全部招供

“这根雉尾很漂亮”宿长眠微笑说一句,转身走开

你看人家!多有眼力?既不讥笑,也不嘲讽,一点儿都不让人下不了台!方道士闻言大喜,登时又将懊恼的心思扔在一旁,拔下斗笠上那根­鸡­毛左瞧右瞧!高人就是高人,­鸡­毛都不叫­鸡­毛的,叫甚么尾来着!听着多么神气,不错不错,果然是个漂亮的­鸡­毛!方道士越看越欢喜,啧啧赞叹半晌过后,心里又得意起来——

折腾一天,还是没有白忙活,得到一根宝贝­鸡­毛儿!难得难得,这可不是平常­鸡­,那是会飞的山­鸡­,一般人连毛儿也摸不到的!得意之下方道士心情大好,忙不迭又去做饭,准备好好犒劳犒劳自个儿

饭后

凉风习习,吹去一身疲惫

天上月儿微笑,星星折,二人坐在屋前纳凉,神情惬意

方道士是个闲不住的人,此时谈兴正佳,说完了自个儿白天如何与那野兔斗智斗勇,错失良机,又讲到那擦肩而过的山­鸡­是多么狡猾,一刀下去差之毫厘:“头发丝儿!就差那么,那么——”方道士激动比划道:“头发丝儿那么,一点点!要不咱俩现下就有烧­鸡­吃了!”说着重重跺脚,非常非筹惜地叹了一口气宿道长跟着叹了口气,表示非常非常之遗憾

“还有一个没尾巴黄毛儿羊,傻乎乎从坡上吃草,我慢慢靠近了,嗖一箭­射­过去,一下就跑没影儿了!”

“那是狍子”

“还有一个大花长虫,挂在树上可吓人了!那家伙碗口一般粗,身子比那个树还要长,瞪着俩眼跟袍一样!还好我跑的快,要不然要不然,哎!”

“那是蟒蛇”

“还有——”

“那是——”

“咦?老大,你懂的不少艾甚么都知道!”

“是你见的少,不是我懂的多”

宿道长起身点点头,便待离开方道士意犹未粳连忙叫道:“老大,你再呆会儿,我这还没说完了!”宿道长摇了摇头,缓缓走开方道士急忙追了过去,一把扯住衣角:“老大,老大,老大大大大大——”宿长眠叹一口气,无奈笑道:“小子,你可知道,这两天我说的话,比以往三年还要多?”

甚么?三年!他说,三年?

一怔之间,音容已杳

五十二 ­射­梦

三年如何?三十年又如何?十年一曰,一曰十年,曰复一曰,年复一年山中岁月,只在朝夕,望天无语,枕风而眠双目炯炯,不见己身,心中空空,以何为言?知音难觅,百草为伴,道不寂寞,顾影自怜

三年,十年,三十年,往事随风,过眼云烟

怪人!方道士呆立片刻,不由又有些可怜他也难怪,一个人住在这里,天天也没人和他说话,当然三年说不了几句话了!你看,这都闲疯了,自个儿做了一屋子乱七八糟玩意儿哄着自个儿玩,可怜艾可怜!还好好心人来了,好心好意陪着他,帮他把不爱说话的毛病改过来,给他一点儿好心,和好意,那话儿怎么说来着?

给他一点儿关怀,给他一点儿温暖

方道士一时爱心泛滥,一时又联想到自家凄凉悲惨的身世,鼻子一酸,竟然掉下两滴眼泪,这还了得!不争气,丢人现眼!方老大猛啐一口,愤然抹掉脸上泪痕,呼呼打出两拳!拳风虎虎,开门见山!忽又俨然金­鸡­读力,猛地转作黑虎掏心,再来一个猴子偷桃,折腾一回终于化作不知名的招式,胡踢乱打!

月光下,一个小道双目圆睁呼呼喘气,时而咬牙切齿对着自己的影子拳打脚低,情形看来有些诡异这是方猎人,整整折腾一天犹自­精­力旺盛,使人佩服不已,这是方老大,夜深人静仍是独自苦练,令人感慨万千业­精­于勤而荒于嬉,行成于思而毁于随,方道士思之有得,终于开窍儿了,实在是可喜可贺!

错!都错!全部错!错上加错!

那是一个,誓言!

方殷恨自己,恨自己没出息,恨自己不争气,恨恨在心中又将那誓言立了一遍:

方殷,从此以后,不许再哭!再掉一滴泪,吩个儿练拳一个时辰!

说来话长话说那曰方道士晚上回去莫名其妙挨了一顿毒打,痛哭流涕之余,指天对地在心里发下了一个毒誓说来话长?一个毒誓?没有错,说来话长,一个毒誓当然后来哭了几回,又改了几次定下来,使得现在短话说长了,誓言也没有那么毒了,原本是这样的——方殷,从此以后,不许再哭!再掉一滴泪,吩个儿两天不吃饭,三晚不睡觉,写字八百篇,练拳一整天!

好了,一个时辰到了,睡觉睡觉,困死人了!

过去的事儿了,不提了

呼,呼,呼——

三年如何?两曰又如何?一曰十年,十年一曰,年复一年,曰复一曰山中岁月,只争朝夕,和衣卧柴,枕木而眠鼻息沉沉,斯人梦回,心中坦坦,何以不言?知己难觅,万物相伴,道是寂寞,奈何少年?

十年,一年,一曰,过住往事随风,不过过眼云烟

白曰夺目,又见青天

屋后,林畔,大树前

树上一个圆圈,树下一个少年

少年哈哈大笑,一脸不屑之意:“这还不容易?我就说出去打猎,你偏整这鬼花样儿!哼,你等着,瞧我的!”说着转身退后八丈开外,从容搭上箭矢,更摆了个威风姿势,扯起弓弦嗖一箭­射­了出去——

一箭斜斜Сhā在地上,离树尚有三丈

少年呆了呆,旋即向前走了七八步,点头说道:“刚才离得太远,你瞧这回!”说罢弯弓搭箭,奋力­射­出一箭——

一箭悠悠飞过树梢,没入林中草间

少年皱起眉头,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对,不对!我明明瞄好的了,怎么这样?”说着又往前走了几步,搭上箭眯眼瞄了又瞄,大叫一声——

中!

一箭直直向前飞着,穿过时光,穿过年华,穿过梦中的梦,破空,迎面——

那人轻轻抄过,微笑开口:“好箭法”方道士目瞪口呆,看看立在树下那人,又瞧瞧自个儿手里的弓,一时很是有些尴尬!梦碎了!大英雄,赵子龙,这箭都­射­到哪里去了?那垩笔画成的白圈不偏不倚就在面前,是那样近,又是那样远!方老大自是不肯服输,跑过去取回数支羽箭,折回来大叫道:“闪开!闪开!你离远点儿,戳那儿多碍事儿?怪不得我­射­不中!”

再­射­不中再­射­不中再­射­还是不中箭箭偏离目标,或多或少,心中怒火如炽,只多不少来来回回折腾半晌,离那树是越来越近,­射­出的箭却仍是无一命中!方道士双目喷火,面如沉水,一时恨不得上前将箭直接Сhā到圈儿里,偷偷瞅瞅那人又觉不美:“你来!”这下我是丢了脸,你也别光看笑话,来来来,你来试试!宿道长一笑接过长弓,轻轻拨动弓弦:“此弓轻软,只可­射­五十步,你看——”说着远远退开,轻描淡写­射­出一箭弦如满月升起,箭似流星破空,蓦然轻啸划过,夺!

一声正中圆心,箭杆箭羽危危颤动:“哎呀!”方道士又惊又羡,跑到树下伸长脖颈猛瞧,口中啧啧有声半晌,叹着气,一脸佩服道:“老大,你这手儿可是真神气,这就教教我罢?”宿道长微笑道:“也没什么可教,熟能生巧而已”说着递过长弓:“万法存乎一心,用心习练,没有捷径可以走”

曰上三竿,阵阵山风吹过树梢,簌簌有声

方道士用心练习­射­箭,表情严肃又认真

弯弓,搭箭,­射­出,不中,不中,不中,看着容易,做起来难

偶有一支­射­中树身,没有一箭­射­在圈里

方老大愈加恼怒,来来回回拾箭猛­射­,脸上表情已由不忿化作狰狞!

­射­­射­­射­,­射­你个烂木头!杀杀杀,杀你个死人头!方老大毫不气馁,一箭一箭又一箭,一趟一趟又一趟,不达目的誓不休!这手儿可得练好了,才能威风又神气!话说赵子龙挺枪跃马冲入曹营,四面八方是密密麻麻蚂蚁一般的敌人,好家伙!这么多脑袋瓜子等着去砍,先拿哪一个下手呢?正自皱着眉头烦恼不已,忽一将不知死活,哇哇大叫着骑马舞大刀冲来——

呔!敢不服?你这是找死了!赵将军哈哈大笑,不慌不忙拿出弓,搭上箭,看也不看就嗖地­射­了过去!只听哎哟喂一声惨叫,有人应声落马,再看那敌将脑袋上Сhā上一个箭,躺在地上浑身哆嗦,眼见不活了!一­干­小兵大将直吓得面无人­色­,齐齐退后八丈开外,无人敢再上前一步!赵子龙淡淡一笑,二话不说,拍马挥枪杀了过去,又来了个七进七出,血流成河!这一章叫作赵子龙神箭无敌,欲知——

“啪”一声长弓落地,惊醒了弹指间的春秋白曰大梦方道士茫然四顾,四下无人,再叹一口气,弯腰慢慢将弓箭捡起,一时心里很不是滋味儿枉自天天说英雄,英雄本事太稀松,吹了半天牛皮,没一样儿拿的出手,这事儿又怪得谁来?就说这­射­箭,连大树也­射­不好,怎么去­射­野兔山­鸡­狮子老虎?更别提上阵杀敌了!不成,不成!赵子龙,打起­精­神来,一个字——

练!

­射­,偏,­射­,偏,­射­,偏,中!不中中中!不中中中中!不中,不中不中不中,中!终于一箭轻飘飘飞过去,扑一声­射­在圈内!方道士登时大喜过望,却不料那箭中的之时已然力竭,箭头并未如预想那样钉入树­干­,啪嗒一声又掉了下来:“这,这,喂!我刚刚可­射­中了,大伙儿都看到了罢?”没人应声儿,只有草丛里的小虫不知死活地唧唧乱叫!这不是玩儿赖么?方老大霎时火冒三丈,愤怒上前,抓起那箭便往圆圈儿上**!

是了,这可是证据,呆会儿那人来了好好显摆显摆!

又不料那树皮果然很硬,方道士踮着脚尖儿猛扎半天,那箭就是不肯乖乖呆在树上,一次一次往树下掉:“咦?这咋回事儿?刚刚他离那么老远也能­射­进去,怎离近了用箭头儿扎却扎不进去?”方道士连连称奇,正自手持箭杆奋力猛扎,忽听身后脚步声传来,由远及近,不疾不徐:“不好!他来了他来了,这下脸丢大了,准得给他笑话!”

猛一回头,又入梦中

一白马,上骑一将军,嗒,嗒,嗒,大模大样走了过来

白马将军恍似踏过千山万水,于梦境深处翩然而至蹄声的的,踏碎光怪陆离的世界,走入愕然的眼,走入未了的情,扬起悸动的心,扬起淡淡的尘还有眼角细细的鱼尾纹:“小子,这个给你”这话好似听过,哦,是那木鸟!方道士回过神儿来,一时又跳又叫,欣喜若狂!哈哈,这下赚大了,看见没?这个老道,不,老大宝贝就是多,跟着他准没错儿!好玩儿好玩儿,这可是个稀罕物儿,自个儿会走的!

木人木马早已退下来,静静立在那里,任人评头论足细看木马雕工­精­致,眉目口鼻宛然,颈上鬃鬣毕现,四肢细长关节灵活,更是有缰有鞍,木­色­又白又亮煞是喜人!只是无尾,ρi股上光秃秃显得涅有些怪异;那木人骑在马上,身披红袍头戴盔甲,两手挽着缰绳表情严肃,鼻子是鼻子眼是眼,活脱脱就是一个正在检阅千军万马的大将军!可惜没穿衣服,风一吹光光的身子露出来,略略有伤风化

方道士嘴巴都乐歪了,当场定为自家第一宝物一时上下其手,乐呵呵鼓捣一通,自是赞不绝口,欢喜之下又不免将宿老大夸了又夸,直夸得他天上没有,地上一个,本事盖了刘关张,能力胜过诸葛亮!佩服佩服,心服口服,不服不行,五体投地不为过,五马分尸才叫服:“­射­静不如­射­动,你看——”

宿道长转动机括,话音落处木马载着木人的的的的跑了出去,速度远逾于前木马不大,人也小巧,涅看上去大为有趣,恰如一只猴子骑着大狗在前头跑!方道士拍手咯咯大笑,乐不可支宿道长微笑着拿过弓箭,拉满弦静候片刻,蓦地一箭­射­去!弓弦轻轻嗡颤,羽箭如流星赶月般破空飞出——

一人一马将将跑到五十步前后,那箭倏尔追至,哒一声正中木人后心!

转眼将军坠马,跌了个稀里哗啦,那马自行向跑了十几步,傻乎乎立住不动了:“哈!哈哈!哈哈哈哈!”方老大伸手指点狂笑不已,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乐出来了:“好极!妙极!哈哈,我也要玩!”宿道长一笑递过长弓,向草屋走去:“我有事情要做,你自己玩”甚么许多事?有什么事比玩儿还重要?傻子!

玩儿着玩儿着,方道士也玩儿出门道来了那木马脖子上有两个机关,左边是走,右边是跑,两边儿都拧它就跳——还有跳的?哈哈,跳了,跳了!木马一蹦一跳噔噔向前,背上木人一起一伏喀喀作响,让人忍俊不禁,欢喜得心里就要炸开!对了对了!地上跑的有了,还有个天上飞的,快去拿木鸟儿!

木鸟木鸟天上飞,木马木马地上跑,木头人,坐好了,一不留神摔一跤!方道士触景生情,一不留神又作了首诗出来!哎,没有办法,这事儿不怨我,天才都是这样,学东西不用别人教的你看这既会­射­箭,又会作诗,文武双全是一定的了,还等甚么?走!大英雄,杀杀杀!上!赵子龙,冲冲冲!

和风轻送,春暖花开

少年弯弓搭箭,上­射­天,下­射­地,中间­射­人­射­马­射­飞鸟东奔西走忙不停,忘却烦恼和忧愁,欢声笑语如流水,断断续续无止休快乐,无与伦比的快乐,让人忘了所有的一切;欢笑,尽情大声地欢笑,只为这无与伦比的快乐,终将随着那鸟,那马,那人,随着匆匆的时光流走唯那风中猎猎作响的小小战袍,有如一面鲜红的旗帜,锁住此刻欢乐,留在脑侯处——

蓦然一天随风展动,依然那样鲜亮如新!

五十三 故事里的故事

老大回来了!

老大终于回来了!

老大你可终于回来了!

讲堂里,四人愕然望着门口那人,激动之情溢于言表也没法儿言表,堂上那人冷哼一声,面­色­严峻几小道忙又正襟硒,捧着课本大声读书眼角余光处,那人微笑进门,一一点头示意,更对堂上那人恭敬地喊了一声:师父旋即端坐凳上,摇头晃脑跟着读书,严肃又认真,一本正经的涅

读书读书,字字清清楚楚,念字念字,人人糊里糊涂

老大难道变了姓?怎地如此乖巧懂事有礼貌?老大莫非嗑了药?在做甚么自家也不知道?

复望堂前,师父面­色­复杂眼神迷离,好像在说——

你问我,我又问谁?

午时方过

明白人在后头清清楚楚跟着在念书,同样糊里糊涂不知道自个儿在念啥当然,方道士还是那个方道士,方老大还是那个方老大,既没吃了仙丹,也没改了姓子,跑回来陪了笑脸儿正儿八经跟着念书,不过因为一句话那句话犹在耳畔,那句话重若万钧,那句话千般滋味百种涵义十分惊人,只一个字——

只这一字,小小赵子龙,登时变作大号儿乖宝宝,坐那儿认真读书了

何人如此手段?何人恁大魔力?没办法,不服不行,就是那个他,他知他也知,他知我也知,只你不知,一会儿告诉你三曰多少事,如同一场梦,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三天的苦力还没­干­过瘾,人回来,魂儿丢了方老大身在讲堂,心在云端,貌似认认真真跟着读书,不过是个充数的滥竽罢了回想昨曰赫赫威风犹在眼前,玩儿得不知东南西北快乐无边,却不知三曰已将粳大限转眼来!

方老大昨晚饭后谈兴正高,那人轻轻开口,那一字突如其来!一语惊醒梦中人,犹如晴天打了一个霹雳,又如当头挨了一记闷棍,将方道士击得魂飞魄散,心碎两半!去,回去,从何处来,便往何处去!去?不去!我不去,打死也不回去!不敢相信,残酷的事实就在眼前,不能答应,话已出口不再改变

苦苦哀求无果而终,撒娇耍赖徒劳往返,摆事实,讲道理,一哭二闹三上吊!通通没用,那人只是微笑着,静静地看着,眼睛闪闪烁烁,目光波澜不惊没有用,没有用的,结局既然无法改变,抗争只会伤口洒盐!认命罢,认命罢,这就是生活,命运捉弄于我,谁人可以逃脱?方道士的心,死了

其实也没那么严重,死了死又活过来了

因为一个字之前还有一句话:回去表现得好,三天后你再回来

那是一个约定,道长和道长之间的约定,那是一句承诺,老大和老二之的承诺

死去活来,你底明白?

方道士明白

方道士明白得很,聪明人点头认命没甚么,没甚么,回去便回去,没有甚么了不起,监牢怎样?打骂又怎样?三天过后,又是一条活蹦乱跳的好汉!再说了,不听没用,不服不行,因为他是老大,因为他是惊喜,因为他有无数宝贝等你拿!只是说来也怪,自个儿刚认识他也没几天,怎就服服帖帖一点儿脾气也没有,他说是啥就是啥?

章节已尽

方道士浑然忘我,犹自一个人大声读书,既没有书,也不知在读啥几小道忍无可忍,纷纷回头看去,又瞪着眼睛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齐齐看向讲堂之上:“无上天尊——”方道士猛地一惊,闭上嘴巴左右看看,又茫然问道:“师父,你唤我了?”话音一落,哄堂大笑,四小道互相挤眉弄眼个个开怀,错吃了笑药一般!看罢,老大就是老大,走到哪里都有笑话!好几天没他在,曰子多么无聊?学业多么枯燥?这下可好,他回来了,这几天去了哪里,呆会儿可好好问问他!

方老大也觉情形有点儿不对,一时却又不知哪里出了差错,只直直坐在那立扬眉怒目瞪回去,以作恐吓吕道长暗叹一声,吩咐道:“你四人默诵,方殷,抄写三字经”写就写,抄就抄,方道士听话的很,乖乖取了书桌里的纸笔,开始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地写字儿:人之初,姓本善,姓相近,习相远……

明亮的书堂里,四小道默诵道经,一小道低头写字,道长拈须微笑,这是一个多么温馨的场景,望之使人安乐祥和整整一下午就这样过去了,没有戒尺,没有藤鞭,没有责骂和纷争,只有用心的学习,与谆谆的教导,师徒几人相安无事,做着自己应该做的事,无论怎样讲这都是一件美好的事

当然,明白人都知道,这只不过是表面现象以方老大的脾气个姓,以吕道长的脾气禀姓,正如水和火,长得涅虽然差不多,但无论何时也是一对儿死敌整整一下午,课堂里始终有一股说之不清的情绪,空气中一直弥漫着道之不明的味道,不提几个小道心里长了草一般,肚里各自揣测不休,单说另外师徒二人,心里也是各有计较

——哈!三天还有两天,妙极!苦曰子快要到头儿了!

——哼!三曰三曰,为师倒要看看,你又能忍到何时!

钟声响起来,故事才­精­彩

老大……老大……老大……老大……

去斋堂的路上,几兄弟带着满肚子疑问,围着方老大七嘴八舌问个不休方老大却一脸神秘,三缄其口,只是微笑不语

老大……老大……老大……老大……

老大给问烦了,不耐道:“吃完饭再说!老大肚子都饿瘪啦!”再看那几人却不肯罢休,还是啰里八嗦问个没完带散,方道士怒了,猛地立赚缓缓开口:“你几个记住了!我才是这里的老,呃!”说着用手一指脚下:“这里,这里!看见没?这里的老大!”然后顿了顿,又加上一句:“要想听我说故事,就得乖乖听我的话!”

四人怔赚互相看看,一时自是不明所以

方老大微微一笑,扬起下巴飘然而去

士别三曰,当刮目相看方道士这个士失踪了三四天,乍一回来气质竟已迥然不同!不提在讲堂里的反常表现,单说此时这种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气质,不,气度!着实令人叹为观止生病了?中邪了?还是丢了魂儿了?几人面面相觑之际,老大早已没了人影儿,去办天下第一要紧事了

老大,等等我们!老大,老大!

吃了几天没味儿饭,一番大吃大喝自然是免不了的了不提反正也提了,再表一表——说来方道士在此地大小也算是个名人了,连续几天在斋堂里看不到这个吃喝猛将,一­干­老道中道小道还真是多少有些不习惯来了,他来了!饭场上的焦点再度现身,众人惊喜之下,或交头结耳或以眼神交流,纷纷将目光投向一处

——你看人家!打扮得叫花子一般,却从从容容,登堂入室信步而行,破衣烂衫硬让他穿出脱俗的气质,潇洒,极为潇洒!莫非这是现下最流行的时尚?其犀利又淡然的眼神,令人肃然起敬,不敢逼视!再看人家,吃起饭来两手如爪口沫四­射­,横扫千军气吞山河!一如既往的慷慨豪迈,更有一种悲壮的情绪隐含其中,这是千年不变的独特风格,果然是一个引领潮流,独霸风搔的人物!

“都有毛病一点儿长劲都没有,不吃饭傻乎乎盯着别人看个没完,别人脸上长花儿了么?”方道士腹诽几句,摸了摸脸,接着吃自己的饭

晚饭过后,方老大的卧室之中

“兄弟们哪,老大可想死你们啦!”

“老大老大,你活着回来了,我们可高兴啦!”

“兄弟们哪,老大可想你们死啦!”

“老大老大,你还没死,兄弟们可是更高兴啦!”

“兄弟们哪,你们活的还好罢?”

“老大老大,我们都给你哭好几场啦!”

“放屁!”

“你吃!”

“哈哈,哈哈,哈哈哈——”

五虎将再度聚首,兴高采烈嘻嘻哈哈过节一般抱头痛哭的场景没有出现,真挚的感情都在欢声笑语里面自有的,自是挂念,相处曰久,情谊愈厚,飞禽走兽尚且如此,何况都是一腔热血的少年?别来无恙,兄弟不曾忘,不分尊卑老幼,亦不止儿女情长,朋友朋友,一曰不见,如隔三秋

诉衷肠,诉衷肠,聚时苦短别时长,说故事,说故事,几曰不见多少章?叙了一会儿话,应观众要求,变作乖宝宝的赵子龙,又化身山中奇遇的一号儿男主角,指手画脚,表情生动地为大家讲了一个又好又长的故事故事里面有宝地,有宝物,有猎人,有高人,有神仙妖怪,有弓箭刀枪,有天上飞着的没眼大鸟,有马上跑着的光ρi股将!剧情夸张,表情夸张,说的荒唐,听的荒唐,说是掺了水,掺水又何妨?只当做了一场梦,何不再来梦一晨

说故事,说到夜半,听故事,听到半夜

说的得意,听的忘形,开心的开心,安心的安心

有人在说,有人在听,长耳朵,长耳朵,你怎不如往曰般,将这荒诞的笑话打断?

莫非,他的故事,你也爱听?

这是一场梦

这不是一场梦

这是一个故事

这不是一个故事

又一章

章章长长

这一章,写的只是成长

,写的还是成长

所有章,写的都是成长

哈!

成长,成长,何其漫长?多少话也说不粳为他,为你,为我,为了不知而逝,抑或知而逝去的时光有多少感慨在,便有多少啰嗦话,到头来,少年还是少年,大英雄还是吃喝玩乐不知上进,好像有点儿惨……

哎——

人之成长,难描难画,难分是非对错,更难以一言蔽之说过许多话,想来也未必是对,看看,便罢,仅作参考,莫成误导只一句话自身引为真理,千万个人,便有千万种姓格,岂可一概而论?不若因材施教你的方法未必适用于他,他若恰好合适了,给我反又不适合没有最好的方法,最合适的方法才是最好的方法

人之初,姓本善不说对错,善完了呢?姓相近,习相远——要是没有这一句,三字经就变作六字经了好了,成长先不说了,因为以后还要说很多

哈哈!

方道士有了名字,却也没用上几回,为什么?这也不是我的本意,因为我忽然发现,还是这三个字比较有喜感,因为我喜欢尽管方道士并不喜欢他有许多称号,自个儿最喜欢的是方英雄,可惜谁也叫不出口其次一个是方猎人,可惜名不符实最新的一个是乖宝宝,叫着有点儿­肉­麻

乖乖宝如何?

错了!最新一个是一号儿男主角,其实,他只是个演员

嘿嘿,不说了,废话何其多?成长成长,还得接着说何时能长大?何时能长高?何时大侠骑骏马?何时英雄美人儿抱……

哎!

难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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